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蓬莱客
她不断地告诉自己,必须要醒过来。
她挣扎着,终于醒来,听到耳畔有焦急说话的声音。
那声音起先有些模糊,渐渐地,变得清晰了起来。
是阿弟的声音。
“我阿姐如何了?”
“乔公子勿忧。女君应是过于疲劳所致,好生休息几日,应便能痊愈……”
小乔的眼皮子,动了一下。
原来不过片刻而已啊,梦中的感觉,却是如此的悠长……
“她方才晕倒了!你没看见?”
关心则乱,乔慈提高了音量。
小乔慢慢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了,乔慈在旁,正脸红脖子粗地冲着手足无措的军医高声嚷嚷。
“乔公子快看,女君醒了!”
军医擦了擦汗,惊喜地道。
乔慈转头,见小乔果然苏醒了,飞扑过来紧紧地握住她的手:“阿姐你可醒了!你如何了?方才你好好的突然晕厥,吓坏我了……”
小乔感到很是虚弱,定了定神:“我无事,应便如军医所言,只是有些累罢了。我再休息片刻便好,你勿担忧……”
乔慈方稍稍松了口气:“阿姐你好好休息。姐夫亲自追击匈奴,应很快便能回了。”
城围解后,魏劭领军继续北向追击匈奴,乔慈带来的羌兵和雷炎的守军则暂时留驻在原地。
小乔微微一笑,点头。
忽然此刻,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贾偲的声音传了过来:“女君,渔阳来急报,家中出了事!”
……
深夜时分,宗祠起火,朱氏被困在里面烧成重伤,怀里紧紧抱着她丈夫和长子的灵位。下人冒死将她从火海里救出的时候,她的嘴里还在不停念叨:“匈奴人来了!我护家庙!匈奴人来了!我护家庙!”
徐夫人之前病倒,被送往距离近些她也住惯的无终城养病,下人不敢拿这消息去惊扰她,是以送到了小乔这里。
……
时间要回溯到七八日前。
朱氏终于还是忍受不住煎熬,从范阳回到了渔阳的魏家。
乔女那日离开范阳时的神态和说话的语气,令朱氏感到了无比的压力。
她的心里生出了一个念头:乔女能做的事,她更能做。她才是魏家主母,绝不能让乔女比了下去,更不能让徐夫人和儿子轻看了自己。
便是因了这个念头,她竟压下心里的恐惧,冲动之下,以魏家守护者、要和魏家共生死的姿态,踏上了返途。
她回到魏家的时候,渔阳城中关于上谷围城的消息一日坏过一日。
她自是痛恨匈奴的,盼上谷的魏家将士能坚持到她儿子引兵回来的那一刻。
但是很快,当渔阳民众耳口相传,是乔女接替了徐夫人的位置,留在上谷激励军士守城,又是乔女的弟弟引来了羌兵援军,那时候,朱氏惊呆了,再一次地遭到了重重的打击。
她明白,从前儿子便视那个乔女如珠如玉,经此一役,倘若守住了上谷,那么往后,在儿子的心目里,乔女恐怕将把自己挤占的连半寸也容不下了。
她感到绝望、愤怒、痛苦,她彻夜难眠,心底的深处,到了最后,甚至爬出了一个令她自己也感到恐惧的yīn暗念头。
她希望上谷城破,渔阳城破,这样乔女的一切心机便都会白费,而自己则能够以魏家守护者的姿态永远地存在儿子的心里,哪怕死了,在儿子那里,从今往后,自己这个母亲的地位也将再不能撼动半分。
朱氏被这样一个念头给深深地攫住了,如同中了魔怔,再也无法自拔。她一遍遍地幻想着渔阳城破,当野兽般的匈奴人冲入城门杀掠,到了那一刻,她将以自己的身躯牢牢守住魏家家庙的大门,让儿子、徐夫人以及所有的魏家军士都看到,她,朱氏,才是那个真正能和魏家同生共死的主母。
那一刻,将是她这辈子最为荣耀光辉的时刻。
她不再感到恐惧,反而越来越狂热地盼望那一刻的到来。她做好了全部的准备。
就在前天,关于上谷守城艰难的消息再次传至渔阳。自匈奴南犯以来,笼罩在渔阳上空的压抑气氛达到了空前的紧张,深夜时分,朱氏忽然便发了梦啸。
黄媪说,她衣衫不整地从屋里跑了出来,朝家祠狂奔而去,嘴里不断嚷着“匈奴人打来了”,奔到家祠里,她将人都赶了出来,闩了大门,随后不久,火光便从宗祠里冒了上来。
……
小乔赶回渔阳的时候,渔阳已经到处在传扬君侯回兵上谷,匈奴人大败而退的消息,多日以来笼罩着整个城池的紧张压抑气氛一扫而光,人人喜笑颜开。
朱氏被火烧的重伤,几乎面目全非,躺在那里奄奄一息,目光空洞。
小乔端了一碗药,在床边唤她。朱氏起先木然没有反应,良久,才仿佛被唤回意识,慢慢地将目光定在小乔的脸上,盯了她半晌,忽的,竟直挺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掐住了小乔的脖颈。
“匈奴!匈奴!我乃魏家主母!有我在,尔等休想入我魏家宗祠半步——”
她双目放着奇异的光,含含糊糊又咬牙切齿地嚷着。
一旁黄媪等人大惊失sè,高呼“使不得”,慌忙冲上来阻拦。
朱氏力气竟异乎寻常的大,三四个人在旁连拉带拽,才终于将她那双手从小乔的脖颈上掰开。
朱氏双手在空中乱抓了片刻,双眼一阵翻白,忽又倒了回去,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嘴里发出不断地呻,吟。
药碗砸碎在地,小乔趴在地上咳嗽着。
黄媪慌忙来扶她。
小乔捂住脖颈,摆了摆手:“你去照顾她……”
忽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门被人一把推开。
小乔转头,看到魏劭出现在了门口。
他的身上战甲未卸,袍角染血。
“男君!”
黄媪等人一怔,随即匆忙迎了上去,跪在两边,低头不敢再发半声。
魏劭双目落在床上朱氏的身上,身形定了一定,立刻疾步而入,从小乔身前掠过,几乎是冲到了床前。
“母亲!”
他的声音在微微发抖。
“医士呢?医士呢?人呢?”
他扯着嗓,厉声吼道。
“禀男君,医士昨夜一夜都在夫人边上,就方才出去小歇了下。婢这就去唤他——”
黄媪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慌慌张张地出去唤人。
“劭儿,是你吗?你回来了——”
朱氏慢慢地睁开浮肿的眼皮,目光在魏劭脸上停留片刻,吃力地抬手,想去抚摸他的面庞。
“母亲,儿子不孝,来晚了,竟让母亲受了这般的苦!”
魏劭握住朱氏那只缠着药带的手,声音低沉。
“我无妨,劭儿你莫为我担心……”朱氏眼睛里露出欣慰的光芒,嘴角噙着满足微笑,喃喃地道,“匈奴人打来了,破了渔阳城门,他们要对我们魏家列祖列宗不利,我便誓死守护家庙,决不让匈奴人得逞……”
魏劭低头,后背双肩微微抽动,声哽咽:“儿子都知道……知道,母亲别说了,先养伤要紧……”
“不不,我没事!我很好!”朱氏目光忽然落到魏劭身后的小乔身上,蓦地全身绷紧,指着小乔道,“叫她出去!我不要看到她——”
她皱眉,咬牙,喉咙里发出一声声的哀叹。
“母亲稍安!”魏劭极力地安抚她。
“劭儿!你还护她——她是匈奴人!匈奴人!我魏家容不下匈奴人!”
朱氏双眼翻白,全身不断地发抖。
魏劭回头,向小乔投来仿佛带了恳求意味的一瞥。
他的双目泛红,隐隐似蕴有泪光。
小乔朝他点了点头,慢慢地后退,退到了门口,转身跨了出去。
她回到了西屋,对着烛火独坐了许久。
春娘带着腓腓还在范阳,没有去接的话,一时还不会回来。
……
次日天亮,魏劭回到西屋的时候,房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仆妇说,女君昨夜连夜去了无终。
女君还留了一句话,请男君放心,她会好生照顾祖母。
……
无终是个养人的好地方。徐夫人被送到这里后,病况便慢慢有所好转。
小乔过去的时候,她的jīng神比起之前,已好了不少。
半个月后,当朱氏去世的消息传来,徐夫人在小乔的搀扶下已经能够起身在庭院里散步了。
得知消息,她沉默了片刻后,说道:“糊涂人,亦可怜人。”
折腰 第155章
冗长又令人压抑的丧礼终于结束。
回来后,小乔替腓腓除了丧服,给她洗了个澡,抱她坐床上,摇着拨浪鼓,引她朝自己爬。
母女玩着,魏劭进来了,身上还穿着丧服。
腓腓看到父亲,口里呀呀了两声,掉头朝他爬了过来。
爬到床边,小乔怕她掉下去,正要抱回她,魏劭已快步而来,一把接住腓腓,将她抱了起来,高高地举起。
腓腓如今胆子愈发的大了,被父亲这样抱举,丝毫不怕,反而咯咯地笑。
魏劭抱着女儿逗她玩了片刻,便将她交给跟了进来的春娘。
春娘带着腓腓出了屋,房里只剩小乔和他两人,他脱去穿在外的丧服,爬上床,将她搂在了怀里。
“蛮蛮,这些时日全靠有你。实在辛苦你,也委屈你了……”
丧事充满繁文缛节。身为孝子,他这些时日忙的几乎没有睡眠时间,昨夜更是熬了一宿,此刻连声音都带着沙哑。
他不断地亲吻她光洁的额,小巧的耳垂,在她耳畔低语。
小乔靠在他的怀里,抬起眼睛,端详着他。
他的眼睛带着血丝,神sè里除了透出睡眠不足的疲倦,还有感激和愧疚。
小乔微笑:“我不辛苦,也无甚委屈,不过尽力而为,做了我的本分罢了,所幸军民同仇敌忾,羌兵来援及时,这才得以坚持到夫君回来。”
魏劭抬手,轻轻将她垂落在额前的一缕鬓发拨开,凝视着她,嘶哑的声音里带着疼惜:“我听说,那日在上谷你晕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这些日又逢我母亲的丧事。晚上腓腓让春娘她们带,你好好休息。”
小乔道:“夫君你也是。这些时日,我知你比我更累。若无事了,早些休息吧。”
“蛮蛮,能娶到你,是我的幸事……”
他大约真的累了,最后躺在她的身边,闭着眼睛快睡过去的时候,小乔听到他在自己的耳畔,喃喃低语了一句。
……
魏劭睡了长长的饱足一觉,醒过来,已是第二天中午了。
阳光从窗里透入低垂的帐幔,照的帐子里亮堂堂一片,略微刺目,耳畔隐隐传来庭院里乳母和侍女逗弄腓腓发出的嬉笑声。
腓腓的笑声高亢,无忧无虑,和着这样的明媚阳光,叫人心情也跟着不由自主地愉快起来。
魏劭chún角微微上翘,闭目聆听女儿笑声片刻,摸了摸身畔,被温已凉。
他便睁开眼睛,翻身下地,长长地舒展了下筋骨,起身穿衣,开门而出。
小乔站在庭院的一道雕花廊柱旁,正和几个前来禀事的管事仆妇说着话,听到开门响动,转头,见魏劭开门了,打发走了管事们,迎过去,使人送水递巾,服侍他盥洗完毕后,自己拿了衣裳,帮他穿衣。
边上已无旁人了,魏劭便低语:“早上何时起身的?我都不知道。”
小乔道:“和平常差不多的时刻。我见你睡的熟,便没惊动你。”
她说着话,低头帮他扣腰带。
他的手掌便攀上了她的后背,慢慢地抚摩,渐渐往下,最后扣着她腰肢,另只手也抽掉她方为自己系上的那条腰带,随意掷在一旁,随后将她抱住,压她柔软xiōng脯,贴到了自己的xiōng膛上。
“蛮蛮——”
他低低地唤了声她,亲吻她的额面,耳鬓厮磨。
小乔拿开了他扣着自己腰肢的那只手,道:“该去祖母那里了。”
魏劭摸了摸鼻:“好。”
小乔朝他笑了笑,俯身拿回腰带,帮他再系到腰上,道:“昨日我见到了公孙先生,说过些时日,你又要走了?”
魏劭点头:“如今长江以南,混乱不堪,诸侯建号,陈英作乱,琅琊虽破,刘琰却趁匈奴之乱逃脱,尚苟延残喘。我此次回兵,趁匈奴军心涣散,不予它喘息之机,追击它过桑干河数百里之深,除为了歼它jīng锐,更是要趁机彻底打掉它的志气。此战匈奴共折损将近十万人马,损失不可谓不重,经此一败,我料至少一二年内,匈奴不敢再行南下之想了,我须得抓住这时机,尽早平定南方,等道中原归一,天下大定,日后再与匈奴……”
他忽的停了下来,注视着小乔,目光里流露出一丝疚sè:“我又不能在家陪你了,你可怪我?”
“嗒”的轻微一声,小乔将他腰带扣好,端详了下,随即抬眼笑道:“男人有男人的事,我也有自己事,岂会因此而怪你?你先吃些东西,我们去祖母那里吧。”
……
徐夫人数日前,从无终回到了渔阳。
经过这段时日的休养,她的身体状况渐渐有所恢复,jīng神也很不错,见两人来了,让坐,问魏劭关于南方乱局的事。
得知绿眸将军力阻陈天王于长江北,这才遏制了这支令民众恐慌不已的食人流民军的汹汹之势,对小乔道:“北有你阿弟领羌军助我军民抵御匈奴,南有绿眸将军力战食人军抚定民心。你乔家出这般双子双星的英雄人物,人皆称道。”
小乔道:“祖母谬赞了。生逢乱世,黎庶涂炭,所谓穷独善其身,达兼济天下,不敢称英雄,阿弟姐夫,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
徐夫人注视她片刻,叹道:“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过隐忍了。懂事自然是好,只是你这孩子,懂事的让我心疼,”她转向魏劭,“此次上谷之围,倘若不是你媳妇想到了搬请羌兵助力的法子,倘若不是你媳妇在上谷以同生共死激励军民,等你回兵赶到,渔阳说不定已经遭到匈奴荼毒!你该当如何,不用我多说吧?”
魏劭望了小乔一眼,朝徐夫人叩拜,道:“祖母宝训,孙儿字字铭记在心。”
徐夫人点头,对小乔道:“此次上谷解围,说你头一个功臣丝毫不为过。你有何心愿或是所想,只管道来,祖母能做主的,必定应允。”
小乔也跪到了她的面前,朝她恭恭敬敬地叩头,直身后,道:“承祖母金口,如此,我便大胆说了。”
徐夫人微笑:“说吧!无须顾虑!”
小乔道:“数月前我与父亲通信,他言辞间虽乐观,但我心里有些放不下他。若祖母和夫君应允,我想带腓腓回东郡住些天。我知祖母一向喜爱腓腓,本不该让她离开祖母的,何况祖母大病过后,也更需我在旁尽孝。是故我也知道,此为不情之请。”
魏劭吃了一惊,立刻扭头看向小乔,见她双目凝望徐夫人,神sè端凝。
他下意识地想说不妥,未料对面的徐夫人已点头:“准了。”
魏劭一愣,嘴巴微张,顿住。
徐夫人道:“青州琅琊相继破,如今山东全境,也可谓安平了,能走。你父亲孤身,双目又不幸失明,口里不说,心里必定也是念你的,何况腓腓出世至今,他也没碰过一面,我如今病已好,跟前无事,你尽管放心回去住些时日,多陪陪你的父亲,这也是为人子女的孝道。”
小乔向徐夫人叩头道谢。
徐夫人含笑,示意她起身,对还愣着的魏劭道:“你可腾得出手?若腾的出,你把别事暂放一放,先送你媳妇回东郡吧!”
……
“好好的,你怎突然要回东郡?”
一回房,魏劭立刻屏退下人,问,神sè略焦躁。
“上回兖州事后,我父亲双目被毒,我不过照顾了他三四日便匆匆回了渔阳,心里一直放不下。如今这边事情应算是告一段落了,你不久要走,祖母仁慈,也不计较我不留她跟前尽孝,我便回东郡住些天。”
小乔坐在床沿边,低头叠着腓腓的小衣裳,解释道。
魏劭望了她片刻,忽上前一步,坐到她边上,抱住了她。
“你在生我的气?那日我回兵,确实是疏忽了,只想着痛击匈奴,没来得及立刻去看你。后来我母亲出事,我当时也未多顾及你的感受。你可是生我的气?”
小乔摇头:“我真没有生气……”
“那你不要回东郡了,我不想你回去——”
魏劭紧紧地抱着她,仿佛一个被人夺走心爱玩具的小孩模样。
忽将她压倒在床上,急切地亲吻她,带着讨好的意味,手也开始解她衣带。
片刻后,他停了下来,把脸埋在她的肩侧,语气闷闷的,带了点受伤的味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你要我怎样做,你才肯留下?蛮蛮你告诉我!”
他忽地抬起头,“我不走了?我留在家里,多陪你些时日,好不好?”
他轻轻地摇晃她的肩膀,似在向她撒娇。
小乔慢慢地睁开眼睛,朝他微微笑了一下。
“夫君,我真没有生你的气。我们夫妻了数年,一路至今,可谓磕磕绊绊。我深知你的不易,但不瞒你,我也并不容易。”
魏劭愣怔。
小乔闭了闭眼眸,长睫微微颤了颤,低低娇声叹了一声。
“我如今的感觉,真的很轻松,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些累。祖母既允许我放肆,我便随自己的心意一回。”
“故我想回东郡。除了看我父亲,我阿姐也在家,我想回去住些天。希望夫君你莫阻拦。”
小乔注视他,缓缓地道。
作者有话要说: 恭祝大家除夕好,新年新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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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腰 第156章
月底,魏劭送小乔过了黄河,终于入兖州,再不到两日,前头的东郡便只剩数十里路了,再半天便能抵达。
正午时分,魏劭命车队停于路边yīn凉处小歇,随行的护卫各自放松,春娘和乳母带腓腓下车喂水透风。
魏劭回头,看了眼小乔坐的马车,下马走了过去,叩了叩车厢,随后拉开车门,对里头道:“坐许久了,下来舒活舒活筋骨吧!东郡今晚便能到,片刻歇脚,耽误不了功夫。”
小乔从马车里弯腰出来,魏劭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扶了下来。
小乔站在路边眺望远处,魏劭跟了上去,递上一囊开了盖的清水。
小乔接过,喝了两口,转头向他笑了一下。
正午日头底下,她的双目亮晶晶,额头和鼻尖上沁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玉白肌理透出淡淡红润,面若芙蓉,气sè姣好。
魏劭其实也看的出来,越近东郡,这些天,她的心情便似愈发轻松。
和他自己心底里的失落,恰成鲜明的对比。
他望着习习凉风掠动她鬓发的模样,微微扯了扯嘴角,算是对她的回应,又仰脖就着她刚喝过的囊嘴,咕咚咕咚,自己也喝了几口水。
喉结随他吞咽,上下滚动。
大约喝的急了,他忽然被呛了一下,咳嗽起来,一缕清水沿囊嘴流下,打湿了他的脖颈和衣襟。
小乔取帕正在擦自己额头的汗,听到他咳嗽,转头见状,忙拍他后背。
魏劭弯腰咳了两声,止住了,摆了摆手,慢慢直起身。
小乔便替他擦拭脖颈和衣襟上的水渍,轻声道:“又没人跟你抢,喝那么急做什么。”
魏劭不语,站着也不动,只低头看着她。
小乔再次眺望了下东郡城池的方向,想了下,回头对他道:“东郡就在前头不远了。一路有劳夫君护送,夫君若有不便,可止步于此,我自己进城便可。”
魏劭道:“都到此处了,还是我送你与腓腓到家,你们到了,我再走吧。”
小乔一怔,眸光微动,抬眼看他。见他微微转过脸,神sè似略带了点不自然,避开了自己的注目。
凝视他片刻,chún角隐隐上弯,柔声道:“这样更好。多谢夫君。”
魏劭胡乱点了下头,转身,快步离去。
……
休息了一阵,小乔抱腓腓上了马车,一行人重新上路。
魏劭骑马,一直伴于小乔马车的近畔。半日后,天将将黑,终于抵达了东郡城门之外。
城门此时已落钥。城门尉看到一列车队抵达,喊话后知竟是女君归宁,忙大开城门相迎,又急使人速去刺史府传讯。
魏劭留雷炎等人暂候于城门外,自己骑马,随着马掌落于地面发出的橐橐之声,从东郡城池的那扇拱形城门之下穿行而过,朝刺史府邸而去。
上次事变之后,为保平安,东郡实行宵禁。宵禁至今未解,天黑后,民众便关门闭户,此时大街上已空无一人,只有夜巡军士于远处街角巡逻而过的身影。
乔家此刻却灯火通明。
乔平忽然获悉魏劭竟送女儿回东郡,一同还带了外孙女,欣喜若狂之余,心里难免也感惊讶,只也来不及多想什么,立刻命管事出去相迎,叫人通知丁夫人和如今也在家的大乔,自己也急匆匆被人引到大门之外,翘首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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