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那少女二八年华,生得小巧玲珑,体态婀娜,样貌虽说比不上辛凌那般绝色,但胜在古怪精灵,青春洋溢,尤其是那双大大的瞳仁满是灵气,只一眼便足以映入人心,叫人难以忘却。
可是眼前的儒却是例外,他走进,拱手,目不斜视,仪态端庄,虽看似礼仪不缺,但又好像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这让被家里骄纵惯了的少女大为不满。
她上上下下打了着儒,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传闻赵墨人才济济,随钜子出游的更该精挑细选才是,可出迎的怎是个癃夫”
儒轻笑着摇了摇头,直起身,背起手,一言不发。
小姑娘感觉受到了轻视,鼻子一皱,高声问道“怎的,词穷了你们钜子选你随行,是老眼昏花,还是赵墨无人”
儒冷笑一声“早古便有晏子使楚之事,不想这许多年过去,楚人还是毫无长进。”
“你”
“我等行程甚紧,霸下也不宜久留大道。说吧,你等为何而来。”
小姑娘恨恨瞪了儒一眼“你家钜子令人传书,言赵墨欲开启假钜子之争,谁料霸下抵近寿春而不入,还越行越远,跑来沅陵这等穷乡僻壤。翁何师命我领人来问,是否是你们那名声鹊起的新假钜子名不副实,事到临头生了退意”
“先生会惧你楚墨”儒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第一次拿正眼瞧向少女,失声一笑,“我敬何师技艺精深,且给你们留些脸面。回去告诉你等假钜,将令信拭净收好,先生不日便会来取。如此,不送”
撂下狠话,儒甩袖转身,正要迈步。
“等等”
“你等还有何事”
“大话人人会说,谁知是不是你等缓兵之计”
“是与不是,你却能如何呢”
那少女脸上喜色一闪而笑,摆正脸色志气昂扬“我等要随行若是你等言而无信,我便将你们的丑事抖搂地天下皆知,看你等以后还有何脸面招摇撞骗”
儒又一次笑了起来。
“早这般说不就得了,你们来此的目的本就是为了登上霸下吧”
“你小人之心”
“我来之前先生说了,驮楼狭小,你等选出一人随侍。剩下的,领些盘缠,自回寿春,赵墨不养闲人。”
儒把李恪往日的应对学了十成,那高高在上的姿态让少女近乎暴走。可儒根本不在乎他们是否暴走,说完李恪的交待便骤自迈步,回返吊门。
少女身边的墨者恨声说道“师妹,那癃夫如此无礼,我等不若回寿春去”
“回去作甚”少女轻轻一哼,“翁要我们过来,本就是要我们探听明白,赵墨到底是如何将霸下修好的。眼下霸下近在咫尺,他们也许了我随行。哼我不仅要将霸下之秘探查明白,连带前些日子纷纷扬扬的蝎和獏行,我也要查证清楚,看看他们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故弄玄虚”
“师妹”
“就这般吧。我去霸下,你等就近寻些衣物,便装坠在后头。”少女捏紧了拳头,用最低的声音说出最坚定的誓言,“下任钜子之位是大兄的,谁要觊觎,我何钰就要谁的好看哼”
第三五六章 墨家的假钜子之争
“食饔啦”
在沅陵与零陵之间的一处密林里,霸下静静泊于山脚,灵姬煮好了豆饭羹藿,敲一敲铜釜,发出嗡嗡的鸣响。
鸟雀们惊惶地飞了起来,在各处晨颂的墨者们一个个聚拢,取来食案,盛饔进食。
这是每日晨起都会有的场面,轮到值夜的人操作着霸下壳上的小型龙门吊将数百斤重的铜釜取出舱室,生火烧水,轮到值日的人则负责熬煮、分食,就连李恪和辛凌都不见例外。
待饮而食尽,各人洗涤,物件归位,大伙聚而齐颂非儒,然后神清气爽,发车出行。
今天也是平凡的一天。
为众墨分完食,灵姬把就慎行与辛凌的饔送上霸下,史也把李恪的米粥送过来,师徒三人在驼楼上聚而谈天,商定一下接下来的行程。
霸下离开沅陵整整十二天了,至今还在岭南的密林当中跋涉,而且随着人烟越来越稀,炭水的补给正变得越来越困难。
李恪小口啜着米粥“老师,霸下的备料大致是照着五十个时辰算的我等每日晓行夜宿,行五个时辰,又隔三日补一次燃料,照理说总能维持在安全库存。可从四日前开始,每次补料皆入不敷出,储炭室已经空了一半,该提早绸缪了。”
“自今日起一日一补吧。”慎行叹了口气,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时下正值隆冬,炭火耗费不止驱动,取暖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可不是嘛”李恪懊恼地嚼着木勺,“早知道,设置通讯管时就该把暖管一道装上,居然把这等大事疏漏了。”
慎行哑然失笑“改建霸下正在盛夏,日日艳阳,谁又能想到取暖之事。”
“也是。回去后不仅要把暖管铺好,还得把夏日的冰墙也安置上,可不能再吃冬凉夏暖的暗亏。”
“由得你去。”慎行笑骂一句,扭过头去看辛凌,“凌儿,何姫这几日可有动静”
“一如既往。”辛凌咽下豆饭,脆声回应。
慎行嘴里的何姫就是那位在沅陵城外登上霸下的楚墨少女,姓何,名钰,其父何仲道是楚墨三子之首,也是墨家现今仅存的唯一一个机关师,其兄何玦则是楚墨这一任的假钜子,一门双杰,堪称这一代墨者中少有的名门。
在李恪出现之前,继承了何仲道机关秘术的何玦一直是呼声最高的钜子继承人,运行于苍居的两架兕蛛就是他们父子穷两代之功力,依照墨家仅存的外观结构图复原出来的。
依照李恪对那两架兕蛛的观察,何氏父子应该掌握了最基本的瓦特蒸汽机构造,其技术功力远高于秦时基准,之所以没有早早的发起假钜子之争,一则是因为慎行那时未显老态,二来大概是年轻的何玦在墨学与墨武上尚未精熟,尚缺乏一锤定音的勇气。
毕竟依照墨家的规程,假钜子之争一旦发起就不可终止,发起者将前往另外两脉,在对方最擅长的领域接受考验,成则攫夺假钜子之位,败则交出令信,从此退出钜子位的争夺。
许胜,而不许败,鲁慎子所设置的假钜子之争不仅是对墨学、墨艺和墨武的综合考量,还是对自信心与胆量的一场测试。
何玦缺乏决胜的气量,故迟迟不敢成为这一场假钜子之争的发起人。李恪则根本没想那么多,事实上这一次发起假钜子之争本就是慎行的安排,李恪只是本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心态懒得拖延而已。
而相比威望隆重的家翁和少年成名的乃兄,何钰就显得低调了许多,慎行和葛婴虽说不曾见过她的样子,但总算知道她是何仲道的女儿,可除却他们,霸下的其他乘员根本就不曾听说过这位楚墨公主的大名。
她究竟因何而来
事关这场假钜子之争,慎行看似不管不顾,其实早在她登上霸下的第一时间就让辛凌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然而叫人意外的是,这么些天过去,何钰居然没有任何动作。遵循礼仪拜见了一下慎行,从始至终没有寻过李恪,就连对其他墨者也少有交流。
她整日把自己关在分配的卧房里,唯一多说过几句话的,就只有一早给过她几分颜色的儒。
这种表现不免让慎行和辛凌感到疑惑,言谈之中,关于这个丫头怪异举动的话题也越来越多。
慎行皱了皱眉头“一如既往她依旧把自己关在房中么”
“除食饔,晨颂,她一日出门最多两次,每日会与儒攀谈片刻,也从不主动提问。”
“你与儒交代过吧”
“儒知晓该如何应对。霸下、木牛、随人、师弟,话题不离她应当关心之事,又皆是浅谈辄止。”
“她的表现如何”
“兴趣缺缺。她似乎只是为了监督我等行止,并无格外关注之事。”
慎行轻轻一笑“你可信么”
“便是寻常之人亦会对霸下好奇,她却不闻不问,必有所图。”
慎行捋了捋须,说“仲道善育儿,一子一女,皆有不凡,然此女毕竟见识有限,在凌儿面前却依旧无所遁形。”
辛凌并没有因为慎行的夸奖表现出欣喜,放下碗箸,拭干净嘴角“老师,我已让儒今日带她参观霸下。”
“十几日才参观么”
“若过早,唯恐她心中顾虑。”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你自去安排便是。”
“唯”
谈完了何钰,慎行笑着看了李恪一眼。
李恪早早便食完了饔,这会儿正懒懒散散靠在窗边晒太阳,一双眼皮半开半阖,不仔细看,还以为他睡着了。
慎行登时哭笑不得“为师与你师姊为你之事费心劳力,你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岂不闻骄兵必败”
李恪悠悠掏了掏耳朵“老师,我哪处显得骄了只是近日潮湿多雨,难得的太阳,不知何时又要叫云层挡住,能多照些是一些,我还在长个子呢”
“又犯浑”慎行笑骂了一句,“你莫不是以为,我与你师姊此番有些小题大做”
眼见躲不过去,李恪直起身抻了个懒腰“老师,区区钜子之位罢了,何须如此紧张三墨合一,首重在己,自从何姬登上霸下,我所见所闻皆是赵墨如何,楚墨如何。若是连我等都将楚墨视作外敌,谈何一统”
慎行被李恪问得哑口无言,沉默了半晌,才缓缓说道“三墨分歧由来已久,眼下正是假钜子之争的关键,楚墨,何玦也是你的大敌”
“哪儿来的大敌呢”李恪不屑地笑了笑,“楚墨所长,是机关吧”
第三五八章 作得一手好画
霸下的核心舱内,儒在前,何钰在后,在儒的引导下轻轻推开了锅炉房的大门。
此时霸下熄炉,锅炉房内堆着碎炭,飘散炭灰,不过温度并不算高,儒毫无顾忌地步入其中,指着面前巨大的机械介绍。
“此地是锅炉室,最下端的方柱是火箱,其上圆柱乃是锅胴,再上的小箱名为烟箱。”儒一脚踩在踏板,火箱的填炭口当即打开,“火箱有内外两层,两层之间便是注水之处。你且看”
儒从衽中抽出一枚小小的竹枝,一抖散开六尺余长的教棒,点了点火箱底部“箱底是细密的栅栏,称作炉床,炉床之下是灰箱,用以接存炭灰,需要时常清理。”
何钰皱了皱眉头,完全猜不透儒的心思。
这个癃夫是她这些天接触最多的赵墨,在霸下中似乎担任驾驶员,补给时也会驾着那怪异的木牛外出采买。
说起来,霸下的乘员确实精锐,钜子,假钜子,前假钜子,赵墨三子之首的葛婴,反倒普通的墨者唯有儒、风舞与灵姬三人,除此之外,驮楼之中还有两位非墨,一个是大秦的高官,另一个似乎是中原有名的山贼
何钰不太明白山贼和高官为什么能在霸下中和睦相处,更不明白墨者什么时候能和高官一道融洽饮食。即便赵墨对秦庭的态度温和些,这种状态也太奇怪了。
还有面前这个儒
从那仅有的三个墨者日常的相处当中,何钰看出来儒的威信应该很高,很多时候甚至显得比葛婴更高,但这个人同样很难相处。
双方在接触的过程中从未停止过试探,儒总是谈些她最想知道的话题,但每每浅谈辄止,从不涉及她关心的信息。
何钰知道,儒在诱她问话,只要她一开口,赵墨就会探到她此来的目的,所以她一直忍着不问,哪怕好好的日子一天天虚耗,哪怕霸下不知何时会转道向南,突然之间出现在寿春的城外
在何钰看来,这是一场耐性的较量,谁在试探中曝露关键,谁就是最后的输家。
今天的参观原本也应该是如此的。
儒会带着她走马观花,看似什么都介绍,实则什么都没说,何钰早做好了这样的准备,瞪大眼睛,聚齐精神,准备借着这个机会能看多少,就是多少。
谁知道,儒居然转性了。不仅认认真真带她参观核心舱室,介绍的时候还像讲课似的,唯恐所言不详
这里头有什么阴谋么
何钰眯起漂亮的大眼睛,小心翼翼打量着儒的表情和动作,反倒是那些重要的,儒嘴里讲解的机关隐秘,她反倒忽略了许多。
“霸下的阴阳炉又称墨炉,是传统阴阳炉的变种,但技术含量并不算高。阴阳炉启动的过程是填炉,点火,将水加热为汽,再通过二次加热形成热汽,送入汽缸并带动汽机运转。”儒够着手敲了敲顶端横置的汽缸,轻声问,“我们顺着汽缸去汽机室,关于锅炉室,你可有疑问”
何钰眯着眼盯着他,不言不语,恍若未闻。
儒皱了皱眉,加大声量“何师妹,关于锅炉室,你可有疑问”
“哈疑问水为何会化成汽”
儒直勾勾盯着何钰,盯了半晌“你昨夜若是不曾安睡,我等大可以改日参观”
何钰被臊得满脸通红,低着头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我昨日睡好了邹师哥讲解得细致,我对锅炉室并无疑问。”
儒悄悄翻了个白眼,把教棒一收“我等去汽机室。”
二人先后走出舱门,儒带着灵姬一路斜行到左汽机室,打开大门“汽机由汽室、汽缸、传动机构、配气机构组成,是将汽转变为能的关键。霸下的汽室相较于兕蛛复杂得多,若想知道具体结构,你可以参考墙上的结构铜板,都是依据先生的手绘篆刻的,我们平日检修也会参照。”
儒抖开教棒点了点墙上密密麻麻的铜板,铜板上标着编号,对应第一幅总图的标示,将整套汽机的结构记录得轻轻楚楚。
何钰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些铜板,铜板上有干净的线条,有明晰的尺寸,左下角甚至有不明用途的名为“比例尺”的标刻,无一不在展示着这套图板的核心特征,那就是精准。
“这这是你们那位先生你们赵墨的假钜子手绘”
“确是先生之作。”儒满脸骄傲地点头,“自从我等稍有入门,先生已经难得像这般大量作图,不过霸下的汽机结构太过复杂,便是泰也难以胜任,先生这才不厌其苦亲自手绘,先后费了整整七个日夜。我之期望,就是有朝一日也能绘出这等伟图,再不让先生操劳。”
“他怎么可能绘出这种图来”何钰突然大叫,“何家耗费三十余载才推断出兕蛛的内部构造,便是如此,制出的图也远不如此图精细。他学墨艺才多久霸下留存的汽机室不过三个,便是全数拆解开来,你们又如何保证他必然能将毫无差错地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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