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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蔡某人
亲卫点了点头,忍住笑意:“小晏将军掠了两个母细作,军中上下早传遍了!”
晏九云顿时怒向副将:“是不是你说出去的?!”副将忙摆手:“小晏将军行事向来光明正大,还用得属下四下里说去?”
“我以为是细作,你有没有跟大将军说?”晏九云一面整理盔甲,一面拉住亲卫问,亲卫却指着归菀两人道,“大将军让把人带上!”说着偏头笑了一声,“小晏将军这捉的什么细作?大将军那可是实打实捉了个找死的!”
晏九云精神一震,不忘回头看了看归菀二人,又换上不屑神情,对媛华冷笑道:“你方才不是叫得欢实?到了我小叔叔……不,大将军跟前,倘是还这么嚣张,我倒佩服你!”
言罢见归菀仍低头沉默,复又冷嗤一声,往晏清源大帐方向去了。
远远只见帐前列了两队亲卫,火把嗤嗤燃着。
魏军结营驻扎在去寿春城六十里地外,此刻半边天染得猩红,主将晏清源似毫不在意寿春城女墙上是否能察觉到魏军所在,晏九云却不知此刻出了什么变故,小叔叔要弄出这般阵仗来,忙疾步赶至眼前。
归菀已被反手绑了,因身子纤细,不过透过人群间隙往前掠了几眼:那帐前中央设一把灯挂椅,坐着的却也是一名年轻武将,未着甲胄,只穿一件鸦色斜领箭袖,面容轮廓颇深,因垂着眼帘,只能见其高鼻薄唇,半笼在眼睫投下的阴影里,一言不发。
归菀见他坐姿不羁随性,一条长腿弯起胡靴置于另一膝头,手中不知把玩着什么,听起来倒像珠玉交错。
“大将军,”身后亲卫忽附在他耳畔低语几句,归菀见他仍是眼皮都不抬一下,又见晏九云等人也正盯得出神,不禁心下一动,同媛华两人错了错目,媛华会意,两人便小心往后挪起了碎步。
尚未有见尺远,身后晏清源已一脚挑起了柄长、枪,起身便往她二人方向掷了出去,枪尖锐啸,狠狠扎进地面几寸深定住,徒留枪身微微颤着。
归菀不由失声惊呼,小脸登时翻作煞白,肩上猛然作痛,原是晏九云一个箭步过来抓紧了她,低骂了句什么也未听懂,晏九云正要把她俩往晏清源眼前推,见晏清源早复坐椅中,手中多了柄乌金马鞭,侧眸看过来,略略一笑:
“眼皮子底下的女人都看不住,晏九云,多上两个练手看可能治好你的眼疾?”说着将马鞭扬手扔来,晏九云忙张臂接过,听他忽冷笑两声,“不听话抽一顿便好了。”晏九云顿时涨了个满脸通红,半晌憋出一句话:
“属下对女人不感兴趣!”
旁人一愣,本打趣他打趣惯的,因碍于晏清源在,不敢造次,个个忍了笑,见晏清源却已敛了笑意,原是两个亲卫扭押着个人来到了跟前。
晏清源微眯了眯眼,盯着眼前人:
“卢主薄,委屈了。”
仍在晏九云手底的归菀顿时颤了一颤,被晏清源并不大声的一句话震得呆住,这方迟疑打量那已看不出人形面目全非的男子,半日,心底才喊出一声“卢伯伯”,是父亲的主薄,是得闲便陪自己习字的卢伯伯呀,归菀怔怔看着他,人都是木的,好半日过去,方陡然泄出半声哭腔,随即死死咬住了下唇。
晏清源听得清楚,余光略一扫,抬首看向卢静:
“图穷匕见,卢主薄这是要学先秦刺客啊,”他轻蔑笑了一声,“你一个四两扛不动的书生也敢拿刀,稀奇,不过,寿春地图不过是废纸一卷,卢主薄这趟是白死了。”
“你也配提先秦刺客?!”卢静忽狠狠朝晏清源啐了一口,“鲜卑狗安知何为大义?要杀便杀!我卢静绝不降敌!”
晏清源竟未动怒,一手阻了上前来为其净面的亲卫,似笑非笑看着卢静:
“你真是高看自己,我要你这种没脑子的蠢货做什么?陆士衡出的主意?”说着皱眉笑了,“你应当提着他人头,再捧了寿春城防守舆图,兴许还有两三分得手机会。”
一语说罢,似没了耐心:“来人,将他给我扒干净了,倒挂起来!”
“良将不怯死以苟免,烈士不毁节以求生!”卢静忽挣扎几下,转过身去,正对梁国都城建康方向,大叫一声“我君在南!卢静一死报君王!”
晏清源冷笑一声,比了个手势,押送的亲卫随即一掌劈下来,卢静顿时了无生息倒了下去,副将魏平看这半日,往前行了两步,近身问道:
“大将军留他何用?他竟敢来刺杀将军,何不一刀杀了痛快?”
“他要留名青史,我偏不给他,”晏清源沉了脸色,转而吩咐道:“扒光了冻几夜再说,给我看好了,攻城前绝不能叫他死了!”
“晏九云,过来。”晏清源喊道,晏九云忙几步小跑,眨了眨眼,有些吃惊看他:“大将军遇刺了?可曾受伤不成?”
晏清源不搭理他这茬,随意扫了两眼归菀:“你对女人不感兴趣,却一弄就是一双,怎么回事?”
晏九云顿时大窘,摸了摸后勺讪笑两声:“属下换防时听见隐约有马鸣声,便带人出去查看,”说着指了指媛华,“她快掉下山谷,属下担心别是细作,救上来还没问清楚话……”
说罢看了看晏清源,以示就被你召来便没了后续。
“都问出了些什么?”晏清源眉头动了动。
晏九云一愣,很快答道:“她们是寿春城里姓李人家的奴婢,赶着给主人托运几本书。”
晏清源静静听了,忽而突兀一笑:“是么?”转而问道,“看上了么?”晏九云脸上又是一热,挺了挺身子:“回大将军!没!没看上!属下看她俩都挺脏的!”
“嫌脏啊……”晏清源略略拖长了语调,眉头锁了锁,瞥他一眼,“这附近得水容易,洗干净便给你送去。”
“啊?!”晏九云神情一变,一时半刻间不知该如何推诿,好半日才哭丧脸道,“属下还小……”
“十七了,有脸说自己小?”晏清源眉毛一挑,“晏九云,你是喜欢男人?”
“小叔叔你……”晏九云脸上再也绷不住,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我谁也不喜欢!”说着忽记起南下这一路晏清源掠了好几个梁国良家女,不过天明便分给部将,再后来军中也不见人影,不知所终,遂忙将归菀两人拉扯过来,“属下记得大将军最爱梁国的姑娘,属下不敢夺爱!”
说罢拉出一副欲要夺路而逃阵势,晏清源眼皮一撩,甚是冷锐的眼风扫过来,晏九云立即噤声再不敢鬼扯。
“把那些书给我挑几册拿来,”晏清源头也不回地径直朝大帐去了,一面走,一面又丢下一句:
“将她两人带进来。”
此间乌堡,规模确实不小,晏九源坐于马上,立在高地,俯视扫了两眼,乱世人无所归,豪强们各自招募家兵,无事生产,有事护主,便成部曲。晏九云粗粗一算,扭头问道:
“这里头少说得上千人,咱们抢了粮食,他们定会往盱眙通风报信,到时走漏了消息,可怎么办才好?”
那罗延目光凛凛,阴森森一笑,一口白牙乱闪:“小晏将军说该怎么办?”
看他那模样,有一霎,倒像大将军,晏九云头皮一阵发紧:“不留活口?”
“小晏将军这回可变聪明了。”那罗延笑道,看了看日照位置,“怎么样,小晏将军,带人杀进去吧,赶在日落前清点,好回去跟大将军复命呀!”
晏九云登时想起昨晚那罗延那几句话,把腰背挺直了,目光一沉,咬牙道:“好!我便做回禽、兽!”
那罗延笑嘻嘻看他带了兵马直冲下去,对着扫起的狼藉烟尘喊道:
“多做几回,也就习惯啦,小晏将军!”
堡门未闭,晏九云未多费力气便闯了进来,那些持着武器的寻常家兵,哪里是训练有素常年征伐魏军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杀得干净,血腥气一下反冲上来,待惊得人四下逃散,一剑刺到一名稚子眼前,晏九云分明迟疑了下,就在这发呆当口,背后便来人偷袭,一旁亲卫见了,拎剑冲上来将人头卷去,大喊一声:
“小晏将军,杀敌啊!”
晏九云回神,心底反复道了两句“杀吧杀吧”,终疯狂舞剑向人群刺去。





乱臣 163.念奴娇(32)
麻烦支持正版!晋江文学城 归菀眉间含愁, 轻轻摇了摇头:“粮食本就不够,听说附近郡县也需支援, 爹爹正欲接济他们。”
便是她们如今口粮也减作一日两餐,送走她们确是迫在眉睫。
待又是一阵清点, 婢子过来催两人上车, 归菀未看见父亲, 猜当是不能来送自己了,见媛华被她母亲搂在怀中默默抹泪, 心下酸楚, 仰面看了看头顶苍穹,长天空旷得令人惊心, 秋风一起, 云朵便脱缰而去,此时距母亲下葬已整整五载。归菀心道, 时间真是快如白驹过隙,恍惚便逝。
尚书家顾夫人见归菀凄楚独立, 忙走上前来, 亦将她揽入怀中,轻轻亲吻她额发, 含泪道:“你父母双亲只剩你这么一缕血脉,如今跋山涉水,却要往温州逃命, 你两人皆是聪明姑娘, 自然瞒不住你们, 只盼你小姐妹二人,互相扶持,一路平安到温州见了程刺史便好。”归菀星眸朦胧,已是噙满了泪水,低下头去,悄悄揩掉了。
“你二人护的乃是文脉,尤其这里有几样珍贵的古代礼器,便是丢了命,也要护住了,倘万一有变,你二人可知该如何做?”礼部尚书顾知卿忽静静启口,顾夫人听得一阵错怔,很快会意,红眼嘶哑了声音怒道:
“你怎能说这般忍心的话!便是不要这一箱子东西,她两人也得活着!”
顾知卿不为所动:“妇人之见!带不走的自会一把火烧了,不等戎竖来糟蹋,我和陆士衡誓同寿春城共存亡,”说着看向两人,“你们的父亲,绝不是贪生畏死之人,也希望你二人勿要轻易辱没了门风。”
顾夫人顿时咬破了唇,一把将两人拥在怀中,惨然一笑看向尚书:
“你是菀儿的老师,是媛华的父亲,明知她二人不会不听你的教诲,”说着仰面好似绝望质问上苍,“为何这样的大义也非要她两个小姑娘生受?我们这已活了半辈子的人还不够么?”
“小六,让两位女郎上车!”顾知卿别过脸去,下狠心将夫人拉开,顾夫人忽一个激灵回神,拽住尚书胳臂求道:
“等一等,归菀那样子不能行!”
说着扑到归菀眼前,招来婢子,将一早备下的锅灰朝归菀脸上横竖涂抹开来:“整座寿春城再寻不出生成你这般模样的女孩儿来,穿了男装我也实在放心不下,”说罢顺势给媛华抹了两道,“菀妹妹比你小两岁,她又素来娇弱,你多护着她罢……”
手底动作一停,便朝两人身上推搡一把,无力朝下人摆了摆手。
车轴转动起来,听得车夫一声低斥,马车微微晃了一晃,很快沉稳如山朝西城门驶去,两人含泪掀开帘子,看着将军府乌沉沉的府门从眼前渐渐移动,一时恍然若梦。
归菀见尚书夫妇两人身影渐成一线,两侧房舍飞逝而过,不知的是过去十五载的岁月,已永远的被她掷在了身后。
方行了里把路,听得嘈嘈切切乱哄哄一片正从西面传来。归菀忽生不安,这长街以往本是极熙攘热闹的,自魏军南下攻城掠地一路杀戮,寿春城日夜防守,长街便冷清下来,她有段时日未听闻如此大的动静了,身旁媛华已一把掀开帘幕探出了身子:
“菀妹妹,该不是将军要出城迎敌?小六,你快去看看前头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六应声跳下马车奔去,不多时便惶惶返还叫道:“不好了,姑娘,牙将张品贤叛乱,这便要开了城门迎魏军入城!”
媛华眉头一皱,冷笑道:“他平日总一副谄媚嘴脸,做出这种事一点也不稀奇,一个小小牙将,如今也敢卖国求荣了!”归菀攥了攥衣襟,却是吩咐小六道:“既是骚乱,他们定有疏忽不及处,我们无论如何也得出城!”媛华讶异看她,想她素来柔弱罕言,不料此刻竟有这样的万夫之勇,一时无言,只紧紧牵住了归菀的手,再探看情势,方微微变了脸色:“我看前方有几百人的样子!”
归菀眉间微蹙,声音柔软却又坚定,复问小六道:“小六你怕么?!”
小六半猫腰站在车头,扯死了缰绳,咬牙大声答了句“不怕!”鞭子抽得急厉,正对着前方哗变的数百骑奔去,两方厮杀,喊叫不绝,混乱至极,归菀听得外头兵刃交接声激烈,利剑仿佛下一刻便可破帘而入,人在车中撞得左右不是,忽听一声断喝:
“你们什么人!”
“送姑娘出城!小将军放我们走吧!”小六见是相熟的一少年偏将,连忙扬声求道,那少年将军迟疑一瞬,亦是急道:
“只怕你们出了城,碰上的正是魏军!”
“那也比留城中好,小将军难道要让姑娘们等魏军破城么!”小六急得大叫,少年将军心头一震,终下定决心,吼一声“放行!”
归菀听了半日,心头狂跳,打起帘子正欲道谢,听乱糟糟人群有人连声呼道:“不好!有叛贼要出城通风报信!”
剑光一闪,马车尚在疾驰,小六的一颗人头瞬间被卷挟而去,无头身子登时溅了归菀满头满面鲜血,小六直直自马车栽落,归菀呆呆看着眼前一幕,热泪一下迸出,撕心裂肺喊了句:
“小六!”
然马车已骤然失控,归菀只得边哭边挣扎往前试图牵住缰绳,无奈这双素手,惯用来执笔书写笔墨丹青,却不是用来降伏骏马的。
几名护卫左挡右挡,根本顾不上两人。
“菀妹妹!”媛华不知何时爬出车厢,同她一道努力去攀那缰绳,两个文弱少女皆糊了满脸泪,一时又惊又怕,脑中却仍剩一丝清明:倘任由受惊的马匹狂奔,她二人亦是死路……
终是媛华力气大些,率先够到那缰绳,两人合力往后拉扯,简直要咬碎了牙关,马蹄几回抬起,复又重重落下,扬得尘土扑簌簌直眯人眼,自出了西城门,骏马一路狂奔,归菀只觉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骏马横冲直撞,不知几时竟转入一羊肠小道,两侧荆棘丛生,往面上狠狠刮蹭而来,简直要戳瞎了眼睛,媛华大叫一声,将归菀罩在怀间,两人紧紧抱作一团,皆见机放手,任由马儿去了。
如此不知煎熬了多久,马车倏地一滑,右轮陡然失重,媛华身子不稳径直被甩将出去,滚下了山坡。
而那骏马则摔了个仰面朝天,归菀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撞得浑身散了架,待看清车轴悬于半空兀自转动时,方知自己亦被甩了出来,四肢百骸似无一处不痛,她忍痛小心自车厢慢慢爬出,衣裳忽被刮住,浑身已是脱了力,咬牙一挣,刺啦划开一道长口子,露出半截莹白小腿,无论如何遮扯,也掩盖不住,不得不作罢。
这方环顾四下,因时令已至深秋,只见荒野苍茫,又因暮色渐深,更看不出身处何方,此刻白露垂珠,途穷艰难,听得寒鸦盘旋,枯枝乱响,几名随行亲卫也不知所终,归菀渐生惧意,试探唤了声“姊姊,你在哪里?”
空谷无人回应,归菀眼中一热,泪便掉了下来。
“菀妹……”一声□□传来,原是媛华抓住了一丛韧草,身子使不上力,两条腿悬空,再无人相救,便要坠落下去,归菀听她气息微弱,忙扑身过来,抢住了她双手,无奈自己本就没有多少力气,经此一路消耗,早也再无一分力气,却咬唇不肯松手,待身子猛得往下一窜,倘不是一株大树恰巧卡住她腰身,便也翻滚下去,媛华嘴角渐露一丝苦笑:
“菀妹妹,快松开我罢,否则我们都活不了了……”
归菀哭得伤心,疯了样摇首:“不,我要同姊姊一起去温州……”
语音方落,忽听得一阵“唏律律”马鸣,一队轻骑踩踏长草而来,归菀心中顿时一喜,忙回眸相寻,火把映照下,果见几个甲胄在身,手持利箭长矛的年轻将士高踞马上,近得身来,因天色晦暗,加之心急,归菀顾不上许多,只带着哭音求道:
“烦请救我姊姊,她快撑不来了!”
为首的一个便执缰驭马前来,蹄声窸窸窣窣一阵,围着归菀两个上下看了几眼,手中忽甩出一根长鞭,低喝一声:
“抓紧了!”
待媛华勉强捉住,这人用力往后一带,马鞭卷着媛华便腾空而起,复又跌落下来,归菀看得呆住,忙去查探她伤势,媛华咬牙握了握她手,低声宽慰:“我没事了,菀妹妹,你不要担心。”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此?”不难懂的北音骤然响起,他们说着半生不熟的汉话,归菀胸口一窒,这方回神:
是魏人!
真是奇怪,他明明爱笑似的,随意一睐,泄出的光却是冷锐非常,此刻便这样看着自己,归菀神思飘远,心道这人看着一点也不像武将,倒如江左的世家公子,转念又思及爹爹,爹爹且挂着枢部尚书一职,换了衣裳,也是极秀气的……她忽警醒过来,他怎配比爹爹!
下面亦突然被灼人硬物顶了两下,归菀吓得扭身就要逃,晏清源不允,三两下便重新固定了她:“我问话的时候,不许走神。”
说着将她不知如何安放的两手搭在自己颈间,笑着抬首:“你说了,我便不碰你好不好?”他看她模样,忍不住又逗道,“怎么这样害羞?是因为我么?”
归菀眼中顿时溢出了泪,回答起他先前问题:“我和姊姊本要替主人将书送到温州去的。”
晏清源摸上她红透的小耳垂,笑了一笑:“你这身子生的无一处不好,爹娘怎忍心将你卖做奴婢?你那主人想必也瞎了眼,怎不将你收了房,偏来做这样的苦差事?”
“我若是有你这样的女儿,”晏清源贪恋她身上香甜,撩开一缕青丝,埋在她颈间流连,“得仔细养着才是。”
归菀被他撩拨得害怕极了,伸手去推,只觉他那胸膛健硕地宛若坚石,又是徒劳,晏清源却顺她意,随即掣了掣身子,盯住她嫣红嘴唇:
“你听话,我还送你回寿春城里可好?”
“不,”归菀心头重重一跳,脸倏地又白了,“我不回寿春,我和姊姊既受主人所托,自然是要去温州的。”




乱臣 164.念奴娇(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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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内, 唯她絮絮叨叨说着,归菀默默听了, 泪水悄然自眼角滑落,她没有反对, 也没有拒绝,只在媛华小心试探时,察觉到那份努力维护她自尊, 努力避开她伤口的态度,归菀越发无力, 越发难过, 她太清楚姊姊在忌讳着什么, 这样的忌讳,这样的善意, 却无异于第二层折磨:
她到底是不一样了。
“姊姊, 我听你的。”归菀柔声细语地回答了,将咸涩的泪水点点拭去,她出神地盯着眼前黑暗, 想起他在她身体里的那些时刻,眼前就是这样的黑。
是松烟墨。
一辈子这样长, 她不该为这个而困住自己, 如果不是她,被插进去的不是她, 他纷纷欲望的承受者不是她, 归菀相信自己也会这样劝解告慰。
就像此刻, 媛华听她如此说,心中大慰,转而偷偷拭了拭眼角,方重新搂过归菀:“睡吧,菀妹妹,等咱们换了水路,就好了,一切就都好了……”
归菀将脸贴在她凉滑的衣裳间,依然睁大了双眼。
如此心惊胆战走了几日,干粮再省着吃,也很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先前只想着能逃出来就好了,如今看,平日不曾留意的吃喝两样倒是最煎人心的。
这日也不知行到何处,朝南一看,只见一汪水域就在眼前,清波荡漾,绵延的看不到尽头,岸边却有层层芦苇,密不透风,正是开花的时候,间或点缀几丛野菊,也绵延着往天际开去--
真像是前人的田园图了,生生在她们眼前架出了几里长的屏风一般。
媛华看愣了半日,想起老人嘱咐的那些话来,猛地回头,对归菀欣慰笑道:“顺着这水,应该就能到燕子矶!”
是燕子矶啊,归菀心中微微一软,从燕子矶过去,就能到她们的都城建康了呀,一想到石头城在望,归菀苍白的面上略略现出丝淡笑,只一瞬,便逝了:
“姊姊,到了燕子矶,我们就安全了。”
说着胸臆间忽翻涌上一股难言的恶心,归菀一个忍不住,弯腰吐了出来,媛华见状大惊,忙掏了帕子给她擦拭,不想归菀刚接了,转眼又开始呕吐不止。
“定是夜间受了风寒。”媛华急道,拍了拍她后背,待归菀缓缓直起身子,一张脸,又难看得很。
归菀恹恹看了媛华一眼:“姊姊,你看我,总拖累你……”媛华眼中一热,随即捂了她的嘴,“菀妹妹,我不要你这样说,若不是还想着能照料着你,我也是觉得……”
一语未尽,剩下的话难免丧气,媛华忍下不提,抬头忽瞥见身后不知何时又驶来了一架马车,媛华心底一惊,仔细辨了两眼,却也不像歹人,不想那赶车人陡地看见她二人,也是愣了一瞬,转身打了帘子,也不知同里面人说了什么。
看方向,竟也是朝这边来的。
待马车停稳,从里头探出个四十岁上下妇人来,媛华飞快掠了两眼,已判断出当也是哪个大户人家赶路的。那妇人亦打量了她,媛华倒不羞怯,也没功夫羞怯,大大方方走过去先见了礼:
“这位夫人也是要坐船吗?”
妇人矜持一笑:“正是要换船,姑娘要往哪里去?”
听是相熟口音,媛华松口气,立马来了精神头:“不瞒夫人,我们也想坐船。”
眼见媛华似与妇人说通了什么,归菀分明看见了她目中一闪而过的欣喜。原这妇人也正是带了两个女儿要往南方投亲,寿春战事,方圆百里皆有耳闻,但凡有些门路的皆选择了南下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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