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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恕罪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程十七
秦珣正在打拳,身手矫健,动作灵活,轻便的夏衫随着他的行动轻轻飘动,潇洒灵动。
秦珩不便打扰,就站在树荫下。待他结束才上前默默递上了帕子:“皇兄,擦擦汗吧。”
毫无意外看到四皇弟眼中的敬佩与心疼,秦珣“嗯”了一声,接过帕子,胡乱擦拭了一下额上的汗,本要直接将帕子递还给秦珩,心念微转:“洗了再还你吧。”
“嗯。”秦珩点头,一条帕子而已,不还也无所谓。
“你找我有什么事?”秦珣一面往殿中走去,一面说道。老四常来找他,每一次都能一本正经地说出一两个理由来。
秦珩道:“不瞒皇兄,过几日是皇祖母的寿辰,我准备的贺礼是一副观音祝寿图,还没装裱。我想着……”
“找人送到宫外装裱一下就行,这有什么难的?”说话间已经到了内殿,秦珣招呼弟弟坐下,命人上茶。
秦珩脸上露出一点迟疑:“可是……”
“你想自己出宫装裱?”秦珣看她神sè,猜出了她的心思。
秦珩赧然:“是,皇兄真聪明,一猜就中。”
秦珣扯了扯嘴角,你心思都写脸上了,我再看不出来,就是傻了。他咳嗽一声:“你来找我,是要我陪你出宫?”
秦珩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不知道会不会麻烦皇兄……”
“知道麻烦还来找我?”秦珣挑眉,果然看到了四皇弟脸上极力遮掩的失落无措,他轻嗤一声,“不过,谁让我是你皇兄呢?你回去拿上你的画,我换身衣裳,咱们一起出去。正好我也有点事情要办。”
“皇兄真好!”秦珩眼中的喜意再也遮掩不住。
有那么一瞬间,秦珣几乎都要误以为老四眼睛会发光了:“未时一刻,在景昌宫会合。”
“好。”秦珩心满意足回了章华宫,迅速换衣取画,重返景昌宫。
她约莫等了一刻钟才看见秦珣。他刚沐浴好,头发微湿,仅用一根玉簪松松绾住,越发显得眉目清朗,他挑眉:“这么快?走吧!”
秦珩跟在他身侧,随着他的步子,似是后知后觉一般,讲起了自己在谷阳宫门口看见皇叔一事,感叹:“……皇叔好年轻啊……”
“嗯,皇祖母三十多岁生的皇叔,他自然年轻。”秦珣随口应道,心里却说,若是皇叔早出生几年,不这么年轻,如今坐在皇位上的,还真不一定是他们父皇。
“他还会吹埙,皇兄会吹埙么?”
秦珣不答,只淡淡说了一句:“咱们是晚辈,对皇叔一定要恭敬。”他压低声音:“但是亲近就不必了。”
他有点担心,老实呆傻的四弟会因为旁人的善意对人心生好感,继而掏心掏肺。——他如今跟老四关系不错,能提醒还是要提醒一下。
皇兄话里的意思,秦珩一听便知。睿王是父皇心里的一根刺,她又不傻,怎么会跟睿王走太近。她长这么大,刻意去接近的,也只秦珣一人。
所以,她一脸认真:“我知道的——我只跟皇兄亲近。”
察觉到她的目光,秦珣眼睛微眯,也不说话,只做了噤声的手势,便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书上。
秦珩好奇,三皇兄不知每日看的什么闲书,很吸引人么?
大约过了一个月,她才知道了三皇兄看的是什么。
她向秦珣示好后,估摸着分寸,不敢太热切,每日见面时打招呼,问候两句,再用笨拙而朴实的语言表示一下亲近和孺慕。上书房里,只有他兄弟二人一起上学读书,接触多了,确实也比先前熟悉一些。——但也仅仅只是熟悉了一些。
三皇兄会对她笑,两人看着兄友弟恭,但是她很清楚,他们的关系并不亲近。
丽妃去世后,秦珩受到的关注明显变少。——陶皇后那日在凤仪宫表示要关照他们,的确也关照了,陶皇后亲至景昌宫和章华宫,将两位皇子身边的人敲打一番,又唤了两个皇子上前,亲切询问,可缺什么,短什么,有什么需求尽管向母后提。
再多的,也就没了。以前经常来章华宫的父皇也多日不见身影。
不过秦珩不在意这些,她身世特殊,本就想被人忽视掉。这不正合她意?而且她形单影只,与秦珣更加相类。
这日下学后,季夫子先行离去。秦珩快速将书具放入书袋,看向慢悠悠收拾东西的秦珣,试探着问:“皇兄每日看什么书?能不能借我一看?”
秦珣手上动作微顿,抬头,似笑非笑:“你真要看?”
“嗯。”秦珩点头,继而露出迟疑的神sè来,她踌躇道,“是,有什么不妥吗?”
老实说,秦珣看什么书,跟她有什么相干,她不过是想从书下手,拉近关系罢了。
“倒也没什么不妥。”秦珣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只不过,不大适合你看。”
他一字一字说地很慢,秦珩的心狠狠一跳,面上虽然显出迷茫、不解之态,内心思绪却如同乱麻一般,纷纷一团。她心说,莫不是什么禁.书?那三皇兄胆子也太大些!
“你要读圣贤书,不能给我带坏了。这种东西,你怎么能看?”秦珣如是说着,却将手一扬,薄薄的一本册子,不偏不倚落在秦珩面前的桌上。
秦珩迟疑了一瞬,方低头去看。封面无字,书籍也无字,多半不是正经书。她念头转的极快,手在距离书一寸左右的地方停留,犹豫着要不要翻开。
她犹疑不定的神情取悦了秦珣,他嗤笑一声:“你不是好奇很久了么?怎么递到你跟前,你又不肯看了?”
他先前分明叮嘱过多次,可老四还是常常偷看他,以为做的隐蔽些,他就不知道了吗?
似是受不了他的语言所激,秦珩打开了册子。她只扫一行,就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向三皇兄:“这……”
老实人那素来无神的眼中充满了惊诧,秦珣挑了挑眉,心里隐隐有丝得意:怎么?意外吧?惊讶吧?没想到吧?
没想到,的确是没想到。在翻开书之前,秦珩心里涌现过许多猜测,光禁.书的种类,她都想了好几种。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居然是一本菜谱?
她又翻了两页,惊异褪去,她反而能接受了,甚至还想好了解释之词。——没什么难理解的。以前三皇兄不是还写《庖丁刍议》么?也许三皇兄有一颗做厨子的心。他们的皇叔睿王秦渭,不是好音律,一心想成琴师么?但,真是这样么?更有可能是一种伪装吧?
秦珩思索片刻,方问道:“三皇兄想学做菜么?还是想吃哪一道菜?”
秦珣一噎,他能说他只是随便看看?这一个月他换了好几本书了,先前在宫外淘的书都看完了,这本菜谱是随手拿的。老四对他所看的书好奇,那就大大方方让老四去看。
皇兄没有回答,秦珩继续诚恳问道:“我记得景昌宫没有小厨房,去御膳房做菜,不大方便吧?”
秦珣目光转冷,他何时说过,他想去做菜了?
秦珩仿佛没有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这样吧,皇兄,章华宫有小厨房。什么时候,皇兄想做菜了,或是想吃什么了,尽管来章华宫就是。咱们兄弟,不用见外。”
她越说越诚恳,秦珣压下怒气,轻笑一声,踱步上前。两人书桌相距不过数尺,他只行了数步,也不真正走近,长臂一身,就从秦珩桌上捞起了菜谱,随口应道:“行啊。”





皇上恕罪 75.身世
皇帝微怔之后, 感动而心痛:“清清, 你这又是何苦……好, 朕依你, 朕都依你。”
这世上也只有她,是出于真心爱他, 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了他一个人。
秦珩疑心自己听错了,她惊讶地望向丽妃。却见丽妃娘娘在皇帝怀中安详地闭上了眼睛,chún角还带着一抹满足的微笑。
昨天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悲伤、愤懑、失望、无助……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秦珩脑海一片空白。
既然不愿意去做, 为何还要给她承诺?还真是她的好姨母, 临终前再骗她一次!
“珩儿留下, 其他人都退下吧。”皇帝拥着丽妃, 声音落寞。多年前的往事不期然的, 一点点浮上了心头。
他初登基时, 为平衡朝堂,也为充实后宫, 往宫里抬了不少新人。他原本属意苏尚书家嫡出的三小姐苏云清,可惜伊人已同贾家定下婚约。他只得退而求其次,召苏家庶出的二小姐苏云蕊入宫。
珍妃亡故后,云清那短命未婚夫没了性命, 仍待字闺中, 就以女官的身份入宫。兜兜转转, 终究还是来到了他身边。
可惜,她早早故去,连一男半女都没留下,只有一个养子。
想起丽妃的养子,皇帝扫了一眼面sè苍白、双目无神的秦珩,看其难过至斯,对这个并不出挑的儿子生出一丝同病相怜之感。他轻声道:“你过来,跟你母妃道个别!”
秦珩依言上前,踉踉跄跄。刚行得两步,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一道qiáng光划过天际,紧接着雷声大作,bào雨如注。
年轻的帝王伸手攥住了她的下巴,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声音冷若寒冰:“四皇弟?不,或许朕该叫你一声皇妹?”
她被迫抬头,直面他英俊威严的面容,眉如利剑,目若寒星,冠玉般的面孔沉淀着无限的冰冷。
他修长的手指在她脸颊上摩挲,秦珩只觉得血液凝固,遍体生寒,眼前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她努力睁大眼睛,却只看到白茫茫一片……
……
“殿下醒了?!”
秦珩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浅碧sè的床幔。她目光微转,看见掬月姑姑的关切的脸,有些许恍惚:“姑姑……”
“殿下,您总算是醒了。您再不醒,奴婢……”掬月姑姑语带哽咽,“逝者已逝,生者如斯,殿下当好好爱惜自己,娘娘在天上也能放心。”
秦珩坐起身,揉了揉眉心,方才的噩梦还让她心有余悸。
果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她竟然梦到那样的场景。只是,三哥怎么会当皇帝?还直接戳穿了她的身份?
那炽热的手掌,慑人的气势,她濒临死亡的恐惧,她还能清楚得感觉到,真实得可怕。她无法说服自己,那仅仅是一个荒谬的梦。
她攥紧了拳头,告诉自己,一定不能让梦境成为现实。
“……娘娘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殿下了……”掬月姑姑的絮絮低语终于引起了秦珩的注意。
她抬眼看向一脸小心的掬月,扯了扯嘴角,语含讥诮:“姑姑又何必说这样的话?”
她因何陷入这般困境,她们两人都心知肚明。
丽妃去世时,她就在旁边,对当时的场景一清二楚。放心不下她?是拿她当小孩子哄吗?
但很快,秦珩就收敛了讽意,只作没看见掬月脸上的尴尬,生硬地转移话题:“我,晕倒了吗?”
她对自己说,没必要跟掬月置气。作为极少数的知情者,这些年掬月已经帮了她很多。
虽说掬月是丽妃带进宫的,但近两年,掬月的心分明正在慢慢偏向她。
“是呢,殿下。”掬月略一迟疑,有些怀疑方才是自己的幻觉。她后怕而又庆幸,“还好当时黄太医就在殿外,若是别的太医给殿下诊脉,那可就糟了。”
黄太医是丽妃的人,当年苏云清以女充男能瞒过去,少不了黄太医的功劳。这些年,秦珩有恙,皆是由黄太医诊治。
秦珩听后,轻轻嗯了一声,莫名有些遗憾。若是她晕倒之际,旁人给她诊脉,断出她是女儿身,不知父皇会作何反应?
得知被深爱并信赖的人欺骗,父皇会恼羞成怒,除掉wū点吧?
“皇上说殿下纯孝,是性情中人……”掬月的话语被殿外轰隆隆的雷声淹没。
秦珩忆起梦境,恐惧袭来,她瞳孔骤然收缩:“父皇呢?”
“娘娘停灵于正殿,皇上在陪娘娘呢,说是再陪她几天。”掬月叹一口气,“殿下不知道,方才皇上发了好大的火。咱们宫里有个小太监因为对娘娘不敬,直接被拖出去打了板子……”
秦珩嘴chún微张,只说了一句:“我也得去。”
既然夸她纯孝,那她必然得做出纯孝的样子来。
掬月微愣,继而勉qiáng笑道:“是呢,殿下稍等一会儿。奴婢给殿下端些吃的,垫垫肚子,待会儿也能有力气。”
守灵是力气活儿,殿下身子又弱,须得格外小心。
秦珩瞧她一眼,点了点头:“有劳姑姑了。”
掬月悄悄离去。
秦珩脱下寝衣换了衣衫,踩着靴子走下床榻。
她的寝殿中,有一面一尺多高的黄铜镜,光滑平整,端端正正立在桌上。她刚一靠近,镜中便映出了她的面容。
俊眉修眼,顾盼神飞,跟她那容颜端丽的生母颇为相似。
但愿她不像母妃那般短寿。
殿外雷声隆隆,大雨倾盆。秦珩自然又想起了那个噩梦,她深深叹一口气:活着,必须得活着。
她心说四殿下资质平平,又因为丽妃娘娘的缘故耽搁了大半年,想一时半会儿就把落下的功课补上,只怕不大容易呢。
秦珩轻轻嗯了一声,并未反驳,她迅速用过餐饭,带着近身太监山姜匆匆忙忙往上书房而去。
夫子和三皇兄都还未到,她行至自己的座位,看书桌光滑明亮,椅子干干净净,这才慢慢坐下,翻开课本。
刚默得两页,她就听得一阵脚步声。秦珩看见季夫子,起身行礼:“夫子。”
季夫子是当代有名的大儒,如今已有五十来岁,他面如冠玉,颌下几绺清须,眉目清朗,一身正气。他严肃的面容露出一点笑意:“四殿下大安了?”
“承夫子挂念,学生已经好了。”
季夫子颔首,目光从书上转移到她脸上,轻轻“唔”了一声:“你先写一张字,我看你退步没有。”
“是。”秦珩应着,当即铺纸研墨。——上书房规矩,皇子读书,宫女太监皆不得陪同。山姜就留在外面。是以,磨墨这种事,需要秦珩自己来。
磨墨看似容易,实则需要耐心。而秦珩最不缺的,便是耐心。她磨墨之际,季夫子慢悠悠道:“心正墨亦正,要轻重有节,切勿骄躁。”
“学生来迟了,夫子恕罪。”少年人清冷的声音蓦然响起,秦珩手一抖,紧握着的墨条倏忽掉在桌上,白净的纸张上染了些许飞溅的墨点。
季夫子垂眸扫了她一眼,才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少年。
秦珩不顾桌上的狼藉,也站起身,随着季夫子的视线看去。
夏日天亮的早,此刻朝阳初上,上书房的门口笼罩在一片阳光中。三皇子秦珣仿似站在光源处,周身都是隐约的光晕。
平心而论,这一幕与秦珩那个梦境并不相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秦珣单薄瘦削的身形却与她梦中年轻帝王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那濒临死亡的恐惧在一瞬间涌上她的心头。她身体微微晃动,腿碰在书桌的桌腿上,痛感袭来,她猛地清醒,呐呐:“三皇兄。”
秦珣缓缓走进,冲季夫子施了一礼:“夫子。”复又转向秦珩,微微一笑:“四皇弟,好久不见。”
他今年十二岁,已然比秦珩高出了大半头,眉如利剑,目若寒星。他明明脸上带着笑,可秦珩却感到阵阵寒意。她回了一个略显呆滞的笑容:“皇兄,好久不见。”
她对自己说,不要担心,那只是一个梦。父皇春秋鼎盛,身体康健,太子二哥宽厚仁善,三皇兄不会当皇帝,那个梦不会应验的。
季夫子咳了一声,秦珣挑眉,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慢悠悠地翻开了书。
秦珩也跟着坐下,默默收拾自己桌上的那片狼藉,努力让自己跳得过快的心平静下来。
“三殿下昨日的功课呢?”季夫子的声音四平八稳,听不出喜怒。
“请夫子过目。”
秦珩眼角的余光看见秦珣站起身,将薄薄一沓纸张呈给季夫子。不过,她很快低了头,重新铺纸磨墨,认真写自己的字。
上书房里安安静静,秦珩只听见自己写字声和季夫子翻动纸张的声音。
“三殿下这篇《田赋篇》勉qiáng算是规矩工整,或许是用了几分心的……”季夫子捻须说道,然而他忽的话锋一转,声音也染上了厉sè,“但用心程度,远不及三殿下前两日所做的《庖丁刍议》!”
在秦珩的印象中,季夫子说话一向斯文,这般疾言厉sè,确实少见。她抬头看一眼季夫子,见他xiōng膛剧烈起伏,捏着纸张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她回想着夫子说的话,《庖丁刍议》?那是什么?总不会是夫子前几日留的功课吧?
她半年不来上书房,夫子留的功课变化好大啊。
“三殿下是皇子,将来要做贤王辅佐明君,自然该在圣贤典籍、家国大事上费心思,怎么能把心神都花费在这些歪……这些末道上?还特地写了文章来评论宫中御厨的厨艺好坏?”季夫子双目圆睁,颌下胡须颤抖,“一篇《庖丁刍议》洋洋洒洒,辞藻华丽。这《田赋篇》却东拼西凑,拾人牙慧,真是……”
秦珩这下听明白了,她悄悄看向三皇兄。
“夫子息怒……”秦珣站着,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季夫子将纸张丢到秦珣桌上:“三殿下好自为之。”
秦珩听出了他的失望,在她看来,季夫子的心理不难理解,眼睁睁看着一个聪明学子不求上进,作为夫子,肯定生气。
然而秦珣面上毫无羞惭之sè,他只应道:“谨尊夫子教诲。”便重新坐下。
季夫子咳嗽一声,踱至秦珩身边,看了其新写的字,半晌方嗯了一声:“还好,退步得不算太明显。”
秦珩勉qiáng一笑,权作回答。
季夫子今日似是心情欠佳,干脆讲起了本朝太.祖皇帝如何在贫苦的环境下一心向学,通晓大事,后在天下大乱之际,拔剑而起,建立大周。
他博览群书,声情并茂,讲到动人处,更是声音哽咽,几欲落泪。
秦珩最喜欢听人东拉西扯讲故事,这比圣人的话有意思多了。她认真听着,不经意间一转头,看见三皇兄秦珣俯首看书,竟是比她还认真的模样。她心下好奇,不觉多看了两眼。
而就在这时,秦珣忽然抬头,直直看向她。
皇帝微怔之后,感动而心痛:“清清,你这又是何苦……好,朕依你,朕都依你。”
这世上也只有她,是出于真心爱他,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了他一个人。
秦珩疑心自己听错了,她惊讶地望向丽妃。却见丽妃娘娘在皇帝怀中安详地闭上了眼睛,chún角还带着一抹满足的微笑。
昨天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悲伤、愤懑、失望、无助……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秦珩脑海一片空白。
既然不愿意去做,为何还要给她承诺?还真是她的好姨母,临终前再骗她一次!
“珩儿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皇帝拥着丽妃,声音落寞。多年前的往事不期然的,一点点浮上了心头。
他初登基时,为平衡朝堂,也为充实后宫,往宫里抬了不少新人。他原本属意苏尚书家嫡出的三小姐苏云清,可惜伊人已同贾家定下婚约。他只得退而求其次,召苏家庶出的二小姐苏云蕊入宫。
珍妃亡故后,云清那短命未婚夫没了性命,仍待字闺中,就以女官的身份入宫。兜兜转转,终究还是来到了他身边。
可惜,她早早故去,连一男半女都没留下,只有一个养子。
想起丽妃的养子,皇帝扫了一眼面sè苍白、双目无神的秦珩,看其难过至斯,对这个并不出挑的儿子生出一丝同病相怜之感。他轻声道:“你过来,跟你母妃道个别!”
秦珩依言上前,踉踉跄跄。刚行得两步,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一道qiáng光划过天际,紧接着雷声大作,bào雨如注。
年轻的帝王伸手攥住了她的下巴,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声音冷若寒冰:“四皇弟?不,或许朕该叫你一声皇妹?”
她被迫抬头,直面他英俊威严的面容,眉如利剑,目若寒星,冠玉般的面孔沉淀着无限的冰冷。
他修长的手指在她脸颊上摩挲,秦珩只觉得血液凝固,遍体生寒,眼前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她努力睁大眼睛,却只看到白茫茫一片……
……
“殿下醒了?!”
秦珩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浅碧sè的床幔。她目光微转,看见掬月姑姑的关切的脸,有些许恍惚:“姑姑……”
“殿下,您总算是醒了。您再不醒,奴婢……”掬月姑姑语带哽咽,“逝者已逝,生者如斯,殿下当好好爱惜自己,娘娘在天上也能放心。”
秦珩坐起身,揉了揉眉心,方才的噩梦还让她心有余悸。
果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她竟然梦到那样的场景。只是,三哥怎么会当皇帝?还直接戳穿了她的身份?
那炽热的手掌,慑人的气势,她濒临死亡的恐惧,她还能清楚得感觉到,真实得可怕。她无法说服自己,那仅仅是一个荒谬的梦。
她攥紧了拳头,告诉自己,一定不能让梦境成为现实。
“……娘娘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殿下了……”掬月姑姑的絮絮低语终于引起了秦珩的注意。
她抬眼看向一脸小心的掬月,扯了扯嘴角,语含讥诮:“姑姑又何必说这样的话?”
她因何陷入这般困境,她们两人都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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