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瑞根
问题是去年就开始出现这种情形,宁夏镇虽然也在报艰难,但是这种明显的苗头却未报过,显然是怕受责罚,如此一来就不得不认真思考一下,这一趟行人司行人回来一路上的见闻真实性了。
如果是真的,那么该怎么办?
萧大亨再度拿起那份《内参》,细细看起来。
这是一份综述性质的信息编报,但是却提出了一些属于自己的观点看法,甚至还带着一些关于甘肃镇那边的情报。
最后给出的建议是迅速整饬宁夏镇,最好是立即设立三边总督,以求能驾驭三边四镇全局,防止因为一镇的乱局波及整个三边防务。
建议很不错,问题是这个三边总督是说设就设立的么?
大周的总督和前明一样,都历来是是临设性的职务,设立和撤销都是常态,按照内阁和兵部的看法,若无必要,便最好不设,便是要设,那也一旦设立前置条件不存在,便要撤销。
数风流人物 丙字卷 第三十五节 谁能看,谁的能被看
张景秋也皱起眉头,“子舒,那你的意思是……?”
设立三边总督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皇上一直不太赞同设立总督,按照总督设立的定制,基本上都是正三品以上的官员担任,而这意味着很大程度都会由武勋出任,而这恰恰是皇上所不愿意的。
宣大总督和蓟辽总督那是因为没有办法,辽东形势吃紧,宣大三镇更是直接关系到京师安全,但是像三边、登莱这些虽然也是军事要地,但是各镇总兵便能应对,有没有必要设立总督,就值得商榷了。
“张大人,我的意见是要尽快搞清楚宁夏镇的真实情况,石光珏担任宁夏镇总兵已经三年了,但是传递回来的消息完全是混乱和矛盾的,我感觉这很不正常,我们职方司的人根本无法从宁夏镇卫以及陕西行都司那里获得的消息归纳出一个完整真实的情况,逃亡士卒究竟以多少,军粮差多少,有没有劫掠甚至叛乱情况,恐怕要尽早安排人手前往,……”
柴恪也清楚这三边总督不是兵部想设就能设,这么多年除了蓟辽总督是在元熙年间就设立的外,宣大总督也是前两年才新设立的,当时就明确了除了蓟辽和宣大设立总督外,其他暂不会考虑总督了,现在这才过去两年,又要推动设立三边总督,难免就会引来皇上的疑心。
“我看可以,不过宁夏镇的情形如此混乱,还牵扯到陕西行都司,须得要都察院和龙禁尉都要参与进来,……”张景秋沉吟了一下,才把目光转向萧大亨:“夏卿兄,你意如何?”
萧大亨轻轻哼了一声,无可无不可地道:“既是如此,你们便先拿出一个条陈来,待上朝时禀明皇上再议吧。”
对于这个态度,也在张景秋和柴恪的预料之中,这个老家伙就是霸着关键权力不肯罢休,但是像这等事务性的事情,他便懒得操心,若是要议一议设立三边总督的事宜,他铁定会兴趣大增,甚至会主动接过主导权。
“对了,子舒,龙禁尉那边有没有这方面的消息?”张景秋迟疑了一下问道。
“龙禁尉那边,哎,……”柴恪脸上也露出一抹焦灼烦躁之色,只是摇摇头,却没有再说下去。
要说龙禁尉也应该算是另外一个渠道的消息来源,但是这一年多里,龙禁尉指挥使顾城半隐半退,但是指挥使位置始终未卸,指挥同知卢嵩现在要想接管北镇抚司也还力有未逮,尤其是北镇抚司在军中的这一块力量更是被顾城牢牢掌握在手中。
而相较于龙禁尉,都察院对军中的监督更多的还是停留在军将个人层面,而体系层面的监督刺探则是龙禁尉的强项。
张景秋何尝不知,瞥了一眼正襟危坐已经恢复了正常,装模作样看那《内参》的萧大亨,轻轻哼了一声,且行且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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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永泰看到送到自己案前这份《内参》时也是被震得不轻。
先前冯紫英便来过他府上,说了这桩事儿,但是齐永泰一直以为是类似于之前青檀书院那般的上书,无外乎就从青檀书院改到了翰林院里,书院学子变成了庶吉士和观政进士罢了。
但他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新鲜玩意儿。
三篇文章已经被齐永泰读了好几遍。
论文笔辞藻和立论深刻,自然是许獬的这篇《闽浙沿海生计略考》,虽然乍一看平和谦冲,但是却称得上是字字珠玑,乃是老成谋国之言。
当然,齐永泰也清楚,这样深厚的功底绝非许獬这样一个刚刚考中庶吉士的小子能做到的,这背后有哪些人在帮助其锤炼,齐永泰内心自然明白。
但不得不承认,这篇文章对闽浙沿海地少人多的困境,倭寇斩而不绝甚至还有死灰复燃的迹象,海商走私愈演愈烈,与地方官员或势同水火,或勾搭阴为,这种种都导致了闽浙地区这几年动荡不已。
而去年都察院突然发起的对浙江的行动,无疑就是找准了其中的切入点,一举得手,成功的割了一茬韭菜,这是冯紫英在自己府上和自己说及这事儿时的描述,初一听很粗俗,但是后来越发觉得这绘声绘色,很是形象。
不就是一茬儿韭菜么?割了却断不了根,要不了多久,就又要发芽,蓬勃的生长起来。
因为那存在着巨大的收益,让无数人甘愿为之赴汤蹈火,顶多也就是做得更隐秘一些罢了。
但这对朝廷来说意味着什么呢?皇上也许是窃喜的,但是齐永泰却清楚这是饮鸩止渴,一旦对这种事情产生了兴趣,那意味着会有无数类似的情形发生,到最后的反噬会葬送大周朝。
这桩事情也没有那编者按所说的那么简单,从那口吻齐永泰便知道这应该是自己这个弟子的手笔,只不过变得更委婉隐晦了一些,自己的提醒还是起了一些作用,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搞明白自己的跟脚,南北之争岂是士人之争那么简单?
如何来解决这个问题,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齐永泰也和冯紫英探讨过几回。
齐永泰觉得冯紫英的一些想法思路是好的,但是可行性却存疑,大周朝涉及亿万子民,光是这沿海子民便是千万计,稍有不慎便是一场足以颠覆的祸乱,不可不慎重。
不过三篇文章中齐永泰最感兴趣的还是第二篇《刑部离奇自戕大案背后隐藏着的秘密——吏、刑之治弊端之管见》,将“吏”字放在“刑”字之前,这让齐永泰很看重方有度的这份眼界。
这不是刑部的问题,从本质上来说,只是吏部和都察院的问题,这是齐永泰下的结论。
他甚至已经开始酝酿如何就这篇文章来好好写一写自己的观点了,嗯,《内参》欢迎就三篇文章进行讨论甚至批判,也会优中选优的刊载在下期上。
齐永泰甚至有些期待自己的文章刊载在这个《内参》上会迎来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是批驳,还是攻讦,甚至谩骂?那都无所谓,让自己的一些想法,更全面更完善的让更多人知晓,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刻齐永泰也觉得自己这个弟子走出的这一步好像具有很特别的意义,但这种意义要多年以后他才能慢慢体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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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贯丢下这份东西,良久,又重新拿起。
他已经在书房中坐了一下午。
当这玩意儿打着翰林院的旗号送来时,他甚至就差点儿直接丢进火盆里。
后来还是看在了那几句话有点儿意思才算是翻阅了一番。
第一篇是庶吉士许獬的文章,老生常谈,叶向高和黄汝良在背后使了多大劲儿,沈一贯心知肚明。
第二篇倒是有些新意,估计萧大亨又要跳脚了,但这会给齐永泰和乔应甲一帮人机会,不知道方从哲能不能看到这一点?
但看到了又怎么样?问题弊病摆在明面上,如果齐永泰和乔应甲要借势发力,还真不好对付。
去年乔应甲在浙江和杨鹤邀功媚上,博取皇上欢心,怕就是在寻找着机会,现在好像机会要来了?
至于第三篇文章,过于琐碎,甚至故作危言,沈一贯反倒是没有太在意。
但他很清楚,每一篇文章背后都必定有一群人,有他们的目的,只要寻着这个路径去琢磨,总能找到脉络。
究竟是宁夏镇总兵石光珏得罪了什么人,还是在那边吃相太难看,又或者就是三边总督的位置有人看上了?
又或者太上皇又顶不住某些人在他耳边吹风了?可这是翰林院那帮庶吉士搞出来的名堂,难道太上皇的手重新伸入了翰林院?那皇上会怎么想?
总而言之值得深究。
有些疲倦的抚额冥思,沈一贯知道自己的精力越来越不济了,明知道自己是该退下去的时候,但是他却不能轻易退下去,他需要把一切安排好,有些人他挡不住,但是需要安排合适的人来制衡,否则朝中会大乱。
皇上看上去是个稳得住的性子,但是就怕那边稳不住啊。
沈一贯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没有其他更多地想法,皇上的心气很高,这是好事,太上皇这几十年遗留下来的问题很多,的确需要改变,但是却不能一蹴而就,皇上在有些方面稳得住,但是却在有些方面却怕入彀而不自知啊,尤其是还有一个心思不定的太上皇。
或许这就是大周朝最大的隐患?
摇了摇头,这都不该是自己来考虑的事情了,但这份《内参》,捏在手里,沈一贯看着这封皮,有些恍惚,扑面而来的凌厉锐气甚至让他觉得有些烫手。
如果这份东西送到了六部九卿,人人都可读,人人皆可写,那意味着什么?你可以写,但是你写的却未必能让每个人读,而有人却能决定谁能看得到,谁的文章能被人看到。
这意味着什么?
一时间,沈一贯觉得自己好像捕捉到了一些什么东西,毛骨悚然,猛然起身,却觉得头脑一阵晕眩发黑,再也站不稳,颓然的委顿在太师椅中。
数风流人物 丙字卷 三十六节 一石激起千重浪
《内参》创刊号带来的巨大震动在三日内达到了极致,从第三天开始,翰林院里便陆续迎来了多位六部堂上官的莅临,像礼部尚书李廷机和左侍郎顾秉谦,刑部尚书兼兵部尚书萧大亨以及兵部右侍郎柴恪。
而首辅沈一贯据说是在阅读《内参》时由于过于激动而中风不起,现在只能卧床,家人已经正式向朝廷递交了致仕文告。
沈一贯正式退出朝堂,也在朝廷中引起了震动,按照大周惯例,内阁阁员一般为三至五人,其中一名首辅,一名次辅,其他为群辅,也就是所谓的阁老。
沈一贯原意是推荐方从哲担任首辅的,但是叶向高也不甘人后,这也使得后续首辅之争始终没有明确,但现在沈一贯因为身体直接退出,这也使得整个内阁面临着必须要尽快敲定人选的局面。
“大大出乎我的预料,紫英,这个方有度虽然是三甲进士,但是分析问题很细腻精准,他现在在刑部观政?是哪里人?”乔应甲捋了捋胡须,脸色十分好看,显然是这段时间的种种让他心情不错。
“嗯,方叔是南直隶歙县人,在刑部观政,这篇文章也是他潜心所作,乔师觉得他不错,日后也可以让他进都察院来,定能有所作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冯紫英起身,将戳灯往里边挪了点儿,让堂屋里更敞亮一些。
进入十二月,天气迅速冷了起来,连续几场大雪使得整个京师城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而申时刚过,天色便黑了下来,好在乔应甲屋外庭院里的庭燎也点燃起来,让整个院子都敞亮了许多,连带着屋里也更明亮了。
“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不过此子倒是有些见识。”乔应甲对方有度印象不错,“写宁夏兵事的这一篇花费笔墨甚多,此为何意?是令尊来信有异?”
在乔应甲面前,冯紫英倒也没有隐瞒。
“乔师,此事弟子亦向齐师说起过,但齐师意似不信,家父在信中提及宁夏镇边事不修,兵卒逃亡者甚众,远超榆林、固原两镇,甚至超过了甘肃镇,其蒙古士卒与河套鞑靼人亦有往来,虽近年来与鞑靼人互市之后边地局势较为缓和,但是鞑靼人野心未泯,而且三娘子因身体每况愈下,对其诸部控制力日减,各部蠢蠢欲动,家父也尤为担心。”
乔应甲是御史出身,听闻这些也不是太感兴趣,边地军务中除了重要武将都察院尚感兴趣外,其他寻常武官那都是龙禁尉的事情,而且这等军务,他们从未接触过,自然也不了解其中内幕。
“紫英,你就直接说,你担心什么?”乔应甲耐着性子道。
“乔师,弟子担心宁夏镇会出现内外勾结的叛乱,这几年朝廷亏欠三边四镇太多,粮饷所欠多达数年,军备物资亦是不堪,宁夏镇武将也心思浮动,一旦受内外意外影响,就有可能酿成大乱,而宁夏镇如果局面控制不住,恐怕甘肃镇就有可能像关西七卫一样瓦解,届时蒙兀儿人和鞑靼人亦可能合流,对西面藏地安全也会带来巨大影响,届时四川云南都要受到影响,……”
乔应甲沉吟不语。
从内心来说,他不太相信冯紫英的这些观点。
三边四镇不是一两年这样了,在乔应甲印象中,这等经常性的虚报军情从十年前就开始了,往前甚至可以追溯到元熙三十年。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到处都差都缺,连宣大和辽东都一样,遑论你陕西那边,鞑靼人极盛时期已经过了,翻不起太大风浪了,能给你匀着点儿就不错了。
现在的对策就是各方面都给点儿抹点儿,吊着,别出事儿就行,你三边四镇本来也就是后娘养的。
可是冯紫英说得如此郑重其事,而且用《内参》创刊号这样极具威力的第一把火来烧,还是让乔应甲多少有些警惕。
冯紫英可不是随意妄言的性子。
这么两三年里,乔应甲可是深刻感受到自己这个门生影响力的突飞猛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都从中受益不浅,而这都是建立在对方相当准确而具有前瞻性的判断和见解上。
当然这一次的情形略微有些不同,军务上的东西,自己不太懂,齐永泰也不太懂,这几年他们也从未介入过这些情况,所以他们都不愿意轻易插手。
这不是小事,插手就意味着要承担责任。
“紫英,兹事体大,你们在这《内参》上撰写这样一篇文章,为师相信兵部、内阁还有皇上都应该看得到,他们必定会安排人调查,都察院这边届时我会提议安排得力人选参与,……,为师怕是也只能做到这一点了,你和龙禁尉那边也有些瓜葛,应该知道九边军中,除了各卫镇将、参将都察院尚能监督,其他寻常兵事,历来都是龙禁尉在负责,……”
乔应甲的回答让冯紫英有些失望,但是他也知道恐怕这是自己能获得的最好消息了。
乔应甲不可能因为这一篇文章就出手干预,这既不符合规则,也不符合情理。
而且如他所说,军中要务的刺探监视要么是龙禁尉,要么是监军内侍。
可非战时状态下,监军内侍现在也基本未派,永隆帝在即位之后这方面就更慎重。
并不是说都察院就无此能力,都察院的监察权更多的还是聚焦于各卫镇的高级武将身上,比如像老爹这样的卫镇总兵和王子腾这样的总督才是重点。
像原来尤世功这样守备都没资格,但他出任参将后,就可以纳入视线了,当然主要是都察院没有精力,如果都察院要介入,也没有问题,关键是你要有理由有精力才行。
一个省就是那么几个监察御史,涉及面如此宽泛,而且是巡察模式,怎么可能会有事没事盯着边地上的那些个武夫?三司加各府州县的官老爷们难道不香么?
乔应甲能答应安排得力监察御史介入此事,就算是相当重视了,毕竟他还不是左都御史,中间还隔着几个人,冯紫英估计随着沈一贯的退出政坛,从内阁到六部九卿的堂上官们恐怕都会迎来一波大的调整,乔应甲是继续在都察院,还是转任其他,还不太好说。
但即便是留任都察院,冯紫英估计乔应甲也应该有一个不错的升迁,毕竟去年在浙江的“收割”行动,那是颇得圣心。
有些恹恹的骑马走在长安街上,冯紫英这段时间不太爱走路,更不喜坐车了。
天气越发冷,但是冯紫英觉得骑马面对这扑面而来的冷风,更能让先前在乔应甲府上温暖室内的脑袋可以清醒一下。
看样子历史惯性还是相当巨大的,不是随便哪个穿越者就能扭转改变的。
实际上冯紫英也能猜测得到,三边是迟早要出事儿的,按照父亲在信中所描述的那样,不出事儿才是新鲜事儿。
宁夏镇不出,甘肃镇就要出,如果榆林镇不是自己老爹改变了历史去了,估计榆林镇出事儿的几率也很大,总而言之就看火星子是落在哪里罢了。
想到这里,冯紫英便调转马头,直奔那锦衣卫后街而去。
从张瑾那里出来时,天色都黑尽了,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冯紫英一夹马腹,策马加快速度,赶紧回家。
不出所料,张瑾那里得到的消息也不尽人意。
龙禁尉在甘肃、宁夏两镇的力量这两年萎缩得厉害,主要是指挥使和指挥同知两位大佬之争,下边人都开始站队,于是边远地区的力量自然就收缩了回来,像陕西那边本来就不是重头,所以更是大幅度削减。
这更让冯紫英就觉得要出事儿,而且弄不好就要出大事儿。
一时间他也有些茫然无措,竟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应对。
能做的自己都已经做了,老爹那边自己已经尽可能提醒了,总不能直接去信告诉他,自己是穿越来的,宁夏镇要出事儿吧?再说老爹也应该是做了一些准备,但是能做到什么程度,冯紫英就无法干预了。
直接上书皇上?更不可能,那也太荒谬了。
想到这里冯紫英也有些沮丧,明知道有些事情要发生,但是却无法改变,这种无助感还真得让来到这个时空之后无往不利的他有些难以接受。
这种不太好的心情一直到回到家里。
见过母亲姨娘之后,终于可以回到自己院里。
扑面而来的暖意,早有云裳替自己换上松软的软履,地龙烧得格外热乎,还有那汤婆子捂在手上,饭桌下薰笼里麝煤热气升腾,玉钏儿踮着脚根儿替自己取下披风挂上,香菱更是递上一盅红枣姜汤,一口下去,整个身子都能热乎起来。
在看到灯光下白腻如古玉瓷一般的金钏儿只穿了一件素衣比甲,十六岁的少女胸前已经颇具规模,美眸流盼,曼声道:“爷,先来烫烫脚,暖和暖和,奴婢再替您按压按压解解乏,歇息一番再用膳。”
数风流人物 丙字卷 第三十七节 两头难
当冯紫英精神抖擞的坐在母亲和姨娘下首看完父亲来信之后,这才微微蹙起眉头。
”父亲之意是赞同这桩婚姻?”
看来乔应甲应该是给父亲去过信了,详述了这桩婚姻的好处,自己老爹果然正中下怀,自然一力支持。
能和文臣结成姻亲,一直是父亲所希望的。
沈家世代书香,沈珫也是进士出身,现在更是正四品的大员,未来亦有可能再进一步,而且沈家姑娘诗书礼仪皆佳,自然就成了父亲心目中的良缘了。
“嗯,你父亲之意便是开了年之后便可以选择一个合适的时候去沈家提亲,只是沈家老爷在山东,恐怕还需要去山东一行。”
按照惯例,寻常家庭,也即是找一个合适媒人上门提亲即可,但是像沈冯两家这样的家庭,肯定不能这么草率,还需要委托乔应甲这个中人帮忙协调好,这才上门议亲。
“那父亲这信中却又说要向朝廷禀明大伯的封爵须当由儿子来袭爵,香火亦由儿子兼祧娶妻生子继承,这恐怕需要时间,另外父亲说着沈家结亲就是与长房还是父亲这一房?”
所以这就是书信往来的不方便了,不能这么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这里边还涉及几个步骤。
朝廷追封了,是表明没有忘记昔日功劳,但是你要袭爵还是另外一回事,还要向礼部提出来,礼部报经皇上御批。
当然现在还涉及到另外一个步骤,要先兼祧,才能允许袭爵,这是两桩事儿,兼祧是为了袭爵,那么一样需要获得批准。
段氏也有些迟疑,信她也看了,但是丈夫却没有说究竟沈家这边是联姻哪家。
当然这可能和丈夫还未获得朝廷同意让自己儿子兼祧并袭爵大伯爵位一事有关,但既然朝廷这个时候来专门追封,傻子都知道这肯定是要同意兼祧袭爵了。
否则这难道还能去临清老家那边找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冯家远亲来袭爵?那这大伯才真的是白白为朝廷牺牲了。
不过终归朝廷还没有批准,所以丈夫处于谨慎,暂时不提这事儿,但估计应该是要先解决长房的问题。
这让段氏也觉得有些可惜,那沈家情况不错,据说沈家小姐也是嫡长女,身体健康,知书达理,这样若是能入自己这一房就好了。
“母亲,父亲也没有说得那么急,只说他基本同意这门亲事,至于说什么时候去提亲定亲,恐怕还得要等到儿子满了十六岁吧?”冯紫英见母亲的模样,就知道是迫不及待早点儿把这桩婚事给定下来。
“定亲有何关系?先定下来再说,至于说成亲可以等到你明年九月满了十六岁之后。”段氏不以为然,“我看你爹也是这个意思,若是这是承袭你大伯那一房,你这一房,咱们也要考虑了。”
“母亲,儿子的意思是还是等到沈家那桩婚事定下来之后再说吧,不急。”冯紫英见母亲这般着急,心里也有些打鼓,黛玉和宝钗,这可真的是成了艰难抉择,如果这么急,恐怕难以过母亲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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