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的文物成精了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南方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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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凛冽, 佟彤裹着个羽绒服,坐在院子里喝热巧克力,对月长吁短叹。
一个颀长的身影从书房踱出来,在她身边的石凳上坐下。
佟彤掀开袖子, 里面捂着另一杯热巧,往前一推,没精打采地说:“给。”
希孟这次并没有理所当然地接过去。他小心看了一眼她的脸色。
“怎么, 问出身世真相了?”
佟彤点点头。
“细节不知道, 但赵老师说的应该差不离。”
皇阿玛活了87岁,有大把的光阴用来开枝散叶。说不定是哪个大明湖畔的佟雨荷呢……
她懒得探究细节。
她抬起头,原以为希孟会挂着他那副日常嘲讽。毕竟乾隆在文物界里是什么名声, 大家心知肚明。
他却没笑,反而轻声说:“也没什么嘛……这个, 出身又无法选择……而且这都过去几百年了……”
他大概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 说得前言不搭后语。
佟彤出于礼貌,把脸埋在手里听着。
忽然被他拍拍手腕, “哎,这个给你。”
桌子上被他丢了个小盒子,深棕色,轻盈简单。
佟彤打开一看, 吃了一惊。
盒子里是一对轻盈精巧的小耳环。材质不算贵重, 但极具设计感。颜色随角度而变化, 极简的几何形态勾勒出层层幻想的空间。简直像是现代艺术博物馆里摘下来的。
“哪儿来的?”她问。
“民宿里住了个西班牙艺术家,是来中国找灵感的。我跟他交流了两句, 他大概很感激,特意做了这个给我。”
“我拿着也没用。”他说得随随便便,“给你戴着玩。”
佟彤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民宿里高手云集没错,但——就算他说的是真,人家为啥要送他女式首饰呢?
她问:“是你让人家做的耳环?”
“我又不戴首饰,”他说得理所当然,还带着几分得意,“喏,心情好点没?”
佟彤这才明白他转弯抹角意欲何为,虽然很感动,但还是忍不住乐了。
她赶紧解释:“爷您误会了,我没沮丧也没自闭。我也没啥民族上的执念,都是中华儿女为社会主义做贡献,没必要在出身上穷讲究。就算我真是乾隆爷后代,他给的那点基因稀释再稀释,已经不知道还剩几个碱基对了,我何必小题大做呢?
“我只是觉得挺好玩儿。你说,要是我早知道这事儿,改个爱新觉罗的名儿出去坑蒙拐骗,没准现在房子都好几套了。”
希孟一片好心错付,气得把热巧克力一饮而尽。
“也没准早就进局子了。”他说。
“你也误会了,我也没想安慰你。”他嘲讽全开,“只是觉得你现在戴的这对某宝上最多一百块的便宜货该换了,太辣眼睛,每天看着影响我身心健康。”
佟彤才不跟他置气呢,高高兴兴把自己那对券后108包邮的珍珠耳环摘下来,换上他给的。
“可不是吗,我是乾隆后人,审美堪忧,劳您拯救。”
耳环送了又不能吃回去。希孟撇一撇嘴,拂袖而走。
佟彤嘴角上扬,抿光了热巧,叫住他。
“我决定帮葆光一把,”她说,“就当是为老祖宗还债了。”
希孟微微嘲笑着看她,似乎是说,这么义薄云天?
她说完后半句:“……不然你们文物界天天骂乾隆,万一顺便祸及子孙,我不也得跟着倒霉。”
希孟轻轻一咬牙,澄清:“我骂乾隆的时候从来没有祸及子孙。”
“那敢情好。”佟彤赶紧转移话题,“你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进入葆光的创作层一探究竟?”
希孟宛如没听见,抬起双手呵气,说:“好冷,我回去歇着了。”
以佟彤对他的充分了解,这该死的天才准是心中有数了。
她喜笑颜开:“就知道您脑子最好使。快告诉我。”
他却不说话了,收起两个空杯子就走。
佟彤:“别钓人胃口,快说呀!”
希孟:“就是要你受点委屈。”
佟彤想了想,大无畏地回答:“我不怕,你快说。”
这时候雪晴的房门开了。他听见院子里两人说话,也心生好奇。
“真的有办法进入瓷器的创作层噢?”
希孟微微一笑,简单说了几句话。
佟彤一怔,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雪晴连忙拉住:“你去哪?”
“买椰汁去。”佟彤咬牙切齿,“这人出的哪门子馊主意啊!他是报复!”
*
五分钟后,佟彤手握某品牌椰汁,在门外冷静了半天,打开拉环,一饮而尽。
她轻轻敲门。
“王希孟,王大爷,我认栽,你帮我进入葆光的世界,让我咬死那个大猪蹄子。”
*
北宋政和年间的某个早晨,汴京皇宫里处处闻啼鸟。宋徽宗赵佶寝宫门口挂的鸟笼里,一只五色鹦鹉叽叽喳喳地叫。
“官家起床!批奏折啦!官家起床!批奏折啦!”
赵佶打着呵欠,从被窝里爬出来。
这鹦鹉不知道是哪个大忠臣送来的,嘴碎得令人震惊,翻来覆去只会那么几句逆耳忠言。要不是看它珍稀可爱,赵佶早把它一锅炖了。
赵佶迷糊着眼睛看鸟。鹦鹉太大,一锅炖不下。
他嘟囔:“……今日太困,不上朝了。先用早膳。”
鹦鹉不满:“懒政!懒政!”
几个小太监连忙传令下去,几个宫女鱼贯而入,伺候官家洗漱。另有几人托来几套华美衣冠,让官家选择今日的幸运色。
墙角趴着一只可爱的小狮子犬,全身雪白,摇着尾巴,静静旁观赵佶更衣。
倘若有人格外注意这只狮子犬,就会发现它的眼神格外明亮,仿佛有灵智似的,目不转睛地观察赵佶的一举一动,好像也知道,整个寝殿里,数这个人最有故事。
只是当官家换亵衣的时候,它嫌弃地一撇脑袋,很自觉地非礼勿视。
赵佶很快注意到了狮子犬的存在。他眉开眼笑,朝它拍拍手。
“你昨天又乱跑了,还知道回来!过来,给朕抱抱。”
狮子犬——或者说,披着汪星人皮的佟彤,听到如此肉麻的呼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完成任务要紧。她乖乖地迈出小短腿,扑进了赵佶怀里。
……好胖。
……真舒服。
舒服得她居然下意识地蹭了蹭脑袋,摇了摇尾巴。
佟彤意识到自己的本能动作,后悔得鼻子都酸了。
……怎么就鬼迷心窍,答应了王希孟那个馊主意!
*
希孟是从陈亮那里得到灵感的。
陈亮是刺青师,负责在人体的肌肤上留下各种符号。这些符号,承载着本人的思维、情感、记忆。
乾隆在汝瓷身上刻打油诗,若类比来看,也属于一种“刺青”的行为——把他的思维碎片强行注入到汝瓷当中。
因此,如果佟彤能成功混入这堆思维碎片当中,就能够悄无声息地进入葆光的创作层。
但,具体要怎么做呢?
乾隆在葆光身上刻下的打油诗,是这样写的:
“官窑莫辨宋还唐,火气都无有葆光,便是讹传猧食器,蹴枰却识豢恩偿。龙脑香薰蜀锦裾,华清无事饲康居,乱碁解释三郎急,谁识黄虬正不如。”
(此诗不必背诵,看过就忘即可)
这句诗的文采有待商榷,但意思很明显:乾隆认为,这件“汝窑天青无纹椭圆水仙盆”,在宋代大概是盛狗粮的。
因为诗中有“猧食器”三个字——猧,读窝,意思是小狗。
上次雪晴来求佟彤帮忙。他没空手来,带了一堆台北故宫文创商品,其中就包括这个椭圆水仙盆模型。
毕竟是台北故宫镇馆之宝,周边文创也做得精美异常。
希孟拿到模型,在底部刻的“猧”字上施以重墨。又用同样的笔触,将“猧”字描在了她的手上。
他知道自己这个设想有点过分。当时给她写字的时候,良心发现地多问了一句:“我可不保证你到了那里是什么品种。你别后悔。”
佟彤被他捧着手腕,执笔在手心描绘,既痒又有趣。她环顾自己的卧室,脑海里忽然生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成语:闺房之乐。
“不不,绝对没有。”她忙着自我澄清。
于是希孟满意地点头:“嗯,说好了不后悔。”
*
于是佟彤一睁眼,就来到北宋时期的皇宫内部,面前一根肉骨头,有个小太监正逗她呢。
她赶紧跳起来,找了个镜子看看自己,颜值还不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然后在一众养狗小太监的惊呼声中,蹦蹦跳跳出了门,循迹找到了官家寝宫。
赵佶撸了会儿狗,就着叮当作响的细瓷碗碟吃了早饭,又喝了茶。
小太监悄声提醒:“圣上还记得吗,今天辰时跟王府子弟们约了一场蹴鞠比赛,您可以开始准备了。”
赵佶想都没想,立刻嘟囔:“不去了。”
他像是心事重重的,慢慢踱着步子,踱到一个定窑白釉玉壶春瓶跟前,细细地看。
他的寝室堪称宝藏:墙上悬挂的书画都是唐宋名家出品,有的是他从宫中旧藏里精挑细选,令宫廷匠人们悉心修复;有的是民间海选而来;更有不少都是他亲自执笔的佳作。格子里摆的瓷器都是钧窑定窑的精品,每一件都是几百工匠的汗水和智慧集大成;屏风是他自己绘的彩云瑞鹤;就连地毯上的花纹都是他亲自设计的,图样流出宫中,立刻风靡全国。
他将自己收藏的各样瓷器端详半晌,摇头。
“这些颜色,都太腻了。撤掉。”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大雨滂沱,雨歇之后,天空中泛出一抹淡淡的青色,湛如秋水,轻若烟罗。
那种颜色令人着迷,让他全身如漂似浮,想永远沉浸在梦境里,徜徉在那天青色的海洋中。
而醒来之后,他环顾自己这间堪称大宋品味第一的雅致卧室,居然无一处带有这种颜色的影子。
俗,太俗了……他想。
鹦鹉聒噪大叫。梦中的灵感转瞬即逝。赵佶赶紧出了寝宫,迅速来到书房。笔墨纸砚已有人备好了。
察觉到官家神色有异,汪星人佟彤颠颠地跟了过去。
长锋狼毫落在纸面,化作一句瘦金体写就的诗。
“雨过天青云破处”。
赵佶抚着纸面,喃喃说:“我要让人烧出这种颜色的瓷。”
*
化身狮子犬的佟彤,望着那七个美绝人寰的瘦金体大楷,恍然大悟,激动得叫了两声,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她现在身处一个汝窑瓷器的创作层。
和书画不同,一件瓷器的作者,未必是一个人。
瓷器的形态是民间智慧演化的结果,一般找不出一个特定的创作者。
制瓷的工匠们当然算“作者”。但他们只负责提供物质和技术上的制作。
而真正赋予汝瓷独一无二的艺术地位的,是宋徽宗。
“雨过天青云破处”,这便是汝瓷那天空般釉色的由来,也是汝瓷轻松摘得天下第一名号的关键所在。
源自宋徽宗的一个梦。
这个副本里,葆光的愿景逐渐明晰:她要让宋徽宗梦想成真,要让天上的颜色掉落人间。
那么问题来了:作为一只养在深宫里的宠物狮子犬,佟彤怎么帮赵佶“梦想成真”?
*
初来乍到,先跟在胖佶屁股后头卖萌吧。
好在她不是人,否则根本没法随意在皇宫中来去。
赵佶呆了半日,命人将那句诗拿去给御用烧瓷工匠,让他们立刻开工,烧出“雨过天青云破处”。
第二日,头一批瓷器就送进了宫。是工匠们紧急停掉手头的任务,连夜调制釉浆,烧出来的试验品。
赵佶拿起一个摔一个。
“太深,太浅,太俗,太腻,太矫情……哎,给我的爱犬当食盆都不配。”
清脆的声音洒了满地。宫人们默默无语,忙着收拾瓷器碎片。
佟彤躲得远远的,心疼得要滴血。
就算是“残次品”,那也是价值连城的御制宋瓷,就算磕破了,摔残了,也能在拍卖行里拍出八位数啊!
但宫人们显然对此习以为常。要知道,御用瓷器性质特殊,凡是烧制出来而没有被选中的器皿,都要悉数砸碎深埋,不能让一片碎瓷流入民间。
本来就是精工细作,重质不重量;宋代瓷器偏重精巧纤美,烧制破损率高,一炉进去十个,出来一个算运气好的;“幸存者”送到宫里,没被挑中的还要打碎,无怪存世的文物极其稀少。
第三天,送来的瓷器们品相优了许多,但依然不是官家想要的。几个工匠因此而被罚了奖金。
第四天,赵佶依然无心上朝,命人准备车马,亲自去宫外御窑视察。
几个近臣面有难色:“官家,北方来的军报已经被压了一个月了。说是有个女真人阿骨打起兵反辽,势如破竹,已经占领了好几座城。宰相和政事堂几位大人上了奏折,希望能和官家好好讨论一下此人,是镇压还是怀柔,千万要防备其日后成我大宋之患!”
鹦鹉:“上朝议事!上朝议事!”
赵佶刚听到第一个字就开始打呵欠:“区区小事,让他们自己决定好了,朕另有要紧之事——对了,让他们催一下明年的花石纲,别又像今年似的迟到!朕的园子还修不修了!”
大伙不敢再打扰官家雅兴,只好唯唯而退。
佟彤在一边不满地汪了一声。
叫你怠政,叫你玩,十几年后有你的苦头吃!
难怪你家百姓都上梁山造反去了呢!
您老人家赶紧搞定这个“天青色”,去干正事吧!
她自己倒是见过天青色的汝瓷。可她区区一汪,怎么给胖佶提供场外指导?退一万步,就算她能,那就立刻让人怀疑身份,只怕还没被弹出去,先让人当成妖物给剁了。
她张大眼睛到处望。寝宫里陈设雅致,青色、白色、淡蓝色的装饰品都有,就是没有那独特的天青色。
连个相似的颜色都没有。
下午,赵佶从御窑回来,毫无疑问又是失望而归。
他连饭都没心思吃,在御榻上葛优瘫,百无聊赖地玩鹦鹉。
小狮子犬摇着尾巴过来,叼着官家衣摆,把他往外拉。
赵佶觉得有趣:“瞧这畜生还懂事!你要带寡人去哪?”
佟彤把他拉到了画室。
赵佶恍然大悟,哈哈大笑:“是了,是了!工匠们不解寡人之意,寡人自己调色!”
官家的画室,铺陈着天下,乾隆用某种方法,干扰了赵佶的灵感和创造力?
猜不出。她觉得自己除了静待剧情发展,别无选择。
最多旁敲侧击,帮胖佶找找灵感。
然而她发现,胖佶获得灵感最常用的方式是,撸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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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天青色釉彩的指令已经传到了全国各地的御窑。已经有成品被快马加鞭地运来汴京——当然, 它们的命运都是一致的,最终归宿都是宫外的垃圾堆。
宫内的气氛愈发紧张,小太监们完全不敢提“瓷器”二字,唯恐官家又犯神经。
赵佶已经好几天茶饭不思了, 撸着狗,喝着茶,整个人的状态愈发恍惚。
忽然, 怀里的小狮子犬蹿了出去, 蹦蹦跳跳奔出了门外。
赵佶:“哎……”
一只小狗而已,乱跑也没人管,赵佶让几个太监去追。
但那狮子犬到似有灵性似的, 别人追东她跑西,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
佟彤决定主动出击。再干耗下去, 不定哪天胖佶记忆消退, 天青色就永远拜拜了。
她叼着一张纸,沿着隐蔽的花丛小径奔跑, 打算先将皇宫绕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人或物,可以激发胖佶的灵感。
她用小狗的声音低声哼哼:“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北宋民间富饶, 皇室架子不大, 皇宫也修得小巧玲珑——据说曾经想要扩建, 但汴京百姓不乐意拆迁,官家拿他们没办法。
不太高的宫墙外, 可以清晰地看到汴京城的一部分天际线:开宝寺的塔尖,白矾楼的阳台,大相国寺的巨钟,还有不知哪个小吃街飘来的袅袅炊烟。作为一只鼻子灵敏的汪星人,佟彤差点跟着那香味出去了。
这是目前为止,全世界最繁华、人口最稠密的大都市。在它那年久失修、疏于维护的城墙之内,住着当今全华夏最为优秀的男人和女人们。
当然,在人们看不见的阴暗角落,危机和不堪也在时刻发酵酝酿。
她来到后宫,看到袅袅婷婷的美人们簪着花,在开诗酒茶会;她来到前朝,看到几个大官嬉笑并排,在小声讨论官家和李师师的绯闻;她来到太医院,围墙里一片烟雾缭绕,听说里头正在炼丹。
好一派奢华迷醉的太平盛世,如工笔画一般绮丽,又如薄胎细瓷一般脆弱。
忽然,她发现大内中苑东门里,透出一方翠绿树荫。那里面宁静异常,只有阵阵鸟叫。
完全脱离于外面的靡靡之音。
佟彤悄没声跑过去,大老远就听见一个屋子里有人在大声训斥。
“……院体画!院画!知道什么叫院体画吗!咱们是为宫里贵人们服务的!官家让怎么画,咱们就怎么画!哪容得你胡乱涂抹,拂逆官家的意!”
那个声音骂得抑扬顿挫,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你要是想升为正式画师,就听我的!你想画别的,可以!趁早滚出翰林图画院,回家画你村里的小桥流水去!”
一个年轻的声音轻声说:“我……”
“我什么我!你一介小小学徒,吃我的用我的,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给我洗笔去!”
……
月亮门外,小狮子犬双眼一亮,脚下拐弯,溜了进去。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翰林图画院诶!
北宋文化空前繁荣,当今圣上是艺术家最大的金主。宫廷设立了完整周密的画院制度,招募全国高手,不仅为宫廷和贵族提供绘画服务,还系统性地临摹古代名画,为中国古典绘画的保存传承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许多宋代以前的传世书画,在无数的乱世更迭之中,原作早已散佚,全凭那一张张“宋摹本”,才让后人们有幸目睹千年前的大师风范。
到了徽宗年间,画院前所未有的繁荣,汇集人才济济,基本代表了当代绘画的最高水准。
赵佶本人时常亲临画院,当个客座教授,指点画师们的姿势水平。
但最近他心心恋恋自己那个梦,画院都来得少了。布置下的“作业”也懒得批阅。
这不,让一个小学徒钻了空子,居然在工作时间画起别的来了!
画院待诏——大致相当于辅导员——是个山羊胡老先生。他正在捶胸顿足地数落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徒弟。
“……院体画……我带你这么多年真是白操心了!我还不如养条狗!……”
忽然看到一只小狮子犬跑进了画室。山羊胡正在气头上,呵斥:“畜生滚开!这儿没吃的!”
伸脚就是一踢!
佟彤躲闪不及,眼看一记大鞋底当头落下,呼吸一滞。
这副本太不友好了!
忽然那鞋底停在她眼前。被训斥的那个小学徒拉住山羊胡袖口。
“刘师傅当心,圣上御前似乎有这么一只宠物。”
要是他随随便便为小动物求情,或许还没太大效果;但听了这么一句话,山羊胡神色一变,伸出去的风湿老腿生生停在半路,一下子失去平衡,老腰一歪,手忙脚乱撑在案上,打翻了一碟浓墨,墨水洇湿了上好的宣纸,覆盖了上面的宫装美人。
山羊胡哀叫一声,扑上去:“啊啊啊啊——我的画!”
那小学徒却一点不慌,反而幸灾乐祸地微微一笑。
“毁了也无妨。”他声音清朗,“官家这次的题目是‘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师傅你直接画个美人上去,难道不觉得太过直白,白瞎了这句诗?”
山羊胡见他居然敢对自己的画说三道四,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你……”
他吼:“那你说怎么办!”
*
作为国家级了多少次了,不许在画室里吃零食!!”
佟彤有点失望。在葆光的创作层里,希孟大概也是一片别人的思维的影子而已。
她乖乖地退到桌子后面,暗中观察。
“刘师傅,弟子是为你着想。”希孟见山羊胡略微消气了,这才开口,毫不在意地将那幅墨染的美人图推到一边,“这幅作品就别要了。呈到官家眼前,不被他骂就是万幸。弟子的意见是宁缺毋滥,您宁可告病交白卷,也别随便画个俗艳美人交上去。”
山羊胡勃然大怒:“你敢说她俗艳?”
希孟反驳:“官家自诩天下美学第一人,在他眼里,哪个女子不俗艳?”
……合着你还挺懂男人?
山羊胡咬牙切齿,“可、可……哼,你毕竟又没见过官家……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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