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安化军
第137章 主仆矛盾
贺大弯着腰扎篱笆,皮达从远处摇摇晃晃过来,高声道:“贺大郎,你扎篱笆做什么这里住的都是我们相熟的人,难不成还怕丢东西白费这力气!”
贺大直起身,对皮达道:“哥哥说笑。我们这种人家,又有什么可以让人偷我是想过些日子,去买些鸡鸭养起来,收几只蛋也是好的。”
皮达笑道:“你果然是个做生活的!班二郎猎了一只獐子,今夜我们吃肉!刘七带了几个孩子到河中去抓鱼,今夜我们饮酒耍乐。大家凑一凑钱,我去沽两斤酒来。”
贺大虽然心中舍不得花钱,只是现在一切初创,要大家相互扶携,不能离群。回到屋了取了十文钱出来,交给皮达,口中道:“这里十文钱,哥哥莫嫌少。”
皮达道:“你不怎么喝酒,拿些钱是个意思也就够了。大郎要攒些钱,过些日子把浑家迎回来,不比我们,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先去了,一会你到班二郎家里去。”
说完,皮达拿了钱,大步向村外去了。
榜文揭出来,很快就有不安心给人做庄客的人到营田务投充。有人开了头,便就形成风潮,枣阳县的客户,大半都跑到了营田务。剩下的那些,大多打的是替主人家收了稻子,得些收成才过来。县里的大户虽然百般不愿,有营田务的数千厢军在一边镇着,也没人敢公然违抗。
贺大是跟皮达一起过来的,被安排在了这个小村子,住在一起的多是史员外庄客,大家熟识。
营田务已经决定今年不种庄稼,全力平整土地,开渠修路。新投充来的人,每日做工,计口发放粮米。到了月底,按照做工多少,发给现钱,算作工钱。
以前做庄客,同样一日不得空闲,还没有钱发。一个壮丁一月几百文,虽然不多,跟以前的生活相比已是天上地下。乡下地方,物价不高,现在的日子已经让大家心满意足。
枣阳的条件比唐州差了许多,房子是自己建的。上面茅草挡雨,下面树枝抹泥挡风,极是简陋。不过这终究是自己的家,比以前睡马棚不知道强到了哪进而去,贺大还是极为爱惜。收拾得干干净净,还砍了竹子,用篱笆围个小院出来。这样,才是个家的样子。
周围都是荒地,到处是树林和芦苇荡,各种野味极多。每日里下了工,班二郎总带几个人,到处去打猎。这些猎物无处可卖,都是自己吃掉。偶尔猎到獐麂之类的大型兽类,大家便喝酒玩乐。
离着这处村子两里多的路口,有一家小酒铺,兼卖油盐酱醋。方圆十几里内的村子,都靠着那个小铺子跟外面联系。日子简单清贫,大家却过得快快乐乐。
贺大想着,如果营田务真像大家说的那样好,下年自己开了地,就去把妻子接回来。
看看天色还早,贺大拿了铁锨,向村外走去。村子周围除了营田务的地,还有一部分属于各家,算是私田。每户大约是五亩的样子,种些蔬菜果树。
贺大打算,自己分到的那约摸三亩地,今年秋天种上冬麦。如果明年妻子回来,地头闲地种上些桑树,再种些枣栗之类。自己在外面做工耕种,家里妻子纺纱织布,才是户人家。
同村的人,只有贺大自己曾经是小自耕农,会打算。别人下工回来玩乐的时候,贺大就去侍弄自己的地,一点一点平整起来,慢慢开荒。
农具都是柏亭铁监产的上好铁器,营田务贷来。贺大何曾用过这么好的农具对这几件铁器爱不释手,用这农具到地里干活,对他就是一种享受。
站在院子里,史员外对谢青道:“二郎,自你父亲就在我家里做庄客,不曾亏待你们,怎么可以如此绝情现在不要走,我加钱给你。不管怎样,等到秋后收了稻谷,我们再做商议。”
谢青脸色铁青,冷冷地道:“员外,我自小长在你家里,亏待不亏待,没什么好说的。自小长大的地方,总有些情谊在,不是说走就能走。庄里的人走了大半,我还留这里,怎么会绝情可员外啊,我在你家做了三十多年,前两日儿子得病,借两贯钱买药,都不借给我!若说绝情,那也是员外绝情!”
史员外道:“何主管做事没有分寸,当时你给我说,岂会不给你我现在就让主管支给你怎样”
谢青摇了摇头:“现在借给我又有什么用我儿子已经去了!可恨我眼瞎,前些日子兄弟们让我一起到营田务,我还念旧主,没有答应他们。若是一起去了,怎么会有今日,害死自己儿子!”
史员外道:“二郎,都是误会!你歇息两日,平静了心神,我们再商议!”
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儿子史大庆把大门关了。
庄客们大半都走了,田可以不管,种的稻子不能不收。现在剩下的这些人,无论如何要留他们几个月,最少把地里的稻谷收回来。不管以后怎样,今年的秋税衙门可没说免,不收回稻谷用什么交税
谢青紧了紧包袱,对史员外拱手:“员外,数十年情谊,今日作罢。我去了!
第138章 提前卖票
这一日,杜中宵正在后衙闲坐,吏人来报,江淮发运判官马遵前来拜访。杜中宵听了,急忙整理衣冠,迎了出来。见到马遵,各自行礼,迎到衙门花厅。
虽然同样是路级监司判官,江淮发运司地位远高于转运使司,马遵的地位比杜中宵高一些。此时的迁转资序,转运判官高于知州,再迁可为提刑,而后可入三司。三司判官约与转运使相当,而三司副使与江淮发运使相当。至于再高的三司使一级,已经是仅次于宰执的重臣,超脱于一般官员了。
不过以本官论,杜中宵远高于马遵的监察御史。马遵职事重,杜中宵本官高,两人地位相当。
到了花厅分宾主落座,杜中宵拱手:“发判前来,不知何事”
马遵道:“今年农闲时节,京西南路数州招集民夫,铺设自唐州到襄州的铁路。几个月数州民夫用命,现在已经铺到了新野市。前些日子,柏亭监那里有公文行来,言旧钢用尽,铁监诸事繁忙,如果再用那里的铁轨,要涨价。转运使司一时凑不出现钱,李副使与我商议,要发运司帮一帮忙。”
发运司的正式名称是淮南、江南、荆湖、两浙制置茶盐矾税兼都大发运使,总管东南六路输往京师的漕运。两淮两浙往京师走汴河,如果铁路通到襄州,则荆湖和江南两路,则可走长江到襄州。发运司了解到铁路的便利,积极参与,想分一部分漕运从襄州到开封府。没想到刚修到新野,铁监里积存的钢铁用尽,要求涨价,不然不再发铁轨过来了。转运司没办法,只好找发运司帮忙。
其实铁监日日出钢,哪里有积压的钢用尽这一回说法。重要用途的钢本就是要经过时效,炼出来之后长时间放置,才能保证机械性能稳定。铁监里一向都有大量炼好的钢堆在那里,此次不过是找个借口涨价而已。叶清臣从三司使任上调离,现在的三司使是张尧佐,他急着出政绩,把铁监的权从转司手中收了上去。三司直管,铁监要上交的不只有铁课,还有税钱,要跟转运使司明算账了。
张尧佐是张贵妃的叔叔,张贵妃要抬高门第,这几年不断为叔叔要官,升得飞快。作为外戚,单以地位与官位来说,其实张尧佐并不离谱。张家人丁单薄,就一个张尧佐拿得出手,进士出身,既有外戚身份自己本身的资历也过硬。张尧佐此时的地位,并不比曹皇后家的父兄子侄高到哪里去。
但此时的官员说起外戚,往往夸赞曹家的人,不断攻击张尧佐。张尧佐也很苦恼,明明自己做事谨小慎微,不敢张扬,怎么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此次做三司使,一心要做出成绩来,不让自己的侄女过于为难。三司要增加手里的钱粮,还有什么比铁监更合适的。
这几位外戚很有意思。张尧佐就是后世演义中的大反派庞太师的原型,而曹皇后的弟弟曹佾,则是八仙传说中的曹国舅。
刚开始杜中宵也不明白朝中官员为何会这样做,官做得久了就慢慢明白。张尧佐的问题,其实跟他的所作所为关系不大,最大的问题是他是文官,而且一直任重要职事。如果做武职,去管军,张尧佐别说是三司使,就是封节度使官员也不会说什么。但张贵妃小女人心思,头铁得很,就是要让叔叔在文官序列升上去。不知她是真不懂,还是自恃得宠不妥协,拼命把张尧佐向那些要害职位上安。先知开封府,再任三司使,下一步就要当宰执了,朝中官员如何容得下他。如果到个大郡做知州,舒舒服服升官,没几年就是升到国公,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找他麻烦。
宋朝的惯例,外戚可以掌军,可以带兵打仗,但不能禀政,不然就会重蹈前朝外戚擅权的覆辙。外面做着宰相,宫里侄女甚至女儿为后宫之主,那还了得,皇帝居中平衡的地位都会受威胁。宰相再加上惯例不少外戚掌控军权,整个权力结构完全变了。
了解这一点,杜中宵就知道,张尧佐在三司使上,做得越好阻力越大。政绩再多,朝中官员也不允许出现一位外戚宰相,皇帝也不允许,没有人敢承担这个责任,开这个先例。
听马遵介绍了情况,杜中宵道:“原来如此。发判前来,不知要我做些什么”
马遵道:“转运司现在没有那么多现钱,发运司自然也没有。我们的想法,是用矾抵押,或者直接用矾换铁轨。铁监是运判一手建起来,还请发书一封,让柏亭监通融。”
杜中宵听了,一时沉默不语。转运副使李铖不出面,而让发运判官马遵来,是无奈之举。李铖地位在杜中宵之上,又是公事,自己做不了让下属出面,实在拉不下面子。
杜中宵对铁监的原则,是不管跟谁做生意,尽量只收现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做实物贸易,避免无谓的麻烦。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天,要自己去打破自己立的规矩。
沉吟片刻,杜中宵道:“发判,难道就没有办法,把矾换成现钱”
 
第139章 你想什么
议罢修铁路的事情,杜中宵对马遵道:“发判难得来一次,便多住几日,看一看现在的营田务。哪里做得合适,哪里做得不足,说出来让我们警醒。”
马遵道:“自开国以后,襄邓一带多次营田,俱没有成效。只有运判这次,不足两年,便就多收了无数钱谷,而且来的人安居乐业。此为德政,自该看一看。”
到这个时代为止,以襄阳和邓州为中心的襄邓盆地,开发最完全的还是两汉时期。大宋立国已经近百年,这一带的人口密度也只达到两汉最盛时期的十分之一,其他时期可想而知。隋唐时略有发展,接着就是晚唐五代,多方势力在这里拉锯,再次凋弊。营田务一次性迁入数万户,几乎占本地人口的一半,换个地方不敢想象,在这里却依然人手不足。
杜中宵起身,亲自安排吏人为马遵安排住处,让他先住下来,这几日四处看看。
正在这时,一个公吏急急进来,拱手道:“运判,娄知县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杜中宵让马遵先去休息,对公吏道:“让娄知县到这里来见我。”
不大一会,娄知县和鲁县尉急匆匆地进来,向杜中宵行礼。
杜中宵吩咐落座,问道:“不知县里有什么事情,知县和县尉如此匆忙”
娄知县道:“运判,今日县里出了一桩官司,与营田务招募民户有关。下官不敢擅断,特来听候运判吩咐。此事若是处置不好,只必地方会出乱子。”
杜中宵道:“什么案子,但说无妨。如果是营田务骚扰地方,我自会约束。”
娄知县拱手道:“此案倒也不复杂。本县有一位史员外,运判是知道的。他家里的一个庄客,名为谢青,前几日儿子得了重病,向史员外借贷两贯钱买药。史员外不肯,不想那个孩子就不治去了。谢青心疼自己儿子,看史员外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便决计离去,来营田务投充。庄客已经走了不少,史员外如何肯强拦谢青。他儿子史大庆,拿了棍子打人,一个不好,把谢青的浑家打倒在地。一众庄客心寒,押了史大庆到了县衙。此案案情清楚,不过若是重惩史大庆,本县各大户的庄客,只怕会一走而光。是故县里的几个员外,一起为史大庆求情,要求衙门轻断。”
杜中宵听了,问道:“谢青的妻子如何出没出人命官司”
娄知县道:“已经派人查过了,万幸没出大事,只是一时打晕了,现在已经苏醒。”
杜中宵点了点头,暗自合计。案子没什么复杂的,既然没出人命,不过是伤人而已。打庄客相当于主人打仆人,依律减一等论处。加上虐仆的罪名,不过是罚些钱,补给谢青,对史大庆杖责。县里的权限不过如此,真出了人命官司,娄知县不必来问,直接解到随州去了,县里官员没那么大权限。
娄知县难办,是县里的大户一起为史大庆求情。依杜中宵估计,恐怕不只是求情,说不定还会恐吓要挟县里。毕竟现在县里的一切,还都是依靠这些大户,营田务的钱粮支持是未来的事。
沉吟片刻,杜中宵道:“那些大户求情,要求县里如何”
娄知县道:“依律而断,当对史家罚金,史大庆杖责。县里的员外们觉得如此做,偏袒客户,他们以后无法管束庄客。故要求县里饶过史大庆,只让谢青离开史家便就罢了。”
听了这话,杜中宵笑了笑:“若是如此断,以后庄客们岂不是任主人责罚今日伤了不问罪,过些日子说不定就会出人命官司,难道也不偿命知县以为,此案该如何断”
娄知县叹了口气:“不瞒运判,枣阳偏僻之乡,在以前这种事情所在多有。不出人命官员,衙门一般不过问。——其实就是出了人命,只要没有苦主首告,也就那么过去了。现在
第140章 给你们出路
看着弯曲的河道,杜中宵对马遵道:“这里是古之蔡阳,为汉光武帝故里,人文鼎盛之地。如今早已凋弊。营田务来之前,只有不远有一处马铺,草屋两三间,兵卒一二人。其实这里两河交汇,交通极是便利。而且土地平旷,闲田众多,开垦出来便为膏腴之地。而且处襄州到鄂州的驿道上,当道路要冲。若是能够发展起来,周围数十里都受其利。”
此时荆湖地区的交通要冲,最北边是襄州,西南为江陵府,东南为鄂州,成一个三角。川峡地区和荆湖南路及两广的布匹物资,运到江陵府,或由水路或由陆路到襄州,是为荆襄古道。这是一千多年来中国最重要的三条南北通道之一,位于中间贯通南北的主干道路。
江南和荆湖地区一部分的物资粮草,则沿长江及其支流到鄂州。一路分沿长江东下,而后走汴河入京。还有一部分,则分水陆两路,运到襄州而后北上。水路自然是逆汉水而上,由于水流湍急,这条路并不太好走,长江的大船无法通行。陆路则是走安州、随州到襄州,即是重要的交通孔道随枣走廊。这条道路处于两山夹峙中,平坦宽敞,是鄂州也就是后来的武汉地区,到襄州最便捷的陆上交通线。后世日军侵华,张自忠将军牺牲的随枣会战,便就是发生在这一条交通线上。
作为发运判官,马遵对本地区的交通烂熟于胸,自然听得懂杜中宵的意思。襄州为南北要冲,被称为天下之腰,战略地位自不必讲。襄州的地位,是由后边的江陵和鄂州支撑起来的,没有那两地,襄州也没有那么重要。真正要把这一带的交通框架连起来,必须三地连在一起。
汉江自群山中出来,穿行于长江北岸的低山丘陵中,水流湍急,不利于大船航行。纵然不结冰,冬季枯水期也无法航行。船到了鄂州积压几个月是常有的事,不得不用陆路运输配合。加之江陵到襄州的水道,人工开凿的荆襄运河,到了复州后也要借汉江水道北上,运输受到很大限制。
要想解决运输瓶颈,理想的办法,是从襄州修一条铁路到江陵府,再修一条铁路到鄂州。以前没有办法便就罢了,现在铁路要修到襄州了,这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两条铁路,加上江陵府到鄂州的长江主干道,形成一个三角形。这个三角形一旦形成,荆湖路的开发便就再无阻碍,两湖将成新的天下粮仓。
发运司是强力衙门,路一级办不成的事,他们可以。杜中宵提一下,至于能不能办成,那就不关他的事了。随着西北议和,天下初定,这几年要害地区和要害衙门的官员任期明显延长。前些日子朝廷有人提议为杜中宵升官,最后的结果就是他在营田务做得好,不宜频繁换人。不只是杜中宵一个人,郑戬在河东路也是一样,边路经略使哪有他这样长时间任职的。更不要说马遵的上司许元,历史上可是整整做了十二年发运使。现在是越是做得好,朝廷越不愿意换人,升官和职,差遣轻易不动。
杜中宵也说不清,自己主管要营田务要多少年月。现在一片红火,铁路也通了,看朝廷意思,轻易不会给自己新职位。那便看得远一点,从襄邓地区到荆湖地区,先打下个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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