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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其庶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潇湘碧影
昭宁帝来凉亭,十次里有八次是议事,不可能放太多太监伺候。徐景昌认命的接过鹿肉,替昭宁帝烤了起来。徐景昌烧烤的手艺很是不错,庭芳就极爱吃他做的烤肉。昭宁帝也不例外,吃了五六块,才想起来招呼徐景昌:“一起吃,别只顾着我。”又喊太监,“去把太傅喊来,我们吃鹿肉不叫上她,她一准翻脸。”
太监一溜烟的跑去上书房请庭芳,不多时庭芳裹着个斗篷走了来,昭宁帝挥手阻了她的见礼,扫了斗篷一眼,皱眉道:“你怎生穿了个杂毛的?你家没皮子吗?”
庭芳笑道:“还没到最冷的时候,那长狐狸毛的穿着直出汗。”
昭宁帝道:“我觉得猞猁皮的更好,勇国公回了蓟镇,正巧儿赶上封山之前,得了好些皮子送进京来,回头你们带两箱回去。尤其是太傅,你身子骨没好透,万别冻病了。”
庭芳福了福身:“谢陛下。”
昭宁帝笑个不住:“你给我道万福,我还不习惯了。”
庭芳笑道:“穿着亮色斗篷,一时忘了。”
昭宁帝招呼他们夫妻二人坐下,庭芳看着退去老远的太监,问道:“陛下寻我来有事?”
昭宁帝道:“是突然想起一事,你觉得立太子,是遵循嫡长好?还是贤德好?”
庭芳道:“自是贤德。”
昭宁帝又问:“如何判定贤德?”
庭芳正色道:“其实不是贤德,而是能力。休信孔老二满嘴胡噌,三皇五帝无信史,打头一个皇帝秦始皇起,但凡文治武功的皇帝,我就没见着哪个不黑心的。”
昭宁帝无语:“你真敢说。”
庭芳叹道:“不想骗陛下啊,好听的话儿一箩筐呢,陛下往乾清宫里坐着,日日听的见。我是盼着陛下能黑心一把的。”说着又笑,“若能黑心成唐太宗那般,就最好了。”
昭宁帝撇嘴:“别样拍马屁,照样是马屁。”话虽如此说,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徐景昌默默道:还说我被哄成狗,你还不是一个鸟样!
昭宁帝把话题拐回来道:“能力又如何评判?”
庭芳道:“考试。”
“哈?”
庭芳道:“朝臣就是科举上来的,陛下想立贤,除了考试,还有旁的法子么?说这个品德好,难道那个就不好了?汉朝举孝廉,弄出多少幺蛾子。什么郭巨埋儿、卧冰求鲤,哪里是人干的出来的事?偏当做善行宣扬,不是逼人作恶么?所以后来才有了科举。我是不待见八股,好好的功夫尽下在格式上,闲的慌啊不是。可是科举本身是好的,唐朝分科取士就很好。前次我替齐郡王写折子,虽说的是宗室,其实天下都是一般。陛下若觉着没谱儿,就先设立一个谱,好不好日后再改。就譬如师兄做东西,鲜少有一次就能成的。”
昭宁帝苦笑:“试的两回,被人骂死了去。”
庭芳道:“想办点子事实,再没有不挨骂的。陛下只先别露出风声。我一年主持考四回,成绩都记录在案。尤其是算学!陛下就是天下的大当家,账都算不分明,好意思说当家?真到了那一日,陛下甩出一叠成绩去,众人也只好闭嘴了。”
徐景昌道:“瞒着殿下们可不好。”
庭芳道:“陛下很夸一回成绩好的,大伙儿就明白了。这都不明白的,那就是算不清账的了。”争宠都不会的,趁早滚。庭芳虽看不上宅斗风,可是宅斗风都玩不来的,还想玩政斗?她小时候在家可是无人敢惹啊!争宠是臣子的基本功。不能只会争宠,但不会争宠可就死定了。
昭宁帝赞道:“此计甚好!好太傅,回回我有烦心事,你再不同那帮人一般跟我啰嗦,总能想出法子解决。这便是你说的实事求是了!”
庭芳笑道:“也未必好,且试之。教弟妹,是教他们做人做臣子,这个我擅长;教皇子,却是不能了,只得陛下多费心。”
昭宁帝笑道:“太傅过谦了。”
说完了正事,三个人复又开始就着烧烤闲话。庭芳是个手残,昭宁帝比庭芳更手残,徐景昌一个人烤着三人份,大冬天的热的满头汗。可看二人吃的香甜,又觉着挺高兴的。
君臣三人尽兴的玩了一场,到申时初才收摊。雪下的越发大了,昭宁帝不放心庭芳的身体,硬压着她换了件斗篷才放出宫门去。却是才进家门,就撞上了在二门口打转儿的庭琇。庭芳忙问:“怎么了?”
庭琇见了庭芳,才觉得有了主心骨,急道:“四姐姐,二婶回来了。”
庭芳心头一喜:“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哪儿呢?”
庭琇急道:“姨母日日打发人去老宅和二房的宅子里问,今日去问时,说是已经到家了,住进了二房的宅子。我们欢欢喜喜的预备出门,跑腿的小厮却道……却道……”
徐景昌忙安抚:“慢慢说。”
庭琇眼圈一红,呜咽道:“庭理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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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芳呆了一下,问道:“没了?是什么意思?”
庭琇摇头:“我也不知道,大伯母与姨母已是去了二房,留我在家等四姐姐。庭松哥几个也去了。”
徐景昌当机立断的道:“备车,我们去瞧瞧。”
因带着庭琇,庭芳乖乖的坐进马车内,徐景昌骑着马在外头伴着,一路往二房去。国公府第都是顶顶好的地段,叶家后买的宅子就不行了。没有时常出入宫廷的要求,也没必要捡宫门口的地界儿买。因此定国公府与二房颇有一段距离,雪天路不好走,马车小跑了半个多时辰才到。
庭芳跳下马车,三步并作两步往内走。两进的院子,直直就能找到方位。才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争执。
只听叶俊德道:“横竖我是不去住的!”
越氏道:“你当真骨头硬,不想沾人好处,何必颠颠儿接了旨回京?”
庭芳与徐景昌对望一眼,掀帘而入。屋内的人见了这两口子,齐齐一怔。庭芳扫过屋内,发现越氏的父母也在。越氏很是憔悴,看着比陈氏还要显老。庭珮兄妹几个倒还好,屋中没有庭理,可见不并不是小厮听错了,而是……
苗秦氏见了庭芳,先福了福,又打圆场道:“原是想请二老爷并二太太回大宅住的,却是二老爷不大愿意。”
庭芳笑道:“这里虽好,只是窄了些。二哥哥几个住的好,二叔也别忘了庭松他们。还是搬回去方便。”
叶俊德冷哼一声:“叶某高攀不起!”
越氏脸色极难看,叶俊德一副要与庭芳撕裂开来的模样,她如何忍得?没有庭芳的圣宠,她们一家子且耗在海南,或一世就老死于那处。她还能忍,她的儿女呢?也一辈子陷在泥潭里不得翻身么?忍气道:“你方才听见了,三弟夫妻两个自跑去外头快活,现生死未知,难道撇下四五个孩子不管?”
叶俊德道:“倘或认我个叔叔,只管搬来便是!”
越氏道:“如何住的下?统共两进的院落,只边上有个跨院……”
叶俊德打断越氏:“怎生住不下?一人一间屋子,京里哪户人家不是这般居住?横竖我也不打算当官了,潜心教上几年,他们有了功名,自有本事分家。”
越氏急道:“还能个个有那般本事,做少年进士不成?倘或没有,你叫他们怎么办?”
越老太太轻咳一声,朝女儿不住打眼色,想要她柔和些,慢慢劝着便罢了。此刻与夫君对嘴对舌,不过平添烦恼。她们夫妻也是听闻外孙没了,才急急赶来瞧女儿,哪知一来就撞上夫妻怄气。
叶俊德一甩袖子道:“外头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休要多嘴多舌!别好的没学,坏的学了满腔。”
徐景昌皱眉,这话暗示的有些明显了。
越氏登时气的满脸通红,一路上叶俊德都在指责庭芳牝鸡司晨,凡是有人提及叶太傅三个字,他就恨不能捂了耳朵。竟是要全然撇清的模样。越氏如何肯干休?辞了职的国子监祭酒的女儿,同当朝太傅的姐姐,说亲时的门第是一样吗?庭珊已经二十,不加上点筹码,她就只得嫁去给人做后娘!家里的财产更是捉襟见肘,还有两个儿子要娶亲进学,她能留给女儿的才几个钱?不靠着庭芳,难道她女儿要过一世海南的苦日子?她一门心思想巴结,丈夫却是犯了读书人牛心古怪的毛病,死活要撇清。自来寒门攀贵亲就艰难,把人往外推,你当人犯贱!?
越氏胸口起伏,极力压抑着怒火道:“家中银钱所剩不多,休说侄儿,只怕连亲儿都养不活。”
叶俊德瞥了站在一旁的庭芳一眼,冷笑:“你不就是想巴结权贵了,何必拿着侄儿做筏子!”
庭芳:“……”
陈氏有些着急,坐在炕上都不安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越氏深吸一口气,平静的道:“是又怎样?”
叶俊德呆了一下,万没想到越氏就这般承认了!继而恼羞成怒的道:“你怎生连脸都不要了!这般大逆不道的佞幸,你敢去攀扯试试!”
越氏突然厉声尖叫:“对!我就是不要脸!我一个老婆子的脸值几个钱?我要脸了能换回庭理的命吗?能吗?你要脸有法子在海南请太医吗?”越氏猛的推了叶俊德一把,“海南没大夫!没有!庭理才会病死!若在京城,风寒算个屁啊!你不怕死,你铁骨铮铮,我怕死行了吧?”说毕,蹲在地上大哭,“庭理,庭理,娘对不起你!庭理……我的儿……”
越氏哭的声嘶力竭,庭珮几个也跟着哭了。海南条件极苦,他们几个大的还罢了,庭理却是不惯,一场风寒就送了命。庭珮捂着脸,痛苦的哽咽着。没有大夫,没有药材,什么都没有。姜汤一勺勺的灌,却是眼睁睁的看着庭理呼吸一点点的无。身体逐渐变的僵硬,脸上因高烧而潮红的脸变的青白。他的弟弟死了,时隔多年,那种痛都无法忘怀。
陈氏被越氏触动了愁肠,想起了夭折的小八,也跟着大哭。时间无法治愈丧子之痛,只会埋藏,时不时被剖开,永永远远的痛下去,直至黄泉。
庭芳不想要陈氏过于陷入回忆,便道:“古人云,各从其欲,皆得所愿。并不是什么大事,二叔要住此地便住此地,二婶愿住老宅便住老宅,岂不是相安无事?”
越监丞皱眉道:“夫妻岂可两处居住。”
提及幼子,叶俊德本是有些颓然。听到庭芳说话,却又道:“叶太傅自去潇洒,何必管我家闲事!你想平步青云我阻不了,想拿着我的儿女去联姻,却是不能。寒舍简薄,莫污了太傅的官运,请回。”
越氏尖叫:“那是我侄女!怎么就管不得她兄弟的婚事了?你休想把女儿嫁去破落户家里!我不同意!”
叶俊德恼了,喝骂道:“口多言,为其离亲也!你再多一句嘴,休怪我不客气!”
陈氏怒道:“与更三年丧不可休,二弟你满嘴礼义廉耻,竟是连这句话都不遵了不成?”
越老太太被女婿惊的脸色发白,见陈氏个宗妇开口,才放下心来。
叶俊德嘲讽道:“夫为妻纲,我家就不许有那践踏三纲五常的畜牲!”
陈氏听到叶俊德如此骂她女儿,气的浑身发抖。没有庭芳,你还不定死在海南呢!只她最不会吵架,气急了更是连忘恩负义都骂不出来了。
庭芳本是站着,坐到了厅中左上首的位置,随手拿起个茶碗盖,就往叶俊德膝盖重重一砸!叶俊德膝盖一软,右膝就磕在了地上。
“夫为妻纲?嗯?”庭芳勾起嘴角,“那君为臣纲呢?”
徐景昌:“……”行吧,这货连昭宁帝都敢抽,打自家二叔这种事,已经不稀罕了。
文官对后宫并公主郡主不甚尊敬,也只敢在心里。庭芳夫妻,见了严春文照样要磕头,昭宁帝再宠他们,再讨厌严春文都不会例外,因为那是皇家尊严。御前赏个座儿是抬举,是皇家展示自己尊师重道的风范,不是太傅的权利。同样,庭芳日常并不很喜欢陈氏冲她行礼,但不代表她不擅于利用郡主的身份。
一句君为臣纲,压的叶俊德喘不过气来。单膝着地变成了双膝,他不得不跪下去,不得不冲最看不惯的人行礼。
庭芳稳当当的坐着,别说郡主,就是同朝为官,三节两寿时,低阶官员见了她也要拜见。她被人拜的时候多了。
越监丞神色变换,耿直的读书人里,就没有不反对庭芳的。即便她是个男人,也没有因宠而封太傅的。要做太傅,不经历过科举厮杀,谁肯服气?尤其是眼前的叶太傅,她得官职的理由,是拥兵自重下的招安。读书人的傲骨,面对招安的叛贼时尤其分明。他为女儿担心,又为女婿不值。
叶俊德跪伏在地上,庭芳没叫起,他就不能抬头。庭芳无意让几个孩子联姻,但绝不能任由叶俊德使性子。就如越氏担心的那样,庭珊已经二十,不仗势欺人,就别指望嫁个好人家。房知德求娶的不是庭珊,是叶太傅之姐;就如袁守一求娶的不是庭琇,而是叶太傅之妹一样。庭芳淡淡的道:“二叔想要做君子,我是极欣赏的。然而你那君子,不可踩在妻儿的骨血上!你单枪匹马跟我杠,我敬你是条汉子。拉着全家下水,不过是个懦夫!”
叶俊德直起身子:“既是我的妻儿,便要从我之令。不是哪个都似太傅一般肆意违背伦常!”
徐景昌索性坐了另一个上位,毫不留情的补了一句:“三纲五常啊?我乐意她当太傅,师父以为何?”
叶俊德结结实实被噎了!
越氏轻笑一句,又仰起了头,试图把泪水逼回去。她这一辈子,真的受够了。新婚时,她艳羡史上才女,在家中不得读书,想要身为翰林的叶俊德教她,叶俊德却同她父亲一样,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那时候,她想,再不济,叶俊德生的好。怀孕时,叶俊德看上了个丫头,她忍着醋意纳了。那时候,看着大房的一地鸡毛,她想,再不济,叶俊德没有宠妾灭妻。
一个人生了叶俊德全部的孩子,过着众人嘴里的好日子。但她知道她心里始终遗憾,她想要似陈氏一般学琴棋书画,她想似叶家的女孩儿一般正经上学。她自负聪明绝顶,过目不忘,可是她的所有才智,全耗在了柴米油盐,全用在了侍奉夫君。无数次同自己说,罢了,一辈子过的够可以了。哪怕被迫离京,哪怕中年丧子,也可以麻木的受着。直到受到了今日,她再也不想受了!这一步退回去,固然三从四德,但庭珊的将来呢?也跟她一样耗死在内院,分明有个翰林丈夫,却是终生只能装作自己是个睁眼瞎吗?一样的姐妹,凭什么叶庭芳就能嫁徐景昌,她的女儿就不能嫁个贴心人?她为的根本就不是权势,而是不想要女儿跟她一样,活活的憋屈一辈子!
庭珊掏出帕子替母亲擦泪,却是越擦越多。越氏看着这几个月才长了些肉的庭珊,心中又是一抽。不是仗着叶家,他们一家根本不可能得到各种商户的奉承,庭珊兄妹几个,就只能同在海南一样瘦骨嶙峋。
没有精细的食物,没有足够的纸笔,还谈什么前程?还谈什么未来?越氏看着三个孩子,接过庭珊手中的帕子,把泪擦干。从容往庭芳脚底一跪:“庭珊的婚事,我已无能为力,求郡主垂怜!”





不计其庶 第431章 汪汪汪
叶俊德几乎怒发冲冠,指着越氏怒吼:“你给我滚!我叶俊德没有你这般弯腰事权贵的发妻!”
庭芳忙拉越氏:“二婶快起来。”
越氏跪着不动,吸了吸鼻子道:“夫主不要我了,求郡主收留。”
叶俊德气的两眼发晕,指着越氏道:“你!你!”
庭芳忙道:“二婶休折煞了侄女。”说着硬把越氏拉了起来。
对叶俊德这般一条道儿走到黑的读书人,越氏有的是法子拿捏。她之前的“志同道合”,不过是没必要争执。她要为儿女挣出前程,隐藏在骨子里二十年的傲然喷薄而出。她的眼睛盯着庭珮:“你跟我走?还是留下?”
庭珮登时左右为难。
越监丞瞪女儿道:“别胡闹!”心中对庭芳更添不满,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夫妻别居,与和离何异?
庭珮是读书人,许多名声他不能背。所以越氏又轻飘飘的道:“你们若要跟着那没良心的爹,我即刻吊死在此!”
徐景昌:“……”昭宁帝曾吐槽,叶家的脑子全长女人身上,居然是真的……好狠的一招釜底抽薪。越氏是女人,她可以一哭二闹三上吊,满破着没了名声,也要把儿子逼成“孝子”。攀附权贵的事儿都是她个没脸皮的老娘们干的,孩子全是无辜的。至于她自己的脸皮,那又算什么?女人有脸吗?但男人是要脸的,叶俊德无法跟越氏一样胡搅蛮缠,一边是父亲的风骨、一边是母亲的性命,选了父亲固然能得个好名声,也难免被人谩骂冷血。所以庭珮只有一条路,就是“无可奈何”的因为“不忍”与“孝道”,选择了母亲,而非权贵。
庭芳看着叶俊德,似笑非笑。她家二婶从来不是善茬,她也从来不觉得叶俊德那般榆木脑袋配的上越氏的七窍玲珑。庭芳想为越氏拍案,好手段!叶俊德作为男人,他不能对人说他被越氏抛弃了。只能梗着脖子说越氏不懂事,被他连妻带儿扫地出门。庭芳是叶家长房,二婶被二叔丢弃了,看在她生儿育女服侍老人的份上,她这个叶家家主难道不该养活?一番盘算下来,竟是个个都没错,个个都是白莲花,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耳。
陈氏对叶俊德满腹怨气,起身拉起了越氏的手:“走,同我家去。没了他,咱们就饿死了不成?”说毕,还是忍不住冲叶俊德飙一句,“我们叶家有能挣回祖宗家业、凤冠霞帔的姐儿,不稀罕你个男丁养!”
越监丞听得此言,脸都绿了,却是别人家的夫人,不好直说。低声对老妻道:“你给我跟着她去,休叫叶家人带坏了!没得坏咱家名声!”
越老太太喏喏道:“可她是叶家人……”
越监丞:“……”
越监丞深吸一口气:“叫你去就去!”
越老太太应了,跟着女儿往外走。庭芳从宫里出来时就不早了,闹了一场,都已宵禁。苗秦氏道:“叶家宅子虽收拾干净,只怕厨下没个贴心的厨子。不若还是往国公府里暂居几日,且收拾了厨子再搬家吧。”
越氏想的就是赖上庭芳,只怕苗秦氏做不得主,眼睛看向了庭芳。庭芳觉得自己真是找到了个好帮手,苗秦氏做内管家太合适了!忙笑道:“还是姨母想的周到,比我们年轻人强。”
越氏松了口气,拽住庭珊与庭玬,唤了庭珮就飞奔到了马路上。庭芳追出来,见庭珊的衣裳还是棉的,在风里好不萧瑟,赶紧把她塞进马车,吩咐庭琇道:“你们姐俩暂时凑一凑。”又看越氏,“二婶冷不冷?”
越氏当然是冷的,一路上不是没有商户送东西,叶俊德勉强接受了吃的,其余的再不肯要。她穿的是过去的旧衣,海南还没有冬天,早不适应。牙齿直打颤儿道:“无事,过会子就好了。”
庭芳退下自己的斗篷,替越氏披上:“别冻病了。”
不待越氏说话,庭芳已钻到徐景昌怀里。徐景昌抱着她翻身上马,一个斗篷把二人都裹在里头。庭珊跟了庭琇坐车,陈氏苗秦氏把越氏拉上了自己那辆车。几个男孩子,就没得那么多照顾,路上已无马车,只得徒步。徐景昌吩咐长随道:“赶紧打马去家里,再驾辆车出来。”
长随领命而去,夜间街上无人,倒可飞奔。徐景昌看了一回,把庭珮哥俩硬塞进了庭琇的车里,又把跟出来的越老太太塞进了陈氏那处,道:“都挤挤吧。”说毕一夹马腹,同时吩咐车夫,“走!”
一路小跑,比来时快的多。中途遇着自家接人的马车,快速的腾挪,然后一齐往家中去。越氏坐在马车里,同陈氏呜呜哭着。她满腹委屈,是不能同娘家诉的。越家规矩森严,叶俊德不愿为五斗米折腰,她倘或敢说两句,休说为她出头,只怕还要遭训斥。孩子们太小,也只有陈氏是个大嫂,心地又软,能听她哭一哭了。
陈氏果然心生同情,拿着帕子替她擦泪,柔声劝慰道:“她二叔一时拐不过弯来也是有的,过几日就好了。你且安心在四姐儿家住着,你要嫌不自在,我就陪你回咱家宅子住去。你的屋子,我还照原样摆着呢。”
不提还好,一提越氏更哭的难过。越老太太也劝道:“罢了,罢了,看揉的你嫂子一身的泪。”
越氏哭了一路,到定国公府时有些脚软。春逸迎了出来道:“今日下半晌儿好端端的又刮起北风来,比昨日冷了许多。客院的炕才烧上,不够暖和,郡主且先请太太们去正院里吃饭吧。”
苗秦氏当家,自是省俭。那无人住的院落,不过日常打扫罢了。事发突然,是很有可能没火。庭珮和庭玬冻的够呛,庭芳赶紧把兄弟拉到他的正房。一下子正房乌央乌央的挤满了人,徐景昌带着兄弟们去了东间,把西间留给了娘子军。又叫下人烧姜汤来,替兄弟们驱寒。
苗秦氏笑道:“好了,有我们国公看着,我便只消操心太太姑娘们。大嫂你待客,我去厨下里瞧瞧。记得三姑娘爱吃茶树菇老鸭汤,我看赶不赶的及做。”
庭珊忙福身道谢。
庭琇已在定国公府住了好些时日,熟络的很,把姐姐拉到西次间的炕头上,忙忙的倒茶摆果子。
陈氏招呼越老太太与越氏上了西间的炕:“旁的休提,先暖和暖和。”
越氏擦了擦眼泪道:“我今日索性无耻到底。我托大还同往日一般唤一声四姑娘,你姐姐的终身,就真指望你了。”
庭芳从丫头手里接过茶盅递给越氏道:“红枣桂圆八宝茶,二婶先润润嗓子。”又笑道,“求到我跟前的多了,我却是已看中了一个。二婶也别着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如今是咱们挑别个,别个再不敢挑咱们的。”
这是肯揽活儿了,越氏大大松了口气,红着眼道:“四姑娘是知道的,这世道女人吃亏,嫁去了别人家,生死就有别人说了算。你兄弟我还放心些,唯有三丫头,我已是悬了好几年的心。旁的也不敢求,只一条儿,四姑娘好赖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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