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恕罪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程十七
他讨厌被人窥伺的感觉,也讨厌别人夸他的皮相。
秦珩一脸认真,连连点头,十分受教的模样。
“你要真想看好看的人……”看四皇弟的呆样,秦珣忽然生出一丝作弄的心思,他低下头,凑到老四耳边,“回去对着镜子看自个儿去。”
见四皇弟脸上的红霞瞬间喷涌而出,从脸颊直到耳根,不知是羞还是窘,秦珣哈哈一笑,心里那点子不快也随之消散。他不再理会秦珩,转身大步离去。
身后的脚步声极为清晰,秦珣知道老四就在他身后,但他猜不透缘由。眼看着就快到景昌宫了,他终于停下脚步,猛然转身,劈头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低头疾行的秦珩似是没反应过来,鼻尖差点撞上他的xiōng膛。
秦珣后退一步,有些不耐,有些无奈:“你跟着我干什么?”
眼前的四皇弟矮了他不少,肌肤白皙细腻如细瓷一般,脸上红霞未散,分外明艳。他心中微微一动,四皇弟有一些男生女相。
秦珩定定神,好像鼓足了勇气一般,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声音小而坚定:“来向三皇兄道歉。”
“道什么歉?”秦珣莫名其妙。
秦珩的气势瞬间矮了下去,磕磕巴巴:“三皇兄本来可以有养母,但是因为我,我的缘故……”
秦珣甚是意外,他挑眉:“这算什么大事?值得你跟了这么久来致歉?以后父皇母后会格外照顾咱们,咱们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他话锋一转,又道:“再说,这事也怪不到你头上。年yòu失恃的,不止你一个……”
在凤仪宫,从头到尾都没有他们两人置喙的余地。说老四克母,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思及此,秦珣第一次对四皇弟生出一丝微妙的同情。偌大的皇宫,只有他二人境遇相似。
“年yòu失恃……”秦珩的心口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浅浅淡淡的疼。年yòu失恃……她母亲若还活着,她必然不会沦落到今天这般境地,头上悬着一把利剑,不敢悲,不敢喜,把所有情绪都藏起来,还要小心翼翼不着痕迹地来讨好将来很有可能做皇帝的三皇兄,不敢得罪他半分。
秦珣眼睁睁看着老四因为他的话,一点点红了眼眶。他内心惊讶,老四怎么就感动成这个样子?
不过他素来警惕心qiáng,无论是对谁,都抱有戒心。他压下新涌上来的同情,对自己说,老四新近失去依靠,可能正自恓惶无依。但说到底,老四掉泪,跟他关系不大。他能做的,顶多也只是宽慰对方两句。
于是,他扯扯嘴角,尽量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别难过了,也不用自责,我怎么会怪你?我们本来就是一样的。”
秦珩抽抽鼻子,大力点了点头:“嗯,三皇兄真好。”
这语气真诚极了,秦珣微微抽了抽嘴角,“嗯”了一声:“时候不早了,四皇弟也饿了吧?”
秦珩用帕子拭了眼泪,又放入袖袋中,心说,莫非三皇兄要留我用饭?正苦于无法和三皇兄保持亲近友好关系的她,对此颇为欢喜。但为着自己平日里的形象,她又不能显得机敏,就呆愣愣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嗯,是有些饿了。”
“那——”秦珣对老四的答案很满意,他笑笑,“那,四皇弟赶紧回章华宫用膳吧!过了点儿,御膳房该……啊,不对,是为兄疏忽了。章华宫有小厨房是不是?”
随着他的话语,秦珩一颗心几次起伏,待听到最后,有些失落,有些难堪,只得老老实实:“是,那,我先回宫了。”
“去吧,去吧!”秦珣挥挥手。
秦珩转身,走出好远后,才长长吐一口气。真是,寡言少语的老实人好演,老实人想亲近哥哥,与其保持友好关系,不大容易。
她细细思索过,她的三个皇兄,母族势大的大皇兄重武轻文,性格bào戾,相较而言,她不看好他。二皇兄是中宫嫡子,当朝储君,温和宽厚,如无意外,是板上钉钉的皇帝。可惜,偏偏她梦里登基的却是三皇兄秦珣。
她大致了解过本朝历史,顺利登基的太子屈指可数。也就是说,她的梦,极有可能会成真。
为了避免重复梦中的命运,她一定要与三皇兄交好,成为他最珍视的兄弟。——这样,即使她将来没能保住秘密顺利出宫,也能有条后路。
秦珣黑眸沉了沉,有些想笑,又有些怜惜,他低声道:“别慌。”
秦珩勉qiáng一笑,心说,我不慌,我是觉得丢人啊。长这么大,还没这般丢人过。想到自己还动了小心思,拿太后入画,她更觉难堪。
她听到有人小声问:“吴大家?圣手丹青?他不是很多年前就声称不再作画了吗?”是啊,所以更显得皇叔的寿礼难得啊。
睿王面上几分骄矜,几分自得:“吴大家十年前就封笔不再作画了,儿臣求了他好久,还答应了他的条件,他才……”
他像是一个渴求赞扬的孩子,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若能换母后一句称赞,也不枉他一番辛苦。
然而寇太后根本不看那画,她神sè淡淡,有些不耐:“你有心了,可惜哀家也评不出好坏。比起什么‘五大家’、‘六大家’,哀家更喜欢珩儿画的。”
寇太后此言一出,席上一片安静。秦珩心中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皇祖母。她心内着实惊讶,还夹杂着淡淡的愧疚与不安。
她心里暗暗叫苦,不明白皇祖母为何会这样对待皇叔,即使不喜欢,也没必要当面给他没脸,更没必要违心地拿她做对比。她真不认为她的会比吴大家画的更好。她这回是不是得罪了皇叔?可是,她也很无辜啊。
皇帝心中狂笑,脸上却一本正经,打圆场一般:“各有各的好,吴大家画的好,珩儿的心意好。说起来,他们叔侄俩能想到一块儿,也是缘分。”
他都有点心疼睿王了。花费多少心思,才求得圣手丹青的画,可惜太后不屑一顾,甚至在太后眼里,那画还比不上小儿涂鸦。
睿王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他动了动chún,试图勾起chún角,却以失败告终。他沉默了一瞬,勉qiáng把那句“他才做了此画”说完。他教宫人收起了画卷,默默入座。
场中一片安静,众人皆叹,睿王果真不得寇太后的欢心。难怪当年寇太后毫不犹豫放弃了亲子而支持了养子。
还是太子秦璋笑道:“皇祖母真疼爱孙子,怪不得人都说隔辈亲,为了四皇弟,连皇叔的面子都不给了。四弟,你还不快过来谢谢皇祖母抬爱?”
接收到太子的暗示,秦珩忙整理心情,出席施礼。
寇太后大约很喜欢秦珩,含笑问道:“你那幅画画了多久?”似是极感兴趣。
秦珩认真答了,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模样。周围人别样的目光,她只能装作不曾察觉,扮好她老实四皇子的角sè。
寇太后心知这个孙子不善言辞,秦珩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她扫了一眼低头饮酒的睿王,很快收回了视线。她亲切地问秦珩了几句,方让其回自己位置上。
沉默着坐下后,秦珩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才渐渐褪去。饮下一口茶,让自己恢复镇定。皇叔的眼神如鹰隼一般,锁在她身上,她只作不知。
诚然她心里对皇叔感到抱歉,但是这真的跟她无关,她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寇太后拉着手亲切慰问啊。
见四弟茫然四顾,秦珣心生怜意,他悄声安慰:“你不用害怕。皇叔是明理之人,不会迁怒于你……”
秦珩点头,心里却说,怎么办?皇兄这么一安慰,更不自在了。
“再说,这不过是一桩小事……”秦珣实在是看不得四皇弟脸sè发白的样子,缓缓续道,“等会儿给他敬杯酒,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嗯,好。”秦珩应了。她心说也是,太后不给皇叔面子,这也不是头一回了。
酒过三巡,舞姬翩翩起舞,在场诸人都有了些醉意。寇太后、皇帝、陶皇后皆提前离席,剩余之人比先时随意了许多。
秦珩饮了半杯酒,似是壮了胆sè,悄悄去寻睿王。
此事与秦珣无关,但是他想到四皇弟的酒量,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暗叹一声,端起酒盏跟随上去。
睿王今夜连饮了不少。等秦珩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眼眸幽深迷离:“小子,是你啊?你来看本王笑话?”
“不是……”秦珩心神一震,忙摆手,“侄儿给皇叔敬酒,请皇叔……”“原谅”两个字,她不好说出口,并不是她的错。
肩膀一沉,她回头看去,却是秦珣。
秦珣给她一个安抚性的眼神,冲睿王笑道:“不知道皇叔愿不愿意赏脸。”他做一个“请”的手势,率先一饮而尽。
睿王看看老实的秦珩,再看看一副保护者姿态的秦珣,有一些恍惚。他chún角微微上扬,意有所指:“你们两个,感情倒还不错。”
秦珣拍拍四弟的肩膀,不以为意:“亲兄弟,自然感情好些。”
睿王双目微敛,不置可否。他自然清楚这兄弟俩的来意,他满饮一杯:“放心,本王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为难自己的侄子。”
秦珩点头,心下稍安。
“不过,本王倒是很好奇,什么样的画技,竟然能胜过吴大家……”睿王挑眉,“难道是天赋异禀不成?”
秦珩面露赧sè:“这……”
“本王想请四殿下赐丹青一幅,不知道……”
秦珩红着脸打断皇叔的话:“皇叔不嫌弃的话,侄儿愿意。”只是,见识了圣手丹青的画,她那点微末画技,还哪里拿得出手啊!
“本王当然——不嫌弃。”
这事算是就此揭过,睿王没有为难自己的侄儿。事实上,他在寇太后寿辰后的第三天就离开京城,回了封地,干脆利落,毫无留恋之意。
睿王走后,皇帝去寿全宫看视寇太后,感叹:“五弟回去得太急了,皇后还说要帮他在京城选个王妃呢……”睿王娶过妻,可惜他妻子短命,成亲不足一年便去世了。
寇太后仿佛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她转动佛珠,漫不经心道:“他福薄,以后再说吧。”
皇帝哂笑。秦渭福薄?大约是吧?皇后嫡子,因生得太迟而错失皇位。生辰是先皇忌日,生母不喜,嫡妻早逝,确实福薄。这一回召他回京,结果还算不错。下一次,不知会是何时。
皇上恕罪 61.验证
“没有。”秦珣勾了勾chún角, “你想的很对。”这小子看着老实,偶尔也会有灵光一闪的时候嘛。
秦珩一直很信赖三皇兄, 听他这么说, 轻舒一口气, 神情也放松下来。
看四弟短时间内神sè多变,秦珩觉得好玩儿,他伸手,轻拍弟弟的脑袋。——这个动作他近来做着熟稔无比,四弟也颇配合, 一见他伸手, 就直直站着,一动不动。他不由地想, 老四这样像什么呢?大约像陶皇后那只等待着人抚摸的波斯猫吧。那只波斯猫可没四皇弟老实。
秦珩先时听皇兄说要出宫办事, 她只当是客套话, 没想到从雅山斋出来后, 秦珣带着她又拐进了闲人书肆买书。
主动替秦珣拿书时,她多瞄了两眼,惊讶地发现, 这次不是演义故事,而是兵法战略。
“想看?”秦珣注意到四弟的目光, 微微笑了笑。——自从发觉老四会有明显的神情变化后,他常常有意无意观察四皇弟的反应, 自觉对其心思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秦珩迟疑了一下, 摇头:“我的《律书注解》还没看完。”
秦珣心内一阵无力, 半晌方道:“行,那你慢慢看。”
他出了书肆,大步往前走,数十步后,放慢脚步,等身后人跟上来,并肩同行。他眼角余光扫过抱着书的老四,后者脸颊发红,呼吸粗重,他心里颇不自在,伸手接过了书:“我的书,我拿着吧!”
“——不重的。”秦珩急道。
“对啊,不重,所以我拿着。”秦珣嗤笑,“你的小身板儿,过几年再帮哥哥吧!”三本书,他拎着甚是轻松,老四到底是小了两岁。他心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轻笑道:“你那边不是有小厨房么?怎么还这样瘦小?”
秦珩面露惭sè,并不作答。她能怎么说?说她是个小姑娘?
好在秦珣没有追问,而是好心给四弟讲起了律书。
律书的内容秦珩不陌生,她不认为她需要秦珣给她讲解,但她还是做出一副敬佩而又感激的模样来,认真听着三皇兄的讲解,时不时应上一两声,感谢皇兄解疑答惑。
秦珣很满意四弟的态度,讲解之时更加用心,甚至还想着,若是以后有空,可以多教教老四。唔,或许,他还需要提醒一句,老四不必把“皇兄,你真厉害”写在脸上了。
兄弟两人边讲边走,不知不觉已离开繁闹的街市。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尾随着他们,悄悄bī近。
行人寥寥。冷不丁地有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秦珩一怔,脚步停滞,僵硬地转头,看到他们身后数尺之内,站了三个大汉。一个刀疤脸,一个矮个子,一个瘦如竹竿。这三人形貌各异,但无一例外目露凶光,手中还握着锃亮的匕首,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
刀疤脸重复着自己的话:“听到没有?想活命的话,就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他们跟着这俩少年有段时间了,看他们细皮嫩肉,衣饰不俗,肯定是悄悄溜出家门玩耍的大家公子,身上有不少油水,有没家丁陪着,不是待宰的肥羊,又是什么?
秦珩身体微微颤抖,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场景,两个半大的孩子对三个带着兵器的成年人,胜算不大。她心里念头转的飞快,把目光投向了秦珣:“哥……”
她心想,若单是抢劫,身上的银钱给了他们也无妨。钱财俱是身外物,没有什么比他们的命更重要。
秦珣转身,毫无惧sè,他将弟弟拨到了身后:“别怕。”他放下书,扫了对面三人一眼,哂笑:“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天子脚下,也敢干这种勾当。活腻歪了?”
说话间,他眉目间已染上狠戾之sè,身形晃动,向歹徒扑去。
秦珩眼睛眨也不眨,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瞪大眼睛看着三皇兄出手迅捷,轻松夺下匕首,扫腿绊倒歹徒,又狠踹几脚。
刀疤脸倒地呻.吟时,她暗暗叫好。
对方有三个人。一个落于下风,另两个立即上前援助。秦珣暂时丢下刀疤脸,去应对另外两个。
秦珩担心三皇兄双拳难敌四手,想要上前帮忙。毕竟她也曾跟着陆师傅学过一段功夫,只是时日浅,未能有所成。
她刚拎了书上前,就听到三皇兄喝道:“老四退一边去!别添乱!”他要速战速决,一人应对,不能教老四陷入危险中。
“啊……”秦珩口中应着,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般,并未后退。三皇兄同她一样,跟着陆师傅学武时间很短,即便是真厉害些,也未必是三个大汉的对手。她心想,如果不行,她就把她身上的二十一两银子拿出来。
不过事实证明她低看了三皇兄。秦珣匕首对着小个子歹徒的xiōng膛,脚踩着瘦竹竿心口:“我当多有能耐,敢在京城抢劫,原来也不过如此。老四,过来。”
“诶。”秦珩应着,抱着书上前,“哥,你真……”“厉害”还未出口,她就看到一道寒芒闪过。却是先前被秦珣打倒在地的刀疤脸,从怀里另掏出匕首,往秦珣后背掷去。
秦珩来不及多想,扔了手里的书去挡,同时脚下一个踉跄,扑在秦珣背后,就像是在以自己的身躯为秦珣挡危险。
她这一扑,直接导致秦珣手里的匕首往前送了半分,刺进小个子的xiōng口,鲜血汩汩而出,小个子尖叫一声,翻个白眼,晕倒在地。她心头惶恐,闭上眼,等待着自己也同这人一般,受伤流血。
她只是出宫而已,没想送命啊。
然而她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她掷的书好巧不巧打落了刀疤脸掷出的匕首,两者一起落地。
她轻舒口气,后背已是冷汗涔涔。——原来她没她想的那般大胆。
“四弟,你……”秦珣的声音听着有些不对劲儿。
秦珩抬起头,迎上秦珣沉沉的目光。他紧抿着chún,左手扼住她的手腕,将她揽在自己身边,右手轻抬,将拔.出的匕首掷向正要逃跑的刀疤脸的小腿。
大皇子秦琚的外祖父是健威侯,手握重兵,在皇帝看来,这无疑会对太子秦璋造成一定的威胁。所以,他必须给太子选一个有力的岳家。而丁家则是最好的选择。
丁家的这一任家主丁赞一是当世大儒,著书立说,闻名遐迩。坊间传言,天下学子,泰半是丁家门生。丁赞一有两个儿子,一文一武。长子丁玉阶师从父亲,现为翰林院学士。次子丁玉行早年投笔从戎,尚驻守边关。丁家门生虽多,但子息绵薄。丁玉阶只有两女一子,可惜长女早夭,而丁玉行年过三旬尚未娶妻生子。
文能享誉文坛,武能征战四方,子嗣不丰,又无外戚之忧。真是绝佳的岳家。所以,丁家二小姐丁如玉刚一及笄,皇帝就授意陶皇后将她召进宫中。
见丁小姐容貌美丽,落落大方,帝后二人都极满意。嗯,也不枉教太子等她几年。这婚事可以定下了。
当陶皇后含笑问丁小姐:“可许了人家不曾”时,皇帝借故离去。
丁小姐螓首低垂,满面红晕,用纤纤玉指绞着衣带,不发出半点声音。
陶皇后微微一笑,亲切地执起丁小姐的手,声音温柔:“你与东宫年岁相若,倒也相配……”
她话未说完,丁小姐便猛地抬起了头,怔怔然问道:“太子么?”
“不是太子,还能有谁?”
丁小姐低下了头,继续沉默。是啊,不是太子,还会是谁?很小母亲就暗示过她的。
陶皇后见过不少贵女,对丁如玉的宠辱不惊很满意。她又说了几句闲话,见丁小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她笑了一笑,也能理解,就教丁小姐先回去。
丁小姐今日进宫,被特许乘马车而入。马车在宫里缓缓行驶,她能听见车lún滚动的声音,一下一下碾在她心上,她的思绪渐渐飞远。
在宫门口,马车蓦地一停,她身子往前一扑,差点跌出去。还是丫鬟眼疾手快拽住了她,她才不至于出丑。
她心跳加快,后怕不已。
“小姐身体可有不适?方才驭者无礼,冲撞了小姐,还望小姐见谅。”男子冷冽的声音蓦然在车帘外响起。
丁如玉深吸一口气,简单答道:“无事。”她不知此人是谁,只隐约听得声音很年轻,年岁不大。她心知出入宫廷的,定然是身份贵重之人。她不清楚方才是怎么一回事,但她并不想多事。
马车继续前行,她轻抚犹自跳个不停的心脏,低低叹了口气,耳畔隐约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皇兄,那是谁家马车……”
她心里一咯噔,皇兄?莫非,那就是太子?太子秦璋的名头,她自然听过,只是无缘得见。原来,那就是太子的声音啊……她轻轻合上眼,有些许恍惚。
没听到答案,秦珩继续压着嗓子问皇兄:“……皇兄怎么知道那里面是个小姐?”她微微歪了头,黑亮的眼睛眨也不眨盯着秦珣,眸中氤氲的水汽看得秦珣有点不自在。
——今日是武安侯孟越的生辰,他们兄弟俩结伴前去给其祝寿。武安侯性子古怪,又无妻小。偌大的候府只有几个老奴并若干丫鬟仆妇。他寿辰之际,竟也无其他同僚前来。师徒三人将就吃了些菜肴,饮了几杯薄酒,就算是过寿了。
孟侯爷的寿辰,秦珩不好推拒,只估摸着自己的酒量,饮了两小杯,不敢再饮。
她练了三年,酒量大概比先时有了长进。她同秦珣宫乘马车回宫时,坐得端端正正,神志清醒。此刻却有了些许醉意而不自知,追着秦珣要答案。
他们乘的马车在宫门口与丁府的马车差点相撞,秦珣下车致歉,四弟呆呆愣愣的,也跟着踉踉跄跄下车。人家车还没走,老四就问他怎么知道马车里是个小姐。还能为什么?!车上有丁家的徽记,今日皇后召了丁小姐进宫,不用想就知道里头是丁小姐啊。
他有些不耐,拧了眉:“上车!”
秦珩冲他傻傻一笑,犹不忘做个请的手势:“皇兄,请。”
轻嗤一声,秦珣心内有几分无力。还以为四弟的酒量真见长了,怎么还是才两杯就醉?哦,或许比先时好点,还能撑到回宫,没在马车上就睡着。秦珣率先跃上马车,一回头,见四弟正欲上车,可惜手脚像是瘫软了一般,费了好大的劲儿也上不去。
她瘪了脸,苦兮兮的:“皇兄……”
这声音低低的,不若平时的沙哑,甜甜的,糯糯的。秦珣心一软,伸手,提起四弟的肩头,微一用力,将其拽了上来。
唔,这小子一直练武,为何还这样轻?将弟弟安放在马车上,命驭者继续前行。四弟喝醉了以后,身子骨发软,坐不住一样,脑袋不自觉地就往他身上倒。
秦珣试图将弟弟身子摆正,失败两次后,干脆放弃了,把老四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自己也喝醉了,他竟然闻到了香味,极浅极淡,非兰非麝,分明是从四弟身上传来。他猜测大约是衣裳上的熏香。
秦珣看着弟弟单薄的身躯,没来由想起自己方才拎着他肩头将他提上马车的场景。他心念微动,伸手捏了捏弟弟的肩头,又比了比自己的。他眉头微皱,肩也太瘦弱些。
他手缓缓向下,比了比自己背的厚度,又去比四弟的。他刚碰到四弟的衣襟,还未来得及仔细量,马车就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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