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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其庶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潇湘碧影
李初晖笑问:“你不怕太傅骂你?”
昭宁帝嗳了一声:“太傅又不似御史那般古板,我真要去了,保管她眼皮都不抬一下。多大事儿啊!”
李初晖被亲爹逗的咯咯笑。笑过又觉得无聊,对昭宁帝道:“父皇,我想骑马!”
昭宁帝道:“现在外头,不是宫里,路上坑坑洼洼的,仔细跌下来。那样高的马,掉下去立刻就摔断脖子,神仙都救不得。”
李初晖嘟着嘴道:“可是坐在里头好闷!”说毕又开始磨昭宁帝,以前在福王府住着,可在马场撒欢。搬进宫里,母后说她大了,不能再那样疯,竟是好久都不曾骑过马。此刻到了外头,哪里憋的住。这可是昭宁帝的亲闺女,熊起来真是一样一样的!
昭宁帝被很磨不过,又不放心她在外头跑,掀开帘子道:“徐景昌,你带初晖跑一段儿。”
徐景昌干净利落的拒绝:“陛下,臣为外男,不敢冒犯。”
昭宁帝没好气的道:“你越长越学究!”
李初晖探出头去,甜甜笑道:“徐叔叔,你不算外人!”
徐景昌从小就被庭芳卖萌,表示李初晖卖萌技术差狐狸精一大截,坚决不为所动。眼看着李初晖要哭了,昭宁帝忙哄道:“回宫就给你寻个女师父!”
李初晖瘪着嘴道:“骗人!哪来的女师父,先前陪我骑马的丫头都是花拳绣腿。”
徐景昌道:“大公主若喜欢,臣从南昌调几个过来,只会骑射的女子,多长的五大三粗,大公主别嫌弃她们的长相便好。”
李初晖登时喜笑颜开:“真哒!”
徐景昌笑出声来:“此事臣说话不如太傅有用,待回宫后,公主可垂询太傅。”
李初晖好奇的问:“太傅会骑射,是也不是?”
徐景昌道:“是。”
“可以教我吗?”
徐景昌道:“待太傅生了孩子再说吧,此刻是教不得的。”
昭宁帝吐槽:“你把她看成个玻璃人儿,她凶悍着呢!”
徐景昌笑笑不说话。
此时驴马都是交通工具,徐景昌骑在马上,看着袁首辅驾着个大青驴赶了过来,知道有事,策马让开了几步,把空挡留了出来。横竖禁军团团围绕,他稍微错开一步并不打紧。
不多时,便到了行宫。上皇年轻时国力强盛,也常巡幸京畿,故有好几处离宫。正因为有之前的底子,昭宁帝的决定才没遭到太大的反对。要知道出门在外,衣食住行全都是钱。皇帝再说省俭,行宫按规制盖起来,足以耗干一个州整一年的税赋,现在的京畿绝对负担不起。
行宫里接驾的官员跪了一地,昭宁帝使人把李初晖带下去,就开始接见地方官。出门在外,徐景昌生怕出意外,一身轻甲一把名刀,侍立在旁。做皇帝的鲜有不怕死的,彪悍的徐景昌一直陪在身边,确实安心不少。毕竟禁军坑过他哥,真似徐景昌一般带着刀靠他这么近,想想都恐怖。
接见完了官员,昭宁帝走到陌生的寝宫,没来由的一慌。再看徐景昌跟了进来,不由松了口气,又问:“他们没给你安排住所?”
二人青梅竹马,徐景昌哪里不知道昭宁帝从来怂的不忍直视,到了外头一个人敢睡才怪!虽是出门巡幸,通政司的折子却是源源不断的从京中送出。明日的御辇再平稳,那也是给他看折子使的,不是补眠的。便道:“臣替陛下守夜。”
昭宁帝道:“你晚间不睡,明日仔细从马上掉下来!”
徐景昌笑:“怎么可能不睡,白日里还要做侍卫呢。一点不睡可没法子集中精神。”
昭宁帝瞥见了床对面的塌,撇嘴道:“那是丫头睡的,你身量高,只怕睡不下。要不你还与小时候一般,咱们一起睡!”
徐景昌想了想京畿的一地鸡毛,爽快答应了。睡在旁边,再不济也能替他挡个刀什么的。
起居注一脸便秘的表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这是要记呢?还是要记呢?还是要记呢?起居注当下就想罢工,跟着这么个主儿,日子没法过了!
洗漱毕,起居注麻溜的滚了。徐景昌利落的把昭宁帝撵上床。皇帝的寝宫一般灯火彻夜不熄,隔绝光线用的是拔步床的幔帐。放下帐子,昭宁帝又兴奋起来:“咱们俩好久没一处睡了!我想想,自从我分府你就不肯同我睡了,一晃过了十年了就。”
徐景昌深吸一口气,说好的昭宁帝是兄长呢?他怎么觉得自己比昭宁帝大的都快差辈儿了……他这是带着陈恭睡了吧?
昭宁帝一脚踢在徐景昌的小.腿上:“喂!你别装死啊!你这般倒下就睡,难道叶小四她不闹你吗?”
徐景昌:“……”求不要拿你自己比庭芳,庭芳是他老婆啊喂!起居注虽然已退出卧室,但不要当太监宫女是聋的好吗!
昭宁帝低低的道:“你现在都不同我亲了。”
徐景昌终于忍不住说了句:“陛下,君臣有别。”
昭宁帝声音又蔫了八分,他不愿被太监宫女听到,轻不可闻的道:“我从来没把你当过臣子。我们一处长大,我与你,比哥哥们都亲近。你不要说那君臣有别的话,我还是福王的时候,你就跟我生分了。”
徐景昌无奈的道:“陛下……”
昭宁帝道:“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我性子不好我知道,可你扪心自问,我什么时候对不起过你?”
徐景昌沉默。
良久,昭宁帝喃喃道:“徐景昌,除了初晖,我只有你了……”
这话没法接。
昭宁帝继续道:“可是对于你而言,我已不是你的亲人,对么?”
又是长长久久的沉默。昭宁帝苦笑:“你就不能相信我么?”
徐景昌疑惑的道:“陛下为何从不信庭芳?”
昭宁帝道:“她不信我。”
徐景昌无话可说,做为臣子,脑子清楚的话,绝无可能信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皇帝,别说庭芳,他都没有全然信任。臣子里,昭宁帝无疑对他是最好的。可是,也仅限于臣子。做了帝王,就应该习惯孤独,否则对谁都不好。
昭宁帝抱怨道:“当皇帝一点意思都没有。”
昭宁帝又道:“她那样背叛过你,你一点恨意都没有吗?”
徐景昌轻笑:“我一个大男人,与她死磕做什么?再恼火,看她那样一个拽的二五八万的主儿一直做小伏低,也不好意思计较了吧。”
昭宁帝咬牙切齿的道:“我就吓唬她一回,你就跟我斤斤计较!”
徐景昌对着歪缠的昭宁帝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陛下……您比我们两个都大……”快三十岁的人了,不要闹小孩子脾气好么。
昭宁帝冷哼:“也就是你了,叶小四落谁手里敢这么对夫主,至少打断腿。”
徐景昌道:“得先想想会不会被她打断腿。”
昭宁帝噎的半死,他一个犹豫,差点真让那女人卸了帝国的腿。昭宁帝深呼吸,问出了内心最深的疑窦:“那么恐怖的女人你不怕,你到底怕我什么?”
徐景昌再次沉默,他能感觉到,庭芳是真的喜欢他。如果他在上一次的博弈中死掉,庭芳大概这辈子都很难熬。但昭宁帝不会,他会很难过,但他的痛不会有庭芳那么深。是人难免有私心,他当然更信任爱他的人。
昭宁帝翻身而起,依旧压低声音道:“你不说,这个问题我缠你们一辈子!”
徐景昌只得跟着坐起,又是一阵沉默,良久,才道:“陛下,您可对臣夫妻生杀予夺,而我们不能……”
账外的烛花爆了一下,昭宁帝彻底闭嘴了。





不计其庶 第417章 汪汪汪
都做到皇帝了,再说不懂什么是皇权,那是骗鬼。昭宁帝想知道的,并不是徐景昌嘴里的正确答案,而是希望徐景昌不懂。本能的惧怕皇权,尚可续上幼年情谊;看的如此分明,就是再不能回到从前,自欺欺人都不行。
昭宁帝有些后悔,窗户纸摆在那里,多少能装些兄弟情深,一旦揭开,剩下的唯有血淋淋的残酷现实。天家,父子相残兄弟阋墙的戏码代代上演,以为有个够不上边的弟弟,会有所不同。其实没有什么不同,自己对徐景昌就没有一丝防备么?只不过比起其它人,徐景昌更为可信罢了。
安歇后的灯光,本就比睡前少一半,两层幔帐阻隔,更只能隐约看到彼此轮廓。昭宁帝一动不动,徐景昌看不清他的表情。
稍顿了一会,徐景昌掀开幔帐,下床,跪下:“臣受恩至深不敢不尽,出位妄言,罪当万死。”
昭宁帝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徐景昌居然跟他用臣子套话!恼的一个枕头砸过去:“你撇清的倒干净!”
君臣本就不可越雷池一步,大公主年幼自是至亲,待她嫁了人,有了驸马,照样要分出君臣。既选择了夺储,就没必要再想人间温情。天子,本就不算人。徐景昌知道,他恪守臣节才是最安全的。古今往来,恃宠而骄者还没见哪个有好下场。昭宁帝与庭芳,就是标准的宠臣,昭宁帝从未有真正的宠,庭芳亦没有真正的骄。昭宁帝对他,是想过真宠的,二十年情谊,现活在世上的人,没几个人能跟他比。可他得斩断昭宁帝的天真。一分天恩,即可让他粉身碎骨无以为报;二分天恩,便挫骨扬灰也不够了。他没有回应帝王恩宠的实力,故昭宁帝的宠幸,他承受不起。
凿花的地砖上,跪着的滋味想想都难受。徐景昌又不是庭芳那等阳奉阴违之人,跪下去是什么地界儿,必定不挪窝。昭宁帝生怕他真的那么倒霉,恰好跪在花纹上。庭芳跪坏了他担心没人使和徐景昌翻脸,徐景昌跪坏了那是真心疼!不过转瞬,昭宁帝扛不住了,沉声道:“起来吧。深更半夜的别闹脾气,烦!”
徐景昌乖乖站起,立定不动。昭宁帝炸毛:“你这性子,忒招人烦!”
徐景昌沉稳的道:“陛下,明日要赶路,该安歇了。”
昭宁帝:“……”尼玛!算了!认栽!睡觉!
昭宁帝憋屈的一夜难眠,他堂堂一个皇帝,居然降服不了旁边那货!想想庭芳的狗腿样儿,果然这位才是真.大.爷!气死他了!他为亲王时,捧着真心给严春文,被严春文一掌糊脸上。等做了皇帝,试图再捧捧真心,竟被徐景昌干净利落的扔了回来,简直岂有此理!偏偏这货除了拼死护着叶庭芳外,全无私心!他并不能对朝臣生杀予夺,叶庭芳就狠狠抽过他一巴掌,徐景昌如是说,不过表明他不会反抗。昭宁帝想大喊,你这混蛋比我熊多了!靠!
赶路加批奏折,昭宁帝白日里累的够呛,终是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醒来,帐子里还是漆黑。扭头看徐景昌,呼吸平稳,似睡的十分香甜。无聊间,忽想起人说武将最是机敏,从不睡实。有心试探,用力一拳挥了过去。拳风快过拳头,徐景昌猛的睁开眼,条件反射的抓起袭过来的拳头用力一握一扭,昭宁帝立刻痛呼出声。
徐景昌彻底清醒,无语的瞪着昭宁帝,半晌,牙疼的道:“陛下该庆幸臣手边没刀。”
昭宁帝疼的龇牙咧嘴,太监与宫女踩着极轻的步伐,在账外轻声问道:“陛下醒了么?”
昭宁帝不耐烦的道:“天还没亮呢,下去!”
太监与宫女又悄悄的退至角落。
昭宁帝觉得手腕生疼:“你这般本事,怎么练的?”
徐景昌道:“反应不过来,次日直接一顿鞭子。”
昭宁帝倒吸一口凉气:“小舅舅?”
徐景昌嗯了一声。
“也忒狠了些。”
徐景昌道:“小舅舅只是不想让我死的太容易而已。”
“战场就那样凶险么?”
徐景昌笑道:“寻常战场自是不会,可是这是我小时候练的本事。”只不过小时候没有这般身手罢了。
“啊?”
徐景昌道:“时常伴着殿下睡,不下狠手怎能保护殿下。”幼年能弄死他的,不只有刺客。没有这样的本事,他怎会被燕皇后纳入羽翼之下,又怎会在徐景林出生后,还能被请封世子。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皇家,从一开始,他与昭宁帝之间的真情实意,就夹进了君臣之别。
昭宁帝垂下眼:“我不知道。”
徐景昌道:“陛下知道了,我便练不成了。”时隔多年,还是觉得恶心!宫中的侍卫无穷无尽,最小的皇子遇刺的概率几乎没有。但他只能用这样残酷的方法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来获得无论如何也不会被赶出宫廷的保障。
他为何信任庭芳?是因为他给了一份真心,庭芳能差不多回应。他为何不信皇族?是因为他竭尽全力,太上皇却轻描淡写把原该属于他的世子夺回。福王或还有一份天真,成为昭宁帝后,许多东西会慢慢消失不见。太上皇也曾疼过先太子,太上皇也曾爱过燕皇后。到最后,还不是一样赶尽杀绝么。
其实,他从来,就不想做伴读。
昭宁帝干涩的道:“我真不知道。”说毕,又扯出一个笑脸,“小舅舅那时也没多大,怎地想的出这样的法子。”
徐景昌淡淡的道:“自有积年的太监支招。”燕皇后是个好母亲,但燕皇后不是他的母亲。
昭宁帝没办法再逼.迫。设身处地,若是他自己,占尽了那样的天时地利人和,绝对爽快的反了。把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子踩在脚底,不□□到死,决不罢休。徐景昌真的很记他的情了。恐怕再没有哪个,能似他这般知恩图报。他真的应该知足。
昭宁帝抓起徐景昌的一缕头发,用力一拽。
徐景昌吃痛,不知熊皇帝又闹什么。
昭宁帝却又放开手,别扭的道:“横竖我把你当兄弟,你爱信不信!”说毕,又心不甘情不愿的补了一句,“你现在不信,将来总会信的!到我们要老死的那一日,我等着你跪着给我赔罪!”
徐景昌:“……”
昭宁帝又恼了,恨不能拿徐景昌当太监使,要他替他梳头穿衣。想了半日,还是怕庭芳摁死他。偏有个那样厉害的老婆!有了靠山,就把他扔过墙了!麻蛋!
昭宁帝一路沉着脸。随行的赵太监心砰砰直跳,看看昭宁帝,又用余光扫扫面无表情的徐景昌。依旧长的挺好,但现在才动手,不觉得牛高马大了些么?秦王妃、叶太傅、徐都督,陛下,您到底喜欢哪一个?怎么好似跟谁都夹杂不轻。昨天夜里徐都督跪在地上说的那番话,陛下没有得手吧?怪不得一早起来就不高兴。赵太监深深叹了口气,开窍这样晚,铁定鸡飞蛋打啊!只可怜了他们又得提心吊胆,真累。
抵达天津港时,天还未暗。昭宁帝直扑天津码头,他来此地,最想看的就是洋人的大船。那个烧了半拉淮扬城的船,到底能有多大!文人笔下多夸张,不亲眼看过,心中始终没底。
昭宁帝没有乘坐御辇,而是轻车简行的带着随从,去观察天津港的最真实的模样。终于到达码头,昭宁帝望着巍峨的洋船,呼吸都停滞了。艰难的扭头,看向国产的货船。一颗心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他明白庭芳撺掇他来看船的理由了,到底一起长大,庭芳狠狠捏住他的七寸恐吓他。洋船与沙船大小的差距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没有仿制洋船的银子!徐景昌已绘出关键的图纸,可哪怕拿到了全部的数据,他也没有银子动工!
庭芳与朝廷对峙时,勇国公拒绝出兵,只因没钱。昭宁帝体会到了什么叫无钱寸步难行。漫长的海岸线,想要每个地方都能抵御如此壮观的舰队,到底要多强的经济实力?饶是数学不错,昭宁帝也算不分明。
庭芳所述的治国方针,与朝臣嘴里念叨的儒家经典本质上别无二致。都是捕捉他的网。他跳了进去,就被框在那个规则里,无法为所欲为。这是千古以来君权与相权的制衡,不足为奇。可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不得不跳庭芳的坑。因为另一边是死路。满朝的旧派臣子,真的没办法抵御这样的坚船利炮。
庭芳无疑是惊世骇俗的,她的理念过于匪夷所思,昭宁帝内心不住的抵制着。历史上的确有许多思想不那么诡异的能人,可他一个也没遇见。这就是天命么?
海风吹的人发僵。昭宁帝望着徐景昌:“如果我给了庭芳想要的一切,她再背叛我,你会怎么选?”
徐景昌苦笑:“陛下,您能饶过我么?”问这般两难的问题,叫他如何回答?
“不管怎样,你都舍不得杀她么?”
“是。”
昭宁帝不再看船,转身往回走。没几步又停下,扭头对徐景昌道:“若她生了反心,我会杀了她……还有,不愿死忠于我的……你全家!”
“是。”
昭宁帝回到行宫睡了一夜,次日清晨唤来了袁首辅。昭宁帝打前日夜里起,就不大高兴。袁首辅心中有些惴惴。到了地头,见礼毕,昭宁帝随口道:“坐。”
袁首辅谢过赏,谨慎的坐了。
昭宁帝道:“大船看了否?”
袁首辅恭敬的道:“回陛下话,昨日看过一回,臣不懂那些,看不出好歹。”
昭宁帝道:“看好歹不是你的事,当朝首辅,看了那般大船,大致能推测出对方国力吧?”
“是。”
昭宁帝道:“很好,如此我也不废话了!汉初是什么屈辱,南北朝是什么模样,宋末是什么下场,你们书比我读的多,不用我多说。如今要说人家强归强,同我们不相干,那便是幼童斗嘴,毫无意义。旁的人我也不想一起喊来,省的吵吵嚷嚷,单叫你来,就想问问,你怎生想的?”
袁首辅含糊的道:“奋起直追,非朝夕之功。”
昭宁帝道:“我没说让你朝夕,叫人打到家门口再想,已是晚了。横竖我是不想管蛮夷叫父皇,摇尾乞怜以求生存!”
说的是石敬瑭为保皇位割让燕云十六州与契丹,自称儿皇帝之事。袁首辅酝酿了一下,才道:“国之大事,臣不敢轻易论断,陛下请容臣思量几日。”
昭宁帝道:“你思量几月也未必有法子,叶太傅都思量几年了,一提起洋人她就抓狂。现天下民不聊生,十处里九处在打仗。土匪、流民、叛军、兵痞、流氓滚做一团。泰半地区一粒米的赋税都收不上,不提外患,仅内忧已是亡国之兆!你不熟洋人,难道还不熟现状?”
袁首辅有些苦涩的道:“陛下,吏治要回归正道,没有十年功夫,难以成事。”
昭宁帝道:“那就立刻开始做!”
袁首辅头痛的道:“臣竭尽所能。”
昭宁帝道:“还要致仕么?”
袁首辅一凛。
昭宁帝道:“天下大乱,你淮扬袁家跑的掉么?”
袁首辅不敢答话。
“阁臣五个,”昭宁帝没好气的道,“你一个打头的,只想着退;第二个严鸿信,只想着外孙;第三个陈凤宁只想着权势;第四个韦鹏云一天到晚正事儿不干尽掐架;第五个曹俊郎,从早到晚都在和稀泥!你们当我瞎?”
袁首辅只得匍匐在地:“臣万死。”
昭宁帝道:“万死你妹!内阁都是这鸟样,六部都不想提了!你们文臣日日喊着励精图治,合着治国就光我累死在乾清宫就能成的?我又不是打小的太子,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折子打哪边开还是你教的,你们一个个执政一辈子了,能想想家国天下吗?”
袁首辅喏喏。
昭宁帝忍气道:“还想致仕吗?”
袁首辅还能说什么?磕头道:“臣不敢。”
“起来,别跪着。磕烂了脑袋也无用。”昭宁帝道,“你是当朝首辅,还想把丞相的活计退给身怀六甲的太傅不成?”
袁首辅叹道:“陛下,臣看不明前路,才不敢尸位素餐。”
昭宁帝道:“你也觉得大厦将倾,无法力挽狂澜了么?”
袁首辅道:“陛下可广开言路,择良才以为用。”
昭宁帝道:“我不能用太傅。”
袁首辅愣了一下。
昭宁帝道:“她至多能做帝师,能做幕僚。她入不了朝堂。哪有不做错事的人?但她是女子,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的死死的,一旦实际执政,攻歼就能要她的命。袁阁老,你一个首辅,当真就要个女人冲在前头?宗人府那样子我不恼,横竖也就闹上一闹,不碍国本。但内阁呢?六部呢?诸位满脑子荣华富贵、全身而退,这是逼我开女科吗?我眼里可是见着,叶太傅比你们敢打敢冲的多。”
袁首辅老脸一红。
半晌,昭宁帝道:“朝堂,我看的分明。你可真是够懒的!”
“可你也没多少私心,我知道。”昭宁帝笑道,“所以我叫你来说话,我信你,就是想抽了你的懒筋去。”
袁首辅懵了一下,又生出一丝感动:“陛下……”
昭宁帝摆摆手:“罢了,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我得用的人通就那么数得着的几个。强扭的瓜不甜,你若真的想颐养天年我不拦你。说到底,家国天下,是我之责。”
入仕者,谁不想做天子心腹,君臣相得?袁首辅被昭宁帝未尽之意激的心脏砰砰直跳。帝王害怕相权,故从明开始,废止丞相。首辅说的再好听,内阁也有五人。方才昭宁帝以丞相喻之,是想让他为国之肱骨?无人可用的昭宁帝,平坦的仕途就在眼前,他真的还想退吗?
严鸿信想扶嫡子,无可厚非。可昭宁帝春秋鼎盛,再明白国储不可或缺,被逼着立太子,心里都是忌讳的。若严皇后只有大公主,他必得让位,因为作为国仗的严鸿信,才是心腹。可严皇后还有五皇子。五皇子活着一日,严鸿信就不得重用。那他还有什么好惧怕?昭宁帝想当中兴之主,他亦想做中兴之臣。巨大的权力唾手可得,袁首辅心中熄灭的火焰,瞬间熊熊!
再次跪伏在地,袁首辅一字一句的道:“陛下之恩,生死而骨肉也。臣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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