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恕罪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程十七
秦珩跟在两位皇兄身后,抬眼看看蓝天白云,悄然舒了口气。
凤仪宫已在身后,太子秦璋冲两个弟弟笑道:“今日之事,两位贤弟不会怪罪孤吧?”
秦珩一愣,知道他说的是因为他打岔,她和秦珣失去了多个养母的机会。她不清楚秦珣怎么想,但是她自己恭恭敬敬冲太子施了一礼,诚恳道:“今日之事,还要多谢皇兄仗义执言,帮我解围,不然真就难说清了。”
太子还未答言,秦珣就轻笑一声:“是啊,怪皇兄做什么?我们两人很感激皇兄呢,是不是,四皇弟?”他说着长臂一伸,松松搭在秦珩肩上,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太子笑笑,一脸释然:“这样,孤就放心了。不过,道谢大可不必。你我兄弟,本就该互相扶持,何须言谢?孤还有些事情需要回东宫处理,就先失陪了。”
“皇兄慢走。”秦珣笑吟吟地目送太子离去,他低头再看向秦珩时,面上的笑意已然不见。
秦珩自小因为身世原因,很少与人肢体接触。秦珣手臂搭在她肩上时,看似松垮,却禁锢着她的臂膀。她只觉得身体僵硬,头脑发胀,待回过神时,只能看见太子的背影了。她努力挣脱秦珣的束缚。
真是,他只大她两岁,怎么力气大她这么多?
察觉到她的挣扎,秦珣收回了手臂。他轻轻甩了甩手,问秦珩:“诶,你老看我干什么?”
画面向寇太后展开,秦珩看不清画的如何,可她很清楚,她与吴大家做对比,已经不仅仅是高下立现这么简单了,这分明是公开处刑。她木着脸,一声不吭,脸庞的温度一点点升高,恨不能钻到地洞里去。
秦珣黑眸沉了沉,有些想笑,又有些怜惜,他低声道:“别慌。”
秦珩勉qiáng一笑,心说,我不慌,我是觉得丢人啊。长这么大,还没这般丢人过。想到自己还动了小心思,拿太后入画,她更觉难堪。
她听到有人小声问:“吴大家?圣手丹青?他不是很多年前就声称不再作画了吗?”是啊,所以更显得皇叔的寿礼难得啊。
睿王面上几分骄矜,几分自得:“吴大家十年前就封笔不再作画了,儿臣求了他好久,还答应了他的条件,他才……”
他像是一个渴求赞扬的孩子,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若能换母后一句称赞,也不枉他一番辛苦。
然而寇太后根本不看那画,她神sè淡淡,有些不耐:“你有心了,可惜哀家也评不出好坏。比起什么‘五大家’、‘六大家’,哀家更喜欢珩儿画的。”
寇太后此言一出,席上一片安静。秦珩心中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皇祖母。她心内着实惊讶,还夹杂着淡淡的愧疚与不安。
她心里暗暗叫苦,不明白皇祖母为何会这样对待皇叔,即使不喜欢,也没必要当面给他没脸,更没必要违心地拿她做对比。她真不认为她的会比吴大家画的更好。她这回是不是得罪了皇叔?可是,她也很无辜啊。
皇帝心中狂笑,脸上却一本正经,打圆场一般:“各有各的好,吴大家画的好,珩儿的心意好。说起来,他们叔侄俩能想到一块儿,也是缘分。”
他都有点心疼睿王了。花费多少心思,才求得圣手丹青的画,可惜太后不屑一顾,甚至在太后眼里,那画还比不上小儿涂鸦。
睿王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他动了动chún,试图勾起chún角,却以失败告终。他沉默了一瞬,勉qiáng把那句“他才做了此画”说完。他教宫人收起了画卷,默默入座。
场中一片安静,众人皆叹,睿王果真不得寇太后的欢心。难怪当年寇太后毫不犹豫放弃了亲子而支持了养子。
还是太子秦璋笑道:“皇祖母真疼爱孙子,怪不得人都说隔辈亲,为了四皇弟,连皇叔的面子都不给了。四弟,你还不快过来谢谢皇祖母抬爱?”
接收到太子的暗示,秦珩忙整理心情,出席施礼。
寇太后大约很喜欢秦珩,含笑问道:“你那幅画画了多久?”似是极感兴趣。
秦珩认真答了,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模样。周围人别样的目光,她只能装作不曾察觉,扮好她老实四皇子的角sè。
寇太后心知这个孙子不善言辞,秦珩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她扫了一眼低头饮酒的睿王,很快收回了视线。她亲切地问秦珩了几句,方让其回自己位置上。
沉默着坐下后,秦珩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才渐渐褪去。饮下一口茶,让自己恢复镇定。皇叔的眼神如鹰隼一般,锁在她身上,她只作不知。
诚然她心里对皇叔感到抱歉,但是这真的跟她无关,她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寇太后拉着手亲切慰问啊。
见四弟茫然四顾,秦珣心生怜意,他悄声安慰:“你不用害怕。皇叔是明理之人,不会迁怒于你……”
秦珩点头,心里却说,怎么办?皇兄这么一安慰,更不自在了。
“再说,这不过是一桩小事……”秦珣实在是看不得四皇弟脸sè发白的样子,缓缓续道,“等会儿给他敬杯酒,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嗯,好。”秦珩应了。她心说也是,太后不给皇叔面子,这也不是头一回了。
酒过三巡,舞姬翩翩起舞,在场诸人都有了些醉意。寇太后、皇帝、陶皇后皆提前离席,剩余之人比先时随意了许多。
秦珩饮了半杯酒,似是壮了胆sè,悄悄去寻睿王。
此事与秦珣无关,但是他想到四皇弟的酒量,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暗叹一声,端起酒盏跟随上去。
睿王今夜连饮了不少。等秦珩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眼眸幽深迷离:“小子,是你啊?你来看本王笑话?”
“不是……”秦珩心神一震,忙摆手,“侄儿给皇叔敬酒,请皇叔……”“原谅”两个字,她不好说出口,并不是她的错。
肩膀一沉,她回头看去,却是秦珣。
秦珣给她一个安抚性的眼神,冲睿王笑道:“不知道皇叔愿不愿意赏脸。”他做一个“请”的手势,率先一饮而尽。
睿王看看老实的秦珩,再看看一副保护者姿态的秦珣,有一些恍惚。他chún角微微上扬,意有所指:“你们两个,感情倒还不错。”
秦珣拍拍四弟的肩膀,不以为意:“亲兄弟,自然感情好些。”
睿王双目微敛,不置可否。他自然清楚这兄弟俩的来意,他满饮一杯:“放心,本王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为难自己的侄子。”
秦珩点头,心下稍安。
“不过,本王倒是很好奇,什么样的画技,竟然能胜过吴大家……”睿王挑眉,“难道是天赋异禀不成?”
秦珩面露赧sè:“这……”
“本王想请四殿下赐丹青一幅,不知道……”
秦珩红着脸打断皇叔的话:“皇叔不嫌弃的话,侄儿愿意。”只是,见识了圣手丹青的画,她那点微末画技,还哪里拿得出手啊!
“本王当然——不嫌弃。”
这事算是就此揭过,睿王没有为难自己的侄儿。事实上,他在寇太后寿辰后的第三天就离开京城,回了封地,干脆利落,毫无留恋之意。
睿王走后,皇帝去寿全宫看视寇太后,感叹:“五弟回去得太急了,皇后还说要帮他在京城选个王妃呢……”睿王娶过妻,可惜他妻子短命,成亲不足一年便去世了。
寇太后仿佛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她转动佛珠,漫不经心道:“他福薄,以后再说吧。”
皇帝哂笑。秦渭福薄?大约是吧?皇后嫡子,因生得太迟而错失皇位。生辰是先皇忌日,生母不喜,嫡妻早逝,确实福薄。这一回召他回京,结果还算不错。下一次,不知会是何时。
睿王走得急,秦珩答应他的画直到他离京数日后才完工。她请人装裱好,小心收了起来。时日久了,这件事也渐渐被她淡忘了。
皇太子娶亲,他的兄弟们都被安排在同一席上,即使是与秦璋不大对付的秦琚,今日也看上去乐呵呵的。他举起酒杯,偏头瞧了一眼两位弟弟,笑问道:“怎么?见到太子娶亲,四弟羡慕了?”
秦珩连连摇头。羡慕?她明明是担忧!
大皇子微微眯了眼,半真半假:“你嫂嫂娘家有个小表妹,跟你年纪相仿,很是机灵可爱。用不用你嫂嫂做个媒,把她讨了来给你做老婆?”
秦珩心头一跳,想要装傻混过去。她不想娶妻,也不想跟大皇兄有什么牵扯。过去十多年大皇兄都很少跟她说话,这会儿怎么突然想起来替她做媒?还是他王妃的表妹?大皇兄这拉拢也太直白了一些。然而她却不能很直白的拒绝。
一旁的三皇兄嗤的一声轻笑:“皇兄急什么?他才多大?还什么都不懂呢。”
她侧了头,看向秦珣,见他同样端着酒杯,眼眸半阖,漫不经心。她知道他是在帮她回答,或许是怕她犯傻吧。她冲皇兄笑笑,心里不是没有感激。
“啊,哈哈,是稍微小了点……”大皇子秦琚笑笑,似是不以为意。他冲秦珣举了举酒杯,玩味一笑。都说老三老四关系好,细节就能看出。老三的确很护这个弟弟。他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太子真是有福气……”
秦珩默不作声,秦珣却淡笑:“皇兄也有福气。”
近两年,大皇子与太子面子上还和睦,可他们都知道,这两人将来会有一争。秦珣不想陷入夺嫡之争,也不想四弟被人牵连利用。他们不站队,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
然而作为亲兄弟,该有的交际来往却无法回避。
大皇子秦琚突然开始热衷于与兄弟们联络感情。
这让秦珩着慌,莫名有点似曾相识之感。唔,她三四年前也致力于同三皇兄搞好关系。不过,大皇兄同她不大一样。他对兄弟们一视同仁,近来每每有行动,必定不会落下任何一个兄弟。
初时秦珩还找理由推拒,无奈长兄qiáng势,难以拒绝。后来听闻太子秦璋也在,她担忧之情略减。既是推不得,那就去吧。反正她只做个呆子,诸事不理会就是了。大皇兄是要做大事的人,对她一个呆子,不会有太大兴趣。
皇帝听说自己四个儿子经常一起小聚,起初很诧异,后来略一思忖,倒也能安然接受了。他不喜欢长子,知道秦琚在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过长子的那些小动作,目前还在他容忍范围之内。太子宽厚忍让,顾念手足之情,倘若有一日,秦琚越界,也许他这个父亲会毫不手软帮太子清除障碍。
当然,不只是秦琚,秦珣与秦珩也一样。但愿他们聪明一些,不要觊觎那个位置。
皇帝对他们兄弟来往并不阻止,他希望太子能正确处理好弟兄关系。要当一个君主,仅有仁慈是不够的。
大皇子秦琚近来新得了一匹千里良驹,他兴致上来,邀请几个弟弟去赛马。
秦珩带上内监山姜同三皇兄秦珣一道前往。她明白在这种场合,她只需要和往常一样安静老实就行了。——皇兄们话语中的机锋,她这个老实人又怎能听懂?至于赛马,她要做的不是拔得头筹,而是力求垫底,同时保证自己的安全。
马车到达郊外的马场时,秦琚及其妻莫氏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乍然见到高挑英气打扮利落的大嫂,秦珩微微一愣,大嫂也要赛马?那她待会儿的名次可能会有变动。听闻大嫂莫氏巾帼不让须眉,骑射尤佳,她多半是比不过的。
大皇兄今日一身短打,jīng神抖擞,笑容满面:“二位皇弟来的挺早。二弟还没到,可要先歇一歇?”
“嗯。我二人行了一路,确实得好好歇歇。”秦珣面不改sè,顺着皇兄的话回答。
秦珩跟着点头,心里想的却是,你一直都待在车厢里休息,“行了一路”从何说起?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越来越厉害了。
大皇子秦琚一招手,立马有侍从领着他们先去休息。
约莫等了一刻钟,馥郁的香茶刚刚凉下来,还没来得及入口,太子秦璋就到了。他二人放下茶盏,急匆匆与其厮见。
看见太子妃丁如玉,秦珩心想,大概是事先商量好了,所以两个兄长都携妻而至。不过太子妃今日一身寻常打扮,美则美矣,若要骑马,可就不大方便了。若要穿裙子骑马,那得侧坐一边是吧?
两个皇兄寒暄之际,秦珣敏感地注意到四弟的目光在太子妃身上逗留的时间略长了些。他眉心微拢:“皇兄,咱们比赛的规矩是什么?”——他心里有几分不悦,四弟这是觉得太子妃貌美,想多瞧几眼么?
皇上恕罪 105.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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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骗你不成?”秦珣满意地看着老四脸上的惊喜, 他轻咳一声,“不过, 得悄悄的, 莫给旁人知道。你嘴严么?”
“严。”秦珩毫不犹豫。——笑话, 整个皇宫, 再没有人比她嘴更严了。她犹豫了一下, “为什么要悄悄的啊?不去禀报父皇吗?”
他们是皇子, 受的束缚相较公主而言要少许多。可是也不能自由出入皇宫啊。
秦珣嗤笑:“行啊,你去告诉父皇,咱们要出宫买书,最好把名字也告诉他。”
“……哦。”秦珩老实闭嘴了。
秦珣再一次拍了拍弟弟的脑袋,语重心长:“你人笨,少说话是对的。”
秦珩憋红了脸, 她不笨的, 好么?
他们换了便装, 在约定好的场所碰面, 由北边的一个宫门出去。秦珩高悬的心直到真正出了宫, 才落回到肚子里。她轻扯三皇兄的衣袖:“皇,哥, 你不怕吗?”
秦珣对这声“哥”并不排斥,他眼眸低垂, 扫了一眼拽着自己衣袖的手指:“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咱们没带侍从。”秦珩这次不全是伪装, 她心里确实有些惧意。他们两人就这么出宫, 一个侍从都不带, 不会有危险么?
“你想带多少人?好让人知道咱们是偷溜出宫的?”
“……不是。”秦珩摇头。
秦珣轻拍弟弟的肩头,和颜悦sè:“宫外没那么吓人。”
他想,四皇弟大概不明白,宫里比宫外可怕多了。
不过秦珣仍然小心谨慎,他有着固定的路线和活动范围。溜出宫后,他带着秦珩直奔附近街市的闲人书肆。
书肆冷冷清清,店伴正靠在柜台打盹儿。见到他们,忙迎上来,满脸堆笑:“秦三公子,有些日子没来了!有新本子,公子要不要看看?”他视线微移,转向秦三身后的蓝衣少年:“这位是?”
秦珩瞅了一眼三皇兄,顺势答道:“我是秦四。”
“哦,原来是秦四小姐。”店伴几乎是脱口而出。这蓝衣人年纪不大,声音雌雄莫辨,但是容貌昳丽,肌肤如玉,分明就是个穿着男装的小姑娘嘛!他心里这般想着,没留神说了出来。话一出口,他就自悔失言,人家女扮男装,就是不想给人看出身份,他倒好,直接戳穿了,小姑娘面上又怎会好看?
秦珩瞳孔紧缩,神sè忽变,身体不可抑制地轻轻发颤。她怔怔地看向秦珣,努力思索补救之法。
噩梦要提前到今天了吗?
“秦四小姐?”秦珣一怔,继而失笑,他将手臂搭在四皇弟肩上,对店伴笑道,“你看走眼了,这是舍弟。长的是俊俏了一些,但的确是个男儿。你该称他秦四公子。”
不过,秦珣眼睛微眯,又打量着秦珩,从眉骨,到下巴,再到圆润的耳珠。嗯,也不怪别人看错,这皮相,确实女气。
四皇弟身体微微发颤,似乎是被店伴的话给气到了,秦珣觉得好笑,他凑近弟弟的耳边,声音不大不小:“秦四小姐?”像揶揄又像是tiáo笑。
湿热的气息萦绕在耳际,秦珩只觉得痒痒的,脸颊却腾地红了,故意粗声粗气:“哥——”
一颗心晃晃悠悠却终是缓缓放下,背后的冷汗彰显着她方才的紧张与恐惧。
——店伴不与秦三公子争论,看秦家二人的打扮,分明出身富裕人家。他知道大户人家规矩多。这道理他懂,他懂。
于是店伴诚恳道歉,从善如流:“原来是秦四公子,失敬失敬。”
秦珩肃着面容,“嗯”了一声,心里却想着,定要想法子掩饰自己的容貌。
四皇弟脸上已经没了羞恼、气愤等神sè,又成了平日里呆呆的模样,秦珣觉得没趣,指了指书肆案上的书:“四弟,你看上什么,尽管拿走,哥哥带的有钱。”
秦珩感激地瞧他一眼,迟疑半晌,方道:“给我一本《律书注解》吧!”前段时日季夫子讲授律学,考虑她在上书房的表现以及她平日形象,买这本书是最稳妥的。
秦珣嗤笑一声,毫不意外。他挑了挑眉:“不再要别的了?”他取了两本册子,都是新近流行的演义话本,英雄美人,兄弟情意。太.祖皇帝的故事似乎永远都讲不完。
“还要别的吗?”秦珩微微抬头,眨了眨眼,有些呆。很快她又缓缓摇头,认真道:“不要了,这就够了。《律书注解》难,够我看好久了。”
秦珣沉默了一瞬,他能说什么?好学上进的四皇弟溜出宫都不忘带一本《律书注解》回去。这是何等的勤学jīng神,何等的呆气!律书有什么难的?
店伴帮他们把书打包好,秦珣付了帐就往外走。秦珩乖乖地充当书童角sè,抱着书,跟在他身后,始终跟他保持半步的距离。
秦珣快,她也快,他慢,她也慢。阳光投射在他们身上,在地面形成不长不短的影子。秦珩头一回出宫,呼吸着宫外的气息,一时间几乎要忘了自己的险境。她听着街市上人们的声音,一脚一脚踩着秦珣的影子,难得有兴致,竟轻轻哼唱了两句不知名的歌谣。
身后的歌谣声教秦珣微微一怔,他心念微动,猛然回首,正好看见他那呆气的四弟,微张着口,轻声吟唱。
秦珣目光在老四脸上停留了一瞬,抬起一边眉毛,简短命令:“快些,跟上来!”他听到老四“哦”了一声,脚步加快,他chún畔浮起一抹轻笑,心头却闪过四个字:chún红齿白。
街市上人流不多,两人渐渐放缓了速度。秦珩对许多事物都感到好奇。秦珣随口介绍。——他能理解老四的心理,长在金丝笼的雀儿,养得再娇,也会向往外界。
四皇弟的神sè很快被敬佩所取代。秦珩诚心诚意:“哥,你懂的真多。”
秦珣嘴角一抽,如果不是很确定四皇弟老实,不会作伪,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在讽刺他了。他挑了眉,正要说话,忽然前方人群一阵sāo动,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不过须臾之间,一匹白马飞驰而至,街上行人躲避不迭。看清马背上那人的相貌后,秦珣瞳孔一缩,神sè遽变。他长臂一伸,将秦珩揽在怀里,急速转身,面向街边的布摊而立,背对着宽阔的街道。
秦珩来不及反应,就被三皇兄揽着转了半圈,脑袋压在他xiōng膛,真切感受他身体的温度。他身上布料柔软,并没有划伤她的肌肤,但是她的鼻梁结结实实撞在了他xiōng膛上,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掬月摇头,声音隐隐发颤:“你不懂!”这不是要好不要好的问题,而是四殿下的身世,注定了她必须与旁人保持距离。她不敢多耽搁,提灯快步往景昌宫而去。
山姜无法,只得跟她同行。
在章华宫门口,掬月与山姜被人拦下。章华宫的太监告诉他们,两位殿下已经歇息了。
掬月心中一震,焦灼万分却无能为力,她不能说明缘由,只好反复述说四殿下依赖她,离不开她,她必须得进去。
太监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鄙夷,还从没听说过,哪个主子离不开奴婢呢。真会往脸上贴金!也不瞧瞧自己的姿sè。
掬月无法,静静地站在景昌宫外,一颗心扑扑腾腾,忽上忽下,暗自祈祷两位娘娘在天有灵,保佑殿下平平安安。
秦珣沐浴后换上寝衣,阿武给他擦拭头发。身着浅绿宫装的宫女恭敬站在不远处,等待着三殿下的吩咐。
“他睡下了?”
“是,四殿下睡得沉,没法喝醒酒汤,也没法沐浴更衣,奴婢用温水给四殿下擦了手、脸。”宫女脆生生答道。皇子们平日里讲究,然而四殿下醉得人事不知,只能一切从简。
“嗯。”秦珣从阿武手里拿过巾子,自行擦拭,“夜里好生照看着。”
“是。”宫女应声告退。
阿武道:“殿下真是友爱弟兄的好兄长,对四殿下真好。”他跟随三殿下多年,自问对三殿下的性子有几分了解,殿下外表懒散,实则防备心甚重。阿武不明白,怎么这一段时日,三殿下对四殿下这般特殊?也不知这四殿下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秦珣斜了他一眼,轻声道:“四弟与旁人不同。”老四是唯一把他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的人,他自然要对老四好一些。
次日清晨秦珣醒来洗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四弟。
四皇弟睡在偏殿,还未清醒。秦珣摆手制止宫女想唤醒老四的举动,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去。
轻纱半掩,秦珩闭目睡着,平日束着的头发散开,墨云一般堆在脸颊旁,越发显得肌肤莹润光洁,白若凝脂。
若是不知道这是男子,秦珣都恍惚要以为是谁家的小姑娘了。他忽略心里那丝异样,暗叹一声,欲转身离去。
“皇兄……皇兄……”秦珩的声音很低,几不可闻。
秦珣离得近,自是听到了。他的心微微一颤,这呻.吟像是压抑着某种痛苦,四皇弟是魇着了么?为什么会在睡梦中呼唤他?
他疑惑,想上前看个究竟,却见秦珩睫羽颤栗,猛地睁开了眼睛,惊坐而起,大口喘息。
“怎么?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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