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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纯洁滴小龙
还是那句话,
靖南王想造反的话,
用得着这么直接么?
但,
他偏偏喊出了那三个字!
魏忠河伸手,从外头接过来一张条子,扫了一眼,就捏回了掌心。
当他再抬起头时,
却看见先前一直靠在车壁上的燕皇,此时已经坐直了身子,一双眸子,深邃如渊。
魏忠河忙禀报道:
“陛下,靖南王到城门口了。”
“嗯。”
燕皇点点头。
少顷,
后园的门,被打开,马车,缓缓驶出。
随即,
一众大内侍卫以及密谍司的高手保护着马车,而先前跪伏在地的镇北军甲士,则在他们将领的带领下,上马护卫两翼。
队伍行进途中,
属于帝王的华盖龙纛,也被立了起来。
天子出巡,
自当有天子出巡的气象!
………
当“清君侧”三个字传入自己耳中时,太子的身子,先是一晃。
后头的兄弟们,以及再后面的百官勋贵们,也都是一阵发懵,随即是骇然。
这,这,这,
怎么就这样了呢!
谁都清楚,
陛下入后园疗养后,就再未曾出来过,早些时候,太子领重臣去后园请示国事,后来,燕皇连这个都免去了,一律不见。
太子只能两天去城外,后院门口磕头问安,龙颜都见不到。
大家都清楚,
陛下的身体,显然是坏到不能再坏的地步了。
陛下这次没能出后园,到城外来迎接,那也是应该的。
因为,
以陛下的骄傲,他绝不允许自己虚弱的一面呈现在他的臣子和百姓面前。
而太子亲自出迎,宗室百官相陪,也是给足了礼数;
就这,
你靖南王竟然还不满意!
如此嚣张,如此跋扈的么!
许是这风,吹得太刚猛也太猝不及防,所以,在场的所有人,竟然没人出来呵斥。
并非所有人都害怕了的,
想那乾国,曾经军备糜烂如斯,却也能露出几个不怕死的硬骨头;
大燕这些年,大有气吞天下之势,又怎可能朝堂之上,全是贪生怕死之辈。
真的是,这打击来得太快太突然,大家一时半会儿,难以回转过来。
姬成玦的目光,透过前方的太子以及靖南王,看向郑凡。
郑凡则面无表情,似乎根本就捕捉不到来自这位昔日“好安达”的目光。
其实,
郑侯爷自己也在思索,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哥,
您要造反,要清君侧,要靖难,
您早说啊,
咱在晋地时,好好拾掇拾掇,我那侯府下的兵马,除了防备雪海关和镇南关,全调出来,您再集结晋地的靖南军主力和其他军头,一起裹挟过来。
再添上天天,
咱们杀进这鸟燕京,夺了那皇位,
您做皇帝,
我做亲王,
天天做太子,可以坐您腿上。
要知道,天天在家可是整天喊着要吃龙椅!
但,
郑侯爷也清楚,这只是自己的自由发散,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冷静下来的郑侯爷,也开始思索,到底是为什么?
这一次,
之所以没带瞎子和苟莫离这两位军师,不是因为真的神算子算到了能在经过颖都时从孙家捡一个,而是因为,郑侯爷自己本身,政治智慧的点数,也点得很高。
很快,
郑侯爷想明白了,
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心里,
说不上来吧,
就觉得,
挺闷的,也挺无奈的;
这感觉,像是当年李富胜和许文祖,得知镇北侯爷的举措时,差不离吧。
而这时,
姬老六也微微扭了两下脖子,
闭上了眼帘,
双手交叉,揣进袖口里,不慌了,也不忙了。
但嘴里,
依旧泛着苦涩。
后浪翻得再厉害,却发现,你的前浪,叫沙滩。
身边,
四皇子姬成峰和七皇子姬成溯,
一大一小,
不停地张望着,脸上,满是忧虑和震惊。
太子,
则继续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没动。
深秋的风,
徐徐地吹,
裹挟着的,
是来自东方百战之卒的精锐悍气。
而这时,
一声长吟自南边传来:
“陛下驾到!!!!!!!!!!!!”
一种文武勋贵马上向那边望去,果然看见了陛下的龙纛高高立在空中。
一时间,
大家伙齐齐地跪伏下来;
他们,虽然已经许久没有见到陛下龙颜,陛下,也许久未曾出现在宫内,但燕皇的权威,已然根植在了他们的心底。
燕皇一日不驾崩,他就是大燕,真正的主宰。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跪伏,
勋贵跪伏,
四周,禁军跪伏;
打着盹儿的姬成玦,终于结束了自己村口懒汉姿势,
朝着龙纛所立之方向,跪伏下来: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姬成峰和姬成溯也马上跪伏下来,叩见父皇。
最后,
是太子,
当马车缓缓驶过来后,
他,
也跪伏了下来。
没跪的,
也有一大片,
他们来自东方,来自晋地,来自靖南军,来自平西侯府。
双方之间,可谓泾渭分明,对比强烈。
……
跪伏在地上时,
姬成峰小声对着跪伏在自己身侧的姬成玦嘀咕道:
“南王这是故意要折腾父皇,是为了出气么?我就不信,他不知道父皇的身子不好。”
姬成溯也攥紧了拳头,脸上露出了愤愤之色。
身为皇子,他们今日,都受到了侮辱。
他们没能为父皇分忧,反而使得父皇拖着病重之躯出面,为人子,是为不孝,为人臣,是为无用。
姬成玦则翻了个白眼,
对老四道:
“行,晓得靖南王不会造反,说明四哥你有进步了。”
“嗯?”姬成峰扭头看向自己的六弟。
姬成玦则继续道:
“但你哪只眼睛看出来南王是故意折腾咱们父皇身子了?”
“不是么?”
“四哥啊,您最近收小嫂子,是不是收得有点多了?”
“我这不是急着为姬家开枝散叶……不是,你忽然问我这个做什么?”
“这是朝堂,这是我大燕,站得最高的几个人的博弈,您当是自个儿后宅小嫂子们的宫斗争宠啊?
什么就是故意为了折腾一下父皇的身子,只为了出出气,
嘁,
幼稚。”
被嘲讽了,但老四却没翻脸,而是马上追问道;
“老六,那你告诉哥哥,这是为何?”
姬成峰早就知道,自己玩不过这个六弟,所以这一年来,他很安静,且逐渐理解了当初的老五。
姬成玦瞥了瞥四周,
这里,跪了茫茫大一片;
“你说,咱父皇住后园,多久了?”
“很久了,真的很久了。”
“嗯,父皇还是父皇。”
“老六,你这不是废话么,父皇只要一日没………
父皇只要在一日,他就是大燕的天。”
“是啊,大燕的天,但天上,也难免会有乌云;
再锋利的宝剑,封藏许久后,也得重新打磨保养一下。
父皇在后园待得太久了,
久到,虽然你我以及满朝文武,都知道,父皇依旧是大燕的皇帝陛下,但,其实心里,早就松动了。
南王不是故意要折腾父皇的身子,
而是像四年多前一样,
站在父皇身后,引兵入皇城。
这是,
在帮父皇擦拭剑锋,
在替父皇撑腰,
是父皇,
想要借此机会,出后园,
同时,
向整个大燕的文武百官,大燕的百姓,宣告;
大燕,
仍然还是他的!”
“那……那父皇为何不直接自己动手清理?”
“清理什么?清理太子的人,我的人,你的人?为何要清理,父皇,终究是要走的。”
“这………”姬成峰深吸一口气。
而一侧的小七姬成溯,已经目瞪口呆。
这时,
马车,
已经驶入了中央。
魏忠河躬身出了马车,掀开了帘子。
紧接着,
身着黑色龙袍的燕皇,
自马车内走出,站在了马车前台上。
他的目光,
环顾四周,
无怒无悲无喜;
一把天子剑,拄地,其实,是在支撑着他的身子。
最后,
燕皇看向前方仍然骑在貔貅身上的田无镜。
下一刻,
靖南王将锟铻刀插入地面,
翻身下来,
一身鎏金甲胄的靖南王,缓缓地走向马车。
此时,
不知道多少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因为谁都清楚,
大燕的南王,是巅峰武夫,战力惊人!
燕皇看着面前来人,看见他那满头的白发,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眼眶,无比干涩;
但却因为刚刚服用了红丸,体内燥火升腾,根本没有眼泪可以滴淌。
只能,
出声唤道:
“无镜………”
大燕靖南王田无镜,
终于走到马车前,
向着站在马车上的皇帝,
单膝跪下。
随即,
在后方,
郑侯爷扬起手,
发出一声大喝:
“跪见天子!”
顷刻间,
自平西侯爷以下,上万自晋地归来的百战精锐,全部收刀,下马,朝着天子马车所在,跪伏下来。
“臣,
田无镜,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
不知道多少人心底,长舒一口气,仿佛一场大难,被消弭于无形。
燕皇看着跪伏在下方得田无镜,
开口道:
“无镜啊,咱们回宫,一起等梁亭。”
说着,
燕皇笑了起来,
骂道:
“他啊,还是和以前一样,除了喊他吃饭来得最早,其他时候,都是最后一个。”
“臣,遵旨!”
田无镜起身,上了马车。
顺势,
接过燕皇的天子剑,用自己的手,搀扶住了燕皇。
燕皇的身子,很轻,意外的轻,宽厚的龙袍,只是一种表象。
燕皇看向跪伏在下面的太子,
喊道:
“太子,上来赶车。”
“儿臣遵旨。”
太子起身。
这时,
靖南王开口道:
“平西侯最擅驾车。”
燕皇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看向那边的郑凡,
“哦,是么?”
靖南王点头,道:
“是。”
已经走到马车前,准备上来牵缰绳的太子,僵在了原地,是上去也不是,退下也不是。
燕皇伸手,
指向了郑凡所跪的方向,
道:
“好,就辛苦朕的平西侯,来为朕,赶一次车。”





魔临 第四百七十六章 燕京风起
“臣,遵旨。”
郑侯爷起身,向马车走去。
这时候,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了跪伏在边上的姬老六。
姬老六在此时也似乎有所感应,抬起头。
然后,
姬老六看见郑侯爷再度很自然地转过了视线,完美交错转移。
呵呵,
姬老六再度低下头。
他不气,
因为当父皇让太子赶车时,靖南王可以说,平西侯赶车更为适合;
但他郑侯爷,不可能走过去再来一句:
六皇子比臣更善驾车。
待得走到马车前,
太子后退两步和郑凡见礼,
郑凡和太子同时见礼;
没多说一句话,因为太子已经很尴尬了。
随后,
燕皇和靖南王坐入马车内。
郑凡上了马车,拿起缰绳,开始赶车。
赶车,是有技术难度的,不过可以拉乘陛下马车的马,都是被极好地驯服和调教过的,缰绳轻轻拉拽,它们就能稳稳地上路,拖动马车的前行。
马车开路,四周跪伏下的人群开始让道。
这辆马车,自是无人敢阻拦。
进燕京东门,再走官道,再上御道,一路,都是禁军在把守,两侧是黑压压的百姓跪伏,山呼万岁。
百姓们并不懂得什么叫太子监国,
他们只知道自家的皇帝陛下在后园疗养了好久好久,
他们已经习惯了燕皇就是他们头顶上的天,这种安全感,可不是什么劳什子太子或者六皇子所能替代得了的。
同理,
于民间,于朝野,于军中,都是如此。
千秋以来,帝王都在追求着丰功伟业,追求着开疆拓土,这种功勋,并非只是为了青史留名,更是一种个人威望的积攒和巩固;
因为皇帝,本身就是九五至尊,是一个国家的至高。
而当今世上,诸国之中,没有一个国家的君主能拥有媲美燕皇的丰功伟业。
所谓的穷兵黩武,
所谓的民不聊生,
所谓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很多时候,并不是真正百姓的呼声,因为绝大部分的百姓不识字,写不出这种对仗工整的话语来。
燕京城的百姓,在整个大燕,算上晋地,都是生活水准最高的一批了,他们大部分本就和民不聊生不太沾边;
就算是真的去此时大燕遭受旱灾,民不聊生,易子而食的村庄去走访去问问,那些瘦骨嶙峋的老燕人,说不得还会在家里继续立着燕皇的长生牌位,至多骂这贼老天降下大灾,却绝不会去骂这天子如何。
赶车的郑侯爷,
看着两侧的百姓,
心里头,
有着越来越多的明悟;
当你站的位置不同时,你的思考角度自然也就不一样。
燕皇确实发动了一次又一次地对外战争,将整个国家拖入到了崩溃的边缘,但有些人做的事儿,当世人是没资格去盖棺定论的。
留下一代,或者再下一代,甚至,彼时的千夫所指,独夫民贼,千百年后,则是万人称颂的千古一帝。
宫门,开启。
一众宦官跪伏两侧,
齐声高呼:
“奴才恭迎陛下回宫!”
“奴才恭迎陛下回宫!”
郑侯爷微微加大了一些持缰绳的力道,马车,稍微以更快一点的速度驶入了宫门。
这标志着,
大燕的皇帝陛下,
再度进入了大燕的真正权力中枢,虽然,他其实根本就未曾遗失过。
郑侯爷下意识地微微侧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的车帘;
这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了吧,
对这位皇帝陛下而言如是,
对如今大燕虎压东方局面如是,
对当年站在一起的三个人,铁三角,如是;
对于这个时代,
如是。
很多人都清楚,燕皇的身体,已经摇摇欲坠了。
这不是秘密,也根本秘密不起来;
后园的疗养岁月,其实不算休养,而是在硬熬;
熬过了那个冬,熬过了这个春,熬过了先前的夏,终于,等到了这个秋。
他回来了,
他,
也回来了;
帝国的中心,放置着的,仍然是属于他的座椅,下方,还有两个座位。
一个谁都知道垂垂暮年的君王,
以这种方式,
在对这个国家朝廷运转近乎保留地前提下,再度牵起了缰绳。
看看那些跪伏在那里的大臣们吧,
谁,
还有勇气在接下来的时光里去违背这位帝王的意志?
什么是权柄?
什么是权力的艺术?
什么是真正的登峰造极?
昨晚,郑凡让孙瑛记得今天多看看,其实,今日看得最直接,感悟最深的,还是他郑侯爷自己。
这马车,
确实不是白赶的。
入宫后,魏公公就来带路,领着郑凡将马车赶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已经做好了准备,暖房已经热起。
在燕皇下车时,郑凡注意到了,燕皇额头上明明有虚汗,皇帝,怕热。
但他依旧走入了暖得有些燥人的御书房内,在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自始至终,
田无镜没和燕皇再说一句话,
先前在马车内,二人也没有交流。
是的,
郑侯爷就是那个车夫,他可以作证。
皇帝进了御书房,靖南王就站在门口。
他不进去,
郑凡自然也不可能进去。
燕皇,也没有吩咐人喊他进来;
站了一会儿,
田无镜转身,往外走。
郑凡跟在后头。
宫内外,整个燕京城,此时此刻,正在绞尽脑汁思索他们会在御书房内聊什么的人,不知凡几,但,大概不会有几个人知道,他们其实一句闲聊都没有。
“陛下,靖南王和平西侯爷,向凤正宫去了。”
凤正宫,曾是皇后娘娘生前所居之宫。
皇后娘娘薨逝后,就一直空置在那儿,燕皇也未再立新后。
坐在椅子上的燕皇,
双臂强撑着两边扶手,
目光,
幽深得让人不敢直视。
少顷,
燕皇闭上了眼,
整个人的气,像是一下子松了一样,靠在了椅子上。
龙袍的宽厚,在失去这股精气神后,一下子就显现出来。
魏忠河心里“咯噔”一下,
但在看见陛下的呼吸依旧平稳后,
才放下心来;
陛下,
是睡着了。
但同时,
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竟然已经在心底,做好了陛下会随时驾崩的准备。
天子,
也会老,
天子,
也不可能真的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忠河小心翼翼地后退下来,眼角余光,打量起这座御书房的角落,却没做多久停留,走到门口,
半弓着腰,
双手垂于身前,
站着,
候着,
一如以往,
陛下小憩时,
他就在门口等着陛下苏醒。
他曾在亲王府的书房门口这般候着,
也曾在东宫议事厅外这般候着,
也在这御书房门口候了很多年,
他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不久后,只允许自己稍微小憩片刻的陛下,会喊他奉茶,继续处理那似乎永远都处理不完的政务。
一片枯黄的落叶,飘落了下来,正好落在了魏忠河的靴面上。
这片枯叶,
早就不见半点翠色,
只余下清晰的茎脉,
生硬,
易碎,
像是……
魏忠河稍微提高了点身子,
像是自己啊。
……
凤正宫的门,没有被上锁,但门口,一直有几个太监负责看护。
这里头,也是有人专门打扫,不至于破败。
毕竟,
皇后娘娘是太子的生母,太子监国时,不可能不对凤正宫有所交代。
按理说,
外男是不得进宫的;
但很显然,这个规矩,对于靖南王而言,毫无约束。
一路上的大内侍卫,见到了他,都只是跪伏下来行礼,没人敢加以阻拦。
偶有后宫的宫女和宦官看见了一前一后走过来的靖南王和平西侯,也都是马上吓得跪伏在道路两侧,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推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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