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的新宠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十三酥
于她而言就简单了,她就是要把这池本已浑浊的潭水搅得更浑,试想陈国太子要是死在姜国,这两国还能再一个鼻孔出气么?
抱定主意,画贞返身便要回房去换身夜行服,她摩拳擦掌大有天下唯吾独尊之势,怎奈身体才动,在她身后一直注意着她的未央就扣住了她的肩膀。
“且慢着。”未央不是话多的人,他转到她身前,慢慢靠近,食指在她眼角轻轻揩了揩,喃喃,“湿的,为何流泪?”
画贞也摸了摸脸颊,她张开嘴巴又闭上。
有些事,哪怕是未央也不能说。
未央便沉默下来,须臾,他叹了口气,抬手整理她的前襟,启唇道:“公主凡事切忌冲动,要学会照顾自己。”
“嗯,好......我会的。”
适才情急下穿的匆忙,画贞身上这件家常圆领袍的扣子都是歪的,狐裘也偏在肩上。她看着未央低头帮自己整理的模样,视线难免往上瞟。
前些日子是她未曾留心,现下看来,原来未央这个人,虽然说看着面冷,心却是热乎乎的,也许她应该对他态度好一些。
“公主要去甚么地方?”未央问道,伸手向袖中取自己新为她刻好的仙鹤。
画贞回他一笑,拍了拍他的胸口,“呐,我办事,你们安心。这出大戏才刚刚开场——”
未央情知这小祖宗的脾气,知道劝不得,但却要求自己陪她同行。
画贞当时是应下来的,可到了天一擦黑,等未央换好衣裳再来找她时她房内却连半只鬼影也不见。只有香瓜被迷晕了趴在小几上瞌睡,身上盖着毛毯子。
他蹙了蹙眉,进内室唤了几声,见公主常日挂在墙上的特制弓弩也不翼而飞,想来定是叫她带了去。未央不敢拖延,快步出了房门跃上屋顶,夜色如魅,他的身影转瞬消失。
姜国的宵禁制度执行得十分严格,入了夜各坊外除了巡视的武侯便不可再有人行走,否则被逮住的,轻则残疾重则当场小命休矣。
画贞此际正脸上蒙着黑布,鬼鬼祟祟猫在通义坊的矮墙后,这坊墙并不高,她若是站直坊墙至多只齐到她的胸口位置。
有几个喝醉了酒的武侯在对面光德坊前唱曲儿,走一步摇一摇,酒气顺风能飘到十里地。她看得抓心挠腮,恨不能抬起他们迅速通过这里。
她那会儿出门后便溜达到了陆庭远的府邸,据闻太子陆长风找到这里时身上早已重伤累累,她想着,太子成了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看来不用人动手也活不长久了。心情有些复杂,自己若真有机会,究竟是动手好,还是不动手为好?
她毕竟只是求胜心大,杀心小,如此,看来一切还得见机行事。
武侯们歪歪扭扭地走远了,画贞背着弓弩自矮墙后翻了出来,她摸出火折子吹了吹,火光便亮起来,再掏出图志和自己站的所在比较,旋即嘴角翘起,将火折子吹灭收起。
陆庭远将自己的兄长安置于某坊的客栈内,画贞只听见了隐约的名字,这会子自己找起来便费了些工夫,但她是有韧性的人,且对自己有信心,兜来转去之下,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寻见了那处位置。
这坊间的客栈是个小客栈,门匾上书“客如来”,二层小楼加个跨院儿,大门前杆子上挂着旗帜,两只黄灯笼随风胡摆。
她擦了擦手心里沁出的汗,月黑风高夜,犹豫自己是从大门进去还是绕道翻墙。
陆庭远的身影竟是猝不及防出现在视野之中,他头戴黑色兜帽,袖间依稀还有些深色的痕迹,映着斑驳的光影细看,倒像是一摊血溅到了衣服上,洇了开来......
画贞有不详的预感,抬眸往楼上唯一一间还亮着微光的房间张望,这厢陆庭远却已携手下隐入夜色离去。
她再也等不得,撸了膀子翻墙进了客栈,二楼一圈儿无人,四野里只有那一间房的微弱光源招手促使人前进。脚踩在木质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鬼气声响,画贞拍了拍心口,只觉自己身后仿佛有人跟着似的,鼓足勇气回首,却也不过自己一条细长的影子呆呆躺着。
真是自己吓自己了,她把心一横,横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既然来了便豁出去了。
很快到了房门前,画贞放轻脚步推开门,烛台的光轻微一灭却又立即亮起来,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床上是空的——
正奇怪着,脚踝上忽然一紧,她骇得险些儿尖叫出来,白着脸低头看,以为会看到鬼话话本子里勾引玉面郎君的妖艳女鬼,谁知竟是一只血迹斑斑的手,顺着手臂看去......画贞看清了这张面容,正是陈国的太子,陆长风!
她见人家浑身都是血窟窿,哪里还有心思图谋自己那些个阴谋阳谋的强国大计,别说雪上加霜给人家捅几刀,她非但没这样做,反而紧张兮兮地在袖兜里掏起了金创药,边拿边颤巍巍地道:“别慌别慌,别慌,就是失血过多,说不定还、还有的救。”
她这是在安慰自己了,血流不止的陆长风却苦涩一笑,艰难地开口道:“不求你,救我,是我双目蒙尘错信了远弟。”他确实天真,没有想过在姜国忍辱负重的弟弟会变,他早便恨极了他罢!
画贞也停了下来,陆长风面上发青,毫无生色,鬼差都在屋外飘着了也不一定。认定这一点,她反倒从容起来,坦诚道:“我千里迢迢过关斩将来杀你的,没想到不必我动手...殊途同归了。”
地上的人眼中仿佛死透了一般,他嘴角动了动,想扯出一抹笑容。
大约是回光返照,手上多了点气力,他从怀中取出一封带血的信件,脸上满是无奈,“顾不得你是谁了,这封信,盼你代为交付玄迦圣僧。他是我的,皇叔......”
陆长风突然咳出一口血,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直到看到面前人接过了信件才面色趋于平缓,“远弟手段毒辣,残杀手足,他这性情若一朝御极,不知闹出怎样的风雨。你只需将此信交付皇叔,他...他一看便知,可救我陈国于水火。”
画贞不晓得这位太子对自己的信任缘何而来,或许他只是孤注一掷罢,她很感动,把信放进怀里骗他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你临死前的心愿。”
话音方落,数扇门窗同时破裂,一行金吾卫提刀跃将进来。
她被吓得差点魂不附体,怎么朝廷也得了消息?!低头再看陆长风,他显然没了呼吸,她慌忙探鼻息,更是确定了这一点。
“你是何人!竟敢在我姜国刺杀陈国太子——”为首的人一声令喝,“来呀,把人拿下!”
画贞算是知道了甚么叫做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他们不只四只手,她眼前眼花缭乱的,捡起地上的剑勉强应对,几个回合下来渐渐力竭,只庆幸自己是蒙着面的,暂时连累不到梨国。
又勉强应对了几回,右手手臂上倏地叫人划了一道,剑都痛地脱了手,“呛”一声鼓动耳膜的鸣响,钉入墙壁之中。
来人数量委实多,况且她武功底子不扎实,只得节节败退。
退到无路可走,身后便是二楼窗户,画贞想了想,要是自己现跳下去起码还有五成的活路,可要是落在这帮人手上,牵扯到的压根不单是她自己。
她往外看,夜色如雾霾,茫茫不见底。
全然没有多余的工夫思考或矫情,脚尖踮起向上纵身一跃便跳了下去——
二楼下处是个马棚,堆着厚厚一叠蓬草,画贞借力踩在棚顶上又侧着倒了上去,心知楼上金吾卫追得凶悍,
她来不及休整就跳下蓬草堆,不想脚踩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只觉脚踝一刺,像有人拿着针尖在扎,再往前走便困难重重。
眼见着那群人从二楼翻窗而下,迅疾如风,个顶个都是好手,她知道自己这回死定了,没有人会来救她,她终于要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代价。
正在绝望里,突然数道寒光闪过,最近前将要靠近她的几个金吾卫悉数倒地!画贞心里漏了一拍,转头望过去,却见濛濛夜色里缓缓走来一人。
灯影下他的背影被拉得老长,仿佛夕阳里河边静谧的芦苇,他和她一样覆着面,因而看不清长相。
他到近前把崴了脚的她打横抱起来,并不说话,画贞像抓住救命的稻草般抱住来人,恍惚间似闻见一阵清俊的龙涎香,然而风太大,这模糊的味道转瞬消散......
吾皇的新宠 第15章
身后金吾卫越来越多,她透过他的肩头看得心头发紧,但这个救了她的人却仿佛丝毫不受影响。
他抱着她足尖轻点,没几下起跃便上了近处的屋顶,画贞嘴巴微张,一刹那间只觉自己插翅飞了起来,神仙腾云驾雾便是这般的感觉罢!
这样的窘迫逆境下她竟然觉得畅快,朝底下的一群人做了个鬼脸,不过因为罩着面,她的挑衅并不曾被金吾卫们看到。
阮苏行却瞥了她一眼尽收眼底,他直接无视过去,亦望向底下人,金吾卫们杀气重重,昏黄的光晕照得每个人脸上轮廓如蜡,空气里满是淡淡如障的烟尘。
他缓慢抬起手,在画贞看不见的位置比了个手势,底下的金吾卫们立时胆战心惊停止了要追赶他们的动作,面面相觑之下只差跪下磕头了。
这般的落差实在太过明显,画贞“咦?”了声,还没等她问是怎么回事,抱着她的人就又“飞”了起来,她搂着这人的脖子向后看,小小的客栈“客如来”很快消失在视野里,周遭儿的房屋也迅速后退着,风声如涛,刮得人耳朵疼。
过了一段路,阮苏行把司灵都放在一处破庙里。
她坐在草垛子边眨巴着眼睛,透过月色研究这位救了自己的大恩人,无端端的,仿似萌生出了些许的爱意似的,思量着自己是否该就此以身相许。不过这羞人的话在她唇齿尖打着转转,最终还是因太过羞臊,没甚么经验阅历,自己憋住了话头。
阮苏行把墨黑的面罩往上拉了拉,视线落在她扭伤的脚踝上,他刻意压沉了声音,声线便哑哑的,醇正磁性,“你的脚如何了,此刻还痛不痛?”
“痛——好痛啊!”画贞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说完感受了一下脚踝,虽然是扭伤了,但是决计不像她自己喊得这样凄惨。
她抿了抿嘴角,眼神乱瞟。
他在她身前蹲下,轻轻抬起她的右脚脚踝处,“不能走了么,放你一人可走得回家?”
画贞头摇得好似个拨浪鼓,“走不了走不了,恩人,你看看我这里——”
她说着指自己的脚踝,声气嗲嗲的,全是个爱撒娇的女儿家的样态,“恩人,你看,我这儿都肿成了个馒头了,如何能行走?再说了,路上蹒跚着跛子似的,万一叫那群人再寻着我,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若死了,真是枉费恩人一番救我的心意...求求你了,行行好儿,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阮苏行眉间蹙了蹙,陡然站了起来。
指尖柔若无骨的触感依然鲜明,他自是不认为男子的身子会那样柔软,抱起来轻薄如无物。
“恩人怎么了?”画贞心里想着,这人身手如此之好,怕是无意中路过行侠仗义的江湖侠士,他不愿意自己被牵连也是情有可原。可是,她还未知恩人的名姓......
不成!
好赖都得套问出宅邸住处,日后好相见不是。
见恩人迟疑地立在跟前,画贞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仰脸道:“哎哟,脚好疼啊,方才手腕上还叫人划了一刀子,呀...恩人你快给瞅瞅,流血了,血流不止了,我是不是快死了——”
阮苏行不胜其烦,他霍的重新蹲下,动作却意外很是轻柔,先是拿住了她微肿的小脚,“安静一点,怕引不来追你的人么。”
竟不知自己中了甚么邪,皇帝不做,大半夜的跑这破庙里捧司灵都的脚丫子。
画贞心满意足地弯起了嘴角,乖乖应了句“哦”,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
他抬眸瞥她一眼,把她的鞋子脱了下来。
她脚上的白袜边缘堆叠在一处,他信手扯住便往下脚踝处卷了卷,治脚伤么,总归是要揉按一番的。
莹白的皮肤露出些许,常年不见阳光的肤色在月光下看来晶莹剔透,阮苏行喉结微滚,动作进行到一半突然停顿下来。
“我不会看这个。”他显然是在搪塞,手下飞快地把她的小脚往鞋子里装,穿得她很不舒服,自己提了提才算穿好。
不过无妨,画贞立时又把手伸了出来,她另一只手还在无所不有的袖兜里翻找,顷刻“变”出一瓶金创药,甜甜笑道:“喏,金创药,麻烦恩人了。”
他迟疑地接过,看着她勤快地把她自己的袖襕向上翻卷,只觉不能再看下去,微微别过了脸。
她还在絮叨着,“恩人真是菩萨心肠,我知道这叫做甚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大有侠客风范!我小时候看过不计其数的话本子,恩人你便与里头一些大侠很是相像呢!按着接下来的剧情,我便该以身相许以作报答了......”
阮苏行轻哼了声,想到司灵都以女子之身欺瞒于己一事,故意说道:“你是男子,如何有以身相许一说,便你是断袖,我却不然。”
她慌了手脚,急急道:“不不不,恩人不要误会......”
想了想,似下了极大的决心,她咬咬牙,忽的抓住他的手放到了自己心口。虽说裹着层布,且她自己原就没那么波澜壮阔,阮苏行却依然觉察到了异样,触电般抽出了自己的手。
“不知所谓——”
他吸了口气,面上热气上涌,低头拔开金创药的瓶塞,用一派恶狠狠的命令口吻道:“手,伸出来。我不叫你动你自己便不要动,若再乱动,我即刻离开。”
她唬住了,蔫蔫儿地表示知道了,伸出手臂搁在自己膝盖上,只是看着他,当真分毫不动。
阮苏行暗自顺了顺气息,目光重新调回来,落在司灵都受伤的手臂上。一道三寸余长的血口子横桓在臂间,恍似绝世的美玉平白裂出一条丑痕,幸而并不深刻。
血染红了她的半边袖袍,他抬头,对上她一眨不眨的眸子,蓦地冷声道:“叫你安分守己,真有这样难么?”
“唔?”画贞一时脑筋转不过弯来,也是满心在偷觑他黑布下真容的缘故,没听清楚他说了甚么,憨憨一笑道:“恩人不必担心,我一点儿都不疼。”
谁担心她了,同她对话何异于对头弹琴。
阮苏行垂下视线,把金创药的瓶子下倾,纯白的药沫便洒在她伤口上,渐渐止住了血。
他没多顾忌,撕下自己膝襕上一块布叠成长条为她包扎,画贞手痒痒,蠢蠢欲动着一直想去揪恩人罩面的黑布,忽听他嘱咐道:“回去后切记勿要沾水,受伤的事,不可外传弄得人尽皆知。”
她懵懵懂懂,拉回思绪后忖了忖才琢磨明白了,由衷道:“恩人真是个大好人,对我真好。”
阮苏行眉间略略拢起,“不,我对你不好。”
“恩人哪儿都好,就是一点,太过谦虚了......”难以言说,她对面前的男人有源源不断的好感,她甚至自己也不晓得这些感觉从何而来,仿佛已认识他许久许久。
夜空里,淡青色的流云半裹住了月亮,月华微敛。
阮苏行起身,弯腰欲扶起画贞,“你行动不便,我送你回去。”
他的脸在明暗转换的光线下深深浅浅,她仰起下巴看他,隔着一层布,救命恩人的脸容近在尺咫。
真想看一看......
攀着他的手臂站起来,画贞并不放手,她一把拉下了自己覆面的布,“恩公,你我不如就坦诚相见,可好?”
说着作势把手伸向他的脸,阮苏行往后一退,她立时咯咯咯笑起来,笑了好一时,他情知是她作弄于自己,抿了抿嘴角,倒也不恼,便放松了警惕。
画贞看准时机,猝地扯住他的领口脚尖一踮,隔着布,在他反应未及时亲到了他唇角。旋即含着一抹羞涩,大大咧咧地道:“许是因你救了我,不知为何,我很喜欢你。亲你一口,便是有了肌肤之亲罢?”
阮苏行隔布摸了摸嘴角,缄默不语,心头却有古怪而陌生的情绪纷至沓来。
吾皇的新宠 第16章
流云罩月,朦朦晚烟,万物都在静谧里,正是结伴同归时。
画贞被恩人扶着肩膀,面上笑意盎然,时不时地冒出一些叫人意外的话。她侧头有意无意地窥探他的脸,可是都看不见,只有那双狭长的眸子,倒是看得愈发清晰。
垂眸看自己的手臂,手臂上有适才他从身上撕下来的布,用以为她包扎伤口。精美华奢的面料,细致入微的纹理,这是,姜国皇室内用——
画贞长长吁出口气,一串绵长的白雾点缀进夜里,她把视线再次移向身旁扶持自己的男人。
并非她胡言乱语,他的确是个好人,明知是她,明知她假扮质子,甚至出现在陈国太子命丧之地,却依然来带她走。
画贞一直自认是个极有自知之明的人,她猜得到,他此番相救必然不会是为她自己,还是同玄迦圣僧有关罢......他想靠她见到玄迦,竟不知是有甚么意图?
天上飞过几只夜鸟,叫声粗嘎无比,扑棱棱扬翅栖在一棵大树上,直着脖子看行走的二人。大树枝叶凋零,看起来一派颓态。
阮苏行突然停步看向司灵都,他拂开她勾着自己的手,往东北方向看去。
画贞亦注意到那边的动静,唇角却扬起一抹天真的笑靥,“怎么了?适才你我正聊到‘肌肤之亲’,恩人这是终于要有所回应了么?”
东北方位的脚步声越发急促,他扬臂把她护在身后,“有人来了。”
画贞探出头,望见转角处一人快步而来,他腰间跨着长刀,面容冷峻毫无半分表情,准确看住了站在阮苏行身后的她。
不是未央却是谁?
未央不辨阮苏行的身份,只道是个挟持公主的恶徒,他是无所顾忌的,不由分说抽刀向阮苏行砍去。画贞一看不对,急忙闪身拦在了当前,“打住打住,这位是大恩公,休得无理——”
他怏怏停下动作,生怕误伤了她。
画贞放心下来,拍了拍胸脯笑着转身介绍道:“是这么回事,我方才叫一群人团团围住了,脱困不得,是这位......”
身后却哪里还有人,空空如也,一只花白的猫儿舔着爪子跳了过去,留下一串梅花般的脚印。
画贞歪了歪头,表情也略略转冷,她抬手抹了把嘴巴,哪里还有半分适才天真娇憨的模样,暗叹道:“看戏时便是台下客,不知不觉,自己却走入这幕戏中了。”
未央不明就里,目光只停留在她受伤的手臂上,他眉间掠过一抹讶异,上前道:“受伤了?”抬起她已包扎得完好的手臂看了看,面带疑惑,仿佛惊奇于她的包扎速度。
“是‘恩人’包扎的,怪你来的太早,我还有好些话没来得及说。”画贞不着痕迹地拿开手,喏喏道:“脚也扭伤了,你快来背我,回去后我要泡个澡,天寒地冻,真要冷死个人。”
未央无奈,他教说再多,也不过是她耳边掠过的一阵风,她听过了就算了,不愿意记进心里。
他曲起膝盖,扭头看鼻子也冻得红红的公主,“郎君上来罢。”
画贞答应一声,一手勾住未央的脖子轻便地爬了上去,活像只树袋熊。未央安静地向前走,思想着如何能更好地叫她接受自己,不单是对他态度有所和缓便够了,公主年纪轻,把旁人都想得太过简单,满以为自己聪慧无双......
是,她的确有几分运气,但做大事不是凭借运气便可成就的。
说来说去,源头还要追溯到陛下,即便是大公主不愿意再留在姜国,也不必让小公主代替而来,她承担不起这份重担。
姜国皇帝行动莫测,性孤僻,便是待太后亦是诸多提防,更别提寻常的外人,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取走调兵遣将的虎符,这几乎是国之命脉,毫无可能。
画贞从怀里摸出那封带血污的信件,在别人的肩膀上看东西,视野晃动在所难免。
她动作幅度太大,不慎牵动右手臂上的伤痕,痛了痛,一霎那眼前忽然掠过阮苏行酒窝微旋的模样。
猛地抬头,她把信封塞回去,心情居然有些沮丧。
不是她非得扮猪吃老虎,她不是猪,他更不见得是老虎。事到如今看来真无法再抵赖了,她无法自圆其说骗过自己。
她有时候觉得,虽然作为一个姜国的皇帝,可阮苏行长得真好看呀,他的眼睛长长的,笑起来弯弯的,鼻子挺挺的,嘴唇薄薄的,颜色也恰到好处,比她以为全世界最好看的太子哥哥还要出挑——
是了,他还有一只酒窝,但他是男人呀,笑起来竟然那么招人,全然是另外一种状态,实在叫人纳罕。哪怕他并不曾朝她笑过几次,怕有一回还是冷笑,她却依然招架不住,有点心心念念的总想见到他。
这样不好。
画贞扁了扁嘴,丧气地摊在未央背上,她想了想,问道:“如果一个你救了的人,说要对你以身相许,你会不会觉得她另有所图,会怀疑她么?”
“......怀疑?”
未央的反应是老年人的,他脚下慢慢走着,回答道:“为何要怀疑?这女子敢如此说,必是爱慕于我。”
“胡说!”画贞呛红了脸,“她兴许只是单纯欣赏那男子,怎么就是爱慕了?真是佩服你的想象力——”
一路避过巡夜的武侯,快到真仁坊的质子府邸了,未央停下脚稍稍喘息一口,看着墙角泛白的积雪,“公主可是对今夜救你之人一见倾心,心生爱慕之意。”
画贞的心弦仿佛被拨动了,讷了好久,不奇怪未央会联想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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