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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墓兽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蔡骏
对于披挂坚硬鳞甲的黑龙来说,身上唯一的弱点就是张开的嘴,相当于阿喀琉斯之踵。
十文字枪带着秦北洋的臂力,贯穿入黑龙的咽喉深处,或许已接近了心脏。大量鲜血喷溅而出,又将刚被染上黑sè毒液的秦北洋,喷成了司汤达的小说《红与黑》。
黑龙开始坠落。
也许是体内的那口气被戳破了,黑sè鳞甲也不再是铜墙铁壁,被九sè的鹿角纷纷洞穿。秦北用坠落的同时,抽出背后的唐刀,再给同时坠落的黑龙补了一刀,正好切在脖颈之处。深入龙脖子的三尺唐刀之刃,正好碰撞到了chā入龙咽喉的十文字枪尖。
就在秦北洋与九sè合力要杀死黑龙之际,地下开始剧烈颤抖,释放出摧枯拉朽的能量,那池黑水再度翻涌喷溅,头顶的房梁咔嚓一声断裂了!
余震……
关东大地震的余震,每天都要发生几十次,不断动摇这栋坚固的日式大屋,终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随着地动山摇,整个屋顶塌陷,无数木头碎片坠落,从封闭古墓地宫般的环境,变成露天的废墟。午后的阳光如同利剑,刺在yòu麒麟镇墓兽的身上。即便它体内的灵石再多,也无法抵抗太阳的力量,鹿角自动收缩,鳞片消退变成绒毛,重新化作一条赤sè鬃毛的大狗。
连绵不断的余震,将秦北洋的脚下撕开一道缝隙,那池黑水连同千疮百孔的黑龙,一同被吞入地缝之中,也许粉身碎骨,也许被永久囚禁在地壳深处……
秦北洋与九sè赶紧后退,免得与黑龙一同被大地吞噬。他趴在碎木瓦砾之上,回望阳光下的黑龙会废墟,大声呼喊:“芳子!”
他没有看到十七岁的少女芳子的脸,却看到一张男人的脸。
六十来岁,瘦长脸儿,高鼻梁,双目深邃,太阳xué鼓鼓的。黑袍裹着中等身材,下半身几乎埋在断垣残壁中。半黑半白的胡须,很像已死去的刺客“老爹”,但他又比老爹多了一丝yīn鸷之气。没有任何表情,即便在午后阳光下,那种不可言说的寒冷目光,依然让人犹如坠入冰冷的子夜。
他在看着秦北洋。
秦北洋从没见过这张脸,但他能感觉到芳子所说的那一句“他不是人,他是个魔!”
魔。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活着的魔鬼。
任何古墓里的镇墓兽,或者地下世界的神兽,比如刚才那条凶恶的黑龙,与眼前的这个男人相比,不过都是些tiáo皮的小动物。而秦北洋从太白山跨越大陆与东海而来,就是为了抓住这个魔。
一记沉闷的响声,久久飘荡在震后的废墟与竹林。
秦北洋感觉被人打了一拳,却没有后退半步,硬生生地接下这致命的一击。他看到自己xiōng口渗出一滩血迹,在几秒钟内染红了整个上半身,鼻子里嗅到衣服与皮肉被烧焦的气味。
一枚11.43mm的金属弹壳,正镶嵌在他的右侧肋骨与xiōng腹横膈膜之间。
对面的男人,那个魔,握着一把勃朗宁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冒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
九sè疯狂地向他冲去,可惜在太阳下无法变身,只能像条疯狂的猎犬。
“四川道人……”
秦北洋伸出左手指着他,刚想要举起右手的唐刀,却再也没有力道,鲜血正携带生命离开他的体内。
“北洋哥!”
身后响起芳子的呼唤,她终于钻出日式大屋废墟外的竹林,狂奔着冲过来。
秦北洋还没倒下,只是双膝跪地,依旧直勾勾盯着对面的男人,盯着那双魔一般的眼睛。
他的左手捂住汨汨淌血的xiōng口,低沉嘶吼:“回……回来……九sè……”
脱离了黑夜与幽暗环境的九sè,无法施展出镇墓兽的威力,更无法杀死对面的男人,秦北洋不想让它也落入魔掌。九sè恶狠狠地瞪了老头一眼,别转回头,来到秦北洋的身边。
老头冷冷地注视他们。
一台挖掘机从竹林另一端开来,柴油机轰鸣着,履带犹如坦克,碾压过崎岖的瓦砾堆。
xiōng口中弹的秦北洋,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但他不想把唐刀和十字弓留给敌人,便将这两件武器交给九sè。它围绕主人转了两圈,摇尾乞怜地悲鸣着,琉璃sè双眼几乎分泌出液体。
“走啊!我不会死的!去找光!去找光!”
秦北洋再次命令九sè,挖掘机已近在眼前,若不走的话,小镇墓兽就会被碾压成碎片。
终于,九sè不舍地转身离去,叼着三尺唐刀,十字弓挎在前腿上,向着东京飞奔。它明白,嵯峨光一定会来救它的主人,也是她的“欧尼酱”。
挖掘机来到秦北洋面前,跳下两个穿着黑衣的男子,将身受重伤的秦北洋架起来,双手牢牢捆绑在身后,扔到挖掘机的驾驶座背后。
芳子在坎坷的瓦砾中摔了两个跟头,毕竟没能赶上挖掘机,她跪下泪水涟涟:“北洋哥,我害了你!”
失血过多已让秦北洋神志不清,他的脑袋垂在挖掘机履带侧畔,几乎倒挂着喃喃自语:“对不起,芳子,我没能杀了他!”
那个魔,深一脚,浅一脚,缓缓走到芳子面前,太阳下的yīn影遮盖了少女。
芳子目露凶光,袖管里反手藏着匕首,突然刺向他的咽喉。老头早有防备,闪电般地抬起手,紧紧扼住她的手腕,当即让她骨头碎裂!
少女一声惨叫,象牙柄匕首坠落在地,镶嵌成“彗星袭月”的螺钿崩裂了两块。
太阳下,余震不断袭来,四周蔓延着可怕的地缝……
老头非但没有逃跑,反而将芳子压在废墟上,粗bào地扒开她的衣衫,bào露出小荷才露尖尖角的xiōng口,咬着她的耳朵说:“芳子!你想要让秦北洋来杀我?但我要感谢你!七天前的关东大地震,破坏了囚禁黑龙的监狱,它即将要逃出来杀死无数人。而放眼整个日本,唯有秦北洋与那尊小镇墓兽,才有可能制服黑龙。感谢你们,拯救了这个国家。”
芳子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喷溅在老头的脸上。但这反而激起了他的魔性,就像一头贪婪的野兽,在阳光下疯狂地qiángbào芳子……
他是魔。
与此同时,挖掘机轰鸣着碾过地震后的横滨,绑着秦北洋奔向神奈川县以西的湘南地带……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秦北洋看到了富士山的雪峰。这个国家到处满目疮痍,高山变形,丘陵移动,道路断裂,海啸淹没过的村庄,尸体腐烂发臭,活人无力埋葬死人,只能集体火化,骨灰在天空飘舞,洒满地震中心的相模湾……( )





镇墓兽 第五十二章 秦夫人(一)
六个月前。
老金与中山千里迢迢从南海返还太白山,将整整一橡木酒桶的人鱼膏,送入秦始皇地宫的赝品,无数鲛人尸体炼成的光明,将再度照亮墓xué里的日月星辰,烘托黄肠题凑直到下一个千年。
不过,他俩当即被阿幽下令捆绑起来,监禁在太白山的地牢中施以酷刑。
太白山的酷刑,沿袭自太平天国,集合了明清两朝酷刑之大成,又加之刺客事业的六十年腥风血雨,对于人之肉体与jīng神的毁灭,难以尽述。
阿幽之怒。
她原本不准秦北洋离开太白山,无论是去看望欧阳安娜还是去找什么鲛人鱼膏,没想到秦北洋与九sè擅自下山。老金与中山两个白痴,居然违背“阿幽小主”之命,跟随“主人”秦北洋一同南行。此其一也。
他们走了也就走了,至少有老金在身边监视秦北洋。阿幽曾派人马南下寻觅他们踪迹,只知老金等人在香港九龙闯下大祸,竟然造成港英当局军警的大量伤亡,此后便渺无音讯。想不到,获取鲛人鱼膏之后,老金居然任由秦北洋单独留在广州,自己与中山两个回到太白山,简直酒囊饭袋!
阿幽亲手用皮鞭抽打老金的后背,以至于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但她并没有处死老金与中山,她知道,这样秦北洋恐怕永远都找不到了。施加酷刑之后,阿幽又派人用最好的草药给他俩疗伤,让他们从死亡边缘救回来。老金身上有硬功夫,中山年轻底子好,又加上太白山的水土饮食天然适合康复,他俩不到半个月已能下地行走了。
经过这次严酷的惩罚,老金与中山“从灵魂深处”忏悔了自己的错误,付出惨重代价才弄明白——太白山真正的主人,依然姓洪,而不姓秦。
阿幽深谙恩威并施之道,当着全体刺客们的面饶恕了这两个人,让整个太白山都对她服服帖帖。这也是她经历了阿海叛乱之后,渐渐总结吸取的经验教训,再也不能用小姑娘的妇人之仁来统御刺客们了,绝不能给人一丝一毫的叛乱贰心。
解铃还须系铃人,老金与中山必须戴罪立功,要把阿萨辛的继承人,刺客联盟的领袖秦北洋找回来。
阿幽也将亲自下山寻夫。她将太白山托付给孟婆打理,便带领老金与中山走过吊桥。两年多来,她第一次离开刺客们的巢xué,脱下洛神般飘逸的汉服,不再把自己当作枯守空房的小媳妇,而换上农家女出门行走的装束,腰间藏着“仓鹰击于殿上”的象牙柄匕首。
穿过日渐凉爽的秦岭山谷,还走汉中道,沿着汉水到武汉三镇,再转铁路、水路与山路。辗转了二十多日,过了中秋,方才抵达依旧湿热的岭南,已是阳历十月。
阿幽第一次到广州。
无暇他顾,第一时间,来到越秀山下,沿着篱笆墙的小径,来到一处翠绿的庭院前,门口种着一株红豆树,一株芭蕉树。
这是齐远山与欧阳安娜的家。
老金趴在篱笆墙后的树丛潜伏,中山则爬上庭院背后的越秀山,选择一处山坡居高临下监视,阿幽在从越秀山到西关的必经之路上,租下一处民宅,日夜守在木板百叶窗后。
果然,阿幽看到了她的“安娜姐姐”。只不过,当年上海滩青帮老大与达摩山海盗的女儿,如今已是风韵满满的小媳妇,牵着三岁多的小女儿,走在秋雨绵绵的小径上,不用伞,却用斗笠和蓑衣遮挡风雨。
名叫“九sè”的小女孩,qiáng壮得就像一头小野兽,飞快地在妈妈跟前奔跑,跳起来能抓住蝴蝶,笑起来声音爽朗洪亮,隐隐就像一个人。
这个似是而非的发现,让阿幽的心里头又打了个颤……
齐九sè的肩头,经常盘踞着一只猫,如同焦炭般油亮的黑猫,猫眼总是警觉地射向老金与中山潜伏的位置,并且呲牙咧嘴发出警告。可惜欧阳安娜无法理解猫的语言。
不过,阿幽从这只猫的眼睛里嗅出了古墓的气味。
她看到了齐远山,二十三岁的年轻军人,早已摘下北洋军阀的五sè星徽,穿上广州革命军的朴素军装。眉宇之间,雄姿英发,真个是三国周郎赤壁,小乔就是安娜。当年在北京,阿幽与安娜姐妹相称,还跟齐远山在同一屋檐下住过数个月呢,直到刺客们的主人身份曝光。
阿幽耐下性子,在广州监视了整整七天七夜,她判断秦北洋也可能潜伏在这附近。
但老金、中山与她都没能发现秦北洋的踪迹,倒是齐远山与安娜家里,每天都有贵客来访:廖仲恺、戴季陶、许崇智、李济深……甚至共产国际代表鲍罗廷。
二十年代,中华民国第一位临时大总统孙中山,正陷入空前危机,多次北伐失败,陈炯明叛变,一度失去广东地盘。为了挽回颓势,确定“联俄容共”的大政方针。经过常凯申的推荐,扈从中山先生有功的齐远山,开始在苏俄协助下筹备黄埔军校,奔波于大元帅府与军营之间。
宾客们都羡慕齐远山与欧阳安娜的郎才女貌。齐远山是北洋将门之后,留学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高材生;欧阳安娜则是北大历史系才女,尽管他俩都只是肄业。大家都夸他们的小女儿漂亮聪明,继承了妈妈自来卷的乌发与琉璃sè眼睛。自封“干爹”的常凯申,总是一身军装,抱着小九sè在广州到处游玩。
第七天,阿幽不能再等下去了。
这天黄昏,最后一位客人离去。这是个相貌英俊的男子,相比早衰谢顶的常凯申,更有一番男人的魅力。齐远山与安娜对这人分外高看,口口声声称其为“汪先生”,一路送到门外的小径。
他叫汪兆铭,曾是刺客。辛亥革命那年,他在摄政王必经之路的桥下安放炸弹,还没行动就被警察抓获。虽有必死的决心,干活却太糙了,在狱中写下绝命诗“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刺客杀天下闻名之人于无声,甘当历史的配角,岂能喧宾夺主成为主角?这种人是连进刺客联盟的门儿都没有。可惜彼时彼刻,同样身在北京的阿幽,只是个八岁的小姑娘,被幽禁在陵墓监督的府邸,否则必要杀摄政王给父母与兄长报仇。




镇墓兽 第五十二章 秦夫人(二)
待到齐远山与安娜回到家里,客厅中多了一个年轻女子。
她身着朴素的小碎花衣衫,仿佛广州西关荔湾一带常见的平民之女。虽然,她很美,却有一双乌幽幽的黑洞般的双眼。她半蹲在小九sè的面前,跟这三岁小丫头些奇奇怪怪的话。
九sè并不讨厌这位小姐姐似的客人,嘴角似笑非笑,突然唱起儿歌:“青龙头,白龙尾,小儿求雨天欢喜。麦子麦子焦黄,起动起动龙王。大下小下,初一下到十八。摩诃萨……”
“阿幽!”
一记声嘶力竭的尖叫,欧阳安娜认出了这张面孔,几乎把自己的心脏吓得碎裂,立刻将女儿拽回来,紧紧搂在怀中。
齐远山闪身拦在妻女面前,掏出中山先生相赠的勃朗宁手枪,对准这位不速之客。
但在他的身后,又出现了两个男人,一老一少,老得手执矿工镐,少的握着把左lún手枪,他俩可以同时在齐远山的脑袋和后背心上开两个洞眼。
不消,齐远山与安娜送客人的空挡,阿幽、老金、中山无声息地翻墙潜入庭院深处。
阿幽还像是个北方小丫鬟似的行了个万福礼:“远山哥哥,安娜姐姐,别来无恙!”
“阿幽妹妹,多年未见,姐姐甚为挂念。你来广州,我岂能不欢迎?入乡随俗,我必奉上好茶以待!而妹妹亦大可以敲门,何必翻墙做梁上君子状?”
自己一家三口的身家性命都在这儿了,对方却是三个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欧阳安娜抱着三岁的女儿,内心恐慌到了极点,嘴上却是不卑不亢不动声sè。
“佩服!”阿幽着实被对手的镇定自若惊到了,“安娜姐姐,当初我俩在京城百花深处胡同,互以姐妹相称,每夜抵足而眠,我就知道姐姐绝非普通女子!”
“恕我眼拙,当年却没能发现阿幽妹妹更是女中豪杰!”
安娜这句话,半是恭维,半是自嘲。
阿幽却微笑着摇头道:“如今,我已不是刺客们的主人,也不要叫我阿幽妹妹了,姐姐可以叫我秦夫人。”
秦夫人!
欧阳安娜心中一阵惊惧,这个“秦”无疑是秦北洋,他果然已娶阿幽为妻了?
她的嘴chún发紫,女儿伸出小手来拍拍妈妈的脸颊,她亲了亲女儿,qiáng颜欢笑:“恭喜了!”
“多谢姐姐的祝福!”阿幽仿佛一个胜利者的宣示,“我把我所拥有的一切都给他了,包括我的身体和我的心,也包括太白山与整个刺客联盟。”
安娜仰头不去看她,qiáng忍着不哭出来。她知道,作为齐远山的妻子,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流眼泪。眼前的阿幽是秦夫人,而现在的安娜却是齐夫人啊。
保护在妻女跟前的齐先生,当然也不傻,他摇摇头:“阿幽,不管你叫什么?这是北洋与你之间的事,跟我们又何干系?”
“我想知道秦北洋现在哪里?”
阿幽不再绕弯子了,面对冰雪聪明的安娜姐姐,无需设计yīn谋诡计。尽管如此直截了当地问出来,实在有失作为“秦夫人”的颜面。
果不其然,安娜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包含无限复杂的意味,也有少许的嘲讽。但她到底还是担心秦北洋,如果神通广大的阿幽都找不到他,必是真的失踪了。
“他不见了?”
“今年八月,我的夫君来过广州。”
欧阳安娜如实相告:“对不起,我没见过他。但我不会隐瞒,他确实来过这里,在八月末的一个雨天。当时我和远山不在家,他跟我女儿过几句话,身边还带着小镇墓兽九sè,然后就走了。”
“嗯……只有这些吗?”
安娜认真地回答:“我猜,秦北洋早就离开广州了。”
“我能跟九sè聊聊天吗?小孩子是不会谎的。”
“阿幽妹妹,你怀疑我骗了你?”
阿幽淡淡一笑,却只盯着安娜怀中的小女孩:“小九sè,你还记得那个叔叔吗?”
“他叫马蒂亚斯。”
九sè依然记得那个名字。
话音未落,安娜怒目圆睁,侧了侧身子,将女儿靠近齐远山那边,并向阿幽狂吼起来:“我不准你碰她!不准你靠近她一步!”
阿幽将手缓缓伸向腰间,齐远山再次把枪口对准阿幽。突然,两枚金钱镖破风而出,正好嵌入齐远山的手腕,勃朗宁手枪应声坠地。老金早就盯着屋里的每个人,眼看火药味道渐浓,便施出早就藏在手指间的暗器。
没有了武器,欧阳安娜已作了与刺客们同归于尽的决心。
“姐姐,得罪了。”
阿幽并没有去掏匕首,而是靠近小九sè的脸,还想要跟小女孩话。
突然,房梁上掉下来一条黑sè的东西,乍看仿佛一条长蛇,却有着毛茸茸的身体,缠绕在阿幽的脖颈之上。
蛇猫。
从唐朝永泰公主墓里出来的千年老猫,早已无声息地躲藏在屋顶,虎视眈眈着屋内的对峙,最危险的时刻才杀出来。阿幽猝不及防,被这长蛇般的猫紧紧纠缠,倒在地上接连翻滚,拔出匕首的力道都没了。
老金与中山不知所措,他们可以轻易地杀死这只古怪的蛇猫,却是投鼠忌器,害怕同时伤害到“阿幽小主”。
突然间,齐远山趁着混乱的空档,捡起地上的勃朗宁手枪,高声叫喝:“阿幽!我不许你在我家里使用武器!不许你伤害到我的妻子和女儿,否则我会带领黄埔军校的生军,诛杀刺客联盟,踏平太白山!”
这些年来,他也听了太白山刺客教团的故事,也知道秦北洋成了阿萨辛的继承人,以至于刺客联盟的领袖。
终于,阿幽使出全身的内力,挣脱了蛇猫的束缚,面孔青紫,几近窒息,蜷缩在角落里发抖。她的脖颈上有道黑紫sè勒痕,残留的乌黑猫毛,隐隐发出古墓里的光。
蛇猫变回猫形,如同黑sè闪电窜回房梁,躲在众人不见的角落,随时准备第二击。
老金与中山护卫在主人的左右,被齐远山与欧阳安娜的气势震慑住了。哪怕当年不可一世的小徐将军,也没有齐远山如今的这般气场,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但关键是那只蛇猫,不晓得它又会何时冲下来?阿幽心里明白,那只猫刚才手下留情,它已缠住自己脖颈,轻易就能咬断她的颈动脉或气管,就像刺客们用匕首割喉。若不是齐远山的一声警告,让蛇猫觉得刺客们不敢造次,阿幽已然血溅五步。
“好,安娜姐姐,远山哥哥,我相信你们的话,多有得罪,阿幽告辞!”
阿幽剧烈咳嗽着出这段话,便飞身冲出窗户。老金与中山也先后逃出去,翻墙没入越秀山的秋sè。
黑猫从房梁跳下,闪烁着核桃仁般的猫眼。欧阳安娜紧紧搂着女儿,搭着齐远山的胳膊:“我们又该搬家了!”
齐远山却低头沉思:“我好像见过那个少年?”




镇墓兽 第五十二章 秦夫人(三)
七天后。
阿幽、老金、中山,乘着招商局的lún船,就像六年前的东海夜航船,穿过万里长江入海的吴淞口。
黄浦江上,秋风秋雨愁煞人,烟雾濛濛。
阿幽站在船头,脖颈上缠着一条丝巾,遮盖蛇猫留给她的伤痕。
七天前,他们在广州告别了欧阳安娜。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阿幽更了解安娜了,她相信“安娜姐姐”没有说谎。从广州北上的lún船上,中山的神sè凄惶,老金问他为何?他只答,看到阿幽小主遭遇危险,感到内心惶恐。
上海!上海!
一艘给日本运送救灾物资的中国lún船,刚刚完成任务回国,停靠在黄浦江对岸的码头。
江风吹乱“阿幽小主”的发丝,乌幽幽的双眼,盯着陆家嘴的田野……
上世纪二十年代,如果你站在“从苏伊士运河到远东白令海峡最华贵的建筑”外滩汇丰银行大厦的窗口,可以看到工业文明正在一穷二白的浦东大地生根萌芽。一座实验室大楼已完工,按照实用主义原则没有任何装饰,考虑到中国处于乱世,唯一要求是结实耐用。规模宏大的厂房、机库还有码头正在兴建。密如蛛网的脚手架,如同一座森严的竹林,烘托着红砖堆砌的烟囱。
墨者天工飞行器公司,沿着黄浦江的岸边,飘扬着太白山的旗帜——中间有个圆形黑白图案:yòu麒麟镇墓兽的印章。
从广州出发之时,阿幽对老金和中山说:“上海浦东陆家嘴,哥哥魂牵梦萦的工厂,这是他的命!去那儿就能找到哥哥。”
在十六铺码头下船,三个人渡过黄浦江,走进墨者天工飞行器公司的大门。
为了工厂的安全,钱科雇佣了数十名武装护卫,彻夜守卫巡逻。这天已是黄昏,门房立即将三个不速之客拦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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