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宠生娇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泊烟
“为何我到娘娘宫里,都没听旁人提起这件事?”碧云接着问道。
这话也问出了若澄心底的疑惑。素云回答:“是王爷不准我们提的。一来怕传出去坏了姑娘的名声,二来怕她年纪小吓到,只说洪福是告老还乡了。”
碧云听罢,若有所思:“这么说,王爷分明很疼姑娘,处处为她着想呢。”
素云叹了口气:“娘娘在的时候就一直想让姑娘跟王爷亲近,她总说姑娘身世可怜,以后只有王爷能护着她了。可姑娘一直很怕王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不肯跟王爷亲近。娘娘若看到两人的关系在慢慢改善,应该也可以放心了。”
里面不再说话,若澄背靠着墙,望着那棵已经长得很高的梧桐树,眼眶微微湿润。那日她发现的宫女应该就是绣云吧,朱翊深为了不让她知道真相,特意把绣云放出宫去。他明明知道自己已经断定洪福是他害死的,这么多年,却一个字都没有提,任她怪他怨他,是怕伤害到她么?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回去了。
***
朱翊深坐着马车到了鹤鸣楼。鹤鸣楼的历史十分悠久,太/祖时期就在应天府起家,生意做得很大。后来迁都,此楼也跟着朝廷一道进了京城。如今也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大酒楼,达官显贵都爱在此处设宴会客。
门口站着几个戴着方巾,穿着紫衫的少年,负责迎来送往。
他们看到朱翊深从马车上下来,英俊不凡,气质出众,都知道是贵客,争相围到朱翊深的身边,要给他引路,好讨点赏钱。李怀恩怕这些人冲撞了朱翊深,挡在他面前。
朱翊深随手点了个脸庞微胖的少年,让他带路。那少年在这群人中算是其貌不扬的,没想着能被朱翊深选上,随即高高兴兴地带他们深进去了。
温嘉包下了天字号的雅间,在二楼走廊的正中间,里面有丝竹吟唱之声。门外站着几个灰衣小厮,想必是温嘉的随从。这人出门带的随从,竟然比他这个王爷还多,可见其如日中天的地位。
朱翊深叫李怀恩打赏了那个带路的少年,上前敲门。
“谁啊?”里头响起一个爽朗的声音,“门没锁,进来吧。”
屋里安静了一瞬,朱翊深推门而入,看见温嘉坐在榻上,左拥右抱着美人。他宽额大脸,下巴上蓄着胡子,穿着藏青色的直身,肩宽体壮。看到朱翊深进来,连忙推开美人上前行礼:“王爷,您可是姗姗来迟呀。”
“出门前有些事耽搁了,温总兵见谅。”
温嘉请朱翊深上座,朱翊深也不推辞,走过去坐下,说道:“今日既然是会友,你就不用拘泥于小节了,一起坐吧。”
温嘉应是,见朱翊深推拒了美婢敬的酒,挥手让她们都退下去,自己坐到朱翊深的身边,亲自给他倒了酒。
“说起来数年前我曾有幸跟王爷一起随先帝出征蒙古,算有同袍之情。今日请王爷来,就是喝酒叙叙旧,顺带聊聊这次出兵的事。”
温嘉是武将的做派,说话直来直往,没有文官那么拘礼。朱翊深上辈子跟温嘉一道出兵,虽然过程不怎么顺利,但最后还是打了胜仗。不知换了李青山和徐邝的儿子,情况会不会有所不同。
朝廷此次派兵主要是为了震慑瓦剌,并没有太把奴儿干都司的小叛乱当回事。蒙古的骑兵虽然很彪悍,但早已分裂成东西两部,又被先皇打得俯首称臣,实力大不如当年踏平中原之时。
几杯酒下肚,温嘉的话也渐渐多起来。等到汤羹上来,温嘉热情地给朱翊深舀了一碗:“我听说皇上有意在皇长子择妃之后,立他为太子,这次才有意把功劳给徐家。皇后极力推荐她的两个内侄女,大的那个比皇长子还年长两岁,小的又才十三。我恰好有个外甥女,她父亲在都察院做事,与皇长子同年。王爷您说,是不是我的外甥女更合适?”
朱翊深不知道温嘉与他说这个有何目的。上辈子,朱正熙娶的是苏濂的孙女苏奉英,两个人看起来琴瑟和鸣。后来苏奉英难产而死,胎儿也没能保住,朱正熙一直未再续弦,直到登基。
温嘉见朱翊深没说话,以为他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马上补充道:“先前皇长子曾有意让王爷教他功课,只不过皇上没答应,可见他与王爷的感情非同一般。王爷若能为我的外甥女引荐皇长子,这份恩情,我和昭妃娘娘都记在心中。”
温昭妃和皇后一样,膝下无子,都希望通过与皇长子结亲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但朱正熙的性子倔得很,连皇帝都拿他没办法。温嘉想过用别的法子将外甥女介绍给朱正熙,但朱正熙如何都不肯就范,这才把主意打到朱翊深这儿来了。
“既然温总兵开口,我定当尽力。但皇长子的性子你我都知道,不能做得太过刻意。不如这样……”朱翊深凑到温嘉耳边,低语几声,温嘉频频点头。
这酒席一直吃到下午,温嘉喝得酩酊大醉,最后不省人事,朱翊深叫人把他搀扶回去。朱翊深自己也喝了不少酒,微微有点头疼,不过勉强还能行走。只是下楼梯的时候,差点踩空了台阶,吓得李怀恩连忙扶住他,嘴里嘀咕道:“您跟温总兵是把酒当水喝了吧?”
朱翊深也从未喝过这么多酒,但武将的做派就是谈事情先喝酒,若不是看在温昭妃如今得宠,往后他还需要他们的份上,他是不会作陪的。
回到留园,李怀恩出去命厨房弄醒酒汤。朱翊深独自坐在暖炕上,手撑着额头,那酒劲一阵阵地上脑,他双眼有些充血难受,想要睡一觉。
恍惚间,屏风后面似有动静。他立刻起身,走过去查看。
屏风后面,沈若澄抱着双腿,团坐在那儿,仰起头看他。脸颊绯红,眼睛湿润而迷离,有些奇怪。
“你……”朱翊深话还未说全,沈若澄忽然从地上站起来,一下子扑抱住他。他微微怔住,这才闻到,她身上也有淡淡的酒味。
“你喝酒了?”朱翊深的口气顿时严厉起来。
若澄傻傻地对他笑:“就偷偷喝了一点点。书上说喝酒能够壮胆,我就试了试。”
她在他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的,从来没有这么灿烂地笑过。
朱翊深皱眉,训斥的话忽然说不出口,又听到她颠三倒四地说:“洪福的事情我听素云说了。你别怪她,是我偷偷听到的。以前是我误会了你,其实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做哥哥,想要与你亲近的,可是又怕你不喜欢我。往后不会了,只要你不讨厌我,我就一直陪着你。娘娘说,这世上就剩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我也会对你好的。”
她抱着他的腰身,胖胖的小身子很柔软,朱翊深瞬间忘了拉开她。前生他听过很多女子的表白,有诗情画意,也有甜言蜜语,却都没有这番话来得真挚动人。一直陪他?她以后不嫁人么?笨蛋。
可不知为何,他那颗冰封的心,因为这番笨拙稚嫩的话,竟生了些许暖意。
等她说完以后,整个人开始往下滑。朱翊深一把拉住她,这才发现她已经歪着头,呼呼大睡过去。
这丫头……他忍不住扬起嘴角,也不知道她酒醒了还记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他本想抱她起来,右手却使不上力。恰好这个时候,李怀恩拿着醒酒汤进来了。
李怀恩看到屋中的情景,吓得差点摔了手中的碗。王爷半蹲在地上,左手的臂弯里抱着沈姑娘。他都不知道姑娘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刚才都没发现。
“还不快过来帮忙?”朱翊深抬头说道。李怀恩连忙应是,上前帮着把若澄扶到了暖炕上。朱翊深取了自己的貂鼠皮披风盖在她身上,看着她通红的脸蛋,对李怀恩说:“这丫头喝了酒,叫素云和碧云来守着。等她醒了,记得喂一碗醒酒汤。我去内室睡一会儿,没事不必叫我。”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李怀恩心里纳罕,王爷怎么像逃走似的。还有,王爷刚才脸上的是笑意?从皇陵回来这么多天,还没见他笑过呢。李怀恩又看了看暖炕上睡得正香的沈若澄,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素云点了点头:“绣云将事情告诉了娘娘和王爷,但是没有证据,加上洪福一直都是循规蹈矩的,不像那样的人,此事就暂且压下了。直到后来有一夜,王爷撞见洪福在姑娘的窗外偷窥,下令把洪福抓起来。严刑拷问之下才知道洪福觊觎姑娘很久了,小衣也都是他拿的。王爷大怒,就把洪福处置了。”
若澄捂住嘴巴,整个人僵在那儿,没想到洪福竟然是这样的人!再想到洪福曾经帮她换衣裳,枯槁的老手触摸过她的皮肤,还饶她痒痒,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这些呢?她怪了朱翊深那么久。
“为何我到娘娘宫里,都没听旁人提起这件事?”碧云接着问道。
这话也问出了若澄心底的疑惑。素云回答:“是王爷不准我们提的。一来怕传出去坏了姑娘的名声,二来怕她年纪小吓到,只说洪福是告老还乡了。”
碧云听罢,若有所思:“这么说,王爷分明很疼姑娘,处处为她着想呢。”
素云叹了口气:“娘娘在的时候就一直想让姑娘跟王爷亲近,她总说姑娘身世可怜,以后只有王爷能护着她了。可姑娘一直很怕王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不肯跟王爷亲近。娘娘若看到两人的关系在慢慢改善,应该也可以放心了。”
恃宠生娇 111.第一百一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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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玲劝道:“夫人别忧心,兴许只是王爷路上舟车劳顿,有些乏了, 才叫夫人回来。”
周兰茵放下水瓢, 叹了口气,走到秋千架那里坐下来:“我从前就知道他不喜欢我, 只是我想着三年不见, 好歹能坐在一起说些体己的话……等往后有了新王妃, 我想近王爷的身都难。”
“夫人怕什么?您是良家妾,好歹也是官宦人家出身,报过先帝的。就算王府里有了主母, 也不能拿您怎么样。”
本朝皇室严格限制妾媵的人数,纵然只是纳妾也要上报给皇帝知晓。因此作为良家妾, 身份与通房丫头不同, 不得随意打骂发卖,并非全无地位。
但妾终归是妾,没有丈夫的疼爱和儿子的倚仗, 在家中处境艰难。周兰茵没有前者,只能好好争取后者。她最好的年华都在王府中独守空房度过了,没剩下多少时间。
这个时候, 李妈妈从外面进来, 身后还跟着几个捧着布匹的丫鬟。李妈妈欢喜道:“夫人快看!王爷还是想着您的, 马上就叫人送了几匹上好的绸缎过来。”
周兰茵高兴地站起来, 走到丫鬟面前。她在王府里见过不少好东西,这几匹布从色泽和织法来说都算不错,可也谈不上珍贵。可东西是朱翊深送的,意义格外不同。她打起精神,回头吩咐香玲:“快给我梳妆打扮,换身行头,我要去留园当面谢过王爷。”
李妈妈本想说王爷没传唤,私自去留园是否不妥。但看到夫人那么高兴,又把到了嘴边的话收回去。总归是去谢恩的,王爷应该不会怪罪。
另一头若澄百般不愿意去留园,又不得不去。
留园是朱翊深的住处,平日有人打扫,也有府兵看守,旁人无法进入,因此若澄是第一次来。早就听闻留园的景致在京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但眼下若澄无心观赏,只想快点从这里离开。
幼年时很多事情她都不记得了。犹记得那个春日午后,她在宸妃宫中玩新买的皮球,见到了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笑吟吟地喊了一声“哥哥”,却被少年冰冷的目光所刺痛。
那个少年就是宸妃的独子,彼时受到万千宠爱的九皇子朱翊深。
以后无论宸妃说多少遍,叫朱翊深哥哥,她都不敢再开口。
李怀恩正在屋前指挥几个丫鬟和小厮搬半人高的常青藤,闻听脚步声回过头来,笑着说:“姑娘来了。请在这里稍等,我去看看王爷醒了没有。”
若澄点头,轻轻道了声:“有劳。”
李怀恩走进西次间,朱翊深早就醒了,正靠在暖炕上看书。窗子开了一半,透过树木稀疏的枝叶,能隐约看到屋前的情形。刚刚他看见沈若澄走过来,圆滚滚的,就有点后悔给她带那盒糕点。
她小时候这么胖的?怪不得母亲爱唤她团子。
“你让她来的?”朱翊深头也不抬地问道。
李怀恩“嘿嘿”笑了两声:“那可是咱们废了大半日工夫才买到的糕点,稀罕着呢。姑娘收到高兴,定要当面来谢谢王爷。”
朱翊深心知肚明,也不戳破他。
李怀恩有些惴惴,莫非他这马屁拍错地方了?好不容易买来的糕点,没赏给兰夫人,反倒赏给了沈姑娘,任谁都会多想。
等了会儿,朱翊深才道:“叫她一个人进来。”
李怀恩立刻到外面转达。若澄听说朱翊深只叫她一个人,脸吓得惨白。素云怕她胆子小,见到王爷会说错话,又小心同李怀恩商量。李怀恩无奈道:“素云,你可别为难我。王爷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何况就是同姑娘说说话,又不会吃了她。你们就在外面等着吧。”
素云还想再说什么,若澄一把抓着她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头。素云只是个下人,她不想叫她为难,跟在李怀恩的后面进去了。
到了西次间,若澄跪下谢恩。昨天周兰茵送来的醉蟹,她吃了很多,脑袋还有点昏沉沉的。她不是不知道周兰茵忽然示好,事有蹊跷。但那个送东西来的丫鬟就躲在窗外,她若不多吃些,还不知道后面会有什么等着她。
若早知道要来留园,她宁愿一觉睡到今天晚上。
朱翊深听到久违的童声,有瞬间的恍惚。记忆似乎还停留在乾清宫,临终前最后的那一面。她戴着他送的铃铛,她身上是他最喜欢的香气。这两个细节,反复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起来吧。”
他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十分悦耳,只是听不出任何情绪。若澄笨拙地从地上爬起来,站在放花瓶的高几旁边。她原以为谢完恩就可以走了,可朱翊深并没有要她走的意思,她只能硬着头皮留下来。
朱翊深把手中的书放在案几上,看到她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微微发抖,不由地皱起眉头。从进来到现在,她都没抬起过头,似乎很怕他。
上辈子,他们没这么快有交集。他不记得自己到底做过什么事,让她如此害怕。
“在王府一切可还习惯?”他开口询问。
若澄怔了怔,没想到他问这个,连忙回道:“多谢王爷关心,王府上下都对我很好。”她听到了素云和碧云说的话,不敢在朱翊深面前提周兰茵的不是。
一时之间无话,四周很安静,地毡上的日光慢慢流转。大概是留园底下有汤泉流经的原因,屋里没烧炭还开着窗,却比若澄的住处温暖很多,还有阳光的味道。
朱翊深面对此时的沈若澄,竟然有些局促。
他们之间,说不清是谁有恩于谁,谁又亏欠了谁。她为了报恩,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男人,他也在最后关头放了她一马,输掉全局。她的性子其实很像母亲,温顺不争,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但愿这辈子,她不要再遇到叶明修,他们也不必再面对同样的选择。
本来还想问问她的功课,外面响起了隐约的人声:
“兰夫人,您怎么来了?王爷并未召见……”
“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来谢恩。”
朱翊深皱起眉头,听到女孩说:“既然兰夫人来了,若澄先告退。”
她好像很想离开这里。朱翊深也没勉强,淡淡地“嗯”了声,算作应允。
若澄退出去时,不经意间抬眸,还是看到了坐在暖炕上的男人。他穿着青纬罗的祥云纹直身,轮廓深刻,鼻梁挺拔,眉毛很浓。那双眼睛像极了宸妃,只不过宸妃的温柔似水,他却如同冰锥一样,又冷又厉。
若澄慌忙低头,不敢再看。
若澄虽然很怕他,但并不讨厌他。她曾看见年少的他躲在王府花园的假山后面,对着母亲手植的梧桐,咬着牙,无声地落泪。
宸妃被拉去殉葬以后,他没在人前掉过一滴眼泪。
那时倔强骄傲的少年犹如受伤的小兽一样,独自舔着伤口,若澄心疼,也偷偷地跟着哭。她希望自己真的是他的妹妹,这样就可以上去温柔地抱着他安慰。可最后她还是默默地走开了。因为她牢牢地记得,心中视作兄长的这个人,并不喜欢她。
如今,那个少年已经长成了成熟英俊的男人,褪去了满身的青涩,情绪尽敛,犹如宝剑收在鞘中。但愿他已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抵挡将来所有的明枪暗箭,承受生命中所有的痛。那么娘娘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心了。
若澄退到屋前,看见周兰茵站在那里,向她行礼之后离开。
香玲凑到周兰茵身边:“夫人,她怎么来了?难道是向王爷告状的?”
周兰茵也十分疑惑,可眼下没工夫深想,只等李怀恩出来传唤她。
西次间里头,李怀恩跪在朱翊深面前,苦着脸,小声说道:“王爷,是小的自作主张送了几匹布到西院,没想到兰夫人会亲自过来。兰夫人这几年里里外外地操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沈姑娘那边得了点心,而她什么都没有,实在说不过去。小的若做得不对,王爷尽管打板子就是了。”
说完,挺直了脊背,一副要英勇就义的模样。
“去叫她进来。你的板子先留着。”朱翊深将书丢过去,李怀恩机灵地躲开了。
“谢王爷开恩!”
随后,周兰茵进了西次间,面带娇羞地说道:“妾特来谢谢王爷赏的布,妾很喜欢。”
朱翊深的语气平淡:“回来路上随手挑了几匹,你喜欢就好。”
周兰茵刻意忽视他口气间的疏离,欲上前说话,李怀恩已经搬了杌子过来,放在离暖炕几步远的地方,热情地请她坐。
她只能顺势坐下来。
朱翊深没有话说,周兰茵便将王府三年来的事情像流水账一样禀报。听那架势,要说上三天三夜。
朱翊深正欲开口打断,李怀恩手里拿着一个东西进来,呈给周兰茵:“门房送过来的,说是平国公府的请帖。”
周兰茵没想到门房的那些人这么没有眼力见,居然将东西送到留园来,立刻起身收下。
“平国公夫人为何与你有往来?”朱翊深在旁问道。
平国公是世袭的勋爵,祖上随太/祖皇帝打江山,立下赫赫战功。这一任平国公徐邝兼任五军都督府的前军都督,身居显位。平国公府还出了个徐宁妃,生了端和帝的皇长子朱正熙,也就是日后的永明皇帝。
这样人家的主母,身份高贵,怎么会跟一个王府的妾室往来?他不记得周兰茵跟平国公府有什么私交。
周兰茵似乎看出朱翊深的疑惑,连忙解释道:“平国公夫人前阵子在琉璃厂买了一副马远的山水图,怀疑是赝品,便让妾帮忙看了看。”
叶明修拉着她的手道:“澄儿,你怎么不说话?”
“没,没什么。”沈若澄摇了摇头。
叶明修将她抱到自己腿上,手摸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口气带着几分凝重:“皇上宣召你,大概只是想叙叙旧,不用怕。何况端妃娘娘是你的堂姐,有她在旁,不会有事的。”
沈若澄顺从地点了点头,手轻轻地抓着大衫。
五年前,泰兴帝杀了亲侄永明帝登基,继位之初还诛了不少拥护永明帝的大臣,北镇抚司的昭狱里也是冤魂无数。当时的京城可谓血流成河,人人自危。这几年,泰兴帝的性情越发寡淡多疑,从前追随他的旧人大多因他的猜忌而流徙或是下狱,朝堂内外无人不惧。
恃宠生娇 112.第一百一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订购不足百分之五十,请改日来看。 朱翊深如梦初醒,将棋盘推开:“下雪了?”
李怀恩说道:“是啊, 下了有一会儿了。刚得到消息, 李青山那些人,利用自己与平国公的关系, 向名落孙山, 不愿回乡的试子们售卖举荐的名帖, 一份名帖从几十两到上百两不等。平国公好像也知道,但默许了此事。”
李青山这帮人居然能想到这种方式敛财, 也的确是废了番心思。举荐有取用,也有不取用。那些人花钱买了名帖,却得不到回应,只觉得是自己才疏学浅, 没被平国公看上,也不会怪到李青山头上。而且就算被都察院发现了, 他们大抵也能找到推托的法子。
朱翊深做皇帝时,最讨厌这些贪官污吏,恨不得处之而后快。但杀的贪官越多,却越觉得与朝臣和百姓离心。后来他病中细想,大概便是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
做晋王时小心翼翼,想着有朝一日大权在握, 便可随心所欲。可直到站在那个天下至尊的位置, 才发现有很多事, 背在肩上便成了责任,再也卸不掉。一念之间,便是关系到许多人的生死,半点也马虎不得。
做皇帝真的太累了。
朱翊深从暖炕上下来,站在火盆前烤了烤手,问道:“她,她们都回来了?”
李怀恩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问的是周兰茵和沈若澄,然后说道:“还没有,我派个人去门房那里守着。这雪不算大,平国公府不远,应该没事的。”李怀恩也不知道主子关心的到底是兰夫人还是沈姑娘,权且先让他安心。
“李怀恩,你去准备些东西。”朱翊深吩咐道。
等若澄她们回府时,雪大抵已经停了,只不过路上化雪的地方湿漉漉的。周兰茵自己回西院,脸色不好看。若澄她们也回东院,路上看到李怀恩指挥几个人搬香案和果品纸钱那些,到花园的角落里去。
若澄跟李怀恩很熟悉了,老远就认出来,问素云和碧云:“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好像要烧纸钱?”宸妃的忌日分明已经过了,这是要烧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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