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蓬莱客
小乔坐了马车出门,渐渐靠近集市后,便下来步行。一路慢慢地闲逛,找到了春娘那日看到过的售卖羔皮的摊子,挑了四五张,付了钱,收了起来,又一路慢慢闲逛回去,顺手买了些杂物。预备要走的时候,忽然看到集市道旁聚了许多的人,一个中年汉子一边敲着铜锣,一边大声吆喝招揽。原来是个贩卖奴隶的摊子。被卖之人,有男有女。男披发,女结锥,全都是不知道哪里掳来的羌人。一个个都蓬头垢面,双手被捆。身上衣衫褴褛,几个女子更是衣不蔽体,露出布满了一道道灰黑sèwū痕的xiōng腹,被围来的路人盯着指指点点,目光中尽是猥亵。那几个羌女却神sè木然,犹如泥胎木雕,没有半点反应。
晋阳为太原郡郡治所在。古曾为赵国都城,与范阳、渔阳、信都等同为北方著名都会。居民除了汉人,也杂居从祖先起便归化了的羌胡人。
羌人自古起,吃苦耐劳。妇人产子,亦不避风雪,性坚强而勇猛。以战死为吉利,病终为不祥,称得上一个勇而富有朝气的民族。只是这百年来,与汉室冲突不断。如今这些已经归化了的羌胡人地位低下,大多沦为奴户或荫户。尤其先前,陈翔占据并州的几十年间,或被强行发遣征战,或遭大肆侵夺,情状悲惨。
管事见女君脚步迟缓下来,慌忙遮挡,不欲让小乔看,道:“这些都是下贱的羌胡,想是得罪了家主,才被送到集市发卖。女君莫望,免得wū了眼睛。”
小乔问:“这里一直这样公然在集市叫卖羌奴?”
管事道:“历来如此,是个惯例。”
小乔皱了皱眉,再看了眼那几个衣不蔽体的羌女,迟疑了下,终还是转身离去。刚走几步,忽听到身后一阵喧哗,看到里头一个十来岁的羌人少年从地上爬了起来,冲过去狠狠地咬住一个作势上来要买,实际伸手去捏年轻羌女xiōng脯的男子手腕。死死地咬住不放。
男子吃痛,大声地嚎叫,终于被人分开,手腕已经出了血。那个叫卖的中年男子大怒,命人将那少年扑压在地,自己抽出鞭子,一边大骂,一边当头夹脑狠狠地抽个不停。
那少年十分倔强,双目射出怒火,口中用不大纯熟的汉话高声嚷道:“我们无主!我和我阿姐是在家中后山放羊之时,被这坏人捉走的……”
中年男子大怒,也不抽鞭了,上去一脚,便重重踹在少年头上,咬牙切齿骂道:“贱奴!叫你再胡言乱语!”
少年头破血流,脑袋被那男子靴子死死踩在地上,身躯依旧在不停扭动挣扎。一旁那个原本神sè木然的年轻羌女忽然放声痛哭,也扑了过来,跪在地上,不住地向那中年男子磕头求饶。
周围人越聚越多,其中有一行四五个人,均做当地人的普通装扮,当中是个青年男子,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眉宇英气,目光明亮,望着此情此景,眸底霾sè渐渐浓重。
他近旁几个随从,更早已经怒不可遏。
从人里,姜猛脾气最为bào烈,额头青筋bào起,咬牙切齿道:“汉人竟欺我族人至此!”猛地握紧拳头就要上去,却被那年轻男子阻拦,停下了脚步。
折腰 第100章
姜猛循着领人雕莫的目光望去,看到一个面罩冥蓠的女子在身旁数人的持护之下朝那牙人走了过去。
……
西部汉羌积怨一向深重。
但与匈奴矛盾有所不同,除了存在双方争夺空间的客观原因,也有汉室统治失当的历史缘由。
方才一幕,小乔虽看不过眼去,但考虑到既然一向都是如此,自己初来乍到,虽有魏劭为靠,也不好轻易触动这些当地豪强的既得利益,所以迟疑过后,终还是决定离开。
却没想到又出了这样的一桩事。听到那个少年叫着“阿姐”,为了那个羌女遭如此的毒打,还依然不肯服软,不知为何,便想起了自己的阿弟乔慈,如何还能忍的下,转身便回来快步走了过去。
管事见女君不听己劝,看起来是要chā手了,无奈只好跟了上去。
少年已经被打的眼眶青肿,嘴里流血,那中年牙人还是不解气,一脚踢开在边上苦苦哭求的羌女,还要再殴打,忽听身后一道女子声音传了过来:“住手!”
牙人回头,见说话的是个面戴冥蓠的女子,一愣。
西部多风沙,妇人外出常以布巾覆头遮挡风沙,也是常见。便端详了一眼。
隔层薄绢,虽看不清容颜,但隐隐能窥到大致的五官lún廓,直觉妇人貌美,又听她声音,清泠泠的,极是好听,年岁也不会大。
再打量了下她衣裳,虽质料上好,却无出众之处。
最后再看她身边随从。一个留了羊须的中年男子,一个仆妇。便猜想是普通大户人家出来的年轻妇人。
这牙人姓胡,有后台,平日根本也不把这晋阳城里的普通大户放在眼里。本又是sè胚,心里便起了邪念,极想撩开那层面纱窥个究竟。果真依她话停了下来,笑嘻嘻地道:“你是哪家妇人,不好好在家拈针走线,到这里来做什么?”
管事大怒,厉声呵斥:“放肆!你可知——”
小乔阻拦了管事,看了一眼地上被捆着的几十个羌人,冷冷道:“你的这些人,多少钱,我全买了!”
管事一愣。
牙人和旁边看热闹的也是愣了。反应了过来,迟疑了下,道:“你全要买?”
小乔道:“我的话,你是没听懂?”
牙人这才信了,思忖了下,报了个略高的数,本以为她要还价一番,不想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便听她道:“把人全都给我送去城北衙署!送到后人钱两讫!”
牙人真正地吃惊了。
去年并州易主,燕侯魏劭取代了陈翔,成为并州之主。当地豪户都在等着魏劭前来攀拉交情。踮着脚尖一直等到了不久前,才传出消息,燕侯抵了晋阳,落脚于城北的衙署里。刚起头几天,晋阳豪户闻风而动,竞相上门拜见,送美人的,送金帛的,差点没把门槛踩断。
魏劭就住城北的衙署里。牙人自然知道。
这妇人一开口,说把人都送到那里去……
牙人犹疑了下,试探道:“夫人莫非是在开我玩笑?衙署里怎好随意乱送东西进去?”
他已经改口,称她“夫人”了。
小乔冷冷道:“我叫你送,你给我送去便是,哪里来的那么多啰嗦?”
牙人立刻听出了那种只有上位人才会不自觉带出的不容辩驳的语气,顿时不敢肆妄,忙换了副脸sè,毕恭毕敬,连声答应,又转头大声斥地上那些被捆成了连绳的羌人,命都站起来。
这些羌人如那少年所说的那样,确实并非战俘,乃从湟水一带的各族羌人中无辜被掳而来的。这一拨里,原本一同被发送过来有将近百人,从湟水一路辗转流离到此,病的病死的死,最后就只剩下了这几十人。当中大多不会说汉话,也听不懂。只知道是这个面覆冥蓠的年轻妇人买下了自己。也不知道此去会是如何,跌跌撞撞地被驱赶着往前而去。
小乔来到那个少年身边,见他仿佛奄奄一息了,便命管事将他一同带上马车。
管事见少年肮脏,又一身的血,迟疑了下,没想到这少年却异常的顽强,竟自己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小乔深深鞠躬道:“恩主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身上脏wū,不敢wū了恩主的车,我自己还能走。”
小乔见他面容虽肮脏狼狈,一双眼睛却很清亮,说话也彬彬有礼,像是受过教育似的,对他更添好感,便微笑点了点头。
春娘心慈,早在一旁看的难过不已,忙亲自过去,将那羌女手上的绳索也解了。羌女向小乔连着磕了七八个头,连滚带爬地到了少年身边,嘴里冒出一长串小乔听不懂的话,应是在问他伤情。少年摇头,仿佛抚慰了她几句,便转身跟上了那群羌人,蹒跚前行。羌女忙扶他,神情恭恭敬敬。倒令小乔觉得这两人不像是姐弟了。
念头一闪而过,小乔也没再多想,在身旁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之下,离了集市,登上马车回往衙署。
看热闹的人开始议论这神秘小妇人的来历,议论了一阵,渐渐便也散去了。最后剩下那几个人还站在了原地。
姜猛道:“那妇人是何来历?竟也住晋阳衙署!莫非和那燕侯有关联?”
雕莫不语,只目送坐了那小妇人的马车渐渐远去,直到看不到了,方收回了目光。
“头人,方才我一错眼间,看到那个少年臂上仿佛带了卑禾族的文身。”
另一个随从忽然说道。
姜猛一愣,随即面露不屑之sè:“竟是卑禾人!甘仰汉人鼻息而生,被掠遭到如此羞辱,也是该当!”
卑禾人是陇西羌人中除了烧当之外的另一支大族。如今的老族长名叫原旺,执族长之杖已逾四十多年,颇具智慧,引领族人农耕建屋,渐渐改游牧为定居,人口一度也得到很大的繁衍,在湟水一带的羌人之中很有名望。只是后来,卑禾人也如同陇西的其余羌人一样,遭陈翔以及凉州刺史冯招的挤压,被迫远迁。
上月雕莫筹谋攻打上郡,曾邀卑禾族加入共同作战,却被原旺老族长婉拒。卑禾人按兵不动。失利后,姜猛提及未协同作战的卑禾族,自然感到不满。
雕莫道:“人各有志。卑禾族长德高望,不出兵也是有他的考虑。我向来敬重他。你休再胡言!”
姜猛见他如此说,才闭了口。
雕莫沉吟,眼前浮现出方才那个少年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面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迟疑了下,吩咐一个随从跟上去察看一下究竟。随后带了人,先出城而去。
……
小乔一下买了这二三十人的羌奴回来,管事是看不懂了。
只是夫人喜欢,做下人的自然不敢多问半句。回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命这些羌奴都去洗头淋身,干净后换上汉人的衣物,每人给发了一双鞋。随后带去吃饭。每人发两个饼,粥不限。
等羌奴们吃完了饭,管事就去问小乔,预备让这些羌奴做什么。
小乔也不知道需要他们干什么。起先在集市里买回来,纯属冲动型的消费。见管事问完了话,等着自己吩咐的样子,就说,先问问他们自己,想走的就让走,不许强留。
管事傻眼了。
原来夫人没事花钱买了这么多的羌奴,就是为了放着玩儿的。
也不敢问什么,转个身,叫了个会说羌语的,真去问了。
哪些羌奴起先不敢相信自己交上了如此好运。先被顺利买走,不但穿上了衣服鞋子,还吃上了一顿饱饭。本以为已经够好了,没想到现在,那个年轻夫人竟然还放自己走了。
一开始没人相信。都面面相觑。后来确定是真的,走了十几个人,最后还剩下一半,不肯走了,说是回去也没有家人了,而且路途迢迢,未必就能活着回到湟水一带,只想留下来服侍夫人。男子十二个,女子两名。都很年轻。
管事见人赶也赶不走,再转个身,又去禀了小乔。
小乔想了下,让男的暂充杂役,女的干浆洗。实在没事儿就闲着好了,等她想起来再用。
然后又吩咐了一声,让都安排在外院,不许入内院。
这也是出于安全考虑。毕竟,虽然她对这些羌人没什么恶意,但保不齐别人会如何打算。
最后剩下那对姐弟。小乔吩咐管事,让给安排一个单间住,再请郎中过来给少年治伤。
管事一一应下。
……
几天之后,羌人少年的伤已经好了不少。
他自称单名爰,再次来向致谢。望着小乔的时候,双目亮晶晶的,充满了感激之sè。
那天他脏乎乎的,小乔只留意到他有一双生的清亮的眼睛。没想到洗干净了,换上整齐衣衫,模样竟十分齐整。
羌人男子为纪念祖先,习惯披发,于额头横一抹额。
这个名叫爰的少年,黑发披肩,皮肤雪白,站那里如一杆修竹,若非额头眼角还带青肿痕迹,竟然有点阿弟乔慈十二三时候的样子。
小乔更觉亲切和喜欢。
只是越看,越觉得他和这个羌女不像是亲姐弟。
若非亲姐弟,那么一起被掠卖,则必有隐情。
但她也不方便追问。
何况,当日买下他也只是一时冲动,她并不想多打听别人的隐情。便笑道:“你没事了就好。当日那些和你一起来的人,有些已经走了。等你养好了伤,你若想走,自管离去便是,我不会阻拦。”
……
这天晚上,春娘在房里做着针线,陪着小乔闲话。
这已经是小乔来到晋阳的第十个晚上了。
魏劭还是没有回,管事那边也没有新的消息。
不止春娘,其实小乔心里也慢慢觉得有些不对了。
春娘看了眼趴在桌案上专心致志给自己描着绣花花样的小乔,忍不住道:“女君都来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男君到底何日才能回。”
小乔没接她的话。
春娘又道:“许是男君还不知道女君来了?女君反正无事,何不给男君去封信?”
小乔眼睛依旧落在花样上,终于信口般地笑道:“那么春娘你说,我给他的信里说什么好?”
春娘忙道:“便说女君思念……”
忽然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管事的声音随之而起:“西河郡来了给女君的信!”
小乔蓦地抬起眼睛,停了笔。
春娘急忙起身去接信,回来高兴地递给小乔:“也是巧了!方才婢还说让女君给男君写信,这会儿男君就给女君来了信!”
小乔接过那封以火漆打印的封入竹筒的信,取出来,展开,看了一眼,眼睫毛微微一颤,眼神便定住了。
春娘原本笑容满面,等着小乔说信上的内容。忽然见她神sè有异,笑容慢慢消失了,不安地问:“出了何事?”
……
信是与魏劭同在西河郡的公孙羊写来的。
三天之前,魏劭原本决定回晋阳了,留公孙羊在西河郡防御凉州冯招。走之前却又临时起意,只带了小队的人马,和公孙羊同去勘察地形,不想遭遇一场突然袭击。
当时魏劭保护公孙羊成功出围,自己的一侧臂膀却不慎被一支□□所伤。
本以为只是皮肉轻伤,魏劭本人当时也不以为意。
但那支箭弩,是喂过□□的。幸而救治及时,也只擦破了皮肤,性命无碍。
但君侯体内余毒尚未拔尽,身体还很是虚弱,如今正在养伤。
君侯不欲让女君知晓,严令不得传信。
公孙羊却感到愧责万分,知道女君在晋阳,不敢隐瞒,特意具信来报。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都一百章了~撒花~^_^
折腰 第101章 12.23
西河郡与上郡、湟水、凉州的交界一带,凉州刺史冯招、烧当羌、卑禾羌等羌人势力犬牙交错,往北可交通匈奴,形势复杂,时有混战。
从去年夺并州开始,魏劭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陈兵于西河之野,建设寨栅,交通二十里地,又留张俭李崇魏梁三人镇守,可见他对平定此处的决心何等之大。
原本形势已经得到控制,去年中至年底,这一带各方相安无事。不想今年年首,烧当羌率先发难,骑兵袭击上郡。因一直戒备,当时很快被阻退,也未造成大的损失。但疑背后牵涉凉州冯招,是以魏劭从幽州亲自赶来坐镇局面。
前几天,他在西河布防事毕,想先回一趟晋阳。临走因记挂,只带了一小队亲随,又去靖边的长城一带勘察地势,意外遭遇数百的冯招人马,一时箭矢骈集如雨。
魏劭恐同行的公孙羊有失,护他撤退为先,自己却不慎被毒弩伤了臂膀。回来后就躺了下去。
这一躺,七八天就过去了。
入夜,西河两岸原野漆黑,营栅里肃杀无声。只有巡逻士兵行走在护墙上踏过脚下木板而发出的单tiáo的脚步之声。
魏劭的营帐中,烛火通明。
前来探视的张俭李崇魏梁等将已经离去。魏劭脸sè比起平常,要略显苍白,但jīng神很好。也没躺着,此刻端坐于案后,依旧在与公孙羊秉烛而谈。
他面前的案上,铺开了一张三尺见方的羊皮jīng绘地图。
魏劭的目光落于地图之上,随着公孙羊的侃侃而谈,眼前再次浮现出了一副可期的关于这块地方的明日地图。
灭掉向来为幸逊爪牙的冯招,平河西,如此,西可以通玉门,打通和西域的往来之道。
最重要的是,往北,能够隔绝羌戎与匈奴的交通联系。
从军事意义来说,这才是重点。
只有消除了后方的隐患,他才能无所顾忌地往南用兵。
“……凉州兵马何以悍勇?当中有两万便是被诱惑充征的羌胡兵。”
公孙羊侃侃而谈。
“三十年前,李公为护羌校尉之时,烧当等诸多羌种之人,慕规李公之威信,相劝而降者多达数十万。陇西也得平安数十载。可惜李公后被jiān佞中伤,冤死于朝廷牢狱之中。史也有言,‘羌贵吏清,前有八都尉率好财货,为所患苦,及奂正身絜,威化大行’,可见羌胡本慕忠勇,敬廉官,然而内徙之后,习俗既异,言语亦是不通,与汉人格格不入,本就相互各有防备,朝廷所派的护羌校尉,自李公之后,也空有护羌之名,非但无人能履持节领护之责,反而挑唆离间,贪残无厌,这才致冲突剧烈,时起反叛,乃至联合起来寇掠郡县。”
魏劭一直凝神细听。
“主公当务之急,便是平定边境。羌人若可招抚,当以招抚为上,归心方为正本。只要羌人归心,冯招不足为惧。去了冯招,没有凉州兵可借用,幸逊如去一边爪牙,何足惧哉!”
公孙羊又道:“羌胡如今以烧当、卑禾二族为大。烧当兵强,卑禾族长却德高望重,湟水一带的羌人,无不知悉敬其名。上月袭击上郡者,乃烧当,卑禾并未参与。主公可从卑禾入手。若主公信我,我愿择机代主公去一趟卑禾,传达主公怀柔之意。只要卑禾首先归附,其余婼、参狼、钟等羌族必定群起而效仿。剩下烧当,即便不降,如何能挡得住主公之兵锋?”
魏劭立刻摇头:“先生此计甚好。只是先生不必亲去涉险。我另派使者便可。”
公孙羊道:“主公为羊之贱躯,竟至舍身,幸而主公吉人天相,否则公孙羊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不过是代主公走一趟湟水,费几句口舌罢了,有何涉险可言?旁人去,我不放心。主公大计为上,还请应允。”
魏劭迟疑着的时候,公孙羊又笑道:“日后若收服了羌胡,主公可委信靠之人担当护羌校尉,持节行领护之责,理怨结,问疾苦,则西境何愁不定?西境平,则图谋大事,乃至日后张国臂掖,主公威信,远达西域,也非不可期!”
魏劭双眸之中,隐约若有jīng光闪动,笑道:“如此,则劳烦军师了!”
公孙羊道:“本就是我佐责所在,何来劳烦之说!”
魏劭心情有些起伏,双手按于案面,霍然而起,说道:“若招抚能成,我记军师一个大功!”
他话音未落,忽然感到微微晕眩,身体晃了一下,虽动作极小,很快也就稳住了,继续谈笑风生,却早已落入公孙羊眼中,慌忙起身相扶,说道:“也是不早了。主公病体尚未痊愈,宜早些安歇为好。我先告退了。”
魏劭推开他伸过来要扶自己的手,笑道:“我又不是女人,吹个风都能倒,不过受了点些微的皮肉伤罢了,何况也养了多日,先生何至于如此!我早就好了,只是你们总爱大惊小怪,不许我做这个,不许我做那个……”
他忽然像是想了起来,说道:“这里既然暂时无事了,我明日还是动身回晋阳吧!若有急事,流星快马来报便是。”
见公孙羊仿似又要开口,摆手打断道:“军师不必再劝了。我自己的身体如何,我最知道。何况这里到晋阳,路上也是方便。明日一早我便动身。”
……
君侯那日中了毒箭回来,起头躺了三天,从能下地走路开始,就惦记要回晋阳。
公孙羊自然拼了老命地加以阻止。
他也略通医道。知以君侯如今体况,最大忌讳便是长途奔走,苦劝他静养为宜。
好容易将他安抚了下来。见此刻又提要回晋阳,已经按捺不住似的,忍不住在心里暗叹了口气,说道:“有件事,我说了,主公莫怪。”
魏劭望向他:“何事要怪?”
公孙羊道:“主公负伤养伤,身边宜有细心之人照料,如此方能尽快痊愈。营房里并无合适照顾之人。我知女君如今应当已经到了晋阳,便自作主张,几日前派人往晋阳送去了一封信,告知女君君侯近况,请女君前来侍病。倘若女君收信之后动身,我料一两天内,应当也就能到了。君侯还是不必回去了,耐心等等。免得女君到了,又与君侯相互错过。”
魏劭一愣,迟疑了半晌,说道:“这……这……恐怕有些不妥吧……军规有十七条五十四斩,中有一条,便是营中不得藏女……我虽为帅,也不好从我这里,破了这个规矩……”
公孙羊正sè道:“君侯何来此一说?女君岂是平常女子可比?何况君侯也非无故接女君入营,乃中毒负伤,正需女君细心照料,方能早日痊愈,如何算是破了规矩?张将军李将军魏将军也都盼着女君能早些过来照顾君侯之伤。”
魏劭心里已经控制不住开始雀跃,面上却露出更加严肃的神sè,为难了片刻,最后才勉为其难道:“我虽还是觉得不妥,但军师瞒着我,将信都送了出去,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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