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潇湘碧影
陈氏听说有羊奶卖,便问:“那家子的羊养在何处?要是干净,咱们就多买些。虽然比不上蒙古的奶豆腐,亦是极好的。四丫头好那一口儿,就吃着呗。”说着就喊胡妈妈,“明日使个人悄悄去看看,若是好,就长期问他定了。”
说完事,庭兰与庭芜就回了。次后孙姨娘也带着夏波光撤了。庭瑶才问:“苗姨母是怎么回事?”
陈氏道:“你不用理她,她看上你四妹妹了。”
庭瑶哦了一声,全没放在心上。庭芳还小呢,离说亲的日子还远的很,又不着急,当然得慢慢挑。
庭芳就更没放在心上了,强调了一回羊奶的好处,又道:“我听闻鲜奶同奶酪不一样,鲜奶得用猛火煮开了,立刻断火放凉才好。便是产奶的地方干净,也得拿回来自家煮一回。”千万别细菌感染拉肚子,那可就玩笑开大发了。
杨安琴摆手道:“我再吃不来,回回吃了就上吐下泻的。我没那命。”
陈氏道:“太医说总有些人吃不来,吃不来的千万别吃。”
庭芳点头,乳糖不耐受么,当然不能乱吃。还好她没有那毛病,可以摄取优良钙质和蛋白质。甚好~
几个人胡乱说了几句闲话便散了,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庭芳先去上课,回来才办事。先使人把魏娘子与岳娘子请到家里来。魏娘子与岳娘子有事,便没有回家,而是寻了岳家在京的亲戚家暂时借住了。闻的庭芳有请,忙不迭的梳洗打扮了来。
庭芳背负着“贪二十两金子”的破名声,觉得无比丢面子。她最窘迫的时候都没占过人便宜,顶多耍个流氓。什么时候贪钱了?姐姐从前世到今生都是赚钱小能手好吗!于是特特翻出了副好装备,一面在屋中替陈氏算家用帐,一面等人上门。
岳娘子头回进官家府邸,比庭芳进宫还紧张。整个人都在哆嗦,不住的问魏娘子:“姑娘好说话不?你说她是不是生气了?好心嫁个丫头出来,我们竟凑不出聘礼。可怎么好开交?”
魏娘子其实不了解庭芳,虽然见面多,相处却极少。听丈夫说庭芳听了聘礼的事恼了,竟不知道她恼什么。心中也是惴惴,还得安慰岳娘子:“没事儿,四姑娘是个和气人儿。”
两个人彼此安慰到叶府,上头的人自然是见不着的。因是庭芳亲说了要见人,门房哪里敢拦阎王爷的客,好声好气的送进门去。岳娘子还道:“宋大.爷真个是个和气人。”
魏娘子扯了扯嘴角:“姑娘.亲口说要见,他自是和气。”想当年她头一回上门求银子,门房宋清只差没拿她当老鼠打。还是庭芳渐渐长大,宋清才给了点好脸色。今日态度尤其好,不知里头又有什么典故。其实魏娘子算误会宋清了,彼时刁民十分多。做门房的固然有些势利眼,但脾气太好,难免叫人钻空子,闹出事端来。因此主人家宁可要势利眼做门房,至少能从衣裳上判断,不得罪贵人也不乱放“亲戚”进门。
穿过叶家大花园,恰是四月底,牡丹开的极盛。透过圆形的石窗,好一副花好月圆图。又有一片艳.丽的紫藤,沿着花架爬着,美不胜收。叶府花园三季开花每月有景,占地不算特别广,花园却十分漂亮。老太爷出身不高,不追求名品,他就好个热闹。故少了份雅致,倒是挺和岳娘子的口味。
岳娘子咋舌:“种那么多花,一季可以卖多少钱呀?”
魏娘子摇头:“不知。我只知道他们家还有竹笋,也不知什么品种,比外头的甜些。上回我来赶上饭点,正好吃着了。”
岳娘子捅捅魏娘子,低声问:“他们家是不是日日有肉?”
魏娘子点头:“当然了!休说主子们,我男人在他家做工,都日日有肉的。”
岳娘子倒吸一口凉气,伙计都有肉,得有钱到什么程度呀!忽又想起魏强的身份:“该不是他们特特照顾你们吧?”
魏娘子又不知道了,摇摇头道:“我实也不熟。倒是那振羽,我见过,特别斯文秀气。悄悄告诉你,比吴员外家里的小姐还强。上回吃酒,见了吴家小姐,竟是羞涩的很。那怎么当家!”
岳娘子跟着八卦道:“吴家小姐听说也许到京里来了,就不知道是哪一家。他们都是好命人,我们比不上的。”心里却想,真个搭上了叶府的大树,也不怕吴家了。今日见了不少新闻,回去跟吴家说道说道。女儿许到京城算什么?她家儿媳还是京城的呢。阁老府里出来的,不比京城里随便哪户强的多!
二人一行说一行走,因魏娘子认得路,便没有引路的丫头,倒叫她们高高兴兴的说个够本。穿过了花园,沿着夹道,走到了东院耳房的侧门处。陈氏在歇晌,庭瑶去老太太屋里继续学算账,余者都在学堂里读书。整个东院静悄悄的,唬的魏娘子与岳娘子赶紧闭了嘴。
魏娘子探头张望,守在里头的平儿立刻迎了上来,对魏娘子二人福了福:“奴是平儿,四姑娘叫奴等着二位,二位且请进来。”
岳娘子看到平儿的细嫩的皮肤,暗赞了一声好!不用到五百钱一盒的雪花膏,再没有那样水嫩的。亦步亦趋的跟着进了庭芳的屋子,只觉得金碧辉煌,眼睛竟不知看哪一处。屋子是三间结构,右边是想是卧室,墙挡着看不见里头。左边显是书房,与厅打通,只隔着一层幔帐,浅红色的幔帐往两边拉起。书房里满满都是书,而后有琴、画等物。不知哪里得的大瓶子里,插着几朵鲜亮的荷花。岳娘子低声问道:“五月里就有荷花了?”
魏娘子低声答:“绢纱做的,上回我仔细瞧了。只不过上回是迎春花,到了迎春花的季节,倒插荷花了。”
岳娘子摸不清豪门套路,不敢再乱说话了。
平儿又请魏娘子二人喝茶,道:“姑娘在里间算账,请二位稍等。桌上的点心都是厨下做的,味道未必如外头,只图个干净,二位娘子别客气。”说着指着大攒盒中间道,“那是我们姑娘想的鸡蛋糕,娘子吃个新鲜吧。”
魏娘子还在叶家吃过几回饭和点心,岳娘子却是什么都不认得。又想吃,又不好意思。不敢碰大块的鸡蛋糕,只捡了个银丝卷慢慢吃着。
等了一小会儿,庭芳从卧室里出来。岳娘子忙福身见礼,庭芳往主位上坐了,对魏娘子颔首示意:“两位娘子好。”
岳娘子悄悄抬头看庭芳,又被震的说不出话来。只见庭芳满身叫不出名字的绫罗绸缎,裙脚袖边全是针脚细密的绣花。头上戴的闹娥扑花的金镶宝石首饰,那宝石只怕有指甲盖那么大颗,正红的颜色,光彩夺目。耳坠子与头饰似是一套。项圈却是喜鹊衔珠,喜鹊边上的金藤蔓一直绵延到脖子后头。藤蔓上星星点点的,看不出是什么物事。看完衣裳首饰,再看庭芳。大眼睛翘鼻梁,嘴巴不薄不厚,肤色雪白,头发乌黑。身量还未长成,却是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儿,十分有范。心中赞叹:原来这才是大家小姐!吴家那个竟是连她身边的丫头都比不上!
魏娘子是中人,见同来的岳娘子呆住了,率先开口道:“不知姑娘寻我们来有何事?”
庭芳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的道:“我们打算把袁家放了良出去,日后就不与我们相干了。这门亲,岳娘子还想要么?”
不计其庶 第156章 喵喵喵
岳娘子整个人都愣了。
振羽自然好,能识字便是财富。旁的不论,以岳家到京城的距离,可以在京城里找份活儿做。但好的也有限,毕竟是乡下地主,用二十两金子换一个识字的姑娘,就有点不划算了。岳娘子踟蹰半晌,才道:“不知聘礼要……如何?”
庭芳道:“聘礼之事,请娘子随意。我没想过聘礼。自来发嫁丫头,就没有赚聘礼的。我家不缺那几两银子的添头。”
岳娘子又愣了,她一个妇道人家,竟是没法子做主了。
魏娘子与庭芳更为亲近,出言问道:“姑娘,我们乡下人通不懂事儿,还请姑娘明示。”
庭芳微微笑道:“从来放良都是有德行的事。我们家不好圈那么多人家养着,自来官宦人家的奴仆都是有数儿的。超出了就得放。咱们家多了几户,自是要放些个出去。”朝廷确实规定了奴婢的数量,否则都去当奴婢了,谁来交人头税?要知道奴婢不算在良民范畴,是不交税的。只是各家各户少有不违例,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庭芳继续道,“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岳娘子你是想与我的丫头结亲呢?还是想找个识字的儿媳妇呢?倘或非要娶我的丫头,未必现在就有;倘或是想娶个识字的媳妇儿,且去同袁家谈,便不用来问我了。他们家放了良,名声却是比丫头好听些。”
岳娘子持续懵逼中。此事由魏娘子牵线,还须得她来圆场。也正是因为如此,庭芳才给个面子。否则早就不知道把岳娘子扔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于是魏娘子道:“姑娘,实不相瞒。振羽姑娘我是见过的,姑娘调.教出来的人,自然色.色都好。只他们家要的聘礼着实出不起。倘或能少些钱财,那就皆大欢喜了。”
庭芳问:“少些,是少多少?”
岳娘子想了想,才道:“我们乡下娶亲,二十来两银子已是极高的了。既然是姑娘的人儿,与寻常人家的小姐不同,我们家可出到四十两。”
庭芳默默算了下如今买卖人口的市价,觉得岳家很是厚道。赶上灾年,人口极其便宜。女孩儿一两银子肯卖的都有;太平盛世则是贵些,也得看女孩儿的素质。像振羽这样的级别,十几二十两总是值的。聘礼比买好看些,不过好看的有限,二十两差不离了。岳家肯到四十两,可见家庭条件很不错,是个很好的归宿。然而距离袁家的狮子大张口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并且岳娘子也是个妙人,听闻袁家与叶家没了关系,肯出的钱财就少了一多半。还愿意叫价四十两,只怕看的是振羽本人与她的香火情。地主老财们果然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智慧。岳娘子素质不错。
庭芳不说话,岳娘子就有些紧张。岳家在乡下自然是数的着的人家,搁到京里就不够看。摸不准京里嫁丫头到底得要多少聘礼,又怕得罪了庭芳。乡间地主有田土庄园,自产柴米油盐复式肉品,还有些许果子并棉花与桑蚕。故吃穿用度尽有,只现钱不多。存下点浮财,赶紧买了地,好作生息。四十两,够让他们家肉痛好久。换个不错的媳妇咬咬牙能忍,再多,就宁可在乡下寻了。岳娘子是不识字,但哪怕请个先生来家教,也花不了多少钱。何况岳家哥儿本就识字,让他教教自己媳妇儿不难。所以超过了四十两,她便不想要了,还不如找个伶俐的重头培养。
有些时候,不需要说话也能表明态度。庭芳见岳娘子沉默,心中了然。她其实还是希望岳娘子能聘走振羽的,否则振羽没人要,不定爹妈能干出什么极品事。问题在于,岳娘子没招谁惹谁,硬叫她赶上个渣亲家更是残酷。小农经济本来就脆弱,就振羽父母的品性,至少能把岳家折腾的脱层皮。一头是自幼伺候自己的丫头,一头是嫡亲舅母的朋友,庭芳的内心恼怒非常!暗恨振羽没脑子,康庄大道不走,倒叫她为难!
岳娘子又犹豫了好久,才陪笑道:“姑娘,此事我妇道人家坐不得主,还得问问当家的。您看?”
此时的女人就是附属品,叫她们当机立断的确艰难。不说性格是否果决,她们压根就没有决定权。庭芳犯不着跟对方一个部门经理死磕,便道:“自然,你且家去想想,婚姻大事岂非儿戏?马虎不得。想好了再决定,磨刀不误砍柴工不是?只是你若还想要振羽,少不得自家去跟袁家谈。只一条儿,你想归想,暂不能告诉旁人我们要放良之事。外头若有风声,全在你身上。”
岳娘子一个激灵,脸色煞白。
魏娘子常出入叶府,人又精明,顿时暗道不好!顾不上与岳娘子商量,干净利落的道:“厚颜问一句姑娘,可还有别的丫头?”
庭芳暗自点头,她算知道家里有病秧子又有读书人的魏家这么多年是怎么撑下来的了。魏强总有些别扭,便是手艺好,也难存活,更别提让儿子受教育了。想来魏家祖上积德,硬讨了个好老婆进门。别的不说,光那份敏锐就够人赞的了。
岳娘子同魏娘子关系倒好。原先接触不多,因魏家有个小姑子嫁了叶家,还生了姐儿,在乡间便有些脸面。魏家祖上也是说的上来的人家,中间败落后才做了佃农。不然也养不出那样美貌的女儿了。女儿做了姨娘,自然不好再做叶家的佃农。叶家出钱与他买了些许散田,论起来亦是地主,只不如岳家。平素里乡间有事,坐在一起商谈时,能捞个说话声音不大的席位。两位娘子便是这样认识的。待到庭芳的丫头说亲,岳家有合适的哥儿,两位才走的近了。魏娘子在乡间有些能干的名声,又是在叶家的地界上,岳娘子本能的信任魏娘子。见魏娘子开了口,立刻就反应过来:“倘或是姑娘的丫头,二十两金子便二十两,只是要等秋天的租子收上来才有。”
庭芳无可无不可,笑吟吟的问道:“非得我的丫头么?”
岳娘子奉承道:“我看着姑娘就像仙女儿一般,娶姑娘的丫头回去,好叫我们乡下人也沾沾仙气儿。”
话说到这个份上,表示岳家已经放弃振羽了。庭芳在心里叹了口气,到底不舍得把自己人推到火坑里去。盘算着袁家照样放良,只把振羽远远的嫁了,隔绝与娘家的联系。此时交通不发达,丢出去几十里,几乎就找不着了。叶家统共一个大庄子在京郊,放那儿跟剁了喂狼没什么区别。少不得又要寻福王那根线。且看安儿家在皇庄里有无熟人,关进皇庄里,亦是出路。只那就真的比较苦了。可庭芳也只能做到这一步。振羽自己糊涂,哪怕是她亲妹子都是不中用的。
没见陈氏嘴皮子都快说干了,庭树还是个傻缺么?还有庭兰,陈氏再不待见她,依旧是大房的小姐,陈氏没教过么?庭瑶没提点过么?甚至连她都好几次想拉着庭兰一起玩,还不是被她嫌弃不端庄拒绝了。可见有些人,真的是冥顽不灵。只能说假如振羽真的醒悟了,不再贪恋忠孝两全,她再想办法从皇庄里把人捞出来。一个丫头,她拿个新玩具跟福王换便是。甚至此事根本就不必过福王的手,二十多两银子,拿去烦福王才是不识好歹。可操作空间大的很。庭芳心里发狠,叫你吃几年苦头,才知道糍粑是米做的!看你还天真!
庭芳没有即刻答应岳娘子再嫁一个丫头与她家,而是打算将人情留给魏娘子。便道:“既岳娘子有主意了,就依娘子吧。我还想同魏娘子说几句体己话儿,岳娘子吃过饭不曾?叫丫头引你去吃饭可好?”
人家亲戚要说私房话,岳娘子哪里敢打搅。何况得立刻赶回家同家里人商量儿子的婚事,忙道:“我还有些事要家去,不敢打搅姑娘。”又对魏娘子道,“我立等回家,我姨婆那处你只管住着,别去外头,不安全。”
魏娘子忙谢过。
庭芳便唤丫头:“送送岳娘子,收拾个攒盒与娘子带去家里给孩子们吃。”
岳娘子推却不过,只得接了一大盒细点,匆匆忙忙的走了。
没了外人,魏娘子才问:“振羽姑娘到底……”
庭芳苦笑:“振羽是好的,她娘家坏的很。既是娘子特特选的人家,怎好坑她?娘子与我说句实话,岳家到底好不好?岳娘子看着倒和气,族里可有谁磨牙?”
魏娘子遗憾的道:“实是我那边顶尖的人家了,家里都还和气。族里少不得有些糟心事,谁家又没有呢?魏家族里还有笑话我们送哥儿读书的呢。不搭理就完了。”
庭芳实话实说:“丫头尽够,实在是好,我娘那头还有好几个要放出的。此事娘子你看着办吧。”
说毕,两个人相对无言,好端端的喜事硬是成了糟心事。庭芳只得裁了两刀纸,把魏娘子打发走了。
事情暂且搁下,谁料次日黄昏,叶家还没抓到撵袁家的把柄,安儿就气喘吁吁的冲进来回报:“姑娘不好了!振羽妹妹跳井了!”
不计其庶 第157章 喵喵喵
庭芳怔了下,忙问:“救上来了没有?”
安儿气喘吁吁的说:“不知道,我听到外头有人喊救人,问了一声儿才知道是振羽。立刻就来报姑娘了。”
庭芳从凳子上站起来,道:“走,去看看。”走到门外,又回头嘱咐平儿,“你留下,压住院里,谁也不许谈论此事。不然我可又要请板子了!”
平儿忙应了,立定在院里,恰把听到动静的庭芜哄了回去。庭芳对平儿点点头,快速的带着安儿走了。
振羽家住在后花园客房后的倒座里。仆妇的生活条件说不上好,每户按人口分房子。基本上就是两口子一间屋,女孩儿一间屋,男孩儿在堂屋凑活。三间狭小的屋子住十几号人的都有。不过家生子年纪大了就要去各处当差,尤其是女孩儿做到了贴身丫头,便可跟着主子住,屋里勉强够用。倒座与后罩房之间有个不宽狭长院子,白日里总晒的满满当当的衣裳,此刻正是收衣裳的时候,偏出了事,竟是堵的路都不好走。后院靠东头有一口苦井,因井水喝不得,用来洗衣裳正正好,靠东头的屋子就成了洗衣房。振羽便是跳的这口井。
一道门隔开了两个世界。里头是叶府花园带住宅,端的是花团锦簇。外头则是密密的下层仆役居所,说不上脏乱,却是十分逼仄。凡是得脸的早搬去了库房后的罩房里,虽依旧狭小,比后院的条件却好的多。因后头全是下层仆役,便没有主事之人。统共这点子人,都混不到主子跟前,自然不是刁便是蠢了。庭芳赶到时,就有仆妇不单不寻思着救人,还在怒骂:“要寻死也不找个好地界儿,有本事跳井!有本事去跳园子里的甜井去!要死在里头了,明日主子们的衣裳怎么洗?还得叫人去外头挑!就是这样没良心的东西,才叫姑娘打发了回来!便是你淹不死,看老娘弄不死你!”
“够了!”庭芳喝道,“人呢?救上来了没有?”
那婆子见到四阎王,哪里还敢出声,缩着头退到人堆里。人群霎时安静了下来。
袁婆子则是一路膝行扑到庭芳脚下,哭喊道:“姑娘!姑娘你要为我们做主啊!那岳家欺人太甚,根本不把姑娘的脸面放在眼里,姑娘可千万不能饶了他们!”
庭芳立刻就沉了脸色,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记着告状挑拨。这种人她见多了,明知道治不好的人,非往医院里塞。治死了就在医院里拉横幅闹,丝毫不顾家人死活,心里眼里全只有钱钱钱!庭芳恶心的不行,再次喝道:“闭嘴!”
袁婆子依旧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姑娘!我家振羽冤呐!”
庭芳哪里耐烦跟袁婆子讲道理,冲安儿使了个眼色,安儿会意,弯腰把袁婆子整个人提起,伸出大手掌死死捂住袁婆子的嘴道:“姑娘叫闭嘴,你聋了吗?”
袁婆子呜呜的挣扎,庭芳却不再管她。径直走到井前,再问:“人呢?”
振羽跳井,头一个回的便是管家。石兴旺颠颠儿跑来,指挥着人绑绳子下井捞人。不论死活,都不能叫泡在井里。见庭芳来了,赶紧上前回道:“好叫姑娘知道,井口窄的很,不好下去,亦不好上来。才已把人捞着了,正预备往上拉。好歹却得上来了才知道。”
庭芳又问:“跳下去多久了?”
石兴旺道:“不知,我来时只顾着救人,还不曾问她街坊。”
就有一仆妇插话道:“下午来了个婆娘,不知在袁家说了什么,待那婆娘走后,袁婆子就把振羽打了,振羽只是哭。方才我们听得井里噗通一声儿,赶过来看时只道是谁失脚跌了下去,袁婆子哭起来才闹开了。”仆妇说着话,心里不住猜测。听到振羽跳井立刻就赶了来,可见振羽在四姑娘跟前根本没失势,袁家闹什么呢?
庭芳对石兴旺道:“劳石大叔使人出门请个大夫,钱打我账上关。超出月钱了,便来里头寻我的丫头数与你们。”
石兴旺道:“已是请了,姑娘请放心。至于请大夫的钱哪里就要动姑娘的月钱了,老太太厚道,家下人总有熟惯的大夫看的。”
能享受医疗在古代是极其奢侈的生活水准。说是家下人都有大夫瞧,也只是很得脸的有。普通的不过是请个医婆胡乱做做艾灸,全然的安慰剂效应。振羽能让石兴旺特特请大夫,还是看在庭芳的面子上。庭芳领了石兴旺的情,暗自记在心里。
一时间井底下传来大喊:“可以了!拉!”
石兴旺立刻道:“别胡乱使力,听我的号令。”说着便扯开嗓子喊:“一二、拉!一二、拉!”
如是十来下,一个男仆浑身湿漉漉的从井里冒出头来:“快快拉我一把!”
众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把男仆拖出井口。庭芳才发现下去救人的乃老太爷的长随川柏的儿子朱兴业。待人把两个人都放到地上,庭芳才跑到跟前问:“兴业,振羽还有气没有?”
兴业气喘吁吁的道:“方才在底下是有的,只磕到了脑袋!”说着伸出手来,“全是血!”
石兴旺气不打一处来,照着朱兴业的头就是一巴掌:“你怎么什么都给姑娘看!”
朱兴业才发现问话的是庭芳,顿时吓的脸色发白:“四、四姑娘……”
庭芳摆摆手,麻利的指挥:“撞了头不能挪动,都退开,别围死了空气。叫人生火,就地保暖!把灯笼都点上,挪到此处,围成圈儿,好叫大夫来瞧。这里只留婆子女使,小厮长随都给我退到花园子里去!快!”
石兴旺听到吩咐,就带着男仆们有序的后撤。正在此时,越氏赶了来,一叠声儿的问:“人呢?救上来没有?”
众人又纷纷朝越氏见礼,越氏没空搭理,直直的冲庭芳走来:“你也是个胆大的,什么事都敢近前,可是唬着了?”
庭芳对越氏福了福:“谢二婶关心,我不怕。”
越氏知道庭芳是个狠人,见她面色如常,又问:“兴旺哥是去哪儿呢?”
庭芳道:“振羽衣裳湿透了,虽晚上看不清,但我叫男人们都退到花园子里避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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