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

哪壶不开提哪壶，好端端的说什么暗恋，对此我当然是拒不承认：“我什么时候暗恋过你了！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行么？”
“我当然不贴金，我一向只贴面膜！”冯振阳嬉皮笑脸，油腔滑调，与之前的正儿八经，腹黑深沉大相径庭。
原本他也不是一个太过正儿八经的人，至少在朋友面前，他不会太过正经，这段时日的冯振阳总给我一种压抑感，压得叫我喘不过气。此刻他嬉皮笑脸，我这心情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走吧，去见老头子！现在还紧张么？”冯振阳眼眸含笑，那双眼睛仿佛有一种特别的魅力。
听到他这番话我才恍然大悟，他同我说了那么多都是为了让我能够轻松点儿！冯振阳是了解我的，与他比起来，我的生活圈子以及性子都要更简单一些，所以，时常是他看得透我，而我未必看得透他。
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如今又不得不顺应，但表面依旧故意和他抬杠：“我根本就没紧张好么？”
我心里乱腾腾的，左看右看，看见冯家老爷子在几位太太以及儿孙的拥簇之下缓步而来，他一出现，周围的宾客也都纷纷前去，一个个的笑容满面的祝老爷子寿比南山，福如东海诸如此类的。
作为冯家老爷子的孙子，冯振阳自然也是要装模作样的送上礼物，我之所以说他装模作样是因为他对这个爷爷根本没有感情，换句话说，他甚至是很不喜欢他这个爷爷的。开口闭口都是老头子，再加之许多年没有住在一起，以及他爷爷对他父亲的刻薄，使得他与他爷爷之间唯有利益可言。
于是为了利益，他精挑细选的为他爷爷挑选一副国画，据说是四川著名画家彭先诚的真迹，叫什么《凉山归牧图》，什么张大千、齐白石的画他是弄不到的，就是找彭先诚这幅画冯振阳也是煞费苦心。
我不懂画，更不懂这些有钱人家的老年人到底喜欢什么，以前去赵一承家里，他奶奶耳朵不好，我就送了一副助听器，但是冯家老爷子不一样，我送什么都不是，当时还对他说出那种话，气的他差点儿没吐血，无论我送什么他都能挑刺儿。
随着步伐越来越近，我心里更加紧张，冯振阳说，到了冯家我什么也没别说，跟着他就行，可我这心里还是没有底儿。我根本没有怀孕，冯振阳弄了张假的证明糊弄老头子。老头子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这以后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于是我的内心十分颤抖，我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个不请自来的跳梁小丑，拼命的往上跳，用尽各种龌龊手段，假怀孕就是其中一项，这要是被拆穿了，我觉得我会比现在死的更有节奏感，不仅沈世启的安全会受到威胁，冯振阳也会被我连累，还当真是走了一步相当危险的棋。
过几个月我还得假装流产，否则我上哪儿去给他们家生个小孩。然而，现在我还是要当自己怀孕了，因此我穿的高跟鞋不是很高。
“爷爷，我和佳瑛一起送您的礼物，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冯振阳一上去也是一句相当没有创意的祝福语。
冯家老爷子原本笑容可掬的脸顿时变了，脸色有些难看，碍于有人在，也就没有表现得太明显。自家孙子娶一个离过婚的女演员当老婆丢人，可不负责任更丢人，所以冯振阳先斩后奏，愣是对外制造出一副冯家已然接受我的假象，尤其是冯振阳妈妈出现在片场，更是让许多人误以为冯家已经接受我了。
冯家老爷子极其渴望有一个曾孙，他倒是希望我生下来，却又不愿意让我进门，想要怀上冯家孩子的女人多了去了，却没有几个能够真的怀上，因为冯家的人不会轻易让一个女人进门，我当真是好比嫔妃上位。
正在上位的我显得很小心翼翼，但依旧在脸上装出我其实是很清高的样子。冯老爷子眼睛迅速在我身上扫过，然后问冯振阳：“有了孩子，就要小心点儿，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是知道的。”
他这话表面是对冯振阳说的，实则却是对我说的，也不知道冯振阳之后对冯家老爷子说了什么，那天我那样一番顶撞，他现在的态度……却好像是同意了。我一时之间，我都不太敢相信。
冯振阳一副孝顺无比的样子：“爷爷说的是，我们会注意的。”
冯老爷子则很是威严的点点头，接着缓步走上大厅里的舞台，看样子是要发表生日感言了。趁着他走上去的空挡，我立即抓住冯振阳的手臂，无比纳闷的询问他：“怎么回事？我前几天还顶撞你爷爷来着！怎么……”
冯振阳单手搭在我肩上，目光望向冯老爷子，嘴角含笑：“这不算什么，还有更精彩的！”
“什么更精彩的！”我更是困惑，只见冯老爷子迈步走上台，脸上的神情与刚才截然不同，笑容可掬，和蔼可亲的同时不失威严：“首先感谢各位亲朋好友来参加我的婚事，其次，我老头子要借着今天向大家公布一件关于我们冯家的喜事。”





刺骨 017一别数年
冯家的喜事？冯家能有什么喜事？冯楠都让我给打成脑残了，还能有什么喜事？难道……
“对，那就是我的孙子，利丰集团的副总经理冯振阳，即将结婚。”冯家老爷子的满脸喜色，与方才在台下的态度大相径庭。
我当时整个人都傻了，侧耳细细听着，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的老爷子，脑袋里不由的闪过千万种戏剧化的想法。老爷子会不会当众宣布冯振阳与某富家千金的婚事，然后我就成了笑话成了炮灰，或者成了传说中的代孕女子！
“对，想必大家也猜到了，我的孙子冯振阳将与沈佳瑛小姐在一个月后结婚……”冯家老爷子春风满面的，完全看不出一丝不悦。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不是顶撞了他，他不是特别讨厌我么？怎么才几天态度转变就这样大！冯振阳到底是和他说了什么，又或者做了什么交换！冯家老爷子儿子孙子那么多，冯振阳能和他做什么交换？冯振阳能有什么条件和他做交换！
那一天，我整个人都傻了，我还不曾反应过来，那些曾经鄙夷我，甚至有过恶语相向的人一个个变得和颜悦色，笑眯眯的向我道喜，冯家老爷子的寿宴主角彻底变成了我。
冯家老爷子不喜欢我，我自己是能够感觉的出来的，就是我不曾对他无礼，他依旧不喜欢我。可他现在居然这样轻易地就公布我要和冯振阳结婚，而且似乎不打算追究我打伤冯楠的事儿，这也太奇怪了！
难不成，他是想让冯振阳把我娶进门，然后好慢慢将我虐待致死！豪门家暴，虐待狂社什么的新闻里可不少见，就说比我大几岁李云然，嫁入豪门不就让她公公给揍得连牙齿都掉了么？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开始怀疑冯家老爷子是真的想要借着把我娶进门，然后虐死我！
离开的时候，我鬼鬼祟祟，略猥琐的凑过去问冯振阳：“冯振阳，到底怎么回事？你爷爷不是特讨厌我么？怎么今天怎么……”
我语无伦次不知从何问起，冯振阳抱着一双手臂，斜眼瞥我：“本来他是抵死反对，坚持要你把孩子生下来，然后不让你进冯家的门的。不过……我太机智了！所以为了他的宝贝儿子，他只好答应了！”
“什么意思？你是说他答应让我和你结婚，是为了冯楠？”我震惊无比，也感到不可思议，冯楠醒来之后肯定特想打死我，若是知道我嫁给了冯振阳，多半会气的吐血身亡，冯家老爷子就是为了他的宝贝儿子不被气死，也不会让我进门的啊！这会儿让我进门却反倒是为了冯楠！
该不会是冯振阳用了什么手段吧！以冯振阳的腹黑和胆儿肥，他是绝对做的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儿来，他所谓的机智，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果然，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眼见没有人，才在我耳边低声道：“本来老爷子是死活不答应的，说是最多退步，让你把孩子生下来就不计较我七叔的事儿了！”
其实我打心眼里希望不进冯家的门，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说是孩子没了，然后这事儿就完了，我和冯振阳也就再不会有什么瓜葛。但是我怕死，我担心冯家那帮宫斗看太多的女人们以及那些权谋玩儿得太多的男人们会把我弄死，所以为了我自己的安全，我还是先假装和冯振阳结婚。
于是我就格外关心其中因素，巴巴的看着冯振阳：“然后呢？”
“然后我就找人把我七叔前段时间作奸犯科，撞死人的事儿给翻出来了。”每每提起他七叔，冯振阳的神情就特别怪异，犹如是提起杀父仇人似的，满眸恨意，就连声音也变得阴沉：“他撞的可不是一般人，当初以为拿点儿钱就搪塞过去了，前端时间我让人稍微炒作了一下，如果不来点儿什么事压着，不出几天，这事儿就得传的沸沸扬扬！就是老头子想要保住冯楠，也未必能保住！”
“所以说，现在冯家急需用另外一个更劲爆的新闻来把你七叔的事儿给压下去！”我恍然大悟，实在不得不为冯振阳的腹黑所折服，认识他十多年，我第一次发现，这厮心机原来这么深沉！
皇帝！绝对的皇帝！就这阴险毒辣，逼人于绝境的手段那简直就是卑鄙中的轰炸机！就他家里那些兄弟，大多都不是他的对手，能跟他快乐玩耍的只怕唯有他五叔了。
明明我俩干的不是什么好事儿，我却忍不住真心诚意的赞赏他：“高明！简直太高明了！我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阴险呢？”
一想到冯振阳的阴险，我又多心的乱想，当下狐疑的看着他：“你这么阴险狡诈，该不会在利用我吧！”
“你有什么可让我利用的？”冯振阳上下打量我，眼眸里意味不明，半开玩笑道：“你要是觉得我白白帮了你，不让我利用利用不好意思，大可以身相许，我是不会介意的！”
我没有搭理他，冯振阳开这种玩笑已经不是一两次了，以前我能够粗鲁的骂他有病，现在却不知应该如何回答。诚然我们之间在名义是有关系，可我们心里都清楚，就着那一层无法磨灭的仇恨，我们之间也永远不可能有什么。
于是我故意岔开话题：“别开玩笑了，我爸妈明天可能会来北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们。”
“要我怕陪你去么？”闻言，冯振阳立即变得严肃，极其担心道。
说起我爸妈要来北京的事儿，我就头疼，如果是换作别的事情，我可能会让冯振阳和我一起去，在某些方面，我依赖他，我必须承认。唯独是这件事不可以，他要是陪我去，只怕我爸妈的火气会更大，到时候说不好还得弄出人命来。上次我爸把冯振阳脑袋砸破的事儿，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呢。
冯振阳是明白这个理的，便没有执意要陪我去，点点头叹气道：“那你自己注意点儿，有事给我打电话，虽然说咱们只是假结婚，没有什么夫妻情分，可咱们还是朋友，现在也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有什么事儿就告诉我，别藏着掖着。”
“我知道……”我点点头，不敢直视冯振阳的眼睛，无论我曾经怎么刺伤他，可每一次我有事，他总会义不容辞，毫不犹豫的帮忙。
我是个有心的人，他对我的好我不是看不见，所以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怕自己会沦陷。我顿了顿又道：“若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下午我还得去片场。”
“行，那你赶紧的吧，别耽误了。”冯振阳难得正经，说完之后又重复了一遍：“有事给我打电话。”
从许多年前到如今，冯振阳同我说的最多的就是有事给我打电话，有事找我。以前我从不曾觉得有什么，也没有为此而感动过，如今想起来，人家凭什么要帮我。而我呢，好像……有事的时候才会想起他。
和冯振阳结婚，对不起我爸妈，对不起我亲妈，也对不起冯振阳，当真做到了真正的里外不是人。沈佳瑛你真不是东西！我在心里暗暗的鄙夷自己，心情十分复杂的往停车场的方向去。冯振阳还得忙着帮他爷爷招呼客人，接受来四面八方的祝福。
这个夏季发生了太多事情，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措手不及，包括我与冯振阳之间如今的关系，也是我从不曾想过的。事情太多，我这记性也不太好。
往停车场的路不远不近，我踏着不算太高的高跟鞋，心里琢磨我车上是不是预备了平底鞋，来的时候是冯振阳在开车，而他的车则是由他的司机开到这里的。年纪大了，记性还真是越来越差了，改天得买点儿脑白金吃吃……
“沈小姐。”黑漆漆的停车场里，背后忽然传来一个诡异的女音，再加上回音，吓得我猛的一颤，以为自己活生生见鬼了。
“请问，你是沈小姐吗？”这回这个女声稍微正常了些，沈佳瑛你真是自己吓自己，大白天的哪儿来的鬼，再说了这个世上怎么会有鬼？最近可真是让那些事情给忙糊涂了。
我定了定色，回过头，站在我眼前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她的面貌与她年轻而乖巧的声音极其不相符，难道她是传说中的娃娃音！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根本不认识她！于是我就纳闷了：“你是……”
“我是冯家的保姆，我们太太想见你。”这有钱人家的管家婆说话和电视剧里都是一个调儿，丝毫不含糊。
她家太太？他们冯家太太那么多，我哪儿知道谁是谁啊！冯振阳说了，这帮人许多都是不坏好心的，谁知道眼前这位是敌是友。我不由自主的提高了警惕：“请问，是哪位太太？”
“是咱们总裁的太太……”
总裁的太太！霸道总裁的小娇妻！我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这么几个当下最流行的总裁老婆代名词。
黑暗中，我隐隐看得清中年女人还算是和蔼的面容，她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沈小姐，你别多心，我们太太可从来不掺和那些与利益相关的事儿，她就是挺喜欢你演的电视剧，单纯的想见见您而已。”
我的影迷？我其实不大相信，按理说，我是不应该去见她的，谁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不是笑面佛。但奇怪的是，我特别想见她，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很熟悉，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熟悉。
出于好奇心，我忘了冯振阳的告诫，答应了中年女人的要求。
冯家大宅除却前门还有好几道小门，我跟着中年女人一路从侧门进入，走过一段石桥，远远的便看见前方的亭子里坐着一个穿黑色旗袍的女人。
“坐吧。”我刚刚踏入亭子，冯振阳的五婶温和含笑招呼我坐下。看着我的眼神尤其的奇怪，好像是认识我，又好像是别的什么。
我点点头，欠身坐下，刚才那个中年女人看了看冯振阳五婶恭恭敬敬道：“太太，你们聊着，我去准备点儿茶点。”
中年女人一走，亭子里只剩下我与冯振阳五婶，出于礼貌我也冲她笑笑：“阿姨，你好，我是……冯振阳的女朋友。”
“世事难料，真是想不到，你会和振阳结婚。”冯振阳五婶上下打量着，眉目温柔含笑：“一别多年，真没想到，你如今都长了这么大了，倘若当初……”
不知为什么，话说到一半，她又忽然转了话锋问我道：“沈小姐，你爸爸是不是叫沈天？”




刺骨 018月牙过往
她问的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冯振阳的五婶认识我爸爸？看样子应该是认识的，所以她叫我来，根本不是所谓的什么我的影迷，是因为她认识我爸爸。
她可是冯越的老婆，怎么会认识我爸爸？难道说，就像冯振阳妈妈一样，和我们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冯振阳妈妈虐死了我亲妈，冯越的老婆又对我爸爸做过什么？她和我爸爸相爱过！后来为了嫁入豪门而抛弃了我爸爸！！！
电视剧演太多的后果就是想象力也很丰富，看着眼前这个气质良好的女人，我不禁在脑海中臆想出千百种那些年，我爹与他前女友的青春往事。我看她那么眼熟，会不会是小时候不小心偷窥到我爸的照片什么的？据说人在很小的时候，记忆里是最好的。
我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并不打算隐瞒，反正也是瞒不住的，从容道：“是，你……认识我爸爸？”
“算是吧，只是不知道他现在还认不认得我。”言语间冯振阳五婶的眉目间掠过一丝哀伤。
据我拍电视剧的经验，可以推测眼前这个女人和我爸爸关系绝对不浅，可到底是什么关系我还真说不清楚。要说是前女友，她这样明目张胆的找了我，问我爸爸的情况，岂非是故意给冯越找不痛快。
从冯振阳的嘴里就能听得出冯越有多在乎他这个老婆，越是在乎吧，就越是变态，老婆和一个稍微优秀点儿的异性说话，都会不爽，更别说是打听前男友的消息。
那眼前这个女人到底和我爸是什么关系啊？青春小情人？青梅竹马？
“对了，你妈妈身体如何，我记得以前她的身体就一直不是很好。”冯振阳五婶顿了顿忽然又问了这么一句。
她和我妈也很熟？不对啊！我爸妈怎么会和冯家的人扯上关系，当年是因为我亲妈的缘故对冯振阳妈妈恨之入骨。如今又和冯振阳五婶扯上关系了？我摸不清对方的底细，只微微点头，很官方化的作答：“现在挺好的。”
“那就好，你妈妈啊就是操心了一辈子，没嫁给你爸爸以前为娘家操心。”冯振阳五婶说话的语气好像也真的和我妈妈很熟似的，好像与我也挺熟，俨然一副长辈的姿态，絮絮叨叨：“嫁给你爸爸以后又为你爸爸操心，为你爸爸家里的一切操心，你要好好孝顺她。”
“额！”我淡淡作答，不知该如何接下去，本想问她怎么认识我爸妈，又觉得貌似太唐突了。她问了我一大堆问题，倒是丝毫不觉得唐突。
于是基本上说话的都是她，沉默了一会儿，她又是一番感叹：“说起来，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你爸妈了，我原本以为这辈子可能都没有机会再见了，直到今天看到你。想必振阳也和你说过，我我精神一直不太好，近些年来连记性也变得差了，做过的事情，看过的东西总是很容易忘记。”
“今天我还在这里和你说话，也许明天我就什么都记不得了。”说这话时，她的眉间浮上一抹凄凉，嘴角也不觉泛起苦笑，抬眸问我：“你……是不是觉得我活成这样，很可怜？”
“不会啊，我觉得你很幸福。”我不懂冯振阳的五婶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话，然我说的却是真心话，虽然她时常会忘记一些事情，疯疯癫癫的，可是至少她可以无所顾忌的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恰好这个人也爱她。并且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依旧对她忠贞不二。
她这样的状况，换作是一般人只怕都早早的将她抛弃了，更别说，她当年还毁容。如此情况，只怕换成冯振阳也无法做到忠贞，久病无孝子，在爱情里也是一样。
冯振阳的五婶精神是不正常，可她看着冯越的眼神，还有冯越看她的眼神都是那样显而易见。我多么希望，我也可以什么都不用知道，有一个最爱的人陪着。那样是很自私，却真的算是幸福的。
也许人真的就是不能满足于现状，我觉得她幸福，她却认为她是不幸福。
冯振阳五婶轻轻摇头，眼眸里的忧愁与悲伤那么明显，双眸看着我道：“我不这样以为，一个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说是幸福，每一天，我几乎是有一半的时间都记不得自己是谁的。”
许是觉得同我一个陌生人说这些太过唐突，她话未说完突然问我：“我是不是耽误你了？”
“没有没有……”我急忙否认，事实上她的确是又那么一丁点儿耽误到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听她继续说下去，大约是因为人的好奇心吧，听她说的多了，疑惑更多，也就想知道答案。也可能是她给我的感觉不像是坏人，所以我对眼前这个精神不太正常，唠唠叨叨的中年女人并不方案。
我这人就是如此，全凭感觉，感觉不对了，我亲爹我也还是不怎么愿意听他说话。像我从不愿意听厉南说话，第一次见他，他的眼神和动作就让我觉得不像是好人。
对于这个女人，我却十分耐心。听说她并没有耽误我，她似乎很高兴，脸上的终于浮出笑容：“没有就好，在这个家里，除了桂枝以外，他们都不喜欢和我说话，更不愿意听我说。”
“你愿意听我说，我很高兴。”冯振阳五婶丝毫不掩饰她的处境与心情，轻轻叹了口气，抬眸望着我道：“其实在到冯家之前，我还有个女儿，如果我女儿还在，应该和你一样大了。”
“啊！你还有女儿啊！你离过婚？”问出这话以后，我觉得自己脑残，这都问的什么玩意儿，若是一个不小心刺激得她忽然发疯，冯越一定会打死我的。我条件反射的立马补救：“对不起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通常精神病患者被问道这种问题时，情绪都很容易变得激动，但冯振阳五婶并没有，许是因为年纪大了，她倒是显得很释怀：“没有关系，我没有离过婚，不过和离婚差不多，一切都过去了。只是……我的女儿，若不是我精神不正常，有的时候会严重到连我还有个女儿都记不得，我一定会将她留在身边。”
“你说，我女儿如果还活着，她会不会怪我？”冯振阳五婶如所有电视剧里丢了女儿的母亲一样，问了我这样一个问题。
其实如果我是她女儿，肯定会有所责怪的，虽然不会太恨，心里肯定还是会有一些芥蒂。但作为一个外人，我却是很客套的说起了违心话：“不会的，你也不是故意的，我想，你女儿一定会理解你的。”
“希望如此吧。”她笑笑，忽然转头看了看远处，然后对我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再耽误你了，代我向你父母打招呼，告诉你父亲母亲，他们的朋友月牙现在过得很好，叫他们不必担心。”
她都敢自报名字，虽然听上去像是小名儿，但她敢让我代她向我爸妈问好，说明她的确是认识我爸妈，而且关系还不错。
如果，在我爸妈还没开口骂我之前，我就先提及我在冯家的所见所闻，着重提及冯振阳五婶，他们是不是就不会那样责怪我，我……更不至于搞得众叛亲离。看起来是短短的一年，要真的煎熬起来，却像是几个世纪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