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悠悠一边嗑瓜子,一边说“婉清呐噗,虽然是给自己族人报仇,噗,但方法,噗,用得是邪魔外道,她于蛊王订下血契,等同于自甘堕落入了魔道。而且,马冠群造下的孽,噗,不是他儿子马昀造下的孽。他儿子至多一个纨绔,罪不至死,故而婉清虽然了结李家村的冤孽,却又生出了马昀这一冤孽,再加上马昀的娘因为刺激过度,也挂了,所以黄月娥的孽障也便缠在了婉清的身上,婉清这下去,还是得再审,噗”
姚广大人了然点头,双手插在了袍袖里缩起身体愁眉不展“那刚才胖佛给她念经超度可有用”
“有用个屁噗。”莲悠悠吐掉了瓜子壳,“超度是为让人放下心结,又不能除她身上孽障,若能除,谁都可以花钱除了。在那个世界,哼,才真正叫作,有钱无用。倒是端木卿尘在阳间的宣判,对她有些作用,阳间的判罚,减轻了她身上的罪孽,冥域判官也会酌情轻判的。”莲悠悠站起身,拍拍手。
一孽灭,一孽又生,复仇一时爽,一直复仇,未必会一时爽。这人世间的错错对对,又岂是能一时看得明的有时冤屈,能存千年。只因时代不同,三观,也不同。
“所以,公子虹是蛊王。”凛霆钧侧脸看立于院中赏月的莲悠悠。
莲悠悠抿唇扬笑,蛊王都出山了,这乾朝的安稳日子,只怕是不多了。
西郊树林阴暗,万虫噤声,犹如不敢在它们的王之前聒噪。
公子虹又躺在一个深坑之中,身上无一处不骨折,被那个女人重伤,又从九门直接扔到了西山,哪能完好
他的身体开始扭动,静谧的林中是他骨骼重建之声,他的胸脯在森柏的月光中大大起伏,他望着黑夜中的苍白银盘,嘴角慢慢扬起了勾人的笑。
他和她的事,没完。
第一章 女儿娇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再梳梳到尾,富贵又安康,二梳比翼共双飞三梳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余娉婷幸福地凝望铜镜中的自己,美丽的娇容,因为一身红衣而越发娇艳动人。二八年华,正是青春曼妙之时。
女儿多娇,娇比花儿红。
女儿多羞,羞比月儿羞。
这一年,只有十七岁的余娉婷,嫁给了自己父亲的门生,二十岁的白占奎。
娉婷出嫁那天,很凄凉。
因为父亲不赞同这门婚事,故而没有半分嫁妆。但是,没关系,身上的红装,是她自己缝的,红帕上的鸳鸯,是她自己绣的。门口的红轿,是她当了首饰租的。
天阴阴,雨绵绵,一乘红轿过断桥。
新郎前面走,新娘轿中笑。
余娉婷的父亲余贺章是一个老秀才,在京城边上的大镇子,广元镇上开了个书院,还有些名气,也培养出了不少个秀才。
他的门生之中,便有一个长相普通,但却天资聪颖的白占奎。白占奎出生贫寒,但却勤奋好学,在余贺章这里学了三年,终拿了个秀才,成了广元镇上有名的才子,更是给他的家乡白家村添了光。
余娉婷便是白占奎在她父亲书院中学习时,认识了白占奎。二人年纪只差三年,很快便彼此留了印象,在情窦初开之时,二人便偷偷虚下了终身,此生非彼此不许。
在白占奎考取秀才时,白占奎便来向余贺章提亲,哪知,被余贺章当即给打了出去,气得白占奎再也不入余家门。
白占奎负气而走,余娉婷分外伤心,与父亲争执。
余贺章说白占奎虽有些天资,但并不聪颖,至多止于进士。
余娉婷便哭着说,进士又如何,我爱他的是人,不图他功名利禄。
余贺章痛心疾首,又言白占奎这人好高骛远,你不图,但他图。偏偏此人又心高气傲,又心胸狭窄,将来势必对娉婷不好。
余娉婷又是哭哭啼啼,据理力争知人知面不知心,是你懂他还是我懂他
余贺章真是怒极,自家女儿是铁了心要嫁那白占奎。他余贺章见过的人,比余娉婷吃过的盐还多。来他这里学习的门生,是否能成大才,他一眼便知。
“娉婷啊,那白占奎心思穷酸呐你嫁给他,他日必会吃亏。”余贺章已是苦口婆心,劝女儿回头。
余娉婷义愤填膺“爹爹,没想到你是如此嫌贫爱富之人”
余贺章登时一个趔趄,跌坐于厅内椅中,脸色发白“心思穷酸,并非是指他家贫穷,一人若是心胸狭隘,必不会识幸福,他是不会珍惜你的他们白家村又是个小村子,他的家人必是重男轻女,你在家里,爹娘宠爱,十指不沾阳春水,你到了他家,如何适应”
“照顾公婆,本就是媳妇之职,我虽现在不会,但我自当去学无须爹爹操心。爹爹,不防告诉你,女儿已有了占奎的骨肉”余娉婷咬牙谎称自己已有白占奎骨肉。
余贺章登时如雷轰顶,不再阻止女儿嫁给那个白占奎。
余娉婷出嫁的那天,余贺章一个人闷在书房里偷偷抹泪,妻子在外哭泣。
这一嫁,怎会知道,一一料准,还断送了娉婷的命,想给她收尸时,连那头颅,都不知了去向
三年后,八扇门大牢。
白占奎一身肮脏囚衣呆呆坐在牢房的角落里,他头发蓬乱,满脸胡渣,眼窝深陷,身形消瘦。
一抹月光从边上的木窗透入了牢房,照落在他面前的干草上。他呆呆地看着,看着,忽的,哭了起来,呜呜咽咽,哭泣不止,嘴中开始不停低喃“娘子我错了娘子我错了”
边上牢里的囚犯周阿才看看他,叹气规劝“兄弟,既然进来了,也别哭了,反正大家都是在这里等死,你哭也出不去啊。”
白占奎依然呆滞呜咽“娘子我错了娘子我错了”慢慢,他焱神空洞地站了起来,一点,一点扯开了裤腰带,然后一圈,一圈,绕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喂喂喂兄弟自己是勒不死自己的你别白忙活了”周阿才急急站起来,“真的会很难受的”
白占奎依然呆滞地把裤腰带绕在脖子上,一边绕,一边走向木窗。那木窗也就一人高。白占奎把裤腰带绑在了木窗的木头上,当中还垂挂了一截。
“喂喂那木窗太矮,吊不死人的牢头牢头”周阿才急了,朝外面大喊起来,可是,无论他怎么喊,也不见牢头来,让他疑惑不已。
这八扇门里关的都是重犯,所以牢头也都是分外负责任的人,通常喊一声,他们就会到。但是今天,就像他周阿才的声音被什么给挡住了一样,不仅牢头没听到,他看到就连不远处牢房的牢友也像是没听到一样在做自己的事。
这就更奇怪了。
要知道,坐牢是很无聊的,所以要是谁喊一声,那无不一呼百应,所有人都跑到牢门边来看热闹。
但此时,此刻,那些人对这边的动静似是都没有任何反应。
周阿才有点慌了,隐隐的,感觉这牢里的温度也有点不对劲了。明明是大夏天,怎么就越来越冷,而且,虽然不像冬天那般冷,但他呼出的气,却是成了白色。
他全身的寒毛立刻爬了起来,开始有点害怕地看向白占奎。
只见白占奎将裤腰带收紧后,转身,他竟是不哭了,呆滞地看着前方一会儿,倏地,他的嘴竟是咧到最大,几乎快要到耳根,那笑容,别说有多诡异。他双眼大张,诡异地大大咧着嘴角,随即,他整个人往下一躺,立时裤腰带勒紧了他的脖子,他完全没有半分挣扎
周阿才看得全身僵直,谁上吊还不挣扎一会儿更别说这种躺着上吊了,那是脚一蹬,就起来了。
但是,白占奎就是那样直挺挺地半躺着,连屁股都不着地,他的眼睛开始充血,他的舌头开始吐出,但是,他依旧保持那大张眼睛,大咧嘴角的模样。
第二章 已结之案
“啊啊上吊了快来人啊有人上吊了”周阿才吓得扑到牢门上大喊起来,手伸到最长用力挥舞。
但是,他的牢友们依然各干各的,他的喊声犹如隔了一个世界,他们在另一侧,无法听见。周阿才喊破了喉咙,也依然没有人听到他的喊声。
他真的怕了,全身开始颤抖,双腿开始发软,他握住牢门慢慢下滑,不敢再看白占奎上吊的模样,苍白的唇里不停地低喃“鬼挡墙鬼挡墙鬼挡墙”
白占奎依然半挂在墙上,嘴角咧着不正常的角度,两只眼睛大睁,舌头长长吐出,远远看去,像是没死,又像是恶作剧后的,乖张笑容。
第二天付明蕤到的时候,牢房里的牢头和狱卒都是头皮发紧地站在白占奎牢房的门边,牢里的人畏罪自杀,自然是他们看管不利
“我们不要在这里”
“我们不要在这里”
白占奎所在的牢房里传来囚犯的大喊,白占奎躺着自杀已经够诡异了,而他的邻居周阿才还被吓得疯疯癫癫,这就更慎人了。
被关在这里的,那都是身上有罪的,本就心虚,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这里哪个不怕鬼
老头最近也是脸黑点儿背。
牢里畏罪自杀的不少,但能像白占奎这样躺着上吊的,那也是千古第一人,可谓自杀中的人才。无论谁用他那个姿势上吊,也坚持不下去,早自个儿站起来了。
而且,就这个月,已经是第三个了。
前几天是被雷打得活活吓死的马冠群和咬舌自尽的周有发。
难道,真因为这个月是鬼月快到中元节,冤鬼上来索命
付明蕤也是阴着脸,查看了下牢房,没有任何可以痕迹,一看就是自杀。但是,付明蕤办案到现在,这能躺着上吊的,也是第一回见。
而且,怎么看,怎么都是白占奎在对大家笑,那笑容特别诡异惊悚,还带着对世间的嘲讽。他到底在嘲笑什么他又在嘲讽什么
白占奎死不瞑目的笑让看惯碎尸的捕快们,也心里发毛,都是匆匆看两眼,便不再与白占奎那双大张的眼睛对视。
付明蕤挥挥手,捕快立刻解开了白占奎,放平。想给他合眼,已是如何也合不上。那个笑容,也像是定格在他的脸上,无法抹去。
仵作上前验尸,细细检查了一会儿对付明蕤点点头“是上吊。”一切痕迹都太明显,白占奎身上干干净净,无其他外伤,就脖子上一条勒痕。可以说,身上太过干净,连半丝挣扎的痕迹都没有。
有些上吊者,他到一半因为痛苦会本能挣扎,有时候会抓挠脖子处的皮肤,所以死后脖子上会另有抓痕,指甲里也会有皮屑与血迹,手指也会弯曲不直,保持死前挣扎的形态。但这些,白占奎身上都没有。
仵作虽是下了决断,但心里也在发毛嘀咕,这白占奎死得,也太“蹊跷”了。
付明蕤立时呵斥牢头老王“老王那么大个活人上吊你怎么会没发现”这上吊的人动静大,昨晚又不像马冠群死的那晚电闪雷鸣,很是安静,狱卒怎会没有半丝察觉付明蕤虽是严厉,但并没责怪,因为他知道老王一直尽责,这当中必有什么蹊跷和缘由。
老王也是咬牙懊恼,自己怎就没发现呢
马冠群和周有发自杀那晚,即便电闪雷鸣,他老王都发现了。只是马冠群被活活吓死也是回天乏术,而周有发因为失血过多,也是无法救治。但这上吊,是有一段时间的,若是及时发现,自然能够救回。
“大人,小,小人觉得,怪不得牢头。”昨晚跟老王一起值夜的狱卒张旺颤颤地说,他年纪小,有话还敢说些。
付明蕤严厉看张旺“你且说说。”
张旺脸色有些发白地指向一旁吓得蜷缩的周阿才“我们发现的时候,隔壁的周阿才就说他喊了,但是我们都没听见,他说是”张旺全身起了层鸡皮,有些怕地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鬼挡墙因为鬼挡墙所以我们听不到”
“胡说八道”付明蕤还没开口,他身侧的赵成就大喝起来,赵成健硕威武,一看就是天罡正气护体,他说话更是瓮声瓮气,“哪来的鬼我看是你心中有鬼昨晚是偷懒去了吧”
老王和张旺立刻跪下“大人,我们真没有”老王拍着自己胸脯,“大人,您是知道我的,我绝不是那种人,小旺自来大牢,也是十分尽责,以大人为榜样,昨晚我和小旺真的一直在值守,但是确实有些怪事发生,就是大热天突然牢里温度下降了”老王不敢再说下去,“如果大人一定要怪罪,请怪罪我一人,我是老头,这责任自当我来扛”
张旺感激而崇拜地看着老王,刚想说他来扛时,被老王拦下。老王是牢头,已经做了几十年,甚至在付明蕤进八扇门前,他就在看八扇门大牢了,可谓是八扇门的元老。他来扛,至多罚点奉银。
但张旺还是十七八的小伙子,刚刚被分入八扇门,是个新人,如果他扛,他就丢了饭碗。这到了外面,就更难找个公差了。
若是原先,付明蕤肯定是不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但是现在,不同了。他拧了拧眉,看赵成“以白占奎在牢里畏罪自杀结案。”
赵成没有任何怀疑,因为,眼前这一切在他看来,是显而易见的事情。白占奎杀了自己父母,罪大恶极,畏罪自杀,没有悬念。只是,自杀还真是便宜了这个畜生。
赵成拿出纸笔,简单记录。他写到一半,问仵作“死亡时间大概是什么时候”
老王他们发现尸体是今天早晨,那么白占奎若是昨晚死的,算是昨天,若是子时之后死的,自当算是今天。这里,可不能有半分随意。
仵作捏了捏尸体,看了看尸斑“是昨晚大概在酉时到戌时之间。”
赵成便记录下来“昨晚那就是庚子年,七月二八。”
“你说什么”付明蕤看向赵成,“七月二八”
赵成疑惑看付明蕤“是啊,七月二八,怎么了头儿”
付明蕤侧开脸,低低说了声“没什么。”可是他的黑眸之中,却是黑云密布。
七月二八,正是白占奎与他妻子,余娉婷成婚之日
第三章 魔神太子黑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