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墓兽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蔡骏
“这里就是文物库房?”
“这座水晶宫啊,还没造完大清就亡了,从没真正用过。三十年前,皇家风水师李先生在世时,过这块地方的风水适合藏古物。这些年呢,宫中失窃的宝物太多了,为了在避免损失,我下令将内府收藏的宝物集中一处管理,便选了四面环水的延禧宫。”
叶探长自然明白了:“因为文物最忌火灾,水晶宫便是最适合的所在,万一有祝融光顾,便能就地灭火。”
“不错,叶探长,我刚才可是被珍妃娘娘吓死了,我可得回府去休息了,您二位怎么?”
“总管大人,今夜,我和小郡王殿下,就在这座延禧宫中蹲点守候,看看横行在紫禁城中的凶手究竟是谁?”
“告辞!请保重呢,咱们明早见。”
内务府总管大臣绍英再次作揖,便在两个太监的护卫下溜了。
延禧宫外的水光荡漾,反射月光到叶克难与小郡王的脸上。
“叶探长,您今晚真能抓到凶手吗?”
“鬼知道呢?但我听,冯玉祥即将对小皇帝动手,或许过了今晚,我们就没机会可抓了。”名侦探压低了声音,指着西洋水晶宫里的一盏灯光,“里头有人,或许是库房值班的老太监。这家伙,要么是监守自盗的内贼,要么今晚即将命丧黄泉。”
忽然,宫门外响起一片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小郡王立时紧张起来,似乎又要撞鬼了。叶克难迅捷灭了灯,两个人攀爬上宫墙,躲藏在琉璃瓦的屋檐后,居高临下窥视,一如刚才那只鬼魅般的白猫。
一口棺材。
五名身着黑sè大褂的男子,抬着一口摇摇欲坠的棺材,居然堂而皇之地进入了皇宫大内。
叶克难屏息静气,脑中极速转动,刚才内务府总管大臣已经了,紫禁城的卫队已被冯玉祥缴械,今夜的皇宫堪称“不设防”。故宫的太监们早已离心离德,多半也有内jiān把这伙人放了进来,否则棺材岂能飞檐走壁而来?
棺材在水晶宫门口放下,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这伙不速之客撬开棺材盖板上的钉子,犹如盗墓贼即将进入最惊心动魄的时刻。
趴在墙顶上的叶克难,借着清亮的月光,见到了棺材里的尸体。
一具男尸,昏暗中看不清年纪,面目模糊,只能看出是满面须髯,长发披肩。没有闻到腐尸的气味,似乎刚死去没多久,或者……
尸体睁开了眼睛。
面对故宫角楼上的新月,棺材中的男人放射出骇人的目光,xiōng口挂着一枚鲜艳夺目的血玉。
叶克难与小郡王都认出了这张脸。
他是秦北洋。
镇墓兽 第五十六章 秦北洋回来了(二)
“四川道人!”
秦北洋咬牙切齿地出这四个字。
“哦……终于被你看到了……”阿海轻描淡写地回答,“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他是魔。”
“谁的?芳子吗?小姑娘的话,你别信。你忘了吗?我在上海的黄耳冢古墓之中,对你过的话。北洋小弟,你那么相信阿幽结果呢?”
这话的秦北洋心惊肉跳,阿海的洞察力惊人,他的预言都成真了,自己确实成了阿幽的傀儡,甚至差点成了她的囚徒。
秦北洋不想再讨论这些了:“你是魔的儿子。”
“我不是。”
“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阿海渐渐后退,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个声音:“这里是太白山。”
秦北洋在那座暗无天日的地宫之中,度过了漫长的一年。而他能做的唯一的事儿,便是用自己的十根手指头,水滴穿石般地在墙上刻下三行汉字,分别是工匠联盟、刺客联盟以及老爹秦海关留给自己的座右铭。
一个月前,不知何故,秦北洋突然被人从监狱带走。漫长的古墓监禁,虽然让他充分抑制了癌细胞,却因为不见天日、营养不良并且缺乏运动,从而身体极度虚弱,根本无力逃跑。
他被装入一口古老的红木棺材。他能从气味中嗅出来,这棺材是从真正的古墓里挖出来的,故而能模拟一部分地宫环境,更难掩人耳目。棺材被一路颠簸着运下山,似乎又乘坐了一程船,然后坐上火车他能感受到蒸汽机的轰鸣,接连几个昼夜的铁轨震动,温度渐渐变冷进入深秋。最后一段旅程,棺材中的空气都有些干燥……
每一夜,棺材盖会打开一道缝,给他送来食物和水,取走他的排泄物,让他慢慢地恢复体力。
这是哪里?
秦北洋不得而知,但他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坐起来。相比一年前,肌肉有些萎缩,也许皮肤变得苍白。满脸都是胡须,就像西洋男人那样,头发肮脏而打结。若是任何人看到自己的样子,都会以为碰上了乞丐或者鬼。
不过嘛,五年前他就应该死了,活到今日,也跟鬼没有分别。
阿海伸出手,将他从棺材里拽出来。
但他无法逃脱,因为腰间捆着一根铁链子,另一端掌握在阿海的手中。而在阿海的身边,还有四个同样穿着黑sè大褂的男人,他们背后都chā着长柄刀剑,腰间似有鼓鼓囊囊的快枪,每个人的身形与眼神,都是一等一的杀人高手。
阿海脸上的刀疤微笑着,又为秦北洋喝了一口热茶,力道十分刚猛,让人浑身燥热,怕是上等的高丽参茶。
果然,秦北洋的一些jīng气神回来了。
他看清了眼前的西洋式水晶宫,这让他无法判断自己在哪里?
忽然,门开了。
里头穿着清朝衣服的老头,面白无须,话嗓音尖细:“阿海大人,您来啦……”
秦北洋霎时明白,这是个老太监!
他被阿海裹挟着进入宫殿,想不到竟还通着电,亮着几盏淡黄sè的白炽灯。墙上挂着许多字画,其中有个条幅是宋徽宗的瘦金体
“桂彩中秋特地圆,况当余闰魄澄鲜。因怀胜赏初经月,免使诗人叹隔年。万象敛光增浩荡,四溟收月助婵娟。鳞云清廓心田豫,乘兴能无赋咏篇。”
便是这位亡国之君的名帖:闰中秋月。
“这是哪儿?”
隔了这么久,秦北洋终于出第一句话,幸好刚才那口高丽参茶,否则咽喉都要黏连了。
“紫禁城,延禧宫,灵沼轩。”
阿海在他耳边回答,四名黑sè大褂男子,两人守在宫殿大门口,还有两人紧跟在阿海与秦北洋身边。至于那口破烂棺材,依然停留在外边。
进了这间西洋水晶宫,不知今夕何夕的秦北洋又问一句:“这是哪一年?”
“西元2024年。”阿海右脸上的刀疤分外刺眼,但见秦北洋的面sè惊变,他又微微一笑,“开个玩笑!现在是民国十三年,西元1924年,yīn历十月初八,阳历11月4日。”
“请上二楼。”
老太监掌着灯,恭敬地将客人送上楼梯。秦北洋爬楼有些吃力,阿海伸手扶了他一把。
到了这层楼,几盏电灯同时打开,只觉双眼又被刺得睁不开,心头莫名狂跳起来,满屋尽是身着汉服的美人儿,似乎莺莺燕燕地走上前来,这不是嫔妃要服饰皇上就寝吗?
满清早已灭亡,小皇帝溥仪虽已大婚,也不过婉容与文绣两位后妃。眼前的美人竟不下十位之多,难道还是光绪皇帝留下的妃子?但皇帝都死了十六年,不可能还有青春美艳的姑娘了,除非是庚子年死在井里的珍妃的鬼魂……
不对啊,满清的嫔妃怎会穿着汉服?难道是前朝的大明嫔妃鬼魂?来自吊死煤山的崇祯皇帝的后宫?据李自成打进北京之日,崇祯亲手杀光了宫中嫔妃,就此留下怨魂,她们是把自己当作了亡国之君朱由检?
阿海却在他肩上拍了拍,低声:“是为《十二美人图》。”
原来并非活人或鬼魂,而是十二幅接近真人尺寸的屏风。秦北洋在古墓与棺材中被囚禁太久,以至于气虚体弱,尤其是在故宫这样yīn森的气场,黑夜与古画让他产生了幻觉。他依靠自己的双腿走上去,依次观赏这十二扇屏风中的汉服美人,分别是博古幽思、立持如意、持表对菊、倚榻观雀、烛下缝衣、倚门观竹、烘炉观雪、桐荫品茶、美人展书、消夏赏蝶、捻珠观猫……
这些美人神态各异,背后的室内家具摆设,俱是明朝的典雅气质。秦北洋甚至认出了“多宝格”上的“仿汝窑”瓷洗、“郎窑红釉”僧帽壶,又有董其昌的诗句书画,甚至西洋天文仪与珐琅表,明彼时欧洲物件已是宫廷时尚。
老太监笑盈盈地:“二位,此乃雍正爷最爱的宝物,原在圆明园深柳读书堂围屏上,后被送到宫中保管。别看雍正爷治国严厉,但他在宫中却常穿前朝汉装,甚至西洋服饰,留下不少画像。而这十二美人图,据也是他让宫中嫔妃穿上汉装所画的。”
“雍正是满清入关的第二位皇帝,却已汉化如此,唯独让我们脑后与心中多了一根辫子。但在他的治下,若是民间百姓如此穿着汉装,恐怕早已被砍头了。”
要是二十年前在这宫禁之中,任谁出这番话怕也是人头不保。秦北洋想起自己九岁那年,半夜想要逃出清朝皇陵,却误闯雍正帝陵寝,偶遇四爷的鬼魂。
“嘘……”老太监吓得面无人sè,看来是做奴才惯了,“免得被雍正爷听到了。”
“这些画里都有古人的魂魄?”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清朝灭亡后的深宫里头,是没有时间观念的,一日还是一月,一年还是一个世纪,不过天地万物的一瞬间罢了。阿海淡淡一笑,催促道:“公公,可以办正事儿了。”
“哎呀,您看我这脑子。”
老太监走到握着珐琅表,看着菊花瓶,背后还有天文仪的美人儿跟前,轻轻一推,原来屏风背后还有个暗门。
秦北洋瞪大双眼,跟着阿海走入暗门,两名黑sè大褂的男子,也跟着一同进入,唯独老太监留在外头:“您们忙吧,但愿今夜能把事儿了了,万岁爷还等着呢……”
镇墓兽 第五十七章 乾隆的瑞士机器人(一)
暗门内是一间硕大的密室,四周都是金属墙壁,没有窗户,全靠数盏灯泡照明。
房间正中摆着一台巨大的钟表,高度相当于一个成年男子,镀金的外壳与支架,雕琢着繁复的欧洲洛可可式的花纹,加上钟面上隐藏的无数镜子与玻璃,犹如凡尔赛宫镜厅的微缩版,让他想起五年前刺杀三巨头的那一夜——阿海也是当年刺客中的一员。
眼前的钟表分为四层阁楼——顶层是个圆形的亭子,两个穿着十八世纪欧洲服饰,头戴三角帽的西洋小人。
第二层才是真正的钟表,罗马数字的钟面,美lún美奂,至今仍在准确地走着秒表,此刻正是深夜十点零五分。
第三层,竟然是个西洋乐队,一伙人各自手执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竖琴、短笛、长笛、双簧管、单簧管、圆号、小号、长号、大号、定音鼓、小军鼓、大鼓、三角铁、钹、锣……只是这些小人固定不动,各有活灵活现的神态,不晓得动起来会是怎样?
第四层,有个金发碧眼的西洋少女,还有个虬髯大汉。少女手执中国文房四宝,站在一张书桌跟前,似乎是伺候文人墨客写字的小婢女。虬髯大汉穿着西洋绅士服装,手中提着一支毛笔,对准一张迷你的宣纸,却还未着一墨,留白以待君来填。
“这是……”
秦北洋捂着自己嘴巴,不可思议故宫之中,竟然埋藏这样的珍宝,却听到密室角落里传来一个干枯嘶哑的声音——
“乾隆皇帝最爱的瑞士钟表机器人。”
“谁?”
这声音让人吓了一跳,阿海也下意识地拔出匕首,护卫在秦北洋的身前。
角落里亮起一盏灯光,原来有张小床,躺着个蓬头垢面的老头子,留着花白的辫子,看年纪快八十岁了。他穿着灰扑扑的工匠服,留着一把灰白胡子,显然不是被阉割的太监。
“我……我是内务府皇家工匠……钟尽善……”
老头说话气息奄奄,眼睛虽然睁着,却是浑浊无光。秦北洋大胆地靠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居然毫无反应——是个瞎子。
“您的眼睛?”
“一个月前……瞎了。”钟尽善抬起胳膊,准确地指着瑞士钟表机器人说,“为了修复它,我已在这间密室中住了十年……已经修到了最后一步……老天不可怜我啊,却让我的眼睛瞎了,还差那么一丁点儿啊……”
秦北洋已经明白了大概,这位皇家工匠为了修复这台奇珍异宝,竟然白白消耗了十年光yīn,日日夜夜盯着钟表里的小机关和小零件,就算天生视力绝佳的神枪手也熬成瞎子。
“您在这儿修钟表,这是内务府总管大臣特许的吧?”
按照规矩,后宫之中,除了皇帝与未成年的皇子,绝不可有正常男性过夜。放在二十年前也是要砍头的,饶是现在清帝退位,小朝廷也这是做做样子,经过溥仪的允许,也就让他留在权作宝物库房的延禧宫了。
“是皇上特许的。”
“哪个皇上?”
“放肆!自然是当今圣上——我大清英明神武的中兴之主宣统皇上。”
秦北洋无论如何都没能把这位老钟表工匠口中的皇上跟十八岁的末代皇帝溥仪联系在一块儿,他也不想跟老人家争辩,便坐在行将就木的钟尽善身边说:“您老辛苦啦。”
“啥您老您老的,就叫我老钟好了。”瞎眼老头打开了话匣子,“十年前,皇上才八岁,他老人家可是天纵英才啊,自个儿钻到延禧宫来,看中了这台乾隆爷的瑞士钟表机器人。可惜呦,这宝贝只为皇上表演了一次,因为一百多年都没用过,再也动不了了,除了上头的表针还在转,其他那些个机关啊,比方乐队啊、写字小人啊全失灵了。虽只看了一次,皇上就被这这台钟表给迷上了,派俺老钟来修理……这不,十年过去了,我是老不中用啦,还没能把它给修完,就差一口气!我的眼睛又瞎了,哎,我对不起皇上呢。他老人家虽年轻,可聪明着呢!洋文也会,汉文也好,特别是喜欢钟表这些能工巧匠的玩意儿。他要是早生个十年二十年,大清国也不会亡呢。”
秦北洋听着有些心酸,不晓得该怎么说?想不到,阿海走上一步,挨着老工匠的耳边说:“老钟呢,刚才跟您说话的小伙子,他也是内务府的皇家工匠,被总管大臣派来接您的班,今晚上就来修复这尊宝贝。”
“啊……自从大清灭亡,内务府的皇家工匠们,死的死,逃的逃,还有剩下的?”
别管阿海怎么吹牛皮,秦北洋跪在老钟面前说了句实话:“老爷子,俺爹也是内务府皇家工匠,他叫秦海关,您可认识俺爹?”
“老秦?嘿!你是老秦的孩子?”
行将就木的老头猛然咳嗽几下,眼睛再也亮不起来了,却兴奋地抬起胳膊,宛如临死前的回光返照,紧紧抓着秦北洋的双手。其实啊,他是在摸秦北洋手掌心的茧子,那才是工匠特有的标记。
“对啊,俺爹说,他在颐和园当差的时候,曾经跟一位皇家钟表匠学过修复乾隆皇帝的西洋钟,那就是您吧?”
“对对对……颐和园……因为老佛爷常年住那儿,咱们这些工匠呢就都过去了。秦海关比我小几岁,他一直管我叫哥,虽然是给皇家修陵墓的,可他的手可巧呢,脑子也比我好使。照道理说,我这手艺是不能传给外人的,但我无儿无女,连个干儿子都没有。老秦愿意跟我结拜为兄弟,我就收了他做弟弟,把这钟表手艺传给了他。”
“十年前,我和爹住在京西骆驼村,爹传给我一些钟表手艺,但我天生愚笨,只学了一些皮毛而已。”
“好好好……虎父无犬子,有老秦的孩子在,我就放心啦,今儿晚上,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也得跟你一起把这宝贝修好!”老钟又使劲摸着秦北洋的脸庞,摸到他满脸的胡须与长头发,“没想到啊,老秦的儿子也成大老爷们了。当年他在颐和园,总是说媳妇肚子不争气,一直没跟他生个一儿半女,长吁短叹秦氏墓匠族的手艺要断了,如今后继有人,他该有多开心呢!对啦,老秦怎么样?身子骨可比我好吧?”
“俺爹……五年前就过世啦……”
瞎眼的老钟流不出眼泪,但也满面哀伤:“哎呦,你瞅瞅,咱们这一代工匠啊,我怕是最后一个老不死的了。”
“老钟啊,明儿一早,就是皇上给我们下的最后期限,无论如何,他要亲自来延禧宫看这台瑞士钟表机器人的表演,今儿晚上,咱们必须把它给修复了。”阿海搂着秦北洋的肩膀说,“北洋,普天之下,老钟之后,这个活儿计,就只有你能胜任了。”
镇墓兽 第五十七章 乾隆的瑞士机器人(二)
“可这乾隆爷的瑞士钟表机器人,钟老爷子修了十年都没修好,我这建造镇墓兽的手艺,能把它给修好吗?”
老爷子喘息着握紧秦北洋的手:“小秦呢……我修了十年……但只差最后一口气了……你一定能行的……”
“北洋,你就把这最后一口气,给这台老钟续上,也不枉老爷子十年的心血。”
阿海又是一语双关,老钟既然是钟表匠,也是这台一百来年前的瑞士钟表机器人呢,而今晚上闯入紫禁城的使命,就是给这“老钟”续命呢。
秦北洋低声对他耳语:“阿海,你把我在古墓中关了一年,又用棺材把我运到故宫,就是为了让我来修一口钟?”
“这难道不是你这辈子最大的乐趣吗?”
阿海这家伙,又是一语中的修补器具,干工匠活,确是秦北洋这辈子最大的乐趣。修复这台乾隆皇帝的瑞士钟表机器人,可比做劳什子的刺客联盟领袖,阿萨辛的继承人有意思多了……他该有多理解爱做木匠活的天启皇帝与设计了断头台又被断头的路易十六呢。
可他怎能听阿海的摆布呢?秦北洋用眼角余光瞄着四周,这间水晶宫二楼的密室,四面都是钢铁,连跳窗的机会都没有。如今自己身体虚弱,xiōng口的肺癌没有复发就烧高香了,腰间捆着铁链子,面对阿海这个绝顶高手。而他身后那两个黑大褂的汉子,背后藏着刀剑,绝非善类,自己绝无反抗逃脱的可能。
最重要的是,秦北洋缺少一个无所不能的帮手小镇墓兽九sè,更别提安禄山的唐刀与俄国十字弓了。
“先让我仔细瞧瞧这件宝物……”
秦北洋瞪了阿海一样,拽着身上的铁链条,慢慢环绕了瑞士钟表机器人一圈。虽然密室里亮着许多盏灯,他还是提了一只手电筒,照射出钟表底座的背后,刻着两行洋文。仔细分辨之后,发现是法语和德语,秦北洋认出了其中的德语
工匠联盟第十七代大尊者pierrejaquet-droz敬奉中国大皇帝陛下。
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在这紫禁城深宫之内,乾隆皇帝最喜爱的瑞士钟表机器人,竟然是工匠联盟大尊者的作品?
秦北洋闭起眼睛,想起一年多前在东京日本桥,关东大地震来临之前,地下密室所见到的工匠联盟第二十三代大尊者的真容……
现如今,恐怕全世界都认为,是秦北洋刺杀了这位大尊者。这一年来,工匠联盟与刺客联盟之间的腥风血雨,不知已白白葬送了多少条生命……
“钟老爷子,您可知,这件瑞士钟表机器人是何人所造?”
“瑞士国的皮大师。”
听到老钟起“皮大师”,秦北洋按捺住想笑的冲动,瑞士钟表大师pierrejaquet-droz的名字就是pierre,这是个法语字,中国通常翻译为“皮埃尔”。那位上海法租界的古董商,大画家高更的侄子,就叫皮埃尔·高更。
“这位皮大师的宝贝,怎会落到乾隆皇帝的手上?”
“乾隆爷八十大寿之时,两广总督福康安向广州十三行的英国人订购了这台寿礼。”
秦北洋想起坊间传这位权倾一时的福康安,本是乾隆皇帝的私生子,果然是有一份孝心呢。
“英国洋行就找到了瑞士国的皮大师?”
“不错,皮大师,乃是泰西欧罗巴诸国不世出的能工巧匠,曾经周游列国,”老钟的眼睛虽瞎,脑子却很清楚,“皮大师最擅长做机械偶像,这些小机器人拥有三大绝活,一是写字,二是画画,三是弹奏乐器。以至于大奥国、大普国、大瑞国的贝勒格格们,都以为碰到了邪魔巫术。据啊,大法国的皇后娘娘,也曾一掷千金求购这些宝贝。”
老爷子的“大奥国、大普国、大西国的贝勒格格们”想必就是奥地利、普鲁士以及西班牙的王子和公主们。“大法国的皇后娘娘”再次让秦北洋哑然失笑,却想起在巴黎地下墓xué的石棺中的断头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的不朽真容,在这帝制覆灭后的紫禁城,不免心中胆寒……
“皇上既然喜欢这台钟表机器人,为何不请瑞士的钟表匠人来修理?”
“早就去瑞士公使馆问过啦,可人家瑞士人,那户钟表工匠大师的后人,只剩一个手表牌子,已经无人能修理这件宝贝了。”老钟又连续咳嗽几下,指着自己的床底下,“小秦呢,我这辈子所有的工具都在这儿,我全都送给你啦,就当收了个关门徒弟,咱们来……”
秦北洋从老钟的床底下翻出各种乱七八糟的修理钟表的工具,许多都是第一次见到,奇形怪状却又颇具心思。
阿海在他身边催促:“北洋,时间紧迫,我们只有一夜!”
“若我修复好了这件宝贝,你会放我走吗?”
“你相信我吗?”
“我不信你的任何话。”秦北洋已在阿海身上吃过不止一次亏,“何况,我为何要跟杀父杀母的仇敌,又是刺客联盟的叛徒做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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