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姚府里面,林颂贤和宋思明都已经起了,等着姚瑶过来一起吃早饭。
但是已经过了姚瑶平日起来的时间,不见人影,管家六伯说,姚瑶的房间敲门没人应。
林颂贤和宋思明都觉得奇怪,怕出什么事,就过来了姚瑶的院子。
敲门,没有人,让六伯的老伴儿进去看看,结果发现,里面果真没有人!姚瑶不知道去了哪里!
门是关着的,房间里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像是昨夜没有人睡过,床边还放了一本姚瑶最近在看的书,里面夹的书签,是秦玥给她做的,她出门都带着。
林颂贤和宋思明正满心担忧,在想是不是找秦非墨帮忙寻找姚瑶的时候,姚瑶回来了!
姚瑶是从后门回来的,胳膊上有刀伤,正在流血,背上背了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温兆筠。
“温国公?小姐受伤了?”六伯神色大变。
林颂贤和宋思明连忙把昏迷不醒的温国公接过去,放在了椅子上。
姚瑶脸色还好,看到林颂贤和宋思明满脸的疑问和担忧,她坐下,喝了一杯隔夜的凉茶,让六伯去给她打点清水过来,六伯很快出去了。
“妹妹,到底怎么回事?”林颂贤拧眉问。
姚瑶用一块干净的帕子按着胳膊上的伤口,等着清水送过来之后清洗一下再上药。听到林颂贤的问题,她想了想说:“长话短说的话,就是我昨天白天无事可做睡多了,导致昨夜睡不着,爬到房顶上去赏月,结果就看到有人从温国公府,翻墙来了这边。是个抓了温国公的刺客,可能是因为方便?所以借道咱们家离开?我猜测是这样。我看到了,也不能不管,就追过去了。”
“表妹,你也太冒险了!”宋思明感觉一阵后怕。
“我没事,我只是受了一点伤,那人已经死了。”姚瑶说,“我本来是想把温国公直接放在国公府后门的,但那边守了不少人,我怕被当做刺客,不好解释,再生出什么误会来,就先把人带回来了。”
林颂贤拧眉看了一眼依旧昏迷不醒的温国公:“妹妹,你把他带回来,岂不是更解释不清楚?”
“要不,我去找温大公子过来,让他把温国公接回去?不知道幕后主使是什么人,到时候跟他说清楚,不要牵扯到我们。”宋思明思忖了片刻之后说。
“行吧,表哥,林大哥,你们把温国公带走,想办法让他早点回家去,我处理一下伤口。”姚瑶话落,六伯送了清水进来,林颂屾把温国公背起来,跟宋思明一起走了。
隔壁国公府,温煦风正因为温国公被掳走,焦虑不已的时候,听到下人禀报说,隔壁的宋公子前来拜访。
温煦风本来没心情见客,但宋思明写了个纸条,让人带给温煦风,温煦风打开一看,神色大变,连忙出门来找宋思明。
温煦风跟着宋思明进了姚府,连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温兆筠会在姚府。
“这个……巧合吧,温公子应该已经知道昨夜温国公被人掳走了,那人借道姚府离开,被我们发现,有人就追过去,把温国公救回来了。”宋思明简单做了个解释,并没有提起姚瑶。
温煦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爷爷没事吧?是谁救了我爷爷?”说着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姚瑶骑在马背上,英姿飒爽的背影,脱口而出,“是不是姚姑娘?”
宋思明明显愣怔了一下,不想承认,但也不想说谎,因为说一个谎就需要更多的谎来圆,本来这也是事实,干脆就默认了,然后加快脚步,带着温煦风去找温兆筠。
温煦风看温兆筠真的没事,彻底放下心来,提出要当面感谢姚瑶,宋思明婉拒了,说不方便。温煦风也没坚持,就带着温兆筠回去了,说他会跟家里人解释,不会把姚府牵扯进去。这次的大恩,来日定当重谢。
秦大将军府。
秦非墨一夜未归,中了迷药的秦瑄在天快亮的时候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就看到温如晴脸色苍白,神情呆滞,满面泪痕,跌坐在他身旁。而秦非白坐在不远处的床边,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瑄垂眸掩去眼底的一丝暗光,从地上坐了起来,神色迷茫:“爹的毒解了?发生什么事了?娘,你怎么哭了?”
325.狼心狗肺的东西(二更)
温如晴不说话,只紧紧地握着秦瑄的手,哭个不停。
秦瑄皱眉,起身,把温如晴从地上拉起来,半扶半抱,让她坐下。他就站在一旁,温如晴半个身子还靠在他身上,他眼眸之中满是疑惑:“爹,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不记得之前发生什么事了?谁欺负娘了?”
秦非白看了秦瑄一眼,眼中冷光如箭。
秦瑄心中咯噔一下,立时慌乱起来,下一刻,就听秦非白冷声说:“让你娘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吧。”语气听着倒也正常。
秦瑄垂眸,心中微松,觉得秦非白这态度,应该是“火”并没有烧到他的身上,或许只是温如晴“暴露”了。
秦瑄一副什么都不知道,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把温如晴扶了起来,声音温和:“娘,看你气色很差,我先送你去休息,你再跟我说,到底是怎么了。”
“就在这里说。”秦非白开口,秦瑄扶着温如晴的手僵了一下,回头看向秦非白:“爹,就算娘做错了什么事,身体最重要,她病了。”
秦非白没有看秦瑄,目光依旧看着窗外那棵光秃秃的老树,不知道在想什么,却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就在这里说。”
秦非白的语气并不强硬,秦瑄却意识到,他想先把温如晴带走,母子密谈,探明当下的状况,是不可能了。
秦瑄无奈,不敢在这个时候顶撞秦非白,只得又扶着温如晴坐下,提起桌上的茶壶,摸了一下外壁,冰凉。他叹了一口气,又把茶壶放下,就在温如晴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握着温如晴的手,比茶壶更冰冷。
“娘,既然爹坚持让我们在这里说,那娘就告诉我吧,到底是怎么了?”秦瑄看着温如晴,眼神关切地询问。
温如晴泪流满面,呆呆地看着秦瑄的脸,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但是此时此刻的秦瑄,道貌岸然,演技高超,让温如晴觉得心冷,陌生,甚至一瞬间怀疑,秦瑄从头到尾就是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做,一切的错,都是她犯的……
秦瑄下意识地又看了秦非白一眼,确认从秦非白的角度,看不到温如晴的眼神和脸色。
秦瑄松了一口气,握着温如晴的手,神色黯然下来,低着头说:“娘,如果是儿子做错了什么,你想打想骂,我都没有二话,你别这样不说话,我很担心。”
“我……”温如晴嗫嚅着嘴唇,张口说了一个字,一股无法抑制的委屈和绝望,铺天盖地侵袭了她,让她悲从心来,倒在秦瑄身上,嚎啕大哭。
秦瑄拍着温如晴的背,轻声安慰,眼圈儿也泛红了,端的是好一派母子连心的画面。
但作为唯一的旁观者,秦非白并没有被感动的样子。他就像一尊雕塑,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眸光一直看着窗外的老树,树上有雀鸟飞来,在树梢停留片刻,又扑棱着飞走了。阴霾的天空,乌云低垂,看着竟像是要下雪了。京城已经很多年没有在正月下过雪了,或许今年会是例外……
原缨昨夜一直在秦谡房中照顾,倒也不需要她做什么,只是看着。灯烛一夜未熄,她看完了一本秦非墨从秦玥的书房里给她拿的书。天亮了,她把书收起来,起身给秦谡掖了掖被子,开门问下人,秦非墨这会儿在哪里。
昨夜秦非白和秦非墨的计划,原缨事先是知情的。但她只知道,秦非白要让秦非墨用迷烟把他们认为嫌疑最大的秦瑄给放倒,来逼温如晴表态。
原缨当时直觉秦非白的决定有些奇怪,因为她和秦非墨都认为不太可能是温如晴做的,秦非白自己也说过这种话。
所以原缨现在还真猜不到,昨夜秦非墨那边事态会如何发展?温如晴和秦瑄母子,到底谁才是暗处那只“鬼”?抑或母子俩是一起合作的?也或许,全都是误会,跟他们母子俩并没有什么关系?
昨夜分开的时候,秦非墨说今日一早会过来找原缨,但是这会儿天色大亮,也不见他的人影。
下人回答原缨的问题,说秦非墨昨天连夜出门了,现在尚未回府。
原缨不由得担心起来,不知道秦非墨因何突然出门。她又问了一句,是谁在照顾秦非白。
下人面露难色,显然知道了府里昨夜发生的一些事情,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犹豫了片刻之后,实话实说:“昨夜三爷跟大夫人和二公子闹了些矛盾,三爷连夜出门了,大夫人和二公子一直在大将军房中没出来,应该是他们在照顾大将军吧。”
原缨微微点头:“好,我知道了。我过去看看大哥,你们看好父亲,身边不要离人。”
“是,三夫人。”下人应了之后就进房了。
原缨回到自己的院子,不见秦非墨。她简单洗漱过后,换了身衣服,下人来送早点,她没让摆饭,一个人提着食盒,就往秦非白那里去了。
府里暗潮涌动,秦非墨不辞而别,秦谡的毒还没解,原缨需要尽快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到了秦非白房门口,原缨就听到里面传出了温如晴的哭声,夹杂着秦瑄安慰的声音,说了些什么,听不真切。
原缨在门外驻足片刻,上前去,抬手叩门:“大嫂在里面吗?我来给你送早点。”
温如晴的哭声顿了一下,抽抽噎噎的,秦瑄眼眸微闪,看向了秦非白,秦非白开口,说了一句:“弟妹进来吧。”
原缨听到秦非白的声音,那就表明秦非白已经不再伪装中毒了。她推开门,就看到温如晴和秦瑄母子依靠在一起。温如晴哭得都快晕过去了,秦瑄抱着她,眼圈红红的。而秦非白就在床边坐着,神色平静。
“吃早点吧,让人多拿两副碗筷过来。”秦非白话落,起身,朝着桌边走去。
原缨就带了两副碗筷。她把食盒放下,走到院外,吩咐了两句,等下人拿了两副新的碗筷过来,她端着又回来,开始摆饭,盛粥,四个人的份,第一碗,放在了秦非白面前。
“谢谢弟妹。”秦非白开口跟原缨道谢,那边秦瑄扶着温如晴起身过来,接了原缨递过去的温热的粥,跟原缨道谢之后,放在了温如晴面前:“娘,先吃点东西吧。”
温如晴把碗端起来,手在颤抖,碗里的粥洒出来,秦瑄连忙去接过来,给她擦手。
“大哥,相公去哪里了?”原缨没有拿筷子,开口问秦非白。
“去国公府了。”秦非白说。
原缨神色微变,秦非墨突然去温国公府做什么?看来昨夜肯定出了别的事。
“温如晴说,她不只是给父亲下了毒,昨夜还有人掳走了我岳父当人质,去威胁玥儿。”秦非白说。
温如晴的身子又抖了一下,低着头不言语。
秦瑄神色震惊:“爹,你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看到秦瑄的表情,原缨在这一瞬间都感觉,他们真的猜错了,所有的事情都是温如晴做的,秦瑄清清白白,毫不知情。但是转念,原缨又有一种直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是你娘自己承认的,你问她。”秦非白话落,端起碗,开始吃饭。
“娘,你跟我说,爹说的不是真的!都是误会对不对?这不可能!娘你怎么会对爷爷下毒,还让人掳走了外公?不可能!绝不可能!我不信!娘,你说话啊!”秦瑄握着温如晴的肩膀,连声询问。
听到秦瑄的质问,温如晴哭得更厉害了,一直在摇头,泪眼朦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爹,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娘不会做那样的事!”秦瑄看着秦非白大声说。
“温如晴,告诉秦瑄,到底是怎么回事。”秦非白没有看秦瑄,他手中的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热气升腾。
“是我……是我做的……给相公下毒……给公爹下毒……让人掳走我爹……全都是我做的……是我!”温如晴猛然拔高声音说。
秦瑄不可置信地看着温如晴:“娘!你怎么……你怎么可以……你到底在想什么?”
“瑄儿,是娘鬼迷心窍了……娘见不得秦玥一身荣光,你却什么都得不到……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了……我做了什么,我认……我全都认……只求你爹,不要迁怒你和珍珍,还有珏儿……我的孩子……”温如晴泣不成声。
“这是我们夫妻,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秦非白开口说。
温如晴面如死灰,秦瑄猛然起身,在秦非白面前跪了下来:“爹!就算娘真的有错,也罪不至死!求爹原谅娘这一回!”
“罪不至死?她勾结敌国皇室,给我下毒,给你祖父下毒,让人掳走你外公,你说她罪不至死?”秦非白神色淡淡地问,“这件事,瞒不住皇上,秦瑄你认为,皇上得知之后,会如何处置她?叛国大罪,秦家是该株连九族的。皇上放过秦家,放过你我,唯一的可能是,看在秦玥的面子上,至于你娘,她做的孽,该让她自己承担。”
秦瑄神色一僵:“爹……现在皇上还不知道,我们可以找别的凶手出来,给皇上一个交代,不能把娘推出去,到时候我们秦家都会倒霉的!”
“帮她找个替死鬼?”秦非白反问,“你以为皇上是可以轻易糊弄的?”
秦瑄泪流满面:“爹,那也不能推娘出去送死啊!我跟妹妹,还有小弟,都不能没有娘!爹你饶了娘这一回吧!”
“秦玥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娘,依旧好好活到了现在。你们凭什么必须有娘才能活下去?活不下去可以跟着你娘一起死,你愿意吗?现在你爷爷的毒还没解,你三叔尚未归来,说明昨夜你外公已经被人掳走,你三叔去追了,追上的可能性很小。你以为这还是秦家可以关起门来解决的家事?秦瑄,你未免太天真了!若你外公出了什么事,只说温国公府,就绝不会善罢甘休!”秦非白冷冷地说。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本事,处处不如大哥,到头来害了娘……都是我的错啊……”秦瑄狠狠地抽了自己两巴掌,跟温如晴抱头痛哭。
“温如晴,我会写下休书给你,为了孩子,想必你不会反对我休妻的。”秦非白说。
温如晴整个人都已经傻了,休妻,休妻之后呢?温国公府肯定不会让她再进门,而皇上,一定会处死她的,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秦瑄,带你娘回去吧,照顾好她,待我写好休书,会送去给她。幕后主使左不过就是北疆国皇帝原焱,你娘的脑子,定然是被人当了棋子,再问她什么,也没有意义了。”秦非白冷声说。
“爹……求你,再给娘一次机会吧……她知道错了……她真的知道错了……求求爹……”秦瑄哭着哀求秦非白。
秦非白看了秦瑄一眼:“她的机会,我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