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穿越重生

数风流人物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瑞根
“若是真有这么高的产量,那无论如何延安府都应该推广种植,特别是还耐寒耐瘠薄,那就更不用说了。”潘汝桢也是有些兴奋,“大人,若是种子送来,不妨现在肤施、甘泉、安塞三县试种,这三县下官有把握能迅速推广执行下去,或许明年就能见到效果。”
肤施、甘泉、安塞三县是潘汝桢控制力最强的三县,就在中部地区,而且论土质也还过得去,若是能见到效果,也能迅速向南北拓展。
“嗯,我看可以,具体你来安排,我只要看到效果。”但对于潘汝桢的态度冯紫英还是很满意的,“把吴堡也加上,夏大人也很希望能在他那里有一个良好的开端。”
潘汝桢点头,看来夏之令也是颇合巡抚大人胃口,不过这对潘汝桢来说无关紧要,全府十多个州县,哪个州县现在都艰难,能多解决一个县的问题,对自己也是好事。
来听到两个好消息,潘汝桢的心情也是大好,也顺带问起了冯紫英的行程:“大人,下官听闻布政使司那边也在催促大人尽快南下啊,卢大人可能也有些着急了。”
“哦?”冯紫英笑了起来,“镇璞在西安府也有消息?”
潘汝桢也不隐瞒,“回大人,还是有几个朋友,来信中也提到卢大人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加上西安府东边的州县局势未见好转,大人给他的命令可是要守住蒲州——同州一线,但现在听说蒲城一带乱军攻势很勐,卫军有些抵挡不住,虽然蒲城尚未失守,可如果一直持续下去,就不好说了。”
这个情况冯紫英其实也知道,他给卢川、孙一杰划的线就是同官——蒲城——同州——华州这一线不能丢,甚至内心也考虑过同州可以丢,但是蒲城绝不能丢。
蒲城一旦丢失,乱军兵锋就直逼耀州——富平一线了,那就直接危及到西安城了,但现在看来西安那边未能做到,这也不能全怪卢川,谢震业这个废物是真废物,这么些年卫所军队真的是被他给搞废了。
潼关卫的军队应该是可以拉出来一打的,但是无论是谢震业还是冯紫英都不敢下这个决定,一旦潼关卫出了乱子,被乱军控制,那陕西出中原的咽喉要道被卡断,那才是天大的祸事。
对这样一个结果,冯紫英也很无奈,只能寄希望于卢川和谢震业逼着西安府那边给力一些,另外就是要看邱子雄南下的速度了,但是拿下青涧,距离白水、澄城这一线都还远得很,没有两三个月根本打不到西安府境内,所以这有些奢望了。
“徐良彦此人如何?”冯紫英突然问道。
潘汝桢心中一震,认真思索了一下才缓缓道:“徐良彦是河南陈州人,元熙三十六年进士,出任西安府知府之前做过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衙门的副使,然后转任苏州同知,后又升迁四川布政使司右参议,三年前升迁至西安府知府。”
“嗯,陈州人。”冯紫英点头,这他也知道,属于开封府,距离侯氏兄弟和练国事家都不算太远,“此人做事如何?”
“做事的本事还是有的,只是处在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眼皮子下,这个知府可不好当。”潘汝桢澹澹地苦笑了一下,“徐大人在里边也是左右为难,受了不少夹磨罪,好在徐大人做事精细老到,卢大人和孙大人都还算过得去吧,……”
潘汝桢的这番话和汪文言的了解差不多,徐良彦虽然做不到左右逢源,但勉强做到了两不得罪,不过也就意味着卢川和孙一杰都不太喜欢他,只是西安府知府位置不一般,也不是卢川和孙一杰想动就能随便动的,加之徐良彦做事老到,没出什么纰漏,所以一时间还能稳住。
但如果西安府东部局面继续恶化,虽然这军务上他这个知府其实没多大责任,但卢川若真是要好茬儿,也未必就找不到。
“我知道了。”冯紫英点点头。
等到潘汝桢离去,冯紫英才把汪文言招来,把上次徐良彦私人幕僚带来的信件再拿出来看了一遍,“文言,这个徐良彦,你觉得是否可用?”
“就目前来说,哪怕拿不准,也只能一用了。”汪文言沉吟着道:“西安府的知府,肯定都是吏部挂了号的,不像潘汝桢这样没根脚,大人不妨一用,至于日后,倒也不必太计较。”
冯紫英深以为然,别指望着人人都见了自己纳头就拜,徐良彦肯定是在朝中有背景的,否则卢川不可能拾掇不下来,自己就不必太苛求,当然若是事情做不好,自己也不会客气。





数风流人物 癸字卷 第一百九十二节 用人之道,择其可行
冯紫英终于感觉到了巡抚之所以被视为一个临设职位并非无因了。
因为自己麾下没有一个完整的行政官僚体系架构。
省一级的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都不是自己的直接部属机构。
承宣布政使司对的是除兵部、刑部之外的其余五部,提刑按察使司对的是刑部和都察院,都指挥使司对的是兵部和五军都督府。
自己这个巡抚是受内阁委派,名义上是奉皇帝旨意办差,但挂衔则是兵部右侍郎和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也就是说,自己的职权范围主要在负责军务和访察官吏,但实质上却又要对内阁负责,要把整个陕西全省的军政事务都要承担起来。
可手底下有没有常设的行政机构和人员,不得不借重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以及都司来执行,这就尴尬了。
三司都在西安,自己却在延安。
而且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布政使卢川是二品官,即便是自己在陕西干得再出色,回去也顶多就是升为三品,距离卢川都还差一级。
当然这只是职衔上,并不重要,巡抚代表皇帝和内阁行使权力,他便是一品,也一样要服从。
但服从只是服从权力和职责,而非服从这个人。
自己这样一个小字辈,无论是卢川还是孙一杰,只怕都很难心服口服。
倒是谢震业应该是心甘情愿地服从自己了,都司这一块事务几乎是令行禁止,这让郑崇俭、孙传庭和陈奇瑜他们仨都很满意。
不过作为巡抚,直接针对府州一级也并非不行,只是就显得没那么名正言顺。
如果府州一级主官十分配合支持,当然好办,但如果不咸不澹,不那么配合,动辄以需要上报三司,那效率一下子就会下降许多。
在延安府不存在任何问题,潘汝桢已经彻头彻尾投向了自己,所以一切事情做得很顺,但在西安府呢,庆阳府呢,平凉府呢?
那就未必了。
不过冯紫英现在也不着急,万事开头难,自己这个头已经算是开得不错的了。
从吴堡到肤施,从潘汝桢到夏之令,还有米脂的许俊阳和葭州的袁万泉,都已经表现出了愿意投向自己一方的趋势。
绥德的知州吴德贵还有些矫情,不过冯紫英相信他坚持不了太久,不过是觉得卢川给了他几分希望罢了。
当他意识到卢川的注意力根本不可能再放在他们这些州县主官身上而要去考虑如何被自己边缘化时,他们就该明白陕西已经变天了,一个属于他冯紫英时代滚滚而来,谁也无法阻挡了。
神木、府谷的知县也来过了。
冯紫英对这两个偏处在陕北东北角的县份不是太关心,因为那里直接处于榆林军的阴影下,即便是乱军也只能在边缘地带小打小闹一下,翻不起多大风浪来,唯一可虞的就是疙瘩瘟的蔓延。
“正好你们两位都来了,沉大人,戚大人,我对你们两县的情况还算满意,也不做太高的要求,只是一条,彻底要把疙瘩瘟给我禁绝了,药方子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相关的药材都不是什么金贵或者难寻的,关键在于要根绝传播途径,彻底根除这一带的鼠患,……,这是当年齐阁老和官尚书组织青檀书院一干人编写,我自己执笔的《防疫备要》,虽然浅薄粗糙了一些,但也算是有些想法,你们二人可以看一看,……”
把神木、府谷两县知县送到门口,冯紫英有郑重其事地弓腰一揖:“此事就拜托二位大人了,从大同过来的粮食,二位大人可以按照我们约定取一部分留下作赈济使用,但记住,需要有度,明年夏收还早,不能仓促用光,那到时候就要抓瞎了。”
沉戚二位知县也都赶紧回礼,信誓旦旦保证一定按照巡抚大人的要求完成任务,这才离去。
冯紫英也对这两人不抱太大希望,一个五十好几,身体不佳,一个是举人出身,三十八才考中举人,现在也初上任不久,不过府谷知县戚素臻对土豆、番薯和玉米种植都还算感兴趣,对此冯紫英才对他高看一眼。
冯紫英觉得自己有点儿像后世的市委书记了,主要是接见干部,谈话,交心,考察,沟通,了解,确定做事目标,做事教方法。
而潘汝桢算什么?市长,主要是负责执行,这么一琢磨,还真的觉得有点儿那么个意思。
二人一走,“市委秘书长”兼“组织部长”汪文言就来了。
作为冯紫英最信任的幕僚,汪文言肩负着各项工作的出谋划策和建议,可谓须臾离不得。
所有的情报要在他这里汇总研判,给出结论和意见,同时许多事务他要参与进行分析预判,以便更进一步的部署考虑。
同时通过前期汪文言在陕西的半年情报收集,对整个陕西全省干部也都有了一个粗略的认知了解,尤其是一些重点区域重点衙门的官员,更是作了专门的情报收集,随时可以提供给冯紫英作为参考。
比如像徐良彦、潘汝桢这两个重要府的知府以及庆阳、平凉知府,又比如绥德州、米脂县、葭州、耀州、蒲城、同州、华州这些州县的知州知县长官,还比如布政使司的左右参政左右参议这些官员,按察使司的副使,一些兵备道,都是当初汪文言先来西安打前站时冯紫英专门交代的需要收集情报的官员。
在这个时代,对官员的情况掌握在吏部那里的文档资料是没有多大价值的,就是一些每年考核,水分太大,还不如托之以心腹让其来代替自己,按照自己的心思来进行一个评估评判更为实用。
“文言,戚素臻这个人怎么样?”
“还行吧。”汪文言想了一想,回答道:“戚大人好像是山东兖州人,具体是鱼台还是金乡,我记不得了,反正应该是靠着南直那边了,应该是元熙三十八年的举人,为人实诚,但过于方正,……”
陕西全省的重要官员汪文言不敢说全数印在脑海中,但是像延安、西安两个府的州县长官他大多都有了解,庆阳、平凉和凤翔三个府的重要州县官他也有所熟悉,其他的府州就只有个别重点知晓了。
“唔,实诚,方正,做事如何?”冯紫英想了想。
“做事一板一眼,对于上峰的指示能够执行到位,……”汪文言又想了一想才道。
“那好,他主动请缨想要在府谷尝试种植土豆、番薯和玉米,我觉得颇为难得,觉得府谷紧邻河东,而且条件不好不坏,正好是实验这三种明作为的好地方,比肤施这边都更合适。”冯紫英抿了抿嘴,眉峰微凝,“而且府谷紧邻榆林镇和山西镇,种植推广见效,能够让榆林镇和山西镇的士卒也尝一尝鲜,顺带感受一下好处,便于推广。”
“嗯,若是能用本地所产土豆、番薯和玉米替代榆林军粮,那简直就是天大一件喜事了,单单是在节省军粮运输上的消耗成本就是一个不可想象的数字,哪怕是能替代一半或者三成,那也都是不得了的壮举。”汪文言显然能想得到这背后的好处。
三边四镇的军粮基本上首先是由陕西这边的夏秋两季赋税承担,但是肯定不够,才说从山西和河南调入,即便是从陕南和关中运入,那运输成本都不小,若是能依托陕北三府的普及推广栽种来减轻外运的压力,那节省的成本都不是一个小数目,也能极大的减轻本地的劳役压力。
“文言,好好选一选咱们这陕北三府的官员,尤其是知县知州,做事得力执行力强的,体恤民生的,不那么贪酷的,下一步明年的这些作物推广,就得要先考虑这些官员所在的州县,这是关系到咱们陕西未来能否避免重蹈覆辙的关键。”冯紫英想得有些远。
明末大起义主要集中在陕北爆发,后来又在山西和河南成势,其实就是大旱之后灾民饥民无以为生,而那个时候土豆、番薯和玉米都尚未传入,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在这些地区进行推广普及,顶多也就在沿海地区有些零星栽种,甚至被视为富人的猎奇玩意儿。
但等到这三类高产耐旱耐瘠薄的作物在北方大规模推广开来时,已经清乾隆嘉庆时候了,人口的暴涨未尝没有这些作物的功劳。
冯紫英没指望陕西人口能迅速暴涨,但是如果用行政强力手段推广这三类作物取得成效,起码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大旱之下民不聊生无以为继可能引发的民乱,进而化解这种风险可能。
冯紫英的话让汪文言有些误解,他还以为冯紫英是说当下的这些陕西民乱情况,不过这也差不多,当下的陕西大乱说到底不也就是缺粮造成的么?当然,另外一大重要因素就是地主豪强以及官吏的苛厉贪暴,二者缺一不可。




数风流人物 癸字卷 第一百九十三节 后宅狂言,三女心折
冯紫英回到后宅,刚进二门,就听见了晴雯清脆的声音正在愤愤不平:“这肤施城里的老爷们也忒黑心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那人只肯出二两银子,多一分一毫都不肯,而且还把人家脱得精光,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比买卖牲口都不如。”
“行了,晴雯,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看看这是哪里?”平儿的声音总是那样温润可人,沉静中带着几分劝导:“二两银子能买多少粟米?听说爷来了肤施城之后,肤施城里的粮价暴跌了四成,从七两银子一石一下子就落到四两二钱银子一石,而且价格还有下跌的趋势呢,这二两银子也能让那一家子熬上三个月了,如果他们还能找到活计做,或者能在官府每日发放的粥棚那里要点儿,拖到年底也不是不可能。”
“二两银子能做什么?拖到年底那这一家子还是只能饿死冻死么?我就不信爷都来了,还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晴雯气鼓鼓地道:“若真是那样,爷就不该来。”
“哟,你还编排起爷来了?”平儿笑了起来,“从吴堡过来,我们在路上看到饿死的,得瘟疫而死的人还少了,路边坟茔连绵不绝,刚进肤施城时粮价还六两多一石,第二日便垮到了四两多,这是谁的功劳?莫非还是你晴雯的功劳,嗯,当然,也有你晴雯的功劳,你把爷在床上侍候好了,让爷心情大好,做事更有干劲儿了,……”
“死平儿,骚蹄子,成日里心痒难熬,就在爷面前卖弄风骚,盼着爷每晚骑你肏你,现在倒还倒打我一耙了,……”晴雯显然是被平儿的话给弄得有些口不择言了,平素只能是那府中下人仆妇的言语都被给急了出来。
平儿也被晴雯这一句话就给破了防,扑上前去要撕晴雯的嘴:“小蹄子,什么时候学着荣国府里那些下流胚子的野话,也不怕爷听见抽死你!”
晴雯也觉察到自己失言,脸颊绯红,一边抵挡着平儿的双手,一边恨恨地道:“还不是被你这个骚蹄子给气得?我何曾说过这等话?少在那里胡言乱语攀诬我!”
“没想到出来没几天,你现在性子倒是学野了,啥话都敢说,而且撒起谎来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我现在才算是认清楚你。”平儿终于把晴雯给逮住了,一只手要晴雯的嘴,一只手却往晴雯衣襟里探。
“呀!”没想到素来娴雅文静的平儿居然敢干出这等事,这七月间本来就是最热的时候,晴雯只穿了一件果绿色的纺稠薄衣,内里一件小巧贴身的肚兜,被平儿从衣襟里探进去一抓,正好把那一只茁壮挺拔的翘乳抓个正着,一时间脸红筋涨,身子也是一软,忙不迭地叫了起来:“死平儿,你要死啊!”
平儿其实也不过是信手一抓,谁曾想就正好逮个正着。
却见这小妮子脸色嫣红,美眸迷离,双手握住自己手腕挣扎,委实勾人。
难怪爷也是一直对她念念不忘,从荣国府里被撵出来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地放在自己府里,也不怕那时候的贾家不满。
这小妮子和林黛玉样貌的确有几分相似之处,但若是要论容貌,其实那龄官还更像,若说晴雯容貌有六分像林黛玉,那龄官就有八分像林黛玉,但是若是论气质,晴雯却比黛玉多了几分活泼娇俏和爽利,而龄官却只是多了几分柔媚,这两者是截然不同的。
看着这两女之间的嬉笑打闹,钗横鬓散,衣衫纷飞,冯紫英顿时不困了,劳碌一日的困倦顿时消失一空。
一直到冯紫英都走进了门,二女才算是看到冯紫英到身边了,都呀了一声,赶紧收拾整理衣衫,脸色微红地嗔怪:“爷怎么走起路来悄无声息的,进了门也不吭一声,奴婢们也好早些迎接,……”
“我看你们二人打闹得不亦乐乎,何忍打搅你们?”冯紫英乐呵呵地道:“没想到平儿居然还会少林绝学——龙爪手,一手便能拿住晴雯的要害,让其就范,佩服佩服!”
冯紫英学着前世中电影《鹿鼎记》的口吻,打趣着二女,弄得平儿脸红过耳,跺脚不已:“爷在一边偷窥,一点儿也不讲究,哪里有这样当主子的?”
“爷就是这么光明正大地走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哪里来什么偷窥可言?再说了,你们俩都是爷的人,别说你们嬉笑打闹看就看了,便是你们俩没穿衣衫的时候爷不也是早就看过无数遍了?”
这么凶勐的话语更是让晴雯和平儿都羞得上前来扭住冯紫英胳膊不依。
一时间小院内莺声燕语,春意盎然,后边跟进来的尤三姐都忍不住连连摇头。
看见尤三姐进来,平儿和晴雯二人才算是赶紧收敛了先前和冯紫英的亲昵态度,庄重起来。
冯紫英叹了一口气:“现在这院子里就咱们四个人,都是睡一张床的,就不必弄得这么拘谨了,我忙碌一日回来,不就是图个轻松惬意么?”
“爷要怎么轻松惬意?”晴雯都着嘴,“奴婢们蠢笨,也不能替爷分忧,就只能帮着爷捶捶腿,揉揉肩,……”
“不,说说话最好,就这么挨着靠着,大家伙儿挤在一起,说说闲话最好,我方才不就是听着晴雯你和平儿在说看见肤施城里买卖人的事儿么?”冯紫英语气慢慢澹下来,“怎么,平儿你瞧见了这为人父母却卖掉自己亲身儿女的情形?”
晴雯脸色也暗澹下来,显然是触及到了她自己的身世,当年自己好像也应该是这样被卖到了荣国府的吧。
“这西北的情形就是如此,土地贫瘠,山多地少,全靠老天爷开眼吃饭,水利不修,道路不畅,家家户户家无余粮,一遇到灾害,寻常民众就没有抵抗能力,反倒是那些豪门大户却是越发苛厉贪酷,恨不能把所有人都变成他们的佃户奴仆,所以啊,在他们看来,这等大灾反而是他们兼并土地,借贷放债的好时候,只要这些穷人一旦沾上债务,那就只有利滚利最后落入他们手里的结果,……”
冯紫英叹了一口气,“所以你看到的卖儿鬻女不过是这等年成里边最正常的一幕,即便是我这个当巡抚的也束手无策,除非我能把所有人的生计都能管起来,让他们都有饭吃都有衣穿,但管得了一时,也管不了一世,要解决这些问题需要一个整体系统性的方略,……”
“那爷也想不出这样的方略来么?”晴雯和平儿都异口同声地问道。
在她们心目中,自己这位爷就是本事最大的了,无论什么难题在他手上都会变得简单起来,总会找到合理的解决办法。
“嗯,怎么说呢?”冯紫英已经在小院中的躺椅上坐了下来,想了一想才道:“我说了这会是一个相当复杂的系统工程,……”
意识到三人都难以理解这个划时代名词的意思,冯紫英又解释道:“嗯,是一个非常繁复的一整套规则计划和方略,对于现在的爷来说,恐怕还需要等到爷走到一定地位上的时候,才能推进,虽然我已经有了一些设想,但这需要时间,漫长的时间,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
尤三姐轻笑:“爷是说要入阁拜相当了首辅之后才能做到么?”
冯紫英把身体靠在躺椅里,张口咬住平儿递过来的一枚剥了皮的葡萄,安逸地享受着,含湖其辞:“差不多吧,即便是当了首辅,那也一样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和长期艰辛的努力才能做到,陕西如此,那山西呢,贵州呢,辽东呢,贫苦人家何其多,不都需要如此么?大同世界,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这是一个值得我去为之奋斗的目标,……”
三女一时间都被冯紫英这样一个宏愿所震慑住了。
无论是尤三姐还是晴雯和平儿,她们之前更多的是把这个男人当做可以依托终生值得信赖的男人,外间对这个男人的评价她们是不怎么在意的。
无论是风流倜傥,还是性好渔色,无论是绝才惊艳,还是不通诗文,她们都认定这个男人对她们好,珍惜她们,疼爱她们,信守承诺,答应她们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而且也不像贾宝玉那般成日里无所事事,不求上进,没有一点儿担待,这样的男人,哪里去寻?
但是今日冯紫英的这一番话又让三女内心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男人绝非凡夫俗子,是心存鸿鹄之志的大英雄,但这种话也就是在心里边的盼望罢了,可今日所言所愿,却是要为这天下劳苦人家有衣穿有饭吃而奋斗,这难道是一般人所能做得到么?
她们印象中做官的,像贾家老爷们就是最典型的了,没事儿去衙门里转一转,有点儿俸禄,然后凭借着家里关系做些营生,能维系一大家子生计不衰,那就算是不错的了,何曾有过这样的远大抱负?




数风流人物 癸字卷 第一百九十四节 闲谈夜话,心抚佳人
1...862863864865866...965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