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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纯洁滴小龙
道:
“陛下,我只是觉得七皇子,不合适;
我大燕将士,披荆斩棘,血染沙场,方才刚刚缔造出大燕如今疆域、如斯军威;
怎么着都不至于学乾人,
现在忽然玩起个什么主少国疑的把戏。
越过越回去了,又还有什么意思?”
姬成溯已经将脑袋抵在了地板上,他知道,自己几乎没戏了。
靖南王已经将话说得这么开了,除非自己的父皇在此时以雷霆手段强行拿下靖南王,同时肃清靖南王于军中的影响,比如,这位平西侯爷;
否则,
他姬成溯就和那座龙椅,无缘了。
事实上,姬成溯也清楚,如今的父皇,是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一是不愿意,二………可能也做不到了。
父皇这次回宫,格调很大,却未曾对朝堂进行干预,这意味着父皇想要将大燕的这个局面给平稳地过渡下去。
曾经马踏门阀的父皇,虽说现在依旧是大燕真正的至尊,却已经没有了当年马踏门阀时的恢宏意气与年华。
而在那边低着头,正研究着桌子纹路之奥妙的郑侯爷,
心里也是觉得有些讶然。
老田会这般直接了当地否掉小七,真的很不符合老田的一贯作风。
先前,他还在喝着茶,说着随意呢。
其实,站在郑侯爷自己的角度,小七上位,最美好的情况,就是二皇子和六皇子作为辅政亲王一同帮忙治理国家。
二人,必然还是会继续争锋相对的,不可能亲密无间地辅佐自己的小弟。
因为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他们兄弟俩之间的事了,要知道,在他们每个人身后,都有支持自己的一帮势力。
就如同多尔衮后来靠手段整垮了豪格,封皇叔父摄政王一样,如果不是因为多尔衮自己没儿子,可可能早就篡了。
再拔高一下层次,这已经不是两个派系的斗争,已经可以上升到两种治国理念的碰撞。
无为而治,继续集权,本就是相悖的,自然就更没有融合的余地。
而一旦中枢分裂,无法发出一个统一的声音,对于藩镇而言,日子简直不要太舒服。
一个凝聚在一起的中枢,必然会削藩收取地方权力,而分裂的中枢,则需要拉拢藩镇以支持自己。
小七的那番话,
固然让郑侯爷感慨了一下到底是燕皇的儿子,的确各个都不能小觑;
但同时,
心里想着的则是,
唔,
小七上位,对自己而言,很不错啊。
瞎子和苟莫离要是知道这事儿,必然也会十分高兴。
但,却被老田否了。
接下来,
李梁亭接话道:
“可不是嘛,太小家子气了一点,选个小娃娃上去,只能让乾楚他们笑话咱们大燕无人了,咱老燕人,好的就是一个面儿不是?”
好个镇北王,
这是在靖南王清晰地表明态度后,
又主动将自己先前踢回去的皮球捡了回来,同时往七皇子的脸上砸了过去。
镇北王的地位,是不可能做这种墙头草的。
所以,
唯一的解释就是,
他先前是在故意等靖南王开口,然后,再顺势打个助攻。
是两个王爷一起,否掉了小七上位的可能。
这就很有意思了。
说白了,
他们仨坐在这里,
谁是国本,就已经和皇子们没什么干系了,这也是之前小六子最无奈的一点,他的势力,其实比太子要强得多,布局,也更缜密深入;
可偏偏在这几位面前,他清楚,自己的势力自己的布局,就算真的发动起来,也无济于事。
一如楚国摄政王苦心经营,却依旧架不住靖南王千里奔袭直接烧了你的郢都。
燕皇问,你们中意谁是国本。
靖南王和镇北王一开始都随意,随后,否掉了小七。
相当于一步棋,让你来下,你走了半步,这不符合规矩,然后,只能收拾棋盘重新来过。
燕皇没有愤怒,确切地说,这位帝王,在这个时候,他是最强大的,同时也是最虚弱的。
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这个铁三角的存在,因为他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既然如此,那就一切照旧吧。”
燕皇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太子继续保持着平静,监国这么久,别的没有,这养气的功夫倒是臻入化境。
一切照旧,等同于太子就是太子,既然让他当太子,以后,他就必然会登基;
但,结合今日在这座烤鸭店刚刚发生的一幕,大概率,是另一层意思。
那就是,
先搁置,
你们俩,继续夺嫡。
总之,
国本之定,并未如同想象中那般砍瓜切菜一样给明晰下来。
哪怕选择了一个很随便的场所,但这毕竟不是一件可以去随便的事。
“明日,无疆就要回来了,宫内,设宴。”
靖南王和镇北王一齐离桌,
“臣遵旨。”
“臣遵旨。”
“成溯,扶朕回宫。”
“是,父皇。”
眼眶泛红的姬成溯起身,小跑过去,搀扶着自己的父皇下楼。
紧接着,
太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两位王爷面前,依次行礼,随后,也下了楼。
皇四子姬成峰则直接侧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姬成玦则向着郑凡伸出双手,
“腿麻了,来,拉我一把。”
这不是装的,
原先需要长跪的时候,姬成玦都会在膝盖位置绑垫子,而今日,他先是在后厨那里忙里忙外地做烤鸭,早就累得不行,再这么一长跪,精神紧绷时还好,现在忽然松了这一口气,身体的疲惫和麻痹马上就袭来。
“腿麻了?”
“对。”
郑侯爷弯下腰,双手对着姬成玦的大腿狠狠地拍了几下。
“嘶………”
姬老六当即流露出无比酸痛的表情。
“你能啊,你削藩啊,你削啊。”
“姓郑的,你公报私仇!”
“嘿,我还真就喜欢这个调调,不为抱私仇我干嘛要抱公家的饭碗?”
姬成玦慢慢地爬起来。
这会儿,那边的靖南王和镇北王也走下了楼梯。
两位王爷来到一楼烤鸭店门口,
镇北王先伸了个懒腰,
看着天边的夕阳,
感慨道:
“夕阳,很美啊。”
田无镜没说话。
镇北王又笑道:
“他,想得也美。”
……
二楼,对着窗户,剑圣那边又飞了回来,同时点点头,示意外头的高手,已经尽数撤去了。
郑凡看着姬成玦,道:
“你行招太险了些。”
“你也不看看我到底被逼到了什么地步。”姬成玦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你说,小七这话,是谁教的?”
“父皇回宫后,还未召见外臣,皇子入宫问安都不得允,而小七,可是住宫里的,你说呢?”
事情,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在这个时候,谁敢教小七说话,他也得有那个胆子不是。”姬成玦补充道。
“但,无事了,还是被否了。”
“被否了是被否了不假,但说真的,小七说这话时,我真以为要被我这最小的弟弟给翻盘了。
姓郑的,
你是不是最希望小七坐上那个位置?”
“对。”郑侯爷很坦诚。
“这有什么意思,和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没劲,你就该和我下棋,这样咱们俩以后互相斗,岂不有趣?”
郑凡伸手指着自己的脸,
一脸好奇地看着姬成玦,
道:
“姬老六?”
“嗯?”
“你看我有病么?”
“暂时还没。”
“对,所以我干嘛选你。”
“说真的,哥………”
“得,别给我来这一套。”
“两位王爷,和父皇,似乎不是站在一边的。”
姬成玦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继续道:
“我怎么觉得,两位王爷是想看戏呢?就想看着,我和太子,斗出个你死我活,就想看着我们兄弟几个,手足相残。”
“然后呢?”郑凡微笑看着姬成玦,“你姬老六要发扬风格,将位置都让出去是么?”
姬成玦摇摇头,道:“我不会做被残的那只手。”
说完,
姬成玦将茶杯放回到了桌上。
这时,
郑凡又拿起一个茶杯,叠在了姬成玦的茶杯上头。
姬成玦有些诧异地看向郑凡,惊愕道:“你疯了?”
郑凡微微摇头。
“不,你肯定是疯了,这不像是你的风格,这是父皇他们的棋盘。”
郑凡深吸一口气,
又缓缓吐出来,
道:
“他们下他们的,我们,下我们的。”
……
马车内;
姬成溯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在他对面,盖着毯子的燕皇闭着眼躺在那里。
小七时不时地抽噎一下,却不敢将声音给弄大。
看着自己父皇的面容,
他感到的不是踏实,而是一种由衷的惶恐。
在昨晚,
父皇将自己喊到身边。
他说,他老了。
自己马上跪下来说,父皇千秋万代,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说,这世上,不可能有人能够万岁的。
他还说,
等以后,
你要好好听哥哥们的话,听大家的话。
所以,
姬成溯今日才敢在烤鸭店二楼,鼓起勇气,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声音。
但,
他让父皇失望了。
同时,
一股愤愤的情绪,开始自他心底升腾而起。
这个年纪的孩子,早就有我家的,你家的,这种概念了,更何况大燕的七皇子,还天生早慧。
这明明是我姬家的事,
凭什么要由你们两个来说不!
年轻的皇子,固然聪颖,但毕竟年轻,且又是刚刚和这世上最为让人迷恋的椅子,擦肩而过,难免,有些落于形状了。
燕皇在此时缓缓地睁开眼,
看着坐在那里的幼子,
嘴角,
露出一抹笑意。
当注意到自己父皇的目光时,姬成溯马上起身,跪伏在父皇面前。
“儿臣,儿臣让父皇失望了。”
在姬成溯看来,自己父皇是有意想给自己一个推手,让自己上位。
自己的父皇,
是疼爱自己的。
是他,是他不够好,让父皇没能下得了台。
“儿臣,儿臣让父皇不开心了,呜呜呜………”
燕皇摇摇头,看着车窗外飘落的枯叶,冥冥中,流淌着一股肃杀得气氛;
今日,
只是开胃小菜;
这时,
似乎对自己这个幼子的哭泣声感到厌烦了,
燕皇开口道:
“别哭了。”
姬成溯马上止住。
但还是在继续请罪,企图用卖乖来挽回些许,
“父皇,儿臣………”
“你做得不错。”
“儿臣惭愧,儿臣当不得父皇………”
“你让他们开心了,就行了。”
“………”姬成溯。
————
两点前还有一章,莫慌!





魔临 第四百八十二章 出击!
“陛下,宰辅大人,已经在御书房外候着了。”
魏忠河禀报道。
燕皇眼里,闪现出一抹疲惫。
下了马车,
赵九郎站在那里,就这么看着燕皇,没行礼。
燕皇在魏忠河的搀扶下,向这边走来。
当双方距离拉到一定程度后,赵九郎叹了口气,跪伏下去:
“臣,叩见吾皇万岁。”
燕皇开口道;
“朕还以为宰辅大人会将官帽先摘下来放在一边呢。”
“臣倒是想,但我大燕毕竟不是大乾,没那种动辄挂冠而去撂挑子的风气。”
“是。”
燕皇点点头,步入御书房。
赵九郎起身,跟着一起进来。
燕皇坐上首,
赵九郎跪伏在下面。
无论是燕皇在这御书房里还是太子监国于此,堂堂宰辅,都是有座位的,但他没坐。
魏忠河站在里头,也没去主动请宰辅大人坐下。
“陛下。”
赵九郎开口了。
这对于燕皇来讲,是很熟悉的一幕;
很多臣子开始以“道德”以“规矩”以“礼法”以“万民”,总之,当臣子觉得他的理由十足,中气十足时,
就会以这种方式,做开场。
原本,赵九郎是不会的,他身为宰辅,本该是朝堂上官僚集团制衡皇权的领头人,但在燕皇登基后的这些年来,他从未带头忤逆过燕皇的意志;
就是朝野上给他个纸糊宰相泥胎首辅戏称,他都浑不在意。
但在今日,
在这里,
他,
开始了。
虽然他还没开口,但燕皇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燕皇,到底还是燕皇,当他坐在御书房里,坐在这张椅子上时,他就像是灯烛后的眼睛,而百官,则在灯烛之间战战兢兢的玩偶。
同时,
燕皇也清楚赵九郎为何敢在此时,来个第一次;
因为,
他,
姬润豪,
老了。
不是说年岁? 而是这次自后园出来,已经近乎宣告这位帝王的寿元,真正意义上进入了倒计时。
一个年富力强的燕皇?
他可以随意地更迭自己的宰辅? 只要他显露出丝毫不听话的迹象,就可以架空、制衡? 更或者,远远地打发出去。
但?
年迈的皇帝?
面对这种局面时?
他除了妥协? 就只剩下了妥协。
他是回来了,回到了自己的权力中枢? 但他不再是生杀予夺的九五至尊? 他清楚,臣子们也清楚,他的时间不多了。
相对而言,
现在轮到年迈的皇帝,去希望有序地保留住整个朝堂的稳定? 以交给子孙继承人。
“陛下,国本大事,关乎社稷安危,安能如此随意,安能如此儿戏,安能……如此!”
赵九郎“长歌当哭”。
燕皇笑了,
这神情,
这语气,
这姿态,
可以的,可以的,不愧是自己一路提拔上来的宰辅,那些官员们会玩的把戏,他赵九郎,其实能玩得更好也更投入。
君臣之间,
没有争论,
因为彼此之间,实在是太过熟悉了,熟悉得一切争论,在自己脑子里过一遍,就几乎能想象出对方即刻的反应;
所以,根本就没有说出口的必要,彼此,都省事。
但因为太快了,就未免有些过于单薄,只是,宰辅在情绪上,依旧把控得极好。
他没摘帽子,
而是将自己的官服解开,
露出了自己的臂膀,
甚至,
还伸手对着自己的胸膛,拍了拍。
“陛下,臣没带棺材来。”
大燕军中,一直有一个关于平西侯爷曾经的故事流传,据说,早年平西侯爷征战时,必然携棺同进,做好死战的准备。
但事实上,
打仗时带棺材并不方便,而真正喜欢动辄将棺材抬出来的,其实是文官。
赵九郎说,
他没带棺材来,
意思是,他图个省事,就不带了;
陛下,
您就当臣身边,放着一口棺材。
燕皇点点头。
“陛下,臣自入亲王府为幕,追随陛下入东宫为属官,追随陛下入殿登基从尚书至宰辅,臣,从未忤逆过陛下的任何意志;
但这一次,
臣,
不得不刺谏陛下:
陛下,
您老了,
您在时,自然无所不可,但请陛下,为大燕千秋万代计,以定规矩!”
国本之事,
您可以随意,
您是皇帝,
您是皇子们的父亲,
你是大燕近百年来,最有权势的君主;
您可以恣意,
但您恣意之后,这个烂摊子,谁来收?
“爱卿。”
“臣在。”
“那你说,该选谁啊?”
“身为臣子,自当恪守臣纲,太子并无大错,监国以来,勤勤恳恳,臣请陛下,既然曾告慰太庙,立下太子;
就请陛下,
给予太子以体面,
给予太庙以体面,
给予大燕江山社稷以体面!”
这是文官的政治正确。
太子,已经算半个人君了。
朝堂上,可以允许有六爷党的存在,但当别人在正式场合问起你时,哪怕你是铁杆六爷党,也不可能说废太子,立六爷!
这是忤逆,忤逆人君。
“太子,并未犯错?”燕皇摇摇头,“若非朕的扶持,太子如今这东宫,怕是早已经坐不稳了。”
没他这个皇帝拉偏架,
六爷党早就将太子党压制得喘不过气来了。
“陛下,太子是您立下的储君,您不扶持太子,谁来扶持?”
“朕,并未废太子。”
“可如今,朝野上下,早已人心惶惶,陛下,臣恳请您,早做打算,早定乾坤!”
言外之意,
我支持太子是真的,
但您,也可以换太子,
但请您,
赶快!
“朕,还没死呢。”
“陛下,可知臣今日为何不把戏做足,没带那口棺材入宫?
是臣的俸禄,买不起一口上好寿材么?
是臣的手下没家丁,搬不动这寿材么?”
言外之意,
是因为,
陛下您快到了,
所以臣不敢拿棺材来犯您的忌讳。
燕皇看向站在身侧的魏忠河,
道;
“瞧瞧,这就是朕的股肱之臣呐,不愧是朕的宰辅。”
“陛下,臣在亲王府时,您是主子;臣在东宫时,您是主子;如今,您是大燕的陛下,臣,是大燕的宰辅。
臣,
当为大燕千秋万代计!”
说完,
赵九郎额头抵在御书房的青砖上。
燕皇闭上了眼,
赵九郎也一动不动,
良久,
燕皇开口道:
“朕,饿了。”
魏忠河马上走出去,喊道;
“传膳!”
御膳,很快被送了进来。
像当初一样,两份。
魏忠河走到赵九郎身边,道:“宰辅大人,先吃饭吧。”
赵九郎抬起头,
其额头位置,有明显的暗青。
没扭捏,没矫情,他起身,对燕皇行礼:
“臣,谢主隆恩。”
随即,
他在一侧坐下。
饭食,很简单。
赵九郎吃饭的速度,很快,他早就养成了一边办公一边进食的习惯。
燕皇那里,
就用了一点,就停下了。
赵九郎吃完了,
看向燕皇那边的御案。
魏忠河会意,走上前,将陛下面前剩下的饭食端起,就要往赵九郎这里送。
当初,陛下身体刚见坏时,食欲就下去了,基本每顿留膳,赵九郎都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份。
他很撑,
但还是得吃下去,
不能让外界知晓,大燕的皇帝陛下,身体出了岔子了。
但这一次,
燕皇抬起手,
阻拦了魏忠河,
同时,
目光看向赵九郎,
道:
“爱卿不用再强撑着了,别把胃给撑坏了。”
说着,
燕皇身子微微向后一靠,
道;
“剩饭剩菜,就剩在那儿吧,反正上上下下,都知道朕的身子,好不了了。”
赵九郎嘴巴张开,
这个手腕能力都是绝对一流,被先皇委以重任二十载的大燕宰辅,在此时,泪流满面。
他起身,
跪伏在地上,
道:
“陛下,臣万死,臣万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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