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儿，这次来真的

傅明月不知道别人是否都记得餐厅里有那些菜，但她是完全记得的，因为她特地背了。她很珍惜这份工作，所以把自己认为能做的准备都做了。
听着傅明月流利地念出一连串的菜单，甚至连做法和搭配都清清楚楚，莫晴岚不爽至极，气呼呼地点了十多道菜。
“好的，几位请稍等。”
傅明月将点单交上去，然后拿来干净的茶具和茶包，开始泡第一道茶。放置茶具的架子不在莫晴岚的旁边，这让她多少松了一口气。
莫晴岚朝陈希使了一下眼sè，陈希立马会意，轻轻点了一下头。
傅明月正专注于手上的动作，突然被人撞了一下手腕，滚烫的茶水就这么洒在了她的小腹前。八月份，三伏天，又是刚烧开的水，这么直接淋下去，可想而知有多疼。饶是这些年已经学会了忍耐，傅明月疼仍忍不住惨叫出声。“啊——”
陈希立马站起来，先是甩手给了傅明月一记耳光，接着装模作样地在身上拍了两下。“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倒个茶都能把顾客给烫到，什么素质嘛？幸亏我闪得快，否则今天就直接进医院了！”
“明月，这是怎么回事？”经理先前有点事出去了，这会儿刚回来，看到这边有sāo-动就赶紧跑了过来。你们好，我是这里的经理。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尽情向我反馈。”
“你来得正好，你这服务员是不是没有培训就直接上岗了？毛手毛脚的，差点儿把我朋友给烫伤了。”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明月，你先去洗手间处理一下。”经理又朝着另一位员工喊，“钱小云，你过来一下。这是我们这里最优秀的服务员，已经在这里干了很多年了，就让她来给你们服务吧。”
“换人就不用了。我们跟傅明月是旧识，还是让她来给我们服务吧，也好让我们叙叙旧。”
经理自然看明白了，就算知道她们有意为难傅明月，也没什么办法。开餐厅的，得罪了顾客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那几位稍等，明月很快就过来。”
经理亲自给她们泡了茶，并一一倒上。
这时候餐厅里的人已经不算太多了，同事们也不至于忙得脚不点地，所以钱小云悄悄地跟在傅明月身后去了员工间。看到傅明月肚子上被烫得发红发皱的皮肤，她也跟着皱起了一张脸。“那帮人实在太过分了，没有这么糟蹋人的！”
“没事，只是一点点，不严重。”傅明月拿下花洒，对着腹部受伤的地方拼命地冲水。冷水浇淋在伤处，暂时带走了疼痛，让她总算能缓一口气。
“可是，刚刚我进来之前，经理让我给她们服务，可她们非要你。她们摆明了还要为难你，怎么办啊？”
“没事的。小云，吃完饭她们就走了。”
怕就怕，她们没事儿就到这里来吃饭。这句话，傅明月没有说出来。经过这些年发生的种种，她早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一点小事儿都喜欢跟别人诉说。快乐的事情跟别人分享一下，倒是可以。如果是痛苦，就算找一百个人来诉说，也不可能让这份痛苦变得少一点。什么找人分担痛苦，那都是骗人的，她早知道了。
“希望是这样吧。”钱小云叹了一口气，转身去给她拿急救箱找烫伤药。餐厅里偶尔会发生一点小意外，所以专门准备了一个急救箱。
傅明月一边冲水一边呆呆地望着钱小云的背影，很是感激她没有在这个时候追根问题。那些前尘往事她真的不想提起，对谁都不想提起。
钱小云很快拿来了烫伤药，放在洗手台那。“明月，那我先出去了，你记得涂上药。你晚点出来也没关系的，我给你应付着。你这都烫伤了，不能马上出来也是合情合理，她们不能怎么样的。”
“我知道了。小云，谢谢你。”
“客气什么啊。我们做餐饮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客人都没见过？没什么好怕的。”
傅明月感激地笑了笑。
冲完冷水，又涂上烫伤药，傅明月换上另一套制服就出去了。她没想逃避，除非她立马辞职走人，否则她是逃不掉的。莫晴岚那种人，知道她在这里，恐怕恨不得一天三顿都来这里找理由折磨她，没准还要带更多她熟识的人来。想到曾经认识的那些人全都来这里围观自己，就像围观一只落魄的猴子，傅明月心里就说不出的难过。
要避开这些人，只能逃离这座城市。
可如果她连这点程度的报复都承受不了，又谈什么报仇雪恨？难道真的一辈子隐姓埋名，当作过去的一切从未发生吗？可能吗？不可能的，否则她就不会还站在荣城的土地上！
傅明月刚走到员工通道通往大厅的入口，就听到莫晴岚几个人在那边不满地嚷嚷，指名点姓地要她赶紧出来伺候。
钱小云在那帮她应付着，但那帮人根本就不卖帐。桌子上菜已经上了大半了，几个人一边吃一边找茬，明显不把服务员当人看。
傅明月深吸口气，tiáo整好了表情和情绪才走过去。“小云，你去忙你的吧，这里我来就行了。”
这是自己的祸，不该让同事帮忙担着。
钱小云有些担心地看了傅明月一眼，还是点头走开了。
莫晴岚将手里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道：“怎么，连倒茶都不会吗？还是仍当你自己是大小姐呢？傅明月，别搞笑了，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就像路边一条可怜的流浪狗，就那种对着人汪汪叫，巴望着别人施舍一点吃食的流浪狗！你以为躲在这样一家小餐厅就能相安无事了吗？你信不信，我想让你现在立马走人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不过，我不会那么做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啊……你要是不干了，我还怎么看得到你这副卑微下贱忍气吞声的穷酸样呢？不怕告诉你，我还想把我的朋友们都喊过来，让她们都看看昔日的傅家大小姐是如何匍匐在我们脚下的呢。她们中的很多人你都认识，我想你一定会很高兴见到那么多老朋友吧？哎呀，差点忘了，我应该发个微博的。”
说着，她拿起手机对着傅明月拍了一张照片。
“昔日傅家大小姐惊艳现身，竟然在某餐厅当服务员，附上餐厅地址！好了，发送！”
其他人立马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每一声笑里都充满了恶意。
莫晴岚放下手机，单手撑着下巴，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傅明月。“你说，你那些老朋友会不会都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呢？对了，陆琛和白素心都是我的微博好友，没准一会儿他们会一起出现哦。哎呀，说起他们，我可真是羡慕啊，男才女貌，恩爱无比。说起来，他们能够修成正果，可得感谢当年的傅家大小姐你啊。怎么样？被闺蜜和男友双双背叛的感觉好吧？是不是酸爽得躲在鼻子里哭了无数个夜晚啊？”
傅明月无法反驳，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
就在这个时候，她们点的一道汤端了上来。
傅明月小心地从托盘上端起大大的汤锅，手攥得紧紧的，以免又被烫一次。不过，同样的招式，她们倒是没有再用一次。不知道是觉得玩两次没意思，还是慈悲大发，不过后者的可能性不大。
给每个人都舀了汤，傅明月往后退开一步。她腹部烫伤的地方仍疼得厉害，她只能咬牙忍着，这使得她微微有点走神。
莫晴岚抻了一根头发往汤里一扔，然后惊叫道：“这是什么？”
“好像是一根头发。”
“哎呀，好恶心啊。这汤还怎么喝呀？”
傅明月刚靠近，就被莫晴岚一把抓住了手臂。“傅明月，就算我们对你挑剔了一点，你也不用往汤里丢头发来报复我们吧？”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经理发现这边又要闹起来了，吓得赶紧抛过来。
“她往汤里扔了一根头发。我说经理，你们这里的服务员素质可真不行啊。服务不到位，被客人数落两句就往汤里扔头发，这算什么事？”
傅明月重重地吐一口气，微微扬着下巴，直视莫晴岚的眼睛。“我没有。”
其实，经理和同事都清楚她没有，但顾客就是上帝，有什么办法？
”实在不好意思，这应该是个意外。要不这样，我们把这汤撤下去，另外给你们再上一锅，不收钱。”经理也很苦恼，只想尽快把这几个难缠的姑nǎinǎi给赶紧送走。
“我们还有心情吃吗？当然，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莫晴岚将自己面前那碗汤端起来，递到傅明月面前。“你把这碗汤吃了，我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对了，这根好东西可不能丢掉，这是jīng华，你必须就这么喝了。”
汤面上那根头发很长，盘在汤面上像一条细长的虫子，让人恶心。
莫晴岚的那几个闺蜜都用手抵着嘴角偷笑，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架势。她们其实跟傅明月没什么仇怨，但她们就是乐得看莫晴岚折辱她。
人性一旦坏起来，是可以超乎所有人的想象的。





媳妇儿，这次来真的 第487章 明月照红尘（6）
傅明月静静地望着莫晴岚脸上那满满都是恶意的笑，再看看汤里那根头发，有一股冲动想要一把将汤扣到莫晴岚的脸上。她的手刚要伸出去，突然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
那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温柔的声音，但说出来的话很有气势。
“如果我能证明这根头发不是她放到汤里，而是你放进去的，是不是就该你来喝掉它？”
所有人被惊道了，齐齐转过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穿着一条简单大方的白sè长裙，长发简单地扎成马尾。五官挺好看的，皮肤白皙细嫩，那双眼睛尤其漂亮，像是黑玉石一样温润清澈。
莫晴岚不悦地皱起眉头。“你是谁？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管什么闲事？”
经理倒是认识她的，恭敬地喊了一声“牧太太”。
向暖朝经理点点头，继续望着那个叫莫晴岚的女人。“我确实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事实上，我自认脾气很好，但我今天真看不过去了。你们几个人穿得挺光鲜的，看着也人模人样，怎么就不能干点人该干的事情？我从走进这道门开始，就看着你们一直在欺负人。这个服务员跟你是有杀父杀母之仇，还是挖了你们家的祖坟？如果没有，你们凭什么这样折辱人？我亲眼看到你把头发放进了汤里，你头上那个监控想必也能看得一清二楚。王经理，我认为你应该报警。虽然说顾客就是上帝，但这种没素质的顾客，当人都不够格，还当什么上帝！”
傅明月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跳出来帮自己的这个人。莫晴岚她们摆明了是不好惹的，旁人就算看不过眼也顶多只是私下里说几句谴责的话，绝对不会直接站出来帮她出头的。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绝对没有失忆，她都要怀疑这人是自己的朋友了。
“你——你算哪根葱，也敢来跟本小姐拍板？”莫晴岚气死了。本来正折磨傅明月折磨得高兴呢，谁知道突然就跳出一只莫名其妙的拦路虎！
“我不知道你是哪根葱，但是不好意思，我是个人。我也没兴趣跟你拍板，只不过是看不惯你仗势欺人的行为罢了。”
“喂，你知不知道她是谁啊？她可是——”
“你们也别给我摞什么狠话，我既然敢站出来说话，就真的不怕你们。”
这句话彻底让莫晴岚熄火了。眼前这个人跟先前那桌叫嚣的人不一样，那种淡定从容的气势就是最好的底气。荣城这地方藏龙卧虎，她还真琢磨不准这人是不是大有来头。想到爸爸最近千叮咛万嘱咐她一定要听话别惹祸，她终于还是把这口气给生生咽了下去。
“哼，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你就跳出来为她抱不平？她可是坐了八年大牢刚刚才放出来的人，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吗？我告诉你——”
“我不用你告诉我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自己有眼睛，自己可以判断。就算她曾经坐过牢，那又怎么样？法律既然重新给她自由的机会，就说明她已经改过自新了，她为什么不能是一个好人？至少在我看来，她比你们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莫晴岚差点儿没气死。“哼！傅明月，今天就暂时放过你。姐妹们，我们走。”
向暖又加了一句。“别往把钱给付了。”
“你——”莫晴岚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拿出数张老人头拍在桌子上，怒气冲冲地走了。
这帮搅屎棍走了，餐厅的空气似乎都一下子好了起来。
王经理热情地笑着跟向暖道谢。“牧太太，今天可真是谢谢你了。”
这件事，餐厅方面出面实在不好。但如果是顾客看不过眼出手相救，就又另当别论。
“不客气。我只是说了我说的话，做了我想做的事情。”否则憋在心里，一准能把人给憋出毛病来。
王经理拍了一下傅明月的肩头，道：“还愣怔什么？还不谢谢牧太太？”
“谢谢你。”傅明月知道事情不可能就此了结，但她是真的很感激这个人的仗义相帮，哪怕莫晴岚因此变本加厉，也无损她的这份感激。
“真不用客气。不过，我看那帮人不会就这么罢休的，你得小心一点。”
“我会的。”
向暖点点头，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傅明月的视线追随着她，然后看到她刚坐下来，就又站起来，举起手朝着门口摇了摇，笑容很灿烂。
傅明月控制不住好奇，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一张不久前刚见过的男性脸庞。
是那位高先生。
对方似乎也认出她了，朝她看了一眼，但没有任何表示，直接面无表情地就过去坐下了。
“明月，你跟我过来一下。”
傅明月知道，这应该是她最后一天在这里上班了。就算莫晴岚走了，为了避免日后给餐厅招惹麻烦，经理也不可能继续留着她。
又要找工作找住处了呢……
傅明月苦笑了一下，低头跟着经理走，默默接受被辞退的命运。
向暖忍不住跟高逸尘提起刚才的那一场闹剧，还有自己的“多管闲事。”
“我是不是有点太冲动了？”
“没有。就算真冲动惹了祸也没关系，我来替你兜着就是了。你尽管冲动，只要你高兴。”
向暖失笑地摇头。“你跟我家牧长官怎么都一个样啊？说出的话都是差不多的。我被你们这么冲着，迟早有一天会无法无天的。到时候真把天捅出一个大窟窿，看你们怎么办！”
嘴上这样说，但她笑得无比的灿烂和幸福。有一个好老公，还有一个好哥哥，确实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那也等你真捅出来再说，反正天塌了也lún不到你来顶就是了。”
向暖皱了皱鼻子，又忍不住说起刚刚那件事。“也不知道那个服务员跟那帮人有什么过节，那帮人是真的把她往死里整。我听她们口口声声说什么傅家大小姐，你知道是哪个傅家吗？”
高逸尘点点头。
那人确实是曾经的傅家大小姐，只不过傅家如今都已经成为历史了，她也沦落到是个人都能欺负的下场。
不出傅明月的意料，经理先是说了一通夸奖她的话，接着一个转折，希望她能离开这里。
“我也知道今天你没有做错什么，但你也看到了，那帮人不会就这么罢休的。只要你一天还在这里，她们就要来找茬一天。我们是餐厅，打开门做生意的，天天有人来这里闹事，这生意还怎么做？所以，并非是我狠心不给你机会，是真的事出无奈。”
傅明月笑了笑。“我理解的。我现在就回宿舍去收拾东西，不会再给餐厅添麻烦了。”
她隐瞒了曾经坐过牢的事实，又惹上了莫晴岚这样的麻烦角sè，餐厅不辞退她才是怪事呢。她跟老板和经理都没什么关系，他们凭什么要保她？
经理从抽屉里拿出一叠钱，推到了傅明月的面前。“这是你的工资，拿着吧。宿舍那边，你要是没能找到住处，还可以再住两天。”
“谢谢。”但傅明月没那个脸皮再赖在这里。
换下身上的制服，傅明月就直接回了宿舍。同事们都在上班，宿舍一个人也没有，她也不喜欢跟人告别，所以收拾了东西，放下钥匙就安静地走了。
下午的阳光特别毒辣，烤炽得地面发出阵阵烧焦的味道，空气沉闷得让人呼吸都有些困难。
傅明月拿着行李袋站在路边的一棵树下，茫然地望着眼前的车水马龙。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再找一份工作吗？可会不会一转头又碰到另一个莫晴岚？也许，她应该在一些有钱人都不会光临的小店找一份工作，那样估计就不会碰到她认识的人了。
这样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为傅家讨回公道？
傅明月更加茫然，心里像是压了一座沉甸甸的大山似的，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当年被丢进监狱，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原来是如此不堪一击。如今出狱里，她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渺小。没了傅家的庇护，她根本什么都不是！是傅家给了她可以任性挥霍的资本，可她偏偏引狼入室，害得傅家家破人亡！
家破人亡……这样的仇，怎么能忘？她怎么可能当一切都没发生，然后找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她不能，所以她要继续留在这个屈辱的地方，用这份屈辱提醒自己不要忘了那份惨痛的经历！
傅明月深深地吸一口气，将那种似乎要哭出来的感觉憋回去，然后低下头，慢慢地走过马路。
“吱——”尖锐刺耳的刹车声。
那辆车刹得挺及时，并没有撞到傅明月，可她还是被吓个一个pì股墩摔在了地上，瞪圆了眼睛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车上的人飞快地下了车，直奔她而来。“对不起，你没事吧？”
傅明月呆呆地抬起头，看清眼前的人时，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媳妇儿，这次来真的 第488章 明月照红尘（7）
“是你！”向暖也感到很惊讶，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到了。
傅明月笑了笑，借着地方的手站了起来。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了？”向暖看得出来，车子并没有直接撞上傅明月，不会受多严重的伤，但是擦伤还是很有可能的。
“没有。那个，是我过马路不专心，真不好意思。”
向暖看了一下她手里的行李包，就什么都明白了。“如果信得过我的话，要不先上车？在这里堵住交通也不是个事儿。”
傅明月对这个人很有好感，她的笑容给人一种特别真诚又特别温柔的感觉，那双眼睛也特别的干净，一点都不藏wū纳垢。
傅明月抬眼往车头挡风玻璃那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开车的人是那位高先生。
“先上车吧。”
傅明月最终还是坐进了那辆帕萨特的后座，坐下的同时忍不住想：这位高先生可真是够低tiáo的，居然开一辆帕萨特，而且看样子已经有好几年了。
很快，傅明月又想到自己当年是何等的高tiáo何等的张扬。她自认不是个坏人，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很少去伤害别人，可是在她落魄之后，那些人几乎无一例外地将刀口对准了她。一开始她怎么都想不明白，直到后来有个曾经的姐妹去牢里看望她，跟她说了一番话。
她说：“你确实不算什么坏人，但是你太张扬太让人讨厌，你知道吗？每次我们这些人一起出现，你都像众星捧月那样高高在上地被人仰望，你很享受这种感觉，但我们这些仰得脖子打算拼了命讨好你的人可一点都不享受！现在你落魄了，事实证明，你也不比我们高贵，不比我们厉害。没了家族的庇护，没了傅家大小姐的身份，你什么都不是！曾经你享受我们匍匐在你脚下的滋味，如今我们也享受看着你摔倒在地的痛快，这没什么不妥吧？”
那番话，曾经在无数个日夜被傅明月翻来覆去地研究解读，每一次都像是被无数把淬了毒的利刃反复地捅进心脏又抽出来，直到鲜血淋漓、疼痛蚀骨。
无数个夜晚，她也都在假想：如果自己能够低tiáo一点，踏实一点，稳重一点，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如果自己是那样的性格，也就不会觉得陆琛多么与众不同，也就不会迷上他了吧？
只可惜，人生从来没有如果。这样的假设除了让她自责懊悔得痛彻心扉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意义。
“请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是不是离职了？”
傅明月愣了一下，继而在心里苦笑，面上倒是没流露出来。她以前是个情绪特别外露的人，喜欢不喜欢，高兴不高兴，全都写在脸上。在监狱的这些年，她学得最好的就是控制自己的情绪，哪怕心里是一个爆炸现场，面上也尽量表现得跟没事儿一样。
“严格来说，我是被辞退了。”她没有向陌生人倾诉的意思，哪怕这个人刚刚帮了她的忙，所以这句话只是客观地陈述事实。
向暖点点头，侧头望着高逸尘，问：“哥，你那边应该招人吧？有没有适合她的位置？”
高逸尘掌控着一个大集团，想塞个人进去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而且根本不需要硬塞。
在高逸尘开口前，傅明月先发话了。“那个，牧太太，我很感激你的好意，但有件事我得坦诚交代，我确实刚从监狱里出来。”
对这个人，傅明月不想有所隐瞒或者欺骗。
向暖笑了。“这个没关系啊。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入狱，到底是真的做了什么还是被冤枉了，但我愿意相信你。”
“为什么？”至亲的人都不肯相信她，这个才刚第二次见面的人却坦荡荡地说相信她？是这个人太善良，还是自己的运气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