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投资人生

跑去拿了条湿毛巾，拍拍打打弹掉了浮灰，刘芸把陈远鸣按了板凳上，“先吃饭，你就是太瘦了，再壮点他们怎么敢欺负你！”
桌上俩菜一汤，一人面前一碗白花花大米饭，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孙朗已经夹了一筷子排骨塞进了陈远鸣碗里，“就是！我学校就没人敢惹！”
“这段时间阿姨也要家织手套，要不豆豆你寒假就来阿姨家吧，跟毛毛一起学习、做作业……”刘芸也夹了一筷子白菜炖粉条塞进了陈远鸣碗里，顿时菜堆就冒尖了，“对了，这次期末你考了多少分？”
“679分，班里第七。”陈远鸣狠扒了两口饭，把摇摇欲坠菜堆救回了平衡线。
“多少？！”孙朗嘴里米饭都喷出来了，一脸震惊看向陈远鸣，这时l市用还是地方百分统考卷，七门成绩总分7。“只差2分还是班级第七？！！！三中怎么这么变态，我们全校第一才68多分！”
“还说呢，你这全校前5名考了几分！”刘芸不客气瞪了儿子一眼，转头冲陈远鸣笑道，“真，你来这边也帮毛毛补习一下功课，阿姨可愁死了。”
看着刘芸和煦笑容，陈远鸣又有哪里不懂。孙朗他爸是厂里分厂主任，孙朗理应本市上个大学，毕业后直接安排进厂里，就l市几所高中那分数线，孙朗考上高中，上个地方大学还是不成问题。这番话说白了不过是担心自己再被别人欺负，让孙朗帮他挡挡事。
但是没有人比陈远鸣了解未来发展，3年高中加4年大学，出来就是国有企业下岗高峰，那时国企早就辉煌不再，破产、转制数不胜数，如果只有个三流大学文凭，谈何竞争力？既然对方这么关心自己，自然该投桃报李……
咽下嘴里那口菜，陈远鸣露出了个大大笑容，“好啊阿姨，我来辅导二哥功课，如果能找到高中教材，我也可以试着帮二哥温一下。”
听到这话，对面俩人都是一愣，孙朗脸马上扭成了一团，“豆豆你还来真啊？！这可是寒假啊！”
“寒假怎么了！”一巴掌打断儿子抱怨，刘芸倒是马上释然了起来，成绩好没有任何家长会嫌弃，能一举两得不是好吗？“阿姨去问问其他邻居，总能找出几本高中课本，你二哥可就全靠你了啊！”
“阿姨别这么说，二哥他成绩本来就不错。”陈远鸣也无视了对面某人挤眉弄眼，笑着回道，接着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叔叔不是分厂办公室上班吗？不知能不能帮我找点报纸呢，过期也没关系，我挺想看看报……”
“哎呀，那简单！”虽然有些好奇一个孩子看什么报，但是这玩意又不是啥稀罕东西，刘芸一口答应了下来，“我跟你叔说一声就行，他们办公室报纸都让门岗捡去卖了，多可惜啊！”
就这样说说闹闹，一顿饭吃倒是其乐融融。饭后把儿子打发去洗碗，刘芸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双咖啡色手套，递给了陈远鸣。
“这是我跟你姐研究出来……豆豆你看……”忐忑把手套递给陈远鸣，刘芸眼巴巴看着对方，似乎完全忘了他只是个15岁孩子。
捏了捏手套线，货真价实细羊毛，柔软舒适，不算太扎手。五指打十分匀称，手背上还勾出了几条简单条纹，色彩搭配也漂亮，陈远鸣拿了一只带手上，他手比一般中学生要大一些，指节很长，衬得手套就有些娇小，但是羊毛传来暖意还是无可挑剔。随手从书包里翻出了一根笔，简单了试了两下，指间距不松不紧，做工精致完全不像手工作坊里产品。
“太棒了！”真心诚意赞叹了一声，陈远鸣脱下了手套，“做工没话说，只是阿姨你做这手套一双要花多少工夫啊？”
“这能行吗？也花不了多大工夫，一双大概2、3个小时吧？”刘芸兴奋眼睛发亮，“等回头我跟你姐配合分工一下，细活我来，手背她来，可能还能再点。”
“2、3个小时……”陈远鸣微微皱了下眉，这可比他意料要久一点，想了一会，他又捏了捏手套，“如果线织松点呢？不用太多针，大概这密度2/3。”
“那可能会一点点，不过省不了多少线……”
“不是线问题。”陈远鸣笑了，“不管买什么东西，都要先拉开档次，如果这种有配色又针法细腻，就该再添一种配色简单阵法略粗糙，给顾客选择余地，东西才好卖。还有你看这边……”
陈远鸣把手套翻了过来，下面指了下，“阿姨你可以弄点类似商标那种缎布，绣个简单花纹，再拿缝纫机轧进去，到时就说是上海那边大牌产品。”
“那……那不是骗人吗？”刘芸有些迷瞪反问道，这年头人们还没有太深品牌意识，穿衣服根本就不会辨认牌子货，也就压根想不到这些问题。
“这个叫营销策略。”陈远鸣也不着急，慢慢跟对方解释道，“阿姨你想，这年头谁不稀罕北京上海东西，带出去也有面子不是，咱们这东西不算太稀罕，但是包装能让它高贵起来，东西一高贵，价格也就上去了……”
“那~~那卖多钱合适呢？”刘芸又犹豫了，“这手套线用少，一双成本也就几毛吧，再加上你说商标，卖3块你看……”
“精致那种卖8块，一般5块。”陈远鸣干脆答道，“大部分做成女款，越贴手越好。男款只做一般就行了，织稍大一点。”
刘芸已经完全被镇住了，要知道这时一件羊毛衫也不过1、2块，一月工资才1左右呢！一双手套都敢这样来，能卖出去吗？
“别担心。”看着刘芸表情，陈远鸣笑了，“阿姨你信我吧，花那么大功夫，总不能让您赔了。”
说完后想了想，他又从书包里翻出个作业本，草草纸上画出了kitty猫、维尼熊、史努比等卡通角色简易图案。没学过绘画，几幅画看起来都歪歪扭扭，但是刘芸眼里，这几个图案造型相当奇可爱。
“这些都是外国大牌款式，如果能想办法把它们织到手套上就好了，有了这些图案，不愁销路。不过先说好，精致带图案少做，简单不带图案多些。”
看着眼前图纸，听着陈远鸣有条不紊讲述，刘芸也慢慢定下心来，一想到每双手套利润，心头顿时一片火热。“行！阿姨都听你，这次咱们也试一把！”
这天他们讨论了很多关于销售细节问题，后由孙朗亲自骑车把人送了回去。虽然比上次到家还晚，但是期末考试优异成绩明显能抵消一切，父母对他寒假帮孙朗补习功课事情也透出了点略带傲慢自得，没有半点异议。躺依旧寒冷坚硬木板床上时，陈远鸣拉高了棉被，窗缝里渗进寒风中闭上了眼睛。一夜无梦。
作者有话要说：





[重生]投资人生 8第七章
除夕夜，l市终于下了今冬第一场雪。足有一尺深大雪掩盖了整个城市，让孩子们过了个充满狂喜年，然而几天后开始雪化时，喜悦就成了折磨。这年头水泥路面覆盖率太低，下水设施也不够完善，积雪变成了流淌小溪，大街小巷简直像一片泥泽，让穿着衣走亲访友人们苦不堪言。
随着雪化，市内气温也降了好几度，街边几个卖年货摊贩都冻得抖抖索索，初五后串亲戚高峰期已经过去了，如今他们生意也开始下滑，只能摆百货商场门前挤点人气，这天还没怎么开张，就看见两个少年搬着一张小桌走到了马路边，支起摊儿来。
干净红布铺满桌面，大大招贴钉树干上，五颜六色纺织品堆一起。几个识字摊贩满心好奇绕到了小摊前，仔细端详着招贴纸上毛笔字，只见上面写着“纯羊毛保暖学习手套”几个大字。
“手套还有学习不学习之分？”一人疑惑嘟囔了句，看向桌上手套。只见不大一块桌面上，摆着7、8双毛线手套，不像平常带连指厚手套，而是分出五指，指尖留空，断第一个指关节处，跟半成品似得。颜色花样倒是很可爱，软软柔柔摆一起，很是招人。
“那当然了。”一个清亮声音回道，只见摊前个头稍矮那个少年笑眯眯迎了上来，“学习就得写字做作业，大冬天手都冻僵了怎么写？这些都是从上海那边进来高档学习手套呢，戴上后写字可方便了。”
说着他举起了自己右手，一只咖啡色手套正带着手上，灵巧指尖转着一根长长圆珠笔，耍了几圈后他捏紧笔刷刷写下一行字，字迹匀称清俊，相当好看，一点也不像带着毛线手套能写出。
“嘿。”一个男人笑了，“别说嗳，写字还真挺方便，上海人点子奏是多。怎么卖呢？”
“带图案8块，花纹5块。”
围观群众顿时一片哗然，“多钱？一双手套都要8块？！你是想钱想疯了吧？”
被一群人围着起哄，少年却丝毫没有慌乱，笑眯眯捡起了一双，“叔叔，买东西也要看质量嘛。精纺澳洲细羊毛，不扎手不脱色，你看看这标签……”他把手套翻了过来，露出一节小小商标，上面绣着一片彩霞和一串英文，“dan牌，晨曦知道吗？人家走都是外贸出口线，看看这图案，hell kitty、snpy、innie the ph，哪个不是有口皆碑，又可爱又时髦！这次进货都是靠关系走厂单，咱市只此一批，绝无分号啊！”
噼里啪啦一番话说得人一愣一愣，时不时还蹦出几个英文单词，虽然少年表情一直保持着自然亲切，却不知不觉把人绕了进去，让他话有了几分说服力。这时一边一个小姑娘突然扯了扯妈妈一角。
“妈妈，我想要猫咪！粉色猫咪！！”
这一嗓子换来了母亲怒瞪，可是少年却没放过机会，张嘴就好，“小妹妹也喜欢喵喵啊，配你红色棉袄可好看了！大姐你看要不要来一双呢，冬天这么冷，孩子写作业多难熬啊，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这么时髦手套又不会过时，想带几年都行，这样算下来根本就不值几个钱吗，大过年，给孩子买一双呗~”
这年月会来逛商城真不会是穷人，而且市面上哪见过这种叫卖式推销方式，女儿和少年夹击下，那女人后一咬牙，“15块两双，卖不卖？！”
“哎呀大姐你真是……”少年露出了痛苦表情，“老板不让砍价，这玩意进价太高了，根本就不赚钱，你看我们一共就这么几双，根本都不够卖呢……”
然而这大姐明显也是厉害角色，两人一来二去搞了半天价，终少年一拍大腿，“大过年，第一单，就给您吧！二哥来包下这位大姐手套！”
用一个精巧彩色小袋子把两双手套装了起来，少年认真递给了那满脸开心笑容小姑娘，顺便摸了摸她小脑袋，“妹妹拿好，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哦~~”
有了第一单，围观群众也开始意动起来，购买欲这种东西是容易被群体煽动，人群越围越多，后差点成了抢购，搞价都不见踪影，多是害怕买不到心仪图案少年少女们。两人忙满头大汗，笑容都僵脸上，不到一个小时，1多双手套就卖了个一干二净。
有几个来晚顾客不开心嚷嚷道，“怎么就卖完了呢？还有吗？就匀一双！”
少年打了个哈哈，“今天真没啦！不好意思啊，这货真是太抢手了我们都进不多，等回头再到货了我还来这里摆摊！一定一定！”
人群渐渐散去，陈远鸣长长呼出口气，蹲了地上。喉咙因为长时间叫卖已经沙哑，嘴角也笑肌肉都抽搐了，他本来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搞沿街推销，没想到这么就用上了这手。刘芸母女俩还家里加班加点织手套，能跑来出货也就他跟孙朗俩人了。不过现生意是真好做，比想象中要顺利很多。
一旁少年猛力推了他一把，差点把他推坐地上。
“豆豆！”孙朗压低了声音，双眼闪闪发亮，“都卖完了！1多双呢！”
陈远鸣板着脸瞪了对方一眼，孙朗嗫嚅着想要收回嘴边话时，露出了一个硕大微笑，一把搂住了他肩膀。“嘿嘿，那是，不看是谁织，谁卖！”
两个少年相视片刻，一同哈哈大笑起来。一个月辛苦，值了！
又过了一周后，寒假结束前两天，他们又跑去市政府家属院门口摆了一回地摊。两次共计售出8双带图案手套，146双纯花纹手套，总收入1362元。
当后一张一块钱拢入钱堆时，刘芸抬起了头，因为长时间织毛线，她黑白分明美丽眼眸中现净是血丝，眼袋肿吓人，指尖上全部都缠上了绷带，还有些黑红染纱布上，但是她笑容甜蜜而幸福，整个人都显得熠熠生辉。
1千多块啊！去掉不到15块成本，这一个月净利润就有1千多块！等于她一年工资。她曾想过做些副业补贴家用，但是从未想过做生意能有这么赚！只是个手套小生意……
眼睛都有些发热，刘芸深深吸了一口气，从钱摞子里抽出了一叠，认真递陈远鸣面前。“豆豆，这次阿姨真多亏你了！这些钱你拿去吧，是你应得！”
陈远鸣微微笑了下，接过了钱。那叠大概有4块，一元、两元、五元、大面额也不过是大团结，连一张工农知都没有，沉甸甸一打。他只是轻轻晃了下，就抽出了一半，放了回去。
“豆豆你！”刘芸急了，抓起钱就想往陈远鸣怀里塞。
陈远鸣却直接退了一步。“这些就够了，真。”
他看着对方血丝遍布双眼，心里有些酸涩，这一个月，真正拼了命绝不是自己。但是即便这样，她也肯把1/3利润拿出来，分给自己……前辈子他哪碰到过这么淳朴合作伙伴。
“这次能织出这么多，全是您和姐姐功劳，我只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而已，能拿这么多已经不少了。”
“可是要不是你，我们怎么可能……”
“别！阿姨，真别！”陈远鸣再次让开了，“赚钱机会还有，您才是需要本钱那个，如果下次有机会，我再跟您一起蹭点红利就好了。”
本钱这个词让刘芸手僵原地，犹豫了起来。这次利润之丰厚，确实让她对经商产生了极大兴趣，这么小打小闹百来双手套就能有千把块入账，如果真进货销售呢？只是对陈远鸣……她想了半天，终于咬了咬牙，“那行！等今年阿姨多进点毛线，早点开始做，到冬天一定能赚多……”
“不。”陈远鸣却摇了摇头，“以后不会再有这样利润了。”
“什么？怎么会！我觉得这手套两三年也不会过时啊……”
“就是因为不会过时，又非常简单，所以不出所料话，一个月内就会出现仿品，到秋天满大街都会是卖这种手套，到时2、3块一双都有可能。”
这句话硬是砸得刘芸一阵眩晕，原来这只是一锤子买卖？那她应该再熬夜，哪怕多赶出几双……
“不过……”陈远鸣却话锋一转，露出了一丝笑意，“想赚钱也不是不可能，不外乎扩大规模和产品升级，都是露指手套，如果再织出一个半圆帽檐，不写字时能把整只手都裹进去呢？或者毛线蓬松围巾，能盖住耳朵耳套……做生意不能只因循旧历，只有不断创才能有所进益，大家都不傻，走一步看一步，终究会被人赶上。”
这番话听起来寻常无比，也简单直白，但是如同冬日惊雷，轰隆隆炸了刘芸心间，她只觉得好像有一扇大门向她敞开，见到了一片崭天地。嘴唇哆嗦了半天，刘芸笑了。
“豆豆，你真是个经商料子，你真……”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过了半天，她用手拢了拢自己额间秀发，露出了一个腼腆笑容，“我有些懂了，等我再好好想想看。豆豆，别嫌阿姨笨，只是，只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些，还需要点时间……”
不，她真不笨。陈远鸣心底露出了一丝苦笑，没人比他了解自己根底。如今他能依仗不过是上辈子那些超前商业理念，是无数商海里摸爬滚打前辈们积累经验。而面前这个压根连一笔小生意都没做过小镇女性，能够这么明白他所说含义，天赋上已经相当惊人了。
有了这个引子，陈远鸣又跟刘芸聊了好大一会，直到天色渐晚才收住话头。谢绝了对方晚饭邀请，也没让累成狗孙朗护送，他沿着小路向家方向走去。傍晚风很冷，又缺少路灯，陈远鸣走不，但是步伐却沉稳坚定。这一个月时间里，他不止做成了第一笔生意，拿到了第一份红利，重要是，孙朗家看到报纸上，他找到了自己加熟悉东西。
海湾战争，上海视察，鼓励浦东开发……一些让他印象无比深刻东西正按照记忆中方向前进，现只是1991年，等到明年那位伟人南巡讲话结束后，这个时代又会以怎样步伐迈向前方呢？
心底如同沸腾火山，陈远鸣咬紧了牙关，寒风中加了步伐。胸前揣着百来块就像一块火炭一样，灼烧着他心扉，让他血液沸腾，心跳激荡。他能抓住什么，只需要找到一个完美无缺方法……
作者有话要说： 注：大团结，第三版人民币1元面额，黑色人民代表步出大会堂，1966年发行。
工农知，第四版人民币5元面额。黑茶色工、农、知识分子头像，1987年发行。
海湾战争，1991年1月17日～2月28日，以美国为首多国部队对伊拉克军队发动军事行动。
上海视察，1991年1月28日—2月18日，总设计师上海视察时指出，抓紧浦东开发，不要动摇。希望上海人民思想解放一点，胆子大一点，步子一点。




[重生]投资人生 9第八章
回到家时，职工小区里已然亮起万家灯火，走廊上炒菜烟气都已经散去，占领公共水池洗碗大军也消失不见。每户邻居都紧闭家门，把寒冷和黑暗隔绝门外，安逸享受着夜间休闲时光。
陈远鸣心情相当放松，一路上走出了浑身大汗，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但是怀里钱却实实，让人心安。这次他会上交一部分给家里补贴家用，另一部分则要拿来当做本钱，试着投资一下其他生意……
推开家门，他刚想跟家人打个招呼，谁知一眼望去只见父亲陈建华正坐床上，双手环臂，眉峰紧蹙，怒视着走进门自己。小屋里桌椅都撤干干净净，似乎一点都没有给他留饭意思，母亲王娟则站床边，一脸愁容，看起来正为什么忧虑不已。
这是怎么了？
还没来得急张口，对面男人已经厉声说道。“你今天去哪儿了？！”
陈远鸣微微一怔，“去刘阿姨家啊，我跟孙朗……”
“刘阿姨家？”毫不客气打断了儿子话，陈建华站起身来，几步就走到了陈远鸣身边，“我看不是吧！刘阿姨是住市委大院吗？！”
啊。陈远鸣瞬间明白了过来，他父母恐怕已经知道自己卖东西事情了。第一次他去是老城区百货大楼，那边城市东头，跟轴承厂隔着小半个市区，卖也，估计没碰上熟人。但是市委家属院就难说了，厂里也有些领导配偶是市政府工作，说不准就被认识人看到了。不过那又怎样？
陈远鸣扯出了一个笑容，“不是，我跟孙朗一起到市委大院那边卖东西去了，刘阿姨织了点手套，我帮她……”
“你帮个屁！”陈建华吼了出来，“你他妈才几岁？！刘芸就敢让你去卖东西，她怎么这么不要脸呢？！你不是去她家学习吗？就学这个？！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这上面捣蛋了？！”
被这话一噎，陈远鸣微微皱了下眉，“爸你误会了，刘阿姨做是正经生意，我也就搭把手而已……”
“正经？正经她会去倒买倒卖？！”陈建华彻底怒了，“什么上海进货，什么卖到国外，她这么能让你帮什么忙啊？！她不要脸咱家还要呢！”
“小声点。”王娟已经走过来关上了房门，忧虑看了看窗外，“大半夜，别吼了，让邻居听见多难看。”
说完她也走到了陈远鸣身边，伸手摸了摸儿子手臂，“豆豆，你不懂这些，别去跟她掺和，这年头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孙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厂里……”似乎发现了自己说话有些问题，王娟戛然而止，不再言语，但是眼中谴责如同针刺一般扎陈远鸣心里。
什么轻松、什么惬意、什么满怀希望，这时统统化作了泡影，陈远鸣脸板如同一块铁石，看不出任何表情，“那钱呢？赚钱你们也不要吗？”
他把手伸进了怀里，抓出了一把纸币，“我去给人帮忙干活，换回报酬，天经地义，哪有见不得人地方。咱们家就不缺钱吗？当年为了给奶奶看病你们欠了多少债，家里多久没见荤腥了，整个大年下，你们办了多少年货，串了几家亲戚，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缺钱吗？”
花花绿绿票子攥手里，像是一团乱麻，被烧着了一样，陈建华手臂猛力一抽，举起手啪给了儿子一记耳光。
“你还拿钱了……这么多钱……”话语哆哆嗦嗦，像是嘟哝，又像颤抖，“你知道自己干啥吗？这是投机倒把啊！会被抓进监狱坐牢！”
王娟脸色也变了，一把夺过儿子手里钱，“帮个忙她就给你这么多钱？！你傻啊！你怎么不想想人家为什么给你钱？！她怎么能这样呢？明天我就去找她！”
“找她干吗？还不嫌难看！”陈建华大吼了一声，“直接把钱扔给她就行了！以后你再去刘芸家，跟她赚这种黑心钱，看我不打断你腿！”
“就是！以后不能再跟她家来往了，都是些什么东西！好好孩子都带坏了，这年头做‘倒爷’是好话吗？咱家是穷，但是我跟你爸都是堂堂正正工人，拿正经工资，花力气养活自己，不能跟那些暴发户一样走歪门邪道！”
“狗还不嫌家贫呢，你好歹有点骨气！别让人家背后戳咱家脊梁骨，好好学生去做什么偷鸡摸狗事情，你不嫌丢人，也想想你爹娘老脸！”
一左一右，一高一低，两个声音他耳边嗡嗡作响。那巴掌扇很重，一线工人手劲又狠又猛，毫不留情，陈远鸣只觉得半边耳朵都嗡嗡作响，一道又冷又硬东西正顺着喉腔向下涌去，冻得他内心冰凉。
他想过很多，思考怎么用那段记忆中一切来改变自己和家人生活。但是他从未认真思索过这些1991年、这个闭塞厂矿职工宿舍里代表了什么，从未想过他父母会怎么看待这些。当年自己辞退工作北上时是个什么情形，他怎么就这么一厢情愿认为家人会支持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