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云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淮上
严峫摇摇晃晃,还没站起身就捂着嘴倒了下去。男子下意识伸手一扶,刹那间两人都跟触了电似的同时向后一跳,严峫受惊如同炸了毛的哈士奇,蹬蹬蹬往门口踉跄三步,连酒都吓醒了。
难以言喻的气氛持续一秒,两人同时:
男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严峫:“你坐你坐!别动!我去叫我妈来!”
严峫眼底分明闪烁着惊恐,转身呼地拉开门,措手不及的江停出现在了门外。
严峫:“……”
江停:“……”
如果说刚才只是尴尬的话,现在就是凝固了。
远处婚礼欢快的音乐遥遥传来,反衬得室内气氛更加诡异。三人面面相觑,江停满头雾水,严峫表情空白;而那名陌生男子直勾勾盯着江停,仿佛在长途跋涉后终于见到了目标似的,突然上前半步,张嘴就要说什么——
“亲爱的我向你介绍一下,”严峫一把拉住江停,用力之大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你还记得我那天跟你说想要邀请但怕他没时间所以不好意思开口请的那名贵客吗?就是我连请柬都写好了最后考虑再三不好打扰所以没寄出去的那个?”
江停:“……”
并没有这回事。严峫的原话是这样的:“什么?为什么不多请点朋友?那帮蹭吃蹭喝的杂碎也配叫朋友?”
“就是这位,哎呀以前我俩感情可好了,没想到这次他自己就来了!”严峫指着杂碎,满脸真诚热乎:“这事说起来话长,他姓薛,是我的……呕!!”
悲催的严峫一站一说话,酒意醍醐guàn顶,直上咽喉。
江停只见他痛苦地摆摆手,示意稍等自己几分钟,旋即踉跄奔去走廊另一端,嘭!甩上洗手间门,下一刻呕吐传来,哗哗水声如期而至。
“……”嘴角一个劲抽搐的换成了江停。
不请自来的美男子站在那里,眼神非常无辜。
“薛……先生?”江停确认。
事实证明自然界生物在面对潜在情敌时都会呈现出不同程度的本能反应,智商越高越是如此,甚至连江停都能感觉到自己在面对这位薛姓帅哥时下意识地站直了,还tiáo整了下面部表情,好看上去更从容自然一点。
那人嘴角上扬,似乎是想礼貌地微笑一笑,但因为长久冰冻的面部肌肉实在不习惯这个表情,那微笑看上去就跟脸颊突然抽了下似的:“您好,您就是江队吧。”
来人与江停握了握手,仅握一下就匆匆收了回去。刹那间江停敏锐地感觉到他掌心非常湿,尾音也有些不易被人察觉的紧绷,说:“我叫薛重华,在海津市公安局工作。”
江停略微诧异,还是个同行?
“我是严峫的……”薛重华示意洗手间方向:“远房亲戚。”
江停点头表示理解,眼神微妙。
实际上薛重华也不知道眼前这位江支队为什么会露出这种复杂又了然的表情。他匆匆坐了十二个小时的飞机没合眼,下飞机后直接打车赶到酒店,一路上都灵魂出窍般地大脑空白,甚至都没想起来带点东西或封个红包,只临进门前在酒店大厅atm机那取了点外币,匆匆拿纸包了,才不至于闹出两手空空不告而来的笑话。
直到踏进酒店大门时,他才恍惚生出了一丝脚踩实地的触感——但就算如此,他的思维也还没来得及恢复到正常频道上来。
“我对您久仰了,”薛重华顿了顿,又加重语气重复:“久仰了。”
这话音听着很奇怪,江停不知该作何反应,只一点头,紧接着听他道:“我是从您一位朋友那里知道江队您的。”
江停下意识:“朋友?”
薛重华深深盯着他,眼圈带着疲惫的浅青,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他在齿缝中缓缓地、沙哑地吐出了两个字,说:
“画师。”
——画师。
零星记忆伴随着白日盛夏当头砸来,公大礼堂外的林荫路边四下蝉鸣。篮球在天空下划出弧线,穿越篮筐,砰然落地;口哨与欢呼响成一片,有人笑道:“助攻漂亮!江停再来个三分,干死刑科院的!”
“就说你俩早该搭档了!弄个组合出道去吧!”
江停转身回防,耳畔风声呼啸,不远处隐约飘来一道熟悉的笑声:“滚蛋,不组,我跟姓江的名字不合……”
“闭嘴!”江停边跑边回头吼道。
然而已经太迟了,果然只听那人在起哄声中笑道:“我要是跟他搭档,那我俩的组合名岂不是叫——”
“谁?”江停回视薛重华,平静中带着一丝疑惑:“画师?”
休息室里安静无比,两人彼此对视,薛重华嘴chún张了张,似乎每个字音都有些艰难:“……画师是怎么死的?”
江停失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可能认错人了。”
薛重华死死盯着他,江停礼貌地示意:“我去看看严峫,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等等!”
江停步伐顿住,只见薛重华从身后捏住了他肩膀,手背因为过分用力而骨节bào起。
“十一年前,海津市,你曾是‘画师’唯一登记在情报网上的紧急联络人,你们是什么关系?”
“……”
“他是为了保护一个人而bào露的,”薛重华声音战栗,一字一顿问:“那个人是谁?”
不知什么时候乐队停了,远处寂寥无声,漫长的安静令人窒息。
江停终于抬起手,抓住薛重华钢钳般的手掌,一点点从自己肩上拿开。
“薛警官,往日之事不可追,如果我是你,会选择好好活下去。”
薛重华冷峻脸sè猝然一变,但没待他出声,江停冷淡地道:“你再问我一句就是严重违纪了,省公安厅的人就在前面,你不想回国以后被国安抓走吧?”
不知僵持多久,薛重华的手终于垂了下去,江停头也不回走出了休息室。
·
严峫jīng疲力尽吐完,把头伸到水龙头下狂冲了好一会,才猛地甩了甩刺猬般毛扎扎的短发,甩得水花四溅,俊美的脸上满是水珠。他闭着眼睛伸手拿毛巾,突然只听身后门被打开了,紧接着咔擦一声落锁。
“江停?”严峫顺口问。
下一秒——砰!
一股巨力勒住他脖颈,转身前推,顶着他的背把他按在了大理石墙面上。紧接着江停的声音贴着耳边响了起来,亲昵而又危险,仿佛一头跃跃欲试的猎豹:“严——峫。”
严峫:“……”
“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什么,嗯?”
严峫莫名其妙被美人扑了个满怀……满背,虽然很有艳福,但他还是不太习惯用菊花对着别人,于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下,还没转过身就被江停更加用力地抵住了:“不准动!”
“嘶,”严峫半边帅脸贴在墙上,吸着气笑道:“宝贝,虽然我也一直很想来个野战play,但……”
江停屈膝顶了顶严峫的菊花:“谁是你宝贝?”
“江队,江队,江教授。”严峫立刻屈服了:“让我交代什么?我愿意服从人民民主专政,想要哪张银行卡的密码你尽管说?”
“银行卡密码?”
“股票理财保险柜,豪车名表房产证,要什么你只管开口。咱俩都是一家人了,动不动惦记老公的菊花这多不好,外面还有人……哎哟!”
江停贴在严峫耳边,每个字都拂起一丝温热的气:“外面那人是谁?”
严峫一愣。
“亲戚?”江停戏谑地拉长了语tiáo:“哪门子的亲戚,嗯?”
严峫终于明白了什么,眼底表情一变,浮现出qiáng忍笑意的古怪神情来。
江停:“你还有三秒钟时间坦白从宽,否则明年的今天就是你庆祝自己变成失婚男一周年的纪念日……”
呼!
严峫突然qiáng行挣脱桎梏,一把扛起江停,不分青红皂白往流理台上一抱,迫使他坐着分开膝盖,随即挤进了大腿间,一把捏住了他的下颔骨。
攻受体位骤然倒转,江停被迫仰起头:“你干什么?”
严峫居高临下盯着他:“想知道?”
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江停眼皮突然不祥地跳了起来。
“他叫薛重华,”严峫微微一笑:“他曾祖父是我曾祖父的亲弟弟,他妈是我外公的内侄女,他是我刚刚到了第五服的远房表弟,也是我少年时代挥之不去的噩梦——传说中听话懂事成绩好的‘别人家的孩子’。”
被反锁的洗手间陷入了安静。
两人相对而视。
“……”江停冷静地道:“我没有其他想法,你误会了。主要是你俩自己拉拉扯扯……”
“那是因为他曾经有严重洁癖。”严峫悠然道,“几年前有一次我跨省行动受伤,紧急送去医院,恰好他也在那个市执行任务,省厅就让他立刻赶去看我的情况。然而当他出现在救护车边时,护士只不过让他帮把手抬一下担架,那一刻他竟然吐了,吐了正准备推去抢救的我一身。”
江停做出了一个无声的“啊”字口型。
“更过分的是,他吐完第一lún之后紧接着吐了第二lún。请你想象一下震惊、绝望、气息奄奄躺在担架上无处可躲的我的心情。”严峫彬彬有礼地说:“从那次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这么多年来我们连个电话都没打过,朋友圈都互相屏蔽了。”
“所以,”严峫总结陈词般饶有兴味地盯着江停,“我就很好奇,他专门飞十多个小时跑来看你是为了什么呢?”
严峫低下头,两人几乎鼻尖贴着鼻尖。少顷后,严峫亲密地蹭蹭江停的鼻梁,低头与他接了个悠长紧密的吻。
“兴师问罪……”严峫不顾江停的否认和躲闪,在chún齿纠缠间含笑呢喃:“看你这醋劲儿……”
江停装作无事,脸颊微微发红,一手按在严峫xiōng膛前,作势把他往后推。正纠缠间洗手间门被咚咚敲了两下,他们都没打算理,但随即又是一阵咚咚咚。
“有人!”严峫吼道。
“hello!”酒店服务生在门外喊道,叽里咕噜一阵英语。
严峫听得满头雾水,正要回答:“有人!等会再来!”就只见江停轻轻咦了声,露出了疑惑的神sè。
“怎么?”
“他说刚有一位不在宾客名单上的人,来前台留下了一份礼物,说是婚礼上紧急需要的东西,务必要立刻通知你,然后就离开了。”
严峫莫名其妙:“什么?”
两人彼此对视,都看见了对方眼底的疑惑。不会是薛重华,那傻x只用白纸包了一包现金,但除了他又会是谁呢?
片刻后严峫做出了决定:“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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