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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徐公子胜治
左游仙把梅振衣丢在大帐里就径自离去了,只有一对龟兹女奴瞪着深眼窝里的一双眸子,好奇的看着这个大男孩。梅振衣现在是又累又饿,他还没有辟谷不食的境界,从昨天夜里到现在就没有吃过东西,逃跑时一口气狂奔二百八十里,已经到了神气衰竭的边缘。
除了身体地疲劳之外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疲惫,自从被左游仙抓走后,梅振衣一刻都没有放弃逃脱的希望。哪怕引来梅毅也没有脱身成功,他也没有绝望,一直在努力想办法。今天机关算尽几乎就成功了,最后却功亏一篑,他真的感到累了倦了,一进帐篷什么话也没说就走进里间栽倒在床上,脑袋昏昏地却怎么也睡不着。
人们常说“一切都要靠自己,要自己把握命运!”这不过是一句励志的豪言,实际上一个人的力量再大、头脑再聪明,也无法掌握这世上的一切变数。到了军营中,梅振衣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只有靠别人来救他。
身心疲惫中,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就是尚未见过面的父亲——梅孝朗。
穿越前他是一个孤儿,穿越后虽然锦衣玉食但和孤儿也差不多,“父亲”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种象征与概念。虽然梅孝朗很关心他,甚至特意派梅毅到芜州,但是他却很难体会到那种寻常人的父子之情,毕竟连面都没有见过。而这一刻,他却无比强烈的想念起“父亲”来,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么热切的盼望。
梅毅叔叔一定早已将口信送到父亲那里,父亲一定会想办法来救他地。身为当朝宰相南鲁公,也一定有办法救他脱困。此时的梅振衣真的象一个孩子,是那么地无助,心中也充满了期盼。父亲,这是一个多么温情、神圣、值得信赖与依靠的形象。
想到这里,梅振衣的精神稍感振作,突然觉得很饿。他站起身来走到外间,很乖巧的对那两名女奴作揖道:“二位姐姐。能不能帮我弄点吃的喝地?我实在太饿了,昨天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那两名女郎见梅振衣这么客气地和她们说话,神情有点慌乱的赶紧行礼答话。她们地声音清脆悦耳,说话象唱歌一样很是好听,然而梅振衣是一句也没听懂,不知是哪一国的鸟语?她俩也没听懂梅振衣说什么。
梅振衣无奈,只有打手势比划,其中一个女郎很机灵。好像懂了,在帐篷的支架上摘下一个大皮囊,另一名女郎取来一个纯银的酒尊,从皮囊中接了满满一尊气息辛辣的烈酒,恭恭敬敬双手奉到眼前。梅振衣苦笑摇头。他要的不是这个,语言不通真是麻烦!
就在这时,帐外忽然有人说话:“梅公子休息了吗?您远道而来可能尚未用餐,我家元珍大将军命小人送来烤羊与煮茶。请梅公子享用。”
真是好事,刚犯困就有人送枕头!元珍大将军又是谁?两位女郎听见声音赶紧挑开了门帘,只见一名穿着皮甲,腰悬弯刀的大汉手捧一个桌面大小的托盘站在门前。梅振衣上前道:“你进来说话,元珍大将军是谁,为什么给我送吃地?”
大汉答道:“元珍大将军就是此次我突厥各部的军马主帅,他要小人转告梅公子,暂且在此安心做客。有什么要求就在帐门前吩咐一声,自会有人关照。……话已带到,左至尊的帐房,小人就不敢进去了。”
有意思,突厥主帅派人来安抚他,也不知有什么用意?管他呢,先填饱肚子再说,药王孙思邈的弟子。还怕别人下毒暗害不成?一整只烤羊羔。火候正好还在冒着热气,真香啊!
梅振衣在帐篷内享用着烤全羊。一边还有两名妙龄女奴主动端杯小心伺候。左游仙此刻正穿过军营前往山谷最中央的一座金顶大帐,走到一群帐篷中间时,迎面走来一群队列齐整地突厥武士,个个身材魁梧衣甲鲜明。
这行人当中是一名帽插野鸡毛的大将军,老远就迎上前施礼道:“左至尊,元珍给你行礼了!……听说您从江南带来了唐军主帅的儿子,劳苦功高一路辛苦了,这是要去车簿大人那里复命吗?”
左游仙轻轻一挥袖算是还礼,淡淡道:“元珍将军,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是特意在此等我吧,有什么话要说?”
元珍做了个手势,手下人散开不见,左游仙经过的这一带恰恰是元珍部落驻扎地地盘,见周围没有旁人,元珍才凑近了说道:“大战在即,骨笃禄那个巫师煽动车簿大人请左至尊深入险地,只为报他一己意气之私,窃以为不值。”
左游仙淡淡一笑:“值不值,我愿意,当初在酒席上定下此事,将军也在场,并没有反对,现在是要指教我吗?”
元珍连忙摆手:“在左至尊面前哪敢提指教二字,放眼这片军营十数万众,左至尊是我最最敬佩的世外高人,与我等庸才有云泥之别。当初未反对,是因为倘若计划成功,朝廷又真的派梅孝朗为主帅,那梅家公子将有大用,左至尊已为我突厥立下头功。……但我所谓的大用,与骨笃禄的想法不同,恐怕只有左至尊才能明白。”
左游仙微微一怔,看着他悠悠问道:“你对那孩子有想法?”
元珍上前一步:“不是对那孩子有想法,而是要为我十万突厥健儿的安危、各部的存亡谋划。……左至尊也曾经历过千军万马征杀,您认为凭着这十万精骑,真能永远击败大唐朝廷吗?”
嗯?这话有问题啊!尤其从元珍这位突厥兵马主帅口中说出,更加耐人寻味。左游仙看着他没有说话,表情不置可否很是高深。元珍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既然话已出口,干脆把心里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这次突厥各部响应车簿地号召。已是精锐尽出,能上马作战的男儿都来了,留在各部落里的只剩下老弱妇孺。如此有利也有弊,一方面突厥各部达成了近年来前所未有地团结局面,凝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另一方面如果一不小心全军覆没,那么突厥人将永远失去翻身的本钱与苟延残喘的底气。
梅孝朗的大军不过是大唐帝国伸出地一个拳头,而突厥大军已经赌上全部身家,就算一战能胜也将元气大伤。还会引来朝廷更大规模地征剿,从长远来看不可能一味力战下去。
长期以来突厥虽衰落但气数一直未尽,其原因很大程度在于各部散落在草原大漠中居无定所,大唐劳师远袭代价太大也难尽全功,所以只能对叛乱分子以征剿威慑,对其余各部以安抚为主。但这次情况不一样了,等于包好饺子等着对方来端锅。
这次能聚集起强大的力量,不应该用它去扬威赌气。而是要借此为突厥各部争取更多地长远利益。不久前大军攻占与洗劫了要塞黑沙城,显示了突厥人的力量,也抢夺了不少金银、奴隶和作战物资,第一步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要做的,不应该是一味劫掠厮杀。而是以手中的力量讨价还价,等待朝廷的安抚。
元珍的心目中最佳地结果,是希望唐朝划边境热海之地为突厥王庭建帐所在,册封车簿为可汗。车簿则统率突厥各部向大唐纳贡称臣以为外属,仿新罗或吐蕃前例。这样可以让突厥各部休养生息,慢慢图谋发展,等将来未尝不可恢复毕始可汗时代的辉煌。
兴兵叛乱的目的应该是为了统一突厥各部,同时向朝廷争取更好的安抚政策。一方面陈兵示威,另一方面提出和谈条件,中间需要一个牵线人,唐军主帅梅孝朗最合适!
假如梅孝朗不战而屈人之兵。扬大唐国威,车簿率突厥各部拜服称臣,说出去也是大功一件,朝廷脸上也有光。梅孝朗只是行军主帅,他自己做不了这么大地主,但可以上表朝廷建议此事,甚至转交突厥称臣的文书。依照大唐开国以来的政策,向来怀柔致远恩威并用。“恩”尚在“威”前。这一计很可能会成功。
实现这一计划需要两个前提条件:其一是梅孝朗给突厥人这个面子,愿意用外交手段而不是军事手段平息叛乱。其二是车簿愿意向唐朝中央政府称臣。
第一个条件现在有希望。梅孝朗的长子秘密落到突厥手中,于公于私他都有以外交手段解决地必要,一方面可以不战而扬国威,另一方面也可以趁机私下里救回儿子。但另一个条件很麻烦,车簿是个酒色庸才,没什么韬略远见,被软禁这些年心态也有些扭曲,如今聚集了前所未有的十万大军,一心只想扬威泄愤。
偏偏只有车簿才有凝聚突厥各部的号召力,别人暂时取代不了他的地位,元珍劝了他几次都无效果,车簿在大巫骨笃禄的煽动下决心要与梅孝朗大军顽抗。今天左游仙抓回了梅孝朗的儿子,本是好事,可元珍听说在骨笃禄的蛊惑下,车簿打算下令将梅振衣推到两军阵前斩首祭旗。
如果真是那样,元珍的一切打算都泡汤了,梅孝朗定会决一死战毫不留情,局面再无回旋余地。听说左游仙把梅公子留在自己地营帐中,并未交给骨笃禄受虐待,看来事情还有一线转机,元珍赶紧找左游仙来商量。
人是左游仙抓来的,而且这位左至尊神通广大犹在骨笃禄之上,是突厥人的贵宾,在车簿面前,他说的话很有分量。元珍希望左游仙能够劝说车簿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回心转意勿再一意孤行。当然也不能让左游仙白劝,元珍还拍着胸口许下了一大堆诺言。





灵山 068回、匹夫空凭凌云志,万马齐喑一时休
068回、匹夫空凭凌云志,万马齐喑一时休
元珍许诺,只要朝廷安抚之计能够成功,突厥可以重新在热海一带立帐建国,那么突厥各部将世代尊左游仙为“至尊大国师”,他在突厥国内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拥有超然的尊贵地位。元珍凭什么许下这种诺言?他也在暗示——
如果车簿受封为可汗,突厥各部重新聚集建国,以车簿的才干恐怕只能做个象征,真正大权将会落到他元珍手中,国中事务也将由他说了算,时间一长足以取而代之。但现在谈这些还为时尚早,也不能明说,首要任务还是如何打压骨笃禄那个巫师,利用梅振衣的关系和梅孝朗秘密谈判,这一切都需要拉拢左游仙这位高人。
其实现在要元珍杀了骨笃禄,直接架空车簿自己作主,他都万分乐意,但是他没这个本事也不敢贸然这么做,只有来向左游仙示好,并陈说利害。左游仙不仅是个修行高人,当年也是辅公袥麾下文武双全的重臣,应该清楚他说的都在理。
元珍讲完后向左游仙深施一礼,很郑重的说:“左至尊,我们草原人向来一诺千金,话已出口再无悔改,希望您能明白我的苦心!”
左游仙心中暗道:“一诺千金?开什么玩笑!这些年降了又叛、叛了又降多少次了?看似性情直爽,实则反复无常,贪心一起就杀人放火敲诈勒索。”但同时也觉得元珍此人不简单,至少是个有眼光的明白人,比车簿之流强多了。
左游仙并不关心突厥人的“大计”,他的兴趣只是和大唐李家作对而已,这边造反他就来帮忙。听完元珍的话,他面无表情显得高深莫测,微微沉吟道:“将军所言很有见地。待我见到车簿大人,自会相劝。无端将那梅家小儿斩首祭旗,确属不智。”
元珍赶紧道:“您这么说,小人就放心了,有劳至尊大国师费心!”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至尊大国师”的帽子先送了出去。
大业未成先把大帽子戴上的人可不止左游仙一个,区别只是被动与主动而已,那位车簿大人。此刻已自封“金帐天可汗”。憋屈多少年了,车簿从来没有这么威风得意过,登高一呼十万铁骑云集,旌麾所指无往不利,他飘飘然已经自比当年地祖先始毕可汗了。
元珍找左游仙商议的时候,这位天可汗正在金顶大帐中饮酒,一手端着镶金犀角杯,另一只手在一位妖娆女子的短皮裙下揉捏。一群仅着寸缕的突厥艳女环伺,就像围着一扇美肉屏风。享受着美酒,听着怀中美女略带痛楚的喘息声,车簿有一种掌握一切的征服感与满足感,已经微微有些醉意。
此时内帐外有人禀报:“启禀天可汗。骨笃禄大师求见,有紧急军情商议。”
听见紧急军情四个字,车簿的酒意清醒了不少,连忙请骨笃禄进帐。骨笃禄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样子。面容削瘦肤色微黑,鹰钩鼻深眼窝,一双不大地眼睛闪烁着寒光。他进帐后右手放在左胸前,欠了欠身给车簿行了一礼。
车簿招手道:“大师不必向我行礼,快坐下。……你等还不伺候大师宽衣饮酒!”
骨笃禄坐下后却没有让美女伺酒,摇了摇头道:“天可汗,请退左右,我有秘事禀报。”
车簿见他语气郑重。也挥手让身边众人退下,放下酒杯问道:“又出什么大事了?唐军不是还在百里之外吗?”
骨笃禄:“不是唐军有变,恐是我军中有人怀有异心。左至尊抓来梅家小子,囚禁在自己的帐房中,我派手下巫师监视,发现阿史德元珍也已命手下送去美食示好。刚刚又得到消息,左至尊在来见天可汗的途中,被元珍拦住。不知与他商议何事。”
车簿:“你说元珍有异心!不会吧?他的想法我清楚。就是劝我趁机与唐军议和,率突厥各部称臣。受唐廷的正式册封。”
骨笃禄冷笑一声:“受封之事,迟早要议,但不是现在!当务之急是击败梅孝朗大军,占据北庭与安西全境,让梅孝朗获罪报你我之仇,让大唐也知道我突厥人的厉害。到那时再向朝廷提出和亲,美女金帛与牧场封地还不是任由天可汗而取。”
车簿笑了:“大师所言极是!元珍进言也有道理,只是目光过于短浅,不知你我心中的大志向。大战在即,还要靠元珍指挥调度各部军马,不必过于猜忌,我想他路遇左至尊,也是为了询问梅家小子之事。”
骨笃禄眼珠子一转:“天可汗用人不疑,但我们也不可无防备之心,如今元珍兵权在握,以天可汗的名义调动各部军马。若此战大胜,他地威望也将大增,假以时日,未尝不会成为第二个伏念、温傅啊!”
一听这话车簿的脸色沉了下来,紧锁眉头想了半天:“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派人盯紧些就是,另外传令调黑沙城的咽面将军率军开拔,从侧翼接应,这一战必破梅孝朗,届时封赏咽面节制元珍,你我在上位则可无忧。”
原来突厥人攻占要塞黑沙城后,城中驻扎不下十几万大军,于是在热海岸边扎营,另派三姓贵族的首领咽面率三万人马驻守黑沙城。
骨笃禄点头道:“此计甚好,只是眼前不知元珍找左至尊商议何事?如果他……”
车簿打断他的话道:“不必怀疑左至尊,我在酒桌上一句戏言,他就远行万里带来梅家小子,真乃一诺千金之人。况且他神通广大,得此人相助真是我突厥之福。”说道这里又觉得有些不对,咳嗽一声又道:“但不论他有何等神通,终究是个外人,值得尊敬地贵客而已。骨笃禄大师是草原大祭司,我的心腹臂助情同兄弟,我们对客人有些雅量也无妨。”
骨笃禄嘿嘿笑了两声:“大汗。我可不是怀疑左至尊,也是想提醒您善待此人,不要让他被元珍拉拢去,能得此人之助,确实是我等之幸。”
车簿:“要是元珍三言两语就能蛊惑,那他也算不上世外高人,他不是要来见我吗?如果见面主动提及元珍找他之事,我们就不必猜疑了。”
就在此时。帐外有亲兵禀报:“启禀天可汗,左先生求见。”
车簿与骨笃禄对望一眼,高声道:“快有请!”
左游仙挑帘而入,对着车簿稽首算是行礼,而车簿早已离座而起走上前去,把臂笑道:“左至尊劳苦功高,真不知该怎样谢你?……来来来,快请坐!”他亲自送左游仙入座。并亲手斟了一杯酒放在案上。
左游仙从怀中取出昆吾剑道:“区区小事而已,大汗不必夸奖,此去取回了失落的昆吾剑,物归原主请大汗收回。”
车簿直摇手:“昆吾剑虽贵,怎比左至尊相助之情。区区小物,既是您所追回,理应归左至尊所有。”
那边骨笃禄也道:“左至尊太客气了,我等还不知如何相谢。怎敢收下您夺回的昆吾剑?你快把剑收起来罢。”嘴上这么说,可眼神中还是有一丝惋惜之意。
左游仙也不客气,收起昆吾剑,直截了当地说:“来的路上,碰见元珍大将军,他告诉我大汗欲将梅家小子推到阵前斩首祭旗,请问可有此事?若真地如此,我以为不是上上之策。”
见他开门见山提起此事。车簿与骨笃禄脸上都露出释然之色,骨笃禄笑了:“左至尊多虑了,我本有此打算,但是黑沙城的咽面将军听闻此事,献上一条妙计,大汗已经改变注意了。”
左游仙:“噢,咽面将军有何妙计?”
车簿答道:“与其阵前祭旗,不如乱对方军心!”
咽面出了个主意。让潜伏在王方翼军中的奸细们散布消息。主要有两条:一是梅孝朗遣子通敌,不欲作战。已经私下里向突厥大军求和。二是梅孝朗的公子被突厥虏获,他已经胆寒无心恋战。这样不仅可以打击唐军士气,还能引起王方翼与梅孝朗之间将帅猜疑,咽面这个算盘打得不错。
这次唐朝发动三十万军马,其中二十万是梅孝朗从关中调来,自然没有突厥奸细。但是王方翼手下的十万人是当地各族守备军马,此地各族杂居已久,难免有奸细混入。突厥可以让这些奸细在对方军中四散谣言,就是要扰乱大唐军心。
到了两军对阵之时,再将梅振衣向前一推,铁证如山,梅孝朗是百口莫辩,将来战事失利,梅孝朗非得被大唐治罪不可。这一计深得骨笃禄之心,他就是要对付梅孝朗报私仇,如此又能乱对手军心,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立刻鼓动车簿下了命令。
左游仙闻言摇头不已,脱口道:“愚蠢,咽面此计甚蠢!”
车簿不解道:“左至尊何出此言?”
左游仙:“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岂能因一小儿而动大军之心?梅振衣是孝朗之子,不是大唐太子!……如果秘而不宣,还可能借此与梅孝朗私下商谈接触,为招抚之事争得些许希望,而如今传扬的人尽皆知,这就是逼梅孝朗弃子不顾了!”
骨笃禄道:“那又怎样?对我军又没坏处!”
左游仙:“怎么没有坏处?军营不比市井,突然冒出流言,很容易按营追查,到时候突厥埋伏在大唐军中地细作,都会因此事而暴露。”
车簿这才回过神来惊讶道:“我不该下令让所有人都散布谣言,此刻再派人密令阻止,恐怕也来不及了。”
骨笃禄:“也许是左先生多虑了,就算如此,我突厥各部也早已做好为天可汗牺牲的准备,汉人不也常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吗?”
左游仙暗叹一声无话可说,看着面前这两人,心中已经料到这一战突厥是非败不可,十万铁骑落到他们手中真是冤啊!那元珍是个明白人。可惜做不了主,能做主地车簿,论文韬武略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唉,不管了,想管也管不了,这一仗爱打成啥样就啥样罢!他自己还是想办法去“点化”梅振衣,让那小子拜倒在左道门下,才是眼前的正经事。
左游仙面见车簿的时候。百里之外,大唐军营的中军大帐中,梅孝朗也在与副帅王方翼商议军情。周围没有旁人,两人中间地桌案上放着一封密信。
梅孝朗指着书信道:“这是阿史德元珍遣人送来地密信,信中提到,如果朝廷肯册封车簿为突厥可汗,划热海之地供突厥各部放牧乞食,封他元珍为热海大都护。他愿意劝说车簿率突厥各部臣服。永为大唐子民,年年纳贡岁岁来朝。……王将军怎么看?”
王方翼冷笑一声:“想得美!此次突厥各部精锐齐聚,是千载难逢地战机,正应一举剿灭,哪里还能给机会让他们休养生息。将来坐大岂不是养虎为患?”
梅孝朗点点头:“将军所言极是,但如今武后掌权,好扬万国来朝之威,此事我等不上报朝廷吗?”
王方翼断然道:“不能报。也不必报,突厥以车簿为首,不是以元珍为首,他遣使来谈是没有用地。……退一步说,就算车簿也有此意,梅公也断不能接受。突厥人反复无常多少年了,时而兴兵劫掠,时而求天朝财帛安抚。我天朝岂能取子民之地产财帛,抚杀掠之外贼!……朝中有人好如此,难道梅公也欲如此?”
梅孝朗有些无语,王方翼说地话都在理,他默然片刻才说:“我与将军意见一致,但行军作战应尽量克敌利己,代价越小越好,未战先屈人最上。实不相瞒。我已派使者与元珍假意商谈。以动摇他的死战之心。”
王方翼:“兵者诡道,能使突厥君臣疑忌。对我们当然有利,怎么和他谈都无妨。但是到了战阵之前,定以雷霆之势一举歼灭,让突厥各部再无反复作乱的机会。”
就在这时,帐外亲兵大声禀报:“凌姿将军有紧急军情要求见王大人。”
凌姿是王方翼手下副将,行营总管,梅孝朗当即传令让他进来。凌姿身披甲胄不便行礼,在帐中抱拳道:“王大人,营中有紧急军务,请大人速回营处理。”说话时低着头,没敢看梅孝朗。
王方翼皱眉道:“出什么事了?难道是突厥人有异动?我与梅公议事时也来打扰?”
梅孝朗见凌姿神色有异,只说请王方翼回营却不说发生何事,也问道:“你营中何事,需要王大人亲自处理,又不便当我面回报吗?”
听梅孝朗这么问,王方翼眼珠子一瞪喝道:“凌姿,你怎么回事?我营中出了什么事,还不向梅公禀报清楚!”
凌姿的神情有些尴尬,上前一步低声道:“西北镇守军所属营中,今日突起谣言,有士卒议论,胡说南鲁公之子现已在突厥,有人诬陷南鲁公遣子通敌,还有人妄言突厥已俘虏我主帅之子为人质。……我闻讯之后立即下令不得散布妖言,并追查造谣之人,但今天下午各营谣言四起,竟传遍西北军中。末将觉得好生奇怪,特意前来禀报。”
王方翼闻言也吃了一惊,看着梅孝朗一时没有说话。梅孝朗心里咯噔一声,一颗心直往下沉,表面上却面不改色,微一思忖便问道:“西北镇守军营中有谣传,那么关中部卒地营中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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