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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黎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绯红之月
“正是。”陈克答道。
“不介意我和陈兄拼一桌吧。”华雄茂突然笑嘻嘻的说。华雄茂长了张江南美男子的面孔,尖脸,鼻子不高却很挺直,细长的眼睛,皮肤晒得有些黑,但是肤色细腻。怎么看都不让人心生厌烦。
“没有问题。”陈克答道。
“陈兄,方才徐先生说明天你要去拜访他,也请我去。让我们兄弟化解冲突。我看陈兄也是练武的,有事咱们自己谈就好,不必让徐先生为难不是。”华雄茂问道。
“我觉得如此正好。”陈克觉得这话里面火药味十足,但是依然爽朗的答道。
华雄茂把自己的饭菜端到陈克这边的桌上,这才接着问道:“陈兄看来是海外读书的。”
“正是。”
“肯定觉得很了不起吧?”华雄茂还是笑嘻嘻的说道。
“我倒没有这么觉得。只是在国外读过书,有何要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这个回答倒是大出华雄茂意料之外,更出他意料之外的是陈克这种坦然自若的态度。没等华雄茂继续说话,陈克已经端起了酒碗,“华兄,请。”
华雄茂碰都没碰自己的酒碗,陈克也不在意,自己抿了一口酒,继续吃饭。
“我最讨厌的就是假洋鬼子。”华雄茂憋了一阵后终于说出了想说的话。
“哦,原来如此。”陈克语气里面毫无情绪的波动,“我也不喜欢。”
“绍兴这里对于抓到的奸夫,都会剪掉他们的辫子。大家一看他们就知道是做了什么坏事。”华雄茂继续撩拨陈克。
这话对陈克来说倒是一种很稀奇信息,听完之后,陈克想了想之后居然哈哈笑起来。“这样啊。那些假洋鬼子多数都是中分头发,看上去的确是剪掉辫子的模样。”
华雄茂突然觉得陈克简直是不可理喻的存在,可陈克那短短的头发,更像是和尚,而不像被剪掉了辫子。他又觉得自己这话倒像是不可理喻了。本来华雄茂以为用言语一撩拨陈克,陈克就会恼羞成怒,没想到陈克竟然把自己的话当成了笑话。这让华雄茂反倒有恼羞成怒。
“陈兄可否有祖宗呢?”华雄茂咬了咬牙,终于问道。
陈克又喝一口酒,这才答道:“当然有,没有祖宗哪里会有我呢。”
“祖宗的衣冠服饰就能轻易抛掉了么?”华雄茂接着问。对于这样凶狠的问话,华雄茂相信陈克决不可能玩笑似的搪塞。
陈克笑了,或者说他的脸部露出笑容的模样,但是眼睛却没有笑。陈克的声音变得低沉,华雄茂倒是能听清,更远点的人就听不到。“你说的是哪个朝代的祖宗呢?宋朝?明朝?以我明朝的祖宗来看,留辫子的都是逆贼吧?至少也是个亡国奴。”话说完之后,陈克明亮的目光紧盯着华雄茂。
华雄茂脸上一开始是不解的神色,突然间他微微一怔,愕然的看着陈克。陈克丝毫没有避开华雄茂的目光,锐利的眼神紧盯着华雄茂的眼睛。
“原来如此。”华雄茂舒了口气,看来他已经明白了陈克的意思,挑衅的神色荡然无存。华雄茂想接着说些什么,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原来如此。”
“华兄,喝酒。”陈克举起了酒碗,这次华雄茂没有拒绝,他也举起酒碗和陈克碰了一下。“陈兄,请。”
两人再也没有谈关于陈克的问题,话题转到了绍兴饭菜上。陈克询问起咸亨酒店的事情,华雄茂告诉陈克,那家酒店已经关门了。
清末,“革命党”在绍兴也不是什么太过于稀罕的存在。或者说在激进的知识份子当中,“革命党”甚至是一种流行。满清朝廷每战必败,丧权辱国。不满的情绪是公开的,绝大多数知识份子都认为这天下需要改变,他们的区别仅仅是“革命”或者“改革”。陈克敢于透露自己革命党的身份,很大原因就是对这个历史事实有所了解。在清末这农业社会,政府在社会基层的力量可以说基本不存在。即便华雄茂去告官,没有真凭实据,也不会有人来抓陈克。
陈克看华雄茂的态度变化,对这个武举人有些好奇,他问道:“华兄,你为何不喜欢留学生呢?因为他们大多数都是假洋鬼子?”
“不少教案都是这帮人闹出来的。”华雄茂答道。
“原来如此。”陈克恍然大悟,“华兄说的是。的确如此。”
当年的中国,外国人为了扶植在华的势力,对于传教活动十分热心,而在信洋教的教众与中国其他百姓的冲突,外国人都大力支持信教的中国教众,各种教案层出不穷。这华雄茂身为武举人,本来就是社会上层。想来他对于依靠外国人的势力冒出来的“信教特权阶层”自然十分不满。
“我是中国人,自然不会信奉什么洋教,这点请华兄放心。其实我最恨洋教。”陈克说道。
华雄茂微微笑了笑,“陈兄,看你也是外地人,到绍兴有何贵干?”
“明天我还要去拜访徐先生,听华兄说,明天也要去徐先生那里,何不等明天再说?今天能和华兄喝酒,本来就很高兴,别用那些烦心事打搅了饮酒的兴趣。”陈克轻描淡写的把华雄茂的问题推开。华雄茂倒也很识趣,不再谈及这个话题。
第二天一早陈克就起身了,回到这个时代,晚上没有电,陈克生活习惯自然而然的回复到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的传统习惯上。看了看手表,才五点多,外面的天色已经亮了起来。陈克没有赖床的习惯,醒了就起床。
梳洗一番,刮了胡子,又检查完随身携带的东西。陈克就出门去了。绍兴也是有早点铺子的,江南没有炸油条之类的面食,而是米面为主的食物。在陈克印象里面,肉粽味道很不错。路边挑着担子卖早点的买卖人有不少,陈克买了个肉粽,站在那里吃完。因为要去见徐锡麟,陈克掏出纸巾仔细的擦了嘴,擦了手,随手把纸巾揉成一团丢在地上。周围的人本来就对陈克十分注目,看了这番做派,不少人更是窃窃私语。
这绍兴是不能久留了,陈克暗想。自己的外貌,举止,和当地人相差太远。怎么说服徐锡麟赶紧前往上海呢?
慢吞吞的踱到徐府门口,花了不到十五分钟。因为走得慢,更加被路上的行人注目了一番。陈克抬起手腕,现在是早上八点。也不知道徐锡麟是否起床了。正在想,突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转头一看,秋瑾正站在陈克身后,“文青,早上好。”秋瑾问候道。
“秋姐姐早上好。”陈克连忙回礼。
“文青的手表还真多啊。要不要连你手上这块也当了?”秋瑾促狭的问到。
“秋姐姐,你别开我玩笑了。”陈克脸色微红。
“哈哈。”看到陈克尴尬的样子,秋瑾笑了起来,“先进去吧。”说完,秋瑾带着陈克进了徐家的大门。秋瑾和徐锡麟是表亲,徐家的仆人见到秋瑾仅仅是点头问好,两人到了后厅坐下。秋瑾掏出一张纸递给陈克。从她袖口中隐约露出了那块手表,这块手表本身并非粗旷型,此时在秋瑾纤细结实的手腕上闪烁着晶莹的光彩,感觉一点都不突兀。陈克看了一眼,就把目光落回到纸上。这是张字据。大意是陈克用一块手表作为抵押,向秋瑾借了50两银子,借期两年,不要年息。陈克读完了这份字体娟秀的字据,掏出笔来直接在上面签了自己名字。秋瑾瞅了瞅那难看的字,又瞅了瞅那支很21世纪再普通不过的一次性笔,这才把一个小包递给陈克。陈克解开小包。包里面除了四十两散碎银子之外,还有十串铜钱。陈克根本不知道当时的白银与铜钱的兑换率,他也不愿露丑,直接把那个小包收进自己的挎包。
交接刚完成,徐锡麟就进了客厅。互相问好之后,徐锡麟就急急忙忙的询问陈克,是否带了新的文稿过来。陈克掏出了自己写的其余文稿。这是他会到这个时代之后所写的全部东西了。一个多月的思考,最终变成三万多字的文章。还没有全部写完。
徐锡麟连忙坐下开始翻阅,秋瑾拿出昨天的文稿,“文青,昨天回去我仔细看了一遍。欧洲的事情我懂得不多,不知文青对日本有多少了解?”
“日本啊。不知秋姐姐想问哪个方面。”陈克问道。
听了这话,秋瑾脸上现出诧异的神色,这种自信满满的态度的确少见,秋瑾兴冲冲地问道:“文青,这次日俄战争,你怎么看。”听了秋瑾的话,徐锡麟猛地抬起头,等着陈克说话。
“打仗就需要钱。日本现在没钱了。怎么办?借钱。”陈克微笑着说道。秋瑾很喜欢日本人,在当年,革命党大多数都喜欢日本。陈克知道这些,所以他不得不笑。虽然脸上在笑,但陈克决定得让秋瑾明白日本不是什么好鸟。
“从哪里借的钱?”秋瑾还没有说话,徐锡麟先问道。
陈克看了徐锡麟一眼,然后答道:“美国向日本提供了战争借款。日本拿这笔钱当作军费,和俄国作战。所以这一仗,俄国可以输,输了之后顶多不割地赔款就好。日本却输不得,输了就难以翻身。日本要夺取的是在东北的所有权。打垮了俄国远东的军事力量之后,日本就可以借着这次胜利,以军事力量为靠山,掠夺中国东北的利益。这样,战争就有了红利。俄国输了,允许日本在中国东北拥有特权就行了。它不可能割地赔款。”
这话说完,徐锡麟和秋瑾沉默下来,良久之后,秋瑾才问道:“文青,你这消息从哪里来的?美国为何要借钱给日本?”
陈克脸上带着冷冷的笑意,“这可不是什么秘密消息,只要秋姐姐你到欧洲和美国的金融市场去打听一下就知道,日本从1904年到现在已经发行了4次债券,明白人都知道,这些债券是战争债券。日本现在战事有利,那些债券涨了很多。欧洲人没怎么购买日本的债券,倒是美国华尔街是购买的大头。至于美国为什么要买日本得战争债券。很简单,美国人也要争夺东北的利益。现在英国在长江流域,还有北京天津等地实力很强。美国想进来分一杯羹,自然是非常困难。东北就是美国想插手的地区。但是东北由俄国把持,他们就要打破俄国人的地位,除了战争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徐锡麟听完这话,已经是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说道,“丧权辱国,丧权辱国。”
“伯荪兄,满清拿什么去打?现在日俄在中国东北开战,满清居然划出中国土地作为列强的交战区,还要中立。哈哈。日本和俄国为了争夺在中国的特权,在中国大打出手。满清居然还把这块中国的土地当作外国的交战区,还有脸宣布中立,天下有比这更加可笑的事情么?”陈克的话和冷笑声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
啪的一声,徐锡麟在椅子扶手上猛捶了一拳,手中的文稿已经被他攥变了形。徐锡麟发泄之后随即看到文稿差点被自己给弄破。连忙愧疚的把文稿展开,“文青,我失态了。你这文稿里面可有能让中国强大的办法?”
“我没有写。”陈克答道。
“为何?文青信不过我不成?”徐锡麟目光灼灼的看着陈克。
“不是,革命得一步一步走。我就是写了,也没什么用。这么说吧,伯荪兄,你我现在就算是想去东北,打跑日本人和俄国人,我们两个能做到么?而且咱们怎么到东北去呢?我知道伯荪兄一心为了救国,但是救国总也得有方法……”陈克刚说到这里,徐锡麟就打断了陈克的话,“只要能救中国,让我徐某人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秋瑾神色悲愤,她慨然说道:“今天听了文青说起战事,和别人说战事竟然是大不相同。文青,你若果真有救国之法,请文青不吝赐教。”
陈克看着面前两位革命前辈为了国事痛心疾首,真的是颇为感动。作为穿越者,陈克倒也能用冷静的态度陈述某些事情,但是在陈述日俄战争的时候,陈克才真正的感受到,现在日俄战争正在东北进行着,中国的百姓正在被日本人和俄国人残酷杀害。他胸中突然生出一种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愤怒。这不是那种读历史书时候的愤怒,那种愤怒更多的来自羞耻。而现在的愤怒,则是在这个时代才能感受到的愤怒。陈克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握紧了拳头。
伴随着越来越亢奋的情绪,陈克几乎忍不住要把自己救国的策略告诉面前的徐锡麟和秋瑾。就在此时,陈克心中突然生出一种疑虑。遍观中国的历史,最终拯救中国的是共产党。而这个组织所奉行的革命纲领,可以毫不玩笑的说,最终是要消灭徐锡麟和秋瑾所归属的阶级。如果自己现在只为了自己痛快,贸然说出了一切,那么结果是什么?
徐锡麟和秋瑾能不能成为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对这个结果的预期,陈克一点都不乐观。想到这里,陈克清醒了不少,情绪也远没有刚才激动。他突然想到,按照当年的历史,徐锡麟和秋瑾现在顶多是“统一战线”。如果自己能够领导革命取得一定成功之后,伴随革命进程的变化,他们两人在未来能够继续成为“统一战线”的一份子么?
陈克正在斟酌怎么说话,就听到徐锡麟的家人进来通报,“少爷,华举人求见。”陈克咋了下舌,做出想说话却不得不被打断的人特有的“意犹未尽”的感觉。
徐锡麟站起身说道:“我去迎他。”看着徐锡麟走出大厅的背影,陈克忍不住想,自己啥时候变得这么虚伪了?但是自己的做法绝对没有错,革命需要保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革命不是在酒酣耳热之时的豪言壮语和“畅所欲言”。革命就是革命,为了那个终极的目的,要讲究革命策略,要能够忍。
突然间,陈克觉得自己有些“成长起来”的感觉。





赤色黎明 第四章
徐锡麟除去迎华雄茂,过了好一阵子才进来。陈克稍微觉得有些奇怪,虽然徐家宅子大,换只正常的乌龟奋力前进,此时也差不多从门厅爬过来了。正猜测间,就见徐锡麟领着华雄茂进了客厅,虽然神色间还是有些抑郁,至少徐锡麟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神态。华雄茂看到屋里面的秋瑾,恭恭敬敬的喊道:“秋姨妈好。”然后才转身向这陈克说道:“陈兄好。昨天喝酒感觉很畅快,今天正好可以喝陈兄继续畅饮。”
这两个称呼让陈克觉得很不对,思索片刻才明白,自己居然被秋瑾占了便宜。陈克一面站起身说道:“华举人,昨天的确喝的不错。”然后陈克转过头,“秋姐姐,原来这位华举人还是你的亲戚。”
秋瑾比陈克的社会经验丰富多了,一听这话就知道到陈克不肯在辈分上吃亏。对这种小孩气的表现,秋瑾忍不住笑出声来。“文青,你不必拘礼。雄茂是我堂姐的儿子。你叫他华兄,叫我秋姐姐,都行。我不肯占你便宜,也不会让你占雄茂的便宜。大家/ 随意好了。”
“秋姐姐,我在海外长大,国内的礼数基本不知道了。不知国内这种事情该怎么互相称呼呢?”陈克连忙答道。
“你称他华世兄就行。不要直接叫华兄。要不这样,你们以字相诚好了。雄茂,陈克自文青,文青,雄茂字正岚。”
“多谢秋姐姐见教。”陈克赶紧称谢。
听了这话,华雄茂只是嘿嘿笑笑。“陈兄字文青么?”陈克点点头,“华世兄,我姓陈,名克,字文青。””
众人重新落座,徐锡麟说道:“雄茂,你和文青有些误会,我本来叫你来是想调解一下。不过听你所说,你们昨天又碰到了。好像还是冰释前嫌的样子。这就好。”
听了这话陈克才算明白,为何徐锡麟会在门口耽误那么久。原来是在门口帮自己调解,陈克虽然不怕华雄茂,不过凭白惹了一位武举人,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华雄茂笑着说道。“姨父,你也知道,我最讨厌的是假洋鬼子和信洋教的。昨日我们喝酒谈天,陈兄既不是假洋鬼子又不信洋教,这还有什么误会可言。”
“那就好,那就好。”徐锡麟勉强用开朗的语气说道。
华雄茂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就问道:“姨父,你们和陈兄还有事情要谈么?那我改天来拜访吧。”
“也不用改天了,这两天我,你秋姨妈,还有文青就要去趟上海。你要是有别的事情,现在就说吧。”徐锡麟答道。
听了徐锡麟的话,陈克心中一喜。华雄茂则是脸上带了喜色,“我和大家一起去上海如何?”
从绍兴到上海的小队很快就组建完毕,队长自然是徐锡麟,三名正式成员有秋瑾,陈克,华雄茂。临时成员有秋瑾的丫鬟,名叫林剑。从绍兴到上海还没有火车,更不会有长途公交。往码头的路上,徐锡麟告诉大家,他昨天雇了一条大船,预计三四天就能到上海。听到三四天这个时间,陈克仅仅是点点头。坐火车从绍兴到上海不过是几个小时。行动的效率差距大的有些离谱了。
秋瑾倒是很高兴,“文青,这可是有时间谈话了。”
1905年的初夏远没有21世纪的夏天那么热,船舱里面还颇为凉爽。从窗户中看出去,河岸两边都是庄稼,偶尔还能看到水车缓缓转动,农田里面的农民埋头干着农活,还真有点风景画的味道。河道不算宽,河面上的船只不少,大多数却都是小船。陈克在电视电影里面见过不少这样的画面,但是成长在黄河边上的陈克,在水网密布的江浙亲自乘船,真的有很新奇的感受。
看着陈克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秋瑾问道:“文青,这风景如何。”
“以前没见过这么好的风景。我没怎么坐过船的。”陈克随口答道。
“风景这么好,可国家却破败如此。文青就没有想法。”徐锡麟接上了话。听他的意思,还是准备把革命的计划从陈克嘴里掏出来。
陈克转回头,既然决定和徐锡麟与秋瑾合作,陈克觉得最起码得有一定的合作基础。昨天他思忖良久,大概确定了一个能说和不能说的底线。“伯荪兄,这两年棉花价格涨了不少吧?”
“呃?”对于陈克这种驴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徐锡麟一时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
“这几年开纺织厂的越来越多,而且洋人在中国通商的港口也越来越多。国内的棉花要么出口,要么本地给用了。棉花需求量在变大,但是棉花生产总量可没有增加。所以棉花的价格越来越高。”
徐锡麟和秋瑾听了这话面面相觑,陈克的话很在理,但是两人却没有调查过棉花的价格。
“的确如此。”华雄茂插了一句。
“雄茂,你怎么知道棉花价格的?”秋瑾问道。
“前一段我和几个朋友一起运了一趟棉花,路上那朋友一直在抱怨棉花价格涨的厉害。所以才知道的。”华雄茂神色平静的答道。
听了华雄茂的话,陈克觉得有些奇怪,华雄茂好歹一个武举人,居然也参加运棉花的活动。不过转念一想,江浙经商风气浓厚,华雄茂做点生意,也不稀奇。此时,徐锡麟问道:“那文青想说的是什么呢?”
“棉花产量没有提高,棉花用量增加了,于是棉花价格涨了。”
“这和革命有什么关系?”徐锡麟听得一头雾水。
“我认为,革命要建立起来的政府,就是能把这些事情管起来的政府。比方说,开棉纺厂的话,这工人得吃饭,你要提供粮食?开棉纺厂,你要有棉花,棉花价格高,这布匹的成本自然也高。外国布匹价格比中国布匹低,在市场上你自然比不了外国布。这些问题都解决不了,就投了大笔的钱在纺织厂上。可价格上比不了外国布,自己生产的布匹卖不出去,赚不到钱就是赔钱。没必要作赔钱的买卖。”陈克觉得自己的解答到这个程度就行了。
徐锡麟和秋瑾听了这番解释,都开始思考陈克说得内容。
片刻之后,华雄茂突然问道:“文青这是要让国家开纺织厂?”
徐锡麟和秋瑾听了这话有恍然大悟的感觉,他们光被陈克说的那套核算成本的话给绕晕了,竟然没有注意到陈克提出的前提。陈克竟然是要国家把种粮、种棉、开纺织厂、组织工人给一并承担起来。
“这,这……,文青,你这革命……”陈克所说的话让徐锡麟很不能接受。“我们革命是为了中华,这革命之后当功成身退,让人民自己作主。文青你的革命根本不是要功成身退。而是更上层楼。”
听到徐锡麟所说的“人民自己作主”,陈克忍不住在心里面叹了口气。中国历史上好多好多人都说过类似的话,什么“为民请命”啊,反对“与民争利”啊。但是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代表了有产者的利益呢,这个“人民”啥时候不是有产者阶层的地主和商人呢?
而这些有产者们,他们从来都是把自己的经济利益放在第一位。这些天陈克不断的回想自己学过的政治知识,里面有句话他觉得颇有道理,“小资产阶级是最反动的。”大资产阶级因为渗透入了社会的各个方面,好歹考虑问题的时候全局观更广阔。小资产阶级的利益限于它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他们的考虑既狭隘,又固执。若是国家的主流就是小资产阶级,那真的是场灾难啊。
不过徐锡麟至少没有听出陈克话里面国家要剥夺地主土地所有权的含义,陈克暗想。若是徐锡麟听明白了这层涵义,也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想法。现在说个不好听的,陈克需要仰仗徐锡麟,若是在革命理论上起了冲突,惹恼了徐锡麟,那后面的事情可就不好说了。现在还得一方面让徐锡麟相信陈克是真正的革命党,一方面还得再没有全面冲突的情况下,让徐锡麟对自己有期望。这样才能保证合作的进行。
想到这些事情,陈克答道:“伯荪兄,我也说过,我理想中的革命可不是把满清推翻就拉倒。而是要革了中国旧制度的命。没做到这点之前,革命都不算成功。在我看来,国家把这些管起来才是正道。以前什么皇权不下县,在这个时代已经完全不合适了。”
这些话已经超出了徐锡麟的想象力之外,作为一名爱国热血青年,徐锡麟的感觉是把现在祸国殃民的满清政府斩尽杀绝,这中国就可以进入一个美好的新时代了。陈克提出的新时代的体制建设问题,徐锡麟想都没想过。现在听了陈克的话,徐锡麟觉得有理,但是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徐锡麟对陈克所说的话,有一种莫名的抵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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