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兰若寺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载载
阴土无尽的黑暗里,没有了力量的山神就被困在不见天日的地下。
寒冷、寂寞、空虚,魔道的反噬不时的侵袭着他,让他苦不堪言。
他能听到鬼物活动,却仿佛与他们在两个世界,整整五百年,几乎要逼疯了他。
他再也无法忍受,想尽各种方法想要回到人间。
人间五百年,兰若寺衰败,奢摩大师的法力不断流逝,终于在兰若寺衰败六十年后重见天日。
仿佛有光芒在眼睛里照进来,黑山老妖抛弃了魔躯,再造灵体,从土中生出来的时候,就与过去分离,到了今生。
槐序猛地从过去相中清醒过来,有些头疼,他揉了揉太阳穴,喘出一口气,对着书桌上的铜灯怔怔出神。
铜灯光芒闪烁。
这盏灯,是槐序以指月玄光为白献之立道的时候点起来的,灯光闪烁,意味着白献之可能出事了。
槐序拨动因缘线,才借着六道轮回盘看到白献之到了阴土。
阴土,白献之已经从黄九郎那里得到了消息,他走在黄泉路上,想通过三途川回去,但是一回头,却再也找不到方向。
黄泉路无比冗长,他在普通的鬼魂眼中是一条路,但在修行有成的人眼中,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这条路只是一个方向,回归阴土的方向。鬼魂和鬼魂之间是独立的,路和路是不同的。
他来的时候借着黄九郎的尸身找到了他的魂魄,但他放走了黄九郎的魂魄,就没找到回去的路。
白献之脸色发白,只有死人才能看到黄泉路,他是看不到的,换言之,他会被困在这层虚空里,再也回不去。
当年奢摩大师把黑山老妖镇压的地方,就是这一层虚空。无死无生,无生与死。
奢摩大师还能让他听到其他鬼物的声音,而他自己,却没有这个力量。
这意味着,他又会被困在这里,直到肉身死去,灵魂回归地府。
白献之的眼睛有些发红,眼瞳深处似乎有黑色的魔纹要冲出水面。
这时候,一点光芒从天空落下来。
微弱的光芒,就像一片羽毛,轻盈剔透。
白献之抬头看去,只有一个青年,玄衣赤纹,晚上挂着一枚玉钩,手中抓着一盏铜灯,似乎在对他轻笑,道:“回来吧。”
“回来吧。”
白献之眼睛猛地睁开,呼吸仿佛风箱一样扯动。喘息着,白献之看着地上,自己的脚还浸在水中,黄姑婆和黄家兄弟还看着他,似乎他还未离开一般。
白献之把脚从水里□□,心里有着几分心有余悸,更多却是难言的情绪,像是被融化的天光拂过心坎,痒痒的。
[聊斋]兰若寺 第三十八章 二春
槐序仍旧没有出关。用灯盏将白献之召回人间,槐序就继续修行摩耶三相妙法,六道轮回盘的镜盘上朱砂斑驳,仿佛要滴下鲜血,镜盘中光影流动,仿佛沙漠中的风沙推移。
槐序的神情有些恍惚,从黑山老妖的前世中出来,对他的触动极大。树妖姥姥和他本事一体,只不过算是重新回忆一遍过往,但随着黑山老妖的过去走一遍,哪怕只是旁观,也无形中对他造成很大的影响。
这个世上,最了解白献之的也许不是他自己,而是槐序。
黑山老妖的心念极强,虽然对槐序的心念有些损伤,但是黑山老妖的经历又让他收获颇丰。
一个邪道巨擘的记忆和经历,换作其他人,就可以顺着这段传承再造黑山老妖。不过对槐序最为紧要的,还是他在轮回中历练的体悟。
有了两次经验,槐序再次拨动因缘线,这次,他化作一棵玉兰树,于月下修成神灵。
槐序没有出关。
白献之总揽黑山一应事物,泉上人坐镇黑山,白献之亲自跑了一趟茯山,在茯山不远的大道边找到了老汉的尸身。
把玩着玉钩的白献之站在尸身边上,干净的雪白的靴子踩着干涸的血迹,他皱了皱眉,抽出锦帕捂住鼻子,折断一根草叶当做工具,把老汉的尸身翻开,露出满是血垢和泥垢的脸。
老汉的眉心祖窍塌陷,一片混沌,浑身精气烧干,尸身干枯皲裂,血液里带着一股燥热的土腥气。
“夺灵寄体之术,不仅借用了别人的身子,连魂魄也打散了,能用出这等恶毒的法术,想必不会是正道中人了。”白献之用草叶劈开泥土,把老汉的尸身掩埋,又将泥土抹平。
“死者为大,尘归尘,土归土,愿汝长安。”
魂魄虽然散了,只要真灵不散,用还有轮回的希望,不至于真正消散在天地间。
白献之并没有从尸身中抓到对方的气息,对手做的很干净,没有留下可以抓住的把柄,但这不妨碍白献之思考。
从夺灵寄体之术就可以推断对方很可能是人类而不是其他的东西,而且这个人的本体不会太远,周围与黑山有怨的势力不多,逐个排查就是了。
白献之略略整理思路,就往金华而去,要查探金华府内有什么厉害的人物,最方便的还是求助城隍神。金华府大城隍辖制金华府鬼神,手眼通天,在籍的鬼神僧道,不在籍的野神野修,都逃不过的城隍的耳目。
白献之进入城隍神的神域,以黑山山神的名义规规矩矩递了帖子,黑山山神曾受阴土殿下嘉奖,,被记录在案,白献之也没有收到刁难,就被请入道正司。
道正司在人间设立,在神域中也有投影,管理道正司的鬼卒听他要查金华府的道人,沉吟一声,搬出宗卷,道:“黑山山神,这些宗卷你自己看过也就罢了,不可外传。”
白献之翻开宗卷就知道为什么说不可外传了,金华府内一众鬼神妖魔,自以为行事隐秘,但凡有大事,都在宗卷上有些记录。
鬼卒道:“鬼神之事,皆在阴土管辖,此前黑山也在录,只是山神现世之后,这些宗卷便收回秘匣,除非山神死亡,不会再出现在这里。”
白献之了然。阴土有监管之能,但监管归监管,除非触犯底线,否则不会出手干涉人间鬼神行事,大多任其自生自灭,但这些宗卷若是传出去,必然要掀起风浪,若非白献之顶着山神之位,是不可能看到这些隐秘的。
白献之把目光定在一份宗卷上,这份宗卷上写着绿兰鬼王的名号,他心中一动,冥冥中有些感应,就翻开了绿兰鬼王的宗卷。
“妖狼之鬼,成名于一甲子之前,杀生无算,罪孽深重。”白献之没来由的觉得这鬼王怕是活不长了。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若是绿兰鬼王这般穷凶极恶,尚且能逍遥长生,那黑山老妖又凭什么会被镇压五百年之久呢?
“二春道人,长春观弃徒,善土行道法,现居绿兰山,鬼王之爪牙。”白献之伸手在宗卷上一划,冷笑一声,在心里默默盘算,手上继续翻动宗卷,直到把一大摞宗卷尽数看完,才小心送还鬼卒,施礼而去。
这就是身为正神的好处,有了官身,办事也会方便得多。
白献之回了黑山。
三春道人的阴神一直被槐序拘在兰若寺中,但这老儿乖觉,只当换了个主子,倒也不惹是生非,反倒尽心尽力为槐序做事。
这么个人,若要放走必然是个仇敌,他既然愉快的接受了“命运”,槐序也就把他留在寺中,掌管丹房。
三春道人虽然把人元宝丹之法用错了,却也在这上面揣摩了许多年,让他炼丹,也算是人尽其才。
非但如此,三春道人被槐序点破人元宝丹的修行之法,立刻将此法改动,用于鬼仙修行。槐序拿六道轮回盘帮他推衍过几次,还真就推衍出一门高深的鬼仙修行之法。如今,也算是兰若寺一个高手。
丹房里弥漫着药材的气息,白献之抽一抽鼻子,就能分辨出其中用了不少灵药。三春道人花白的头发上蒙了一层淡淡的黄色光芒,无形的药气在他口鼻中吞吐。
“我师兄啊……”
炉火照亮了三春道人脸上的皱纹,老道士苍老的脸上带着几分迷茫和苦涩。三春道人道:“我师父长春成就尸解仙而去,留下天、地、人三元宝丹之术,我师兄弟三人各得一法,但只有大春师兄悟得法理,二春师兄和我都走错了路子。”
老道士脸上的愁苦都能滴出水,道:“二春师兄性子狠辣,诳我出长春观之后,打着共参道法的名头,把人元宝丹之法骗去,不过他好歹也是我师兄,把地元宝丹术传了我大半。地元丹法截断地脉,要以一地灵脉为炉,铸就宝丹,成就地仙。想来师兄和绿兰鬼王沆瀣一气,也不会是真心相交,必是图谋绿兰山地脉。”
白献之道:“图谋绿兰山地脉?就不怕绿兰鬼王反噬?”
“不过是一个厉鬼,再厉害,也算计不过我师兄。”炉火变换,三春道人道:“二春师兄精擅土行道法,尤其小心他的崩山术,他得了我的人元丹法,炼精化血之术必然也会了。”
白献之想起被二春道人夺灵寄体的老汉,想来二春道人那时,使的就是炼精化血之术了。
白献之道:“我要杀二春道人,你别怪我。”
三春道人闭上眼睛,道:“我师兄弟二人,都是师门的耻辱。自我随着二师兄叛门而出,我就知道会有今日。我又一件事要恳求大王,大王若是答应,我愿做牛做马为报。”
白献之道:“地元丹法和人元丹法我和师兄会送回长春观,你不必担心。”
三春道人深深拜倒,起身时,已经不见了白献之身影。
半个月转眼即逝,槐序到了日子,就从藏经阁里走了出来。
白献之在藏经阁外侯着,将近日的事情说给他听。
白献之道:“二春道人和绿兰鬼王沆瀣一气,不可不妨。”
槐序道:“这事是我做得差了,我早年便树敌颇多,这次又逢劫数将至,却波及了他们。若是我早些想到,九郎本不必死。”
白献之看他自责,情绪有些低落,道:“世事难料,本不是人能算尽。若有一日我为师兄死了,师兄也会伤心吗?”
他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对,不等槐序开口,就接着道:“师兄身为兰若王,大家都甘愿为师兄效死,又如何会怪罪师兄。有你才有兰若寺,才有一个家。总有些东西,比生命要重要些。”
白献之说着,看着槐序,眼睛里映出他的身影。。
“家……”槐序被白献之触动,道:“谁都不必死。既然算不尽,就多算些,我能守住兰若寺,守住鬼市,谁都不用死。”
白献之道:“我会帮师兄。”
槐序向黄姑婆赔罪,也接纳了新的黄九郎——那只黄皮狐狸。并把九郎的姓名写在黄布上,挂在本体的枝条上,日夜诵经祈福。
为了避免类似的事情发生,槐序摘取了本体上的青叶绘制草木遁形符,不求克敌,只求众人能在遇到危险的时候逃脱。
此后凡是离开黑山的妖鬼,都要在树上摘取一叶符篆,回山之后,再收回树上温养灵力。
二春道人和绿兰鬼王相互勾结,这两位都是狠辣又奸滑之辈,要各个击破极难,要一网打尽,更不容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待,并不算什么。
十二位夜叉神收敛法力,显出凶恶相,化作夜叉恶鬼,无声无息潜入绿兰地界。
槐序伸手在地图上敲了敲,绿兰山地界的山水具都显露,槐序和白献之一起,在围绕着绿兰山开始标记地气走向。
“既然他们急着了断因果,就让我瞧瞧他们能不能吃得下我们。”
一条又一条金线在地图上蔓延,聚成一座玄妙的阵法,将整座绿兰山都包裹在其中。
[聊斋]兰若寺 第三十九章 升级
十二夜叉神潜入绿兰山附近勘测地气,将地脉走向、暗河走势绘制成图穿回黑山,槐序和白献之就根据地水图不断修改阵势,指挥夜叉神在地脉和暗河中布下暗手。
绿兰山不远处的一处矮丘,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站在山丘上,他缓缓沉入山中,寻找到山骨,将一根槐枝插在山骨上。须臾之间,槐枝就抽出根须,细细密密的细长根须沿着山骨蔓延,缠绕在山骨上。
山骨是山的筋骨,山最刚强的地方,树长在土中,但土壤柔软,只有借着山骨,才能不畏天灾。
同时土木相生,山骨给树提供依托,树给山骨供养生机。土木相生,本为一体。
这只恶鬼种下槐枝,就从土中离去,寻找下一处地气丰裕之地。修行中人斗法,不外乎力发于自身或者力发于天地。人力有时尽,而天地力无穷。
二春道人便是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最终的路,都要走到借法天地上来。
绿兰地界地气有数,槐序多占一条,二春道人就要少占一条。槐序派遣夜叉神化作恶鬼占据地气,就仿佛蜘蛛结网,一丝一线铺开天罗地网,只等东风一到,便可瓮中捉鳖。
二春道人忽然心惊肉跳。他暗自潜入黑山地界探听消息,但是一时失手,一时半会也不敢再多现行踪,只在绿兰山中修行,却不知怎么的,忽然心血来潮。修行越深,越少出现这种情况,一旦出现,必然是和自己运数有关。
只是心血来潮只有一瞬,二春道人一念尚未转过,就已经被下个念头占据,终究没有抓住这一线之机。
二春道人起身离了自己的庐舍,转身往绿兰山顶行去。绿兰山山石□□,怪石诡谲,少有草木,荒芜得不能再荒芜。山涧深沟中也没有什么水,只有白骨堆积,或人或兽,惨淡一片。行至山顶,一座大殿,依稀有着前朝古庙的构架,年深日久却不见破败,反倒如同活物一样,汲取着山中的地气,一呼一吸,仿佛……活了一般。
绿兰鬼王就在殿中歇息,中元刚过不久,这位吃饱了的鬼王正在消化腹中冤魂,一呼一吸,渐渐地和大殿的律动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二春道人的身形停在黑夜里,脸上的表情一片模糊,一双眼睛,露出讥诮和残忍的光来。
兰若寺里灯火幽微,静谧的夜色,青幽幽的火光在庙中中摆动。
槐序提着一盏鬼火灯笼在寺庙中行走。倒塌的大殿和损坏的石刻上有青苔和藤萝覆盖,除了几处僧舍和院落还堪一用,便再没有其他了。早些时候命小妖怪出手清理,把这座废庙扩大了许多。
槐序在走得很慢,不时地驻足。这一方香火鼎盛的寺庙衰败得太快,槐序站在寺中,总觉得还能闻道香火的气息,耳旁似乎还有高颂金刚经的声音。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仿佛还有火光在燃烧,仿佛还有死亡和悲壮的景象在眼前变换,槐序低下头,轻颂起《地藏经》。
白献之坐在树枝上,不言不语,明月柔和,他的气息和月光逐渐融合。坐得不远,虽然眼睛不在看,他也能感觉到古寺里的悲凉,就和这渐渐变冷的天气一般,带着几分萧索。
这世间有多少繁花似锦,仿佛烈火烹油,最后都逐渐凋亡在时间里。在时间里,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槐序的提着的鬼火灯笼毫无温度,照出了石缝里的爬虫,一只细尾蝎夹了夹钳子,爬过槐序的脚背,在幽幽的火光中渐渐爬远。
槐序把灯笼放在药师佛的大脑袋上,从药师佛鼻孔中逆生的小花已经凋零,但是果实却逐渐成熟了。
槐序目光远望,轻声道:“如此,我也成了。”虽然还候着春雷脱胎换骨,但是他的境界已经悄然从人仙的门槛迈过,进入下一阶段的修行。
一步之差,犹如天堑。人仙修术,地仙修法,神仙修道,到了天仙,才能说是得道了。如今只是一念悟法,槐序也迈入了地仙门槛。
白献之感应到槐序周身气息浮动,仿佛潮汐翻涌,到了顶点之后,稍一盘旋,便又落了下去,并在他的感知中消失,仿佛鸿飞冥冥,不着痕迹。
白献之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槐序天资卓越他早有所知,但由鬼仙转为人仙才多久,到踏入地仙又才多久?莫非这天下还真有所谓了气运所钟不成?纵然黑山老妖也算见过大风大浪,此刻也不禁觉得难以理解。
从人仙到地仙,由术道法,不仅需要资质悟性,也还需要机缘,怎奈何在槐序身上仿佛水到渠成,如此自然而然。
简直见鬼了!
槐序浑身法力涌动,由祖窍直到周身,再次由周身回归祖窍,如此反复三次,在识海中化作一汪清泉,叮叮咚咚游走过四肢百骸,再不动弹。六道轮回盘上蒸起一团金黄,镜面上的赤红朱砂悉数剥落,化作一道道法力融入槐序的体内,这就成了。
地仙,或者称之为陆地神仙。一位地仙,不管放在何处,都是封疆大吏一般的角色。婺水水君掌管八婺水源,是地仙,金华府大城隍掌管一府之地,也是地仙位阶。
成为地仙,就和人仙有了本质的不同。没人知道,这一座小小的山,一方残破的庙里,诞生了一位地仙。
成为地仙的那一刻,槐序对自身因缘的感应增强许多,一道道线条走马观花一样显出许多景象,他也只来得及看一眼,就从这种玄妙中掉了出来。
旁的也罢了,却有一条因缘线无比清晰的跳了出来,显然不日就将与他相见。
从上都往金华的路上,一列车队在官道上行驶。拉车的是西域进贡的宝马,五驾马车,头一辆马车装得是人,后四辆马车满满当当装载着货物。
车队一行十数员护卫,太阳穴高高鼓起,尽是武功高强的好手。这些人放到江湖上,便都是豪强,在这里,却成了看押货物的护卫。
头一辆马车的帘子忽然被掀开,一个穿着考究的老人撩开门帘,问道:“江护卫,还有几日到金华?”
江护卫恭恭敬敬地上前禀报,道:“谢大管家,还有两日半的路程。”
“两日半。”谢大管家眯着眼睛,把帘子放下,声音透过帘子传来:“快些吧,莫要误了大事,否则,你可担待不起。”
江护卫半点也不敢吭声,他纵然是武功高绝,却也不敢在谢大管家面前造次,因为谢大管家的马车上,有着沈家的印记,更因为谢大管家本身,就是不容冒犯的修道中人。
修行中人,这四个字,就已经在他们之间拉开了鸿沟。仿佛天堑一般,无法跨越。
江护卫呵斥一声,整个车队再次加速,往金华飞驰。
两天的路程,刨去睡觉和修整,倏忽即至。马车驶入金华府,已经见得一片欢庆。
八月九日龙君祭,龙王庙庙会三天,庆典早已开始。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少不得莺莺燕燕。难得出来透气的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有家仆陪着,在庙会上游玩。
被十多个美人围住的槐序苦笑一声,摆了摆手,道:“都自己玩去吧,小心安全。”
小蝶道:“她们一起,不去找别人麻烦就算天幸了。”
槐序道:“小蝶也去吧,不必陪我。”槐序的眼睛带着温和和鼓励,小蝶瞧着朝她招手的小桑,也心动了。
小蝶福了福身,道:“便不伺候少爷了。”
姑娘们爱美,已经结伴去看水粉铺子、绸缎庄和首饰行,槐序绝没有被拉去的打算,因此和白献之在人群中闲逛。
白献之跟在槐序身后,不知瞧见什么,忽然跑开,随后带着两根糖葫芦回来,晶红的蜜糖裹着山楂果儿,亮晶晶、红艳艳,隔着蜜糖的诱人甜味都能嗅到沁人的酸。白献之塞了一根进嘴里,把另一根递给槐序。
槐序看了他一眼,还是接过了糖葫芦,咬在口中一声脆响,糖衣和果肉混在一起的酸甜在舌尖盘旋。白献之偷瞄了槐序一眼,瞧着他的脸上分明是欢喜和满足,偏偏嘴角仍旧是克制和矜持的淡笑。
槐序被瞧得有些发恼,瞪了他一眼,他却仍旧没羞没臊的贱笑。
叼着糖葫芦,白献之翘首而观,含糊地说:“开始了。”
龙君祭的重头戏已经开始,四架马车拉着上好的楠木箱,满满当当地装了四车,由几个护卫和一个老人牵着马从路的另一边走来。
龙君祭的重头戏,便是祭龙君,祭品都是来自上都沈家,礼部尚书沈玉堂的沈家。
谢大管家和江护卫牵着马,来到龙王庙前,在庙前转了三圈,随后又往婺江而去。一对司仪高举着神牌在前头引路,鞭炮和锣鼓一路跟随,一直到了江边。
槐序和白献之跟着人群而动,吃着酸酸甜甜的糖葫芦,目光却已经投往婺江。
有一道神念从婺江上苏醒,默默注视着走来的司仪。这是水君的神念,从龙君祭开始,源源不绝的香火仿佛烟云一般落入婺江,水君就注视着龙王庙,知道祭祀的重头戏,气氛越发热烈,香火愿力也越发旺盛。
槐序道:“好旺盛的香火,只此一场龙君祭,便让他收获颇丰。”
白献之咽下口中的果子,道:“这是神道的好处,师兄是没缘了。”
槐序却轻笑一声,道:“谁说的。”
白献之顿时急了:“神道易进难出,取之于人,却也受制于人,师兄自有大路,又何必要走小道?”
槐序道:“我若偏要走呢?”
白献之道:“你若偏要走,我就陪你一起走,阴敕符授可还在我这呢。”
眼见着白献之急了,槐序也不再逗他,道:“师弟且安心,我心里有数,不会走神道的。你看,开始了。”
婺江前,龙王庙的庙祝高声念诵祷文,信众在香案前拜下,香案上香火冲霄而起。
槐序没有给水君下拜的意思,伸手抓住白献之的手,使了个幻术,从周围信众的眼中消失。
白献之被他抓着手,已经得过他的保证,心里有些不开心,却也没有反抗。
一箱一箱的祭品被搬到竹筏上,填满了三张竹筏,随着司仪一声令下,竹筏被推入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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