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词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木未十七
傍晚的时候,萧绾心独自用过晚膳,便由着蕊珠扶着自己去了太液池边上散心消食。
如今已经在深秋,尽管萧绾心身上穿了颇为厚实的镂金丝暗花绣牡丹花烟云纹织锦宫装,外头还罩着一件碧霞云纹绒斗篷,可是萧绾心仍然止不住地发寒。
蕊珠见萧绾心面色不好,便劝慰道:“二小姐,您昨个儿淋了大雨,身子的确是损伤了。更何况您风寒未愈,实在是不宜出行。您听奴婢一句劝,还是回柔仪宫安心歇息吧……”
萧绾心无力地摇了摇头,只是扶住了蕊珠的手,道:“本宫自然是风寒未愈,只是,如今本宫拖着病体,不管在哪儿都是不痛快罢了。”萧绾心望了望天边猩红的落日,旋即柔声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左右咱们也是无处可去,倒不如在这太液池欣赏景色,也是舒心。”
蕊珠叹息道:“奴婢知道二小姐因为这接连的事情,实在是操劳了。只是,皇上晚上是要过来的,二小姐您好不容易才复宠,理应好好准备才是。”
“有什么好准备的——”萧绾心的话云淡风轻,只是缓缓道,“这大周都是皇上的天下,更何况一个区区的未央宫?皇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只是遂着皇上的心意罢了。”
蕊珠见萧绾心如此自哀,便也知道劝慰不得,只好垂眸道:“是……”
“宸妃娘娘这一番话说的倒是惹人伤心。只是,这可不是正的盛宠又聪慧无比的宸妃娘娘该说的话。”
说话的,正是赫连弘晖。只见赫连弘晖作大周人士打扮,不过一身绣云纹玄色长袍,再用了一直乌木簪子挽住了头发便了。只是,赫连弘晖如此衣着简单,倒是连宫里头得脸的侍卫都不如。
萧绾心见过赫连弘晖,眉心一动,旋即微微福了一福,淡淡道:“想不到赫连公子也在这太液池边欣赏景色——”
赫连弘晖眉心一动,旋即望向了这浩渺的烟波,只是柔声道:“怎么,宸妃也喜欢看这太液池的烟波浩渺么?”
萧绾心淡淡含笑道:“秋冬之时,大周京都苦寒无比,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东西。眼下菊花也是开败了,而尚且未到梅花绽放的时候。此时此刻,除却这太液池的浩渺烟波之外,倒是也没有什么可观赏的。”
赫连弘晖笑着道:“想必昨日之事,宸妃娘娘的确是受惊了。否则,宸妃娘娘一向最是乐观通达,总不至于到了深秋,就学的跟那些酸腐古人一样,满心愁郁了。”
“是么?”萧绾心疏懒一笑,却是抚了抚鬓边的头发,道,“若是满心欢喜,即便是在肃杀冬日,见到外头白皑皑的雪,也只觉得晶莹可爱;若是满心愁郁,即便是在暖意融融的春日里,见到百花绽放,争奇斗艳,也不过是山河皆空罢了。”
赫连弘晖微微颔首道:“多日不见,宸妃说话倒是颇有禅意。”
萧绾心失笑道:“本宫曾经在宝华寺之后的蘅芜院小住,多少都聆听了一些佛音。只可惜本宫不过是凡夫俗子,参不透佛法弥弥。本宫不过是痴人妄言罢了,倒是让赫连公子见笑了……”
“哦?”赫连弘晖仿佛并不在意,只是淡淡含笑道,“你是皇帝的宠妃,怎的却如此心灰意冷?该不是你与你的多情夫君之间,已经有了嫌隙吧?”
见赫连弘晖一语说破自己的心事,萧绾心只觉得羞愤异常。萧绾心勉强镇定了心神,缓缓舒了一口气,方才福了一福,继而道:“日子是要自己过的,嘴是长在旁人身上的。本宫自己觉得自己的日子好,便不在乎旁人说什么便了。”
“若是宸妃娘娘当真能宽慰自己,在下也是着实安慰的。”说罢,赫连弘晖深深地看了萧绾心一眼,旋即道,“那湘妃竹笛,不知宸妃娘娘可还喜欢?”
见赫连弘晖谈起了湘妃竹笛,萧绾心不由得一怔,旋即道:“湘妃竹笛?你怎知本宫新得了一支湘妃竹笛?”
赫连弘晖微微哑口,旋即遮掩道:“方才我去慈宁宫向太后娘娘请安,路过柔仪宫时见过你宫里的小德子,偶然听小德子说起的。”
听说是小德子向赫连弘晖说起了湘妃竹笛,萧绾心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遂道:“本宫不擅吹笛,也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说罢,萧绾心莞尔一笑,道:“若是说起笛技,赫连公子乃是一流。本宫若是妄言自己粗通笛技,倒是贻笑大方了。”
“宸妃娘娘何必妄自菲薄。宸妃娘娘的满腹才情,在下是知道的。”赫连弘晖目光一柔,旋即温然道,“只是,小绾,我总是觉得,你这般寡淡的性子,实在不适合未央宫中的种种争斗。”
说罢,赫连弘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那才是你应该过的日子——”
小绾,小绾……
这样的称呼,让萧绾心不由得想起从前年少时,自己与赫连弘晖一同嬉戏的场景。那个时候,赫连弘晖便如同一个大哥哥一般周到地照顾着自己。遥想幼年之时,自己极为调皮,那时的赫连弘晖便是如同现在这般,轻轻唤着自己:“小绾,慢点——”
只是,那样单纯美好的时光,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如今的自己,是大周皇帝的妃嫔,而面前的这个男子,是赫连族汗王的胞弟。就因为这身份,彼此连促膝长谈的机会都没有了。即便是眼前偶然邂逅,却也成为了不可奢求的一丝丝的温暖。
萧绾心微微抽回思绪,旋即僵硬地福了一福,缓缓道:“本宫是皇上的宸妃。不管适不适合这未央宫中种种争斗,本宫都必须争斗下去。否则,本宫便会被人践踏致死、昨日之事,便是最好的例子——赫连公子,你说是不是呢?”
只见赫连弘晖的身子微微一颤,仿佛受了极狠一击。赫连弘晖瞧着萧绾心目光平静,只得勉强开口道:“我不会打扰你,因为,我不希望你为难。但是,我也不愿意你过着这胆战心惊的日子……”
“事已至此,本宫为难又能如何,胆战心惊又能如何?本宫不妨告诉公子,本宫已经学会了如何婉转承欢,如何将皇帝的心留在自己手中。赫连公子,本宫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知无觉的单纯绾儿了。”萧绾心苦笑着道,“再说了,本宫不斗下去,又能如何?难不成,本宫还能离开这未央宫,从此天涯羁旅,过上快活的日子?”
赫连弘晖眼眸一亮,道:“小绾,你要相信——”
“本宫相信皇上会一生爱重本宫,一生疼惜本宫。本宫的夫君,是大周的帝王,住在乾元宫里的皇帝。这一点,本宫始终相信。”借着宽大的衣袖,萧绾心死死攥住了拳头,仿佛借着这样的举动才能给自己一丝丝仅有的力量,“本宫相信这一点,希望公子也如本宫一般相信。”
赫连弘晖沉沉地看着萧绾心,目光中看不出有任何情绪。
风徐徐的吹过太液池浩渺的波面,漾起一丝丝微妙的涟漪。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只见赫连弘晖微微叹息,旋即沙哑着声音道:“我只希望你知道,我会一直都站在你的身边。绾儿,我一直都在。”
萧绾心略微往后退了一步,保持着妃嫔应有的矜持与稳重,淡然道:“皇上是本宫的夫君,便是本宫的依靠。丝罗终要付托乔木,更何况是皇上这棵参天大树?试问天下女子,无人能推脱掉皇上的情谊吧?”
萧绾心哽咽着道:“赫连公子,本宫有本宫自己要走的路,公子亦是。还请公子看清时局,莫要再自误了。本宫如今是大周皇帝的妃嫔萧绾心,而不是当初那个可以随意嬉戏玩闹的文安公府的小姐了。”说罢,萧绾心豁然转身离去。
待走得远了,萧绾心才稍稍松泛一些。萧绾心只觉得胸口仿佛都被掏空了似的,整个人都是空落落的。
蕊珠瞧着萧绾心面色不好,便低低道:“二小姐,您——还好么?”
“本宫无妨——”萧绾心硬撑着笑意,遮掩着道,“本宫毕竟风寒未愈,在太液池边上站久了,身子当真是有些吃不消。蕊珠,扶着本宫去坐一坐吧。”
萧绾心有意遮掩,蕊珠怎会看不出来。蕊珠扶着萧绾心坐稳了,见四下无人,方低低道:“二小姐,请容奴婢说一句犯死罪的话。其实,奴婢瞧着,赫连公子为人极好,当真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
听到蕊珠说了这么一句话,萧绾心不由得苦笑道:“蕊珠,你是什么意思?”
“奴婢……”
“难不成你还觉得,本宫有机会与赫连公子结为连理么?旁的也就便了,难道蕊珠你觉得本宫会轻易放弃萧家上上下下几十条性命,就为了这样一段虚无缥缈的情谊?”
见萧绾心动了怒,蕊珠忙行礼道:“奴婢失言了!”
萧绾心见蕊珠如此神色恭敬,便也不愈多说什么,只是缓缓道:“如今咱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便是再也不能回头了。初入宫廷时,母亲便告诉过本宫,本宫一旦成为了皇帝的女人,便是再也走不出这未央宫。”
说到此处,萧绾心不由得苦笑一声,道:“你忘记了?当初本宫被人污蔑杀害了哲明太子,被废去位分,逐出宫廷。可即便是那样的情况,本宫依旧要在宁安公主府做一个洒扫侍女,不能离开半步。本宫这一辈子,终究是逃不出慕容氏皇族的手心的。”
说罢,萧绾心微微环视周边的景致,低低道:“蕊珠,其实本宫又何尝甘愿呢?你看看,即便这未央宫看着多么富丽堂皇,即便这未央宫内里是多么腌臜不堪,本宫都必须在这里生活下去。不为了别的,就为了本宫的家人,就为了这前朝、后宫之中千丝万缕的联系。”
蕊珠知道此事已经无法转圜,便哽咽着道:“是,奴婢明白了。只是,如此费心支撑,实在是委屈了二小姐了。”
“委屈?或许吧,但本宫已经不觉得委屈了——”萧绾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如今本宫也算是复宠了,这是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蕊珠,本宫这般得宠,位分又高,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本宫有什么好委屈的?”
“二小姐!”蕊珠失声道。
萧绾心微微一怔,旋即含笑道:“怎么了?”
蕊珠眼睛一红,哽咽着道:“奴婢……奴婢……奴婢心疼二小姐,也心疼赫连公子,其实,其实皇上对二小姐也算不上……毕竟……当年……”
“当年的事情何其之多,皇上固然曾经有负于本宫,可你敢保证,赫连公子就不会么?”
蕊珠搅着手里的绢子,低低道:“赫连公子他——”
“他所看重的,不过是昔年的情谊罢了。”萧绾心深深地喝了一口气,这才道,“他记忆中的,还是当初那个年幼天真的小绾,而不是如今也懂得稍用计策,明哲保身的宸妃。他爱的,是当初那个虚无缥缈的少女的影子,而不是如今也懂得耍手腕的深宫妇人。”
说罢,萧绾心微微叹息道:“若是有一天,本宫也成为了一个手段凌厉,心肠狠辣,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歹毒妇人,你觉得赫连公子还会如今日这般待我么?”萧绾心缓缓起身,平静道,“终究是相见不如怀念,倒不如留存一份曾经美好的回忆,在夜深人静之时,还能细细回味。若是一定要再度相见,便是不给彼此活路了。”
蕊珠低低道:“是,奴婢明白了——”
萧绾心扶住了蕊珠,缓缓往柔仪宫的方向走去,道:“既然已经选定了路,便要无怨无悔地走下去。本宫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便只能咬着牙走下去。因为,一旦回头,便是万劫不复……”
未央宫词 第324章 :自保
待到了腊月里,萧绾心便再度成为了宠冠后宫的宠妃。或许是由于萧绾心曾经多受委屈的缘故,慕容景天似乎格外怜惜萧绾心。如此一来,即便是一向宠遇甚多的贤妃与后来之上的赵才人都望尘莫及了。
此外,那一日皇后摔倒的事情也终于有了结果。原来是在花房伺候的一个宫人在路过柔仪宫时不小心掉落了一块水苔,这才阴差阳错地伤了皇后的身子。虽然慎刑司的人将那宫人狠狠审问了一遍,可是吐来吐去也就是这么几句话。
慕容景天怎会不知那宫人背后必定有人主使呢?于是,慕容景天便吩咐了下去,让慎刑司尽管用出各种刑罚,务必使这宫人说出背后主使。只是想不到慕容景天的旨意还未传到慎刑司,那宫人便咬舌自尽了。
即便这件事乃是伤害皇后的大事,可是最后依旧是不了了之,无可奈何。
好在,皇后这一胎毕竟无恙,如此也就算了。另外,因为皇后有孕,不宜侍寝,皇后便举荐了自己身边的大宫女灵芝。慕容景天似乎颇为中意灵芝,侍寝之后当即册封为家人子了。只是,这便是后话了。
待听到那宫人的死讯的时候,萧绾心只是笑而不语。果然,那人既有办法使出了这般天衣无缝的计策,便已经想好了全身而退的法子。至于花房的那个宫人,不过又是未央宫中的一缕冤枉孤魂罢了。
与此同时,未央宫中也渐渐传出话来,说萧绾心因为连番的小产丧子,以后只怕都不能有孕了。
此时萧绾心正坐在窗下玩赏着小德子刚折下来的绿梅花枝,听壁珠气鼓鼓地说了这样的流言,萧绾心不过淡然一笑,道:“嘴长在别人的身上,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你急个什么。”
壁珠显然是气极了,脸都是红扑扑的,咬牙切齿道:“奴婢就是听不下去么!外头的人,一个个嘴都脏着呢!就是见不得二小姐您的一点好!”
见壁珠如此气愤,萧绾心却是痴笑道:“不过是纷纷流言而已,咱们在未央宫里呆的久了,难道连这点子流言都受不住么?你也太过急躁了。”说罢,萧绾心便对着蕊珠柔声道,“蕊珠,你倒一杯蜜茶来给壁珠,给壁珠消消气。”
内殿的炭火盆中发出噼啪的声响,惹得内殿之中倒是颇为喜庆。只见壁珠愤愤道:“二小姐,您难道就不气么?外头的话都已经说的这么难听了,您居然还有收拾花草的闲情雅致——”
“本宫说了,嘴长在别人的身上,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咱们管不着,也管不了。”见壁珠将蕊珠递过来的蜜茶一饮而尽,萧绾心方含笑道,“这蜜茶里头是搀和了上好的槐花蜜的,别有一番风味。你好好尝一尝,别想旁的事情了,倒是惹得自己不高兴。”
虽然萧绾心有意劝慰,但壁珠依旧是气鼓鼓地。壁珠冷然道:“二小姐,您也是忒好心了。外头的话说的那么难听,您倒是能依旧安稳度日。”
萧绾心眉头一扬,却是笑道:“这话倒是奇怪了,本宫不好好过本宫自己的日子,还能如何呢?难不成遂了她们的心愿,天天哭天抢地不成?”
见萧绾心如此神情淡然,壁珠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默然地垂下了脑袋。
萧绾心知道壁珠一心是为了自己考虑,便也就不愈多说什么旁的话,只是道:“对了,蕊珠,本宫记得小厨房新制了不少酸枣糕,味道倒是极好。你去小厨房端一点过来,给壁珠尝一尝,也是慰一慰她的舌头。”
壁珠眸中含泪,不禁道:“二小姐不必这么安抚奴婢,奴婢知道二小姐是见不得奴婢委屈。只是,倒是奴婢觉得二小姐您更委屈。”壁珠无比惋惜地看了萧绾心一眼,这才低低道,“二小姐,外头虽然流言纷纷,可您也别生气。您还这么年轻,您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萧绾心的笑仿若是天边的流云一般捉摸不定,道:“子嗣之事,还看天意。旁人也就便了,你看凤寰宫的皇后娘娘,等孕气一到,即便高龄依旧能再度有孕。你再看看贤妃,即便皇上盛宠多年,依旧是膝下无子。可见,有无子嗣,不在恩宠多少,只在天意罢了。”
“是——”壁珠扑扇着大眼睛,仿佛竭力不让泪水滑落似的。
这边蕊珠已经捧了酸枣糕过来,见壁珠面色不好,拿小银筷子给壁珠夹了一块,柔声道:“好壁珠,你可别难过了,吃一块酸枣糕吧。”
壁珠从蕊珠手中接过了酸枣糕,勉强咬了一口,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掉落了下来。
萧绾心见壁珠委屈地直哭,心中虽然难受,可是硬撑着不能说什么。萧绾心无奈,便装作不曾看见壁珠落泪的样子道:“这小厨房的酸枣糕味道也是不错,只是相比外头糕点铺子里的却差了许多。”
说罢,萧绾心缓缓饮了一口蜜茶,这才徐徐道:“从前本宫尚未出阁时,哥哥曾带本宫去尝过一次酸枣糕。酸枣糕色泽透明,美似琥珀,酸甜可口,香气宜人,当真是世间美味。”
蕊珠笑道:“二小姐若是喜欢外头制成的酸枣糕,便让大公子从外头买好了,再送进宫来便是了。”
只见萧绾心的眸中划过了一丝浅浅的失落。萧绾心低低道:“本宫听闻父亲最近在朝中颇为得脸,哥哥也又回到军中了。不知父亲与哥哥近况可好……”
壁珠一边吃着酸枣糕一边开口道:“若是二小姐借思念家人,不妨向皇后娘娘求个恩典,让老夫人携了三小姐入宫便是了,干嘛这么委屈自己呢?”
“不可——”萧绾心默然摇头道,“即便本宫如今已经是正三品宸妃,可毕竟是有着宫规约束着,不能不遵。”
萧绾心叹了口气,缓缓道:“宫规中记得明明白白的,说后妃不得与家人长久相见,怕的就是与家人相见过于频繁,牵扯了心思,不能专心为皇上诞下皇嗣。本宫在子嗣上一直不能如愿,如何还能厚着脸皮去求恩典。”
见萧绾心如此,壁珠急道:“二小姐,您也实在是忒小心了。莫不说宫规不曾说后妃不可再见家人,即便是有这么一条规矩,如今二小姐这般得宠,只要跟皇上一说,皇上保准就答应了。”说罢,壁珠饮了一口蜜茶,这才又道,“更何况,二小姐您自入宫以来,老夫人与三小姐便一直不曾探望过您。您也是忒委屈了。”
壁珠便故此自顾自地说着,可萧绾心的眼眸却是渐渐地暗淡了下去。
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思念家人呢?只是,自己终究不过只是一个小小妃嫔罢了,能做什么呢?即便是自己当初被贬为庶人,逐出未央宫,父母与妹妹都不曾与自己相见,为的就是避嫌。若不是大哥哥一向是个胆子大的,只怕是连哥哥的面都见不到。
算起来,只要进了这未央宫,即便是出去了,也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羁绊。而这羁绊,终究是无法逃脱的……
身为天子妃嫔,有多少的不如意,有多少的辛酸,都是不能说出来,只能往肚子里咽的。
即便如今自己重回宫廷,再度成为了慕容景天身边的宠妃,自己又如何能这般肆意会见自己的家人呢?这样的父母子女相聚的情景本是平常,但若是落在旁人眼中,只怕就变成了她萧绾心恃宠而骄。而自己,不得不避嫌。身处后宫,便也是不得不小心谨慎。
萧绾心想到此处,只觉得心中酸涩烦闷。萧绾心微微仰首,旋即瞧了一眼瓶中的绿梅花枝,便缓缓道:“如今在腊月里,当真是百花凋谢,没什么看头了。只是,这绿梅当真是极好,虽然开在冬日里,却别有一种清爽气息。”
壁珠撇撇嘴,不屑道:“这绿梅萼绿花白、小枝青绿,有什么好看的,倒不如红梅簇簇,若是下了雪,红红的就像是火烧云一样,那便更是最好看的了。”
萧绾心含笑道:“红梅的样子固然极美,但却是多少有些妖冶了。且宫中的红梅花香过于浓郁,也是损了梅花的雅致。倒不如这绿梅,样子清爽大方,才是梅花中的稀世佳品。”
壁珠自己说不过萧绾心,便只得懦懦道:“是,二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只见萧绾心的唇边含了一缕清浅的笑意。萧绾心淡然道:“对了,本宫记得纯贵嫔极为喜爱这些清雅的花朵。壁珠,你吩咐小德子折好了绿梅花枝,让小德子送到纯贵嫔的棠梨宫一些,就说是皇上赏赐的。”
“是。”壁珠应了一声,忙去了。
见壁珠走得远了,蕊珠这才忧心忡忡地道:“怎的二小姐不告诉壁珠真相呢?”
萧绾心叹了一口气,这才无奈道:“壁珠一向是个火爆脾气的,本宫若是告诉她,说本宫恐怕将终生不孕的流言便是本宫自己传出去的,只怕壁珠会接受不了。”
“二小姐……”蕊珠思忖着道,“壁珠虽然有时为人莽撞,但却是一心一意维护着二小姐的。若是二小姐跟壁珠把话说明白了,壁珠也是会体谅明白二小姐的用心的。奴婢瞧着壁珠眼下的样子,也是心疼。”
萧绾心失笑道:“蕊珠,你与壁珠认识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这个时候却是这般糊涂了起来?”萧绾心抚了抚桌上的绿梅花枝,缓缓道,“壁珠固然一心为本宫,但她却是个肚子里藏不住话的。若是壁珠知道了这事儿,即便不会四处张杨,也必定会让人看出疑点。”
说罢,萧绾心微微闭目,道:“可是,蕊珠你就不一样了。出了这柔仪宫,你就是个没嘴儿的葫芦。许多事,本宫只说给你听,也是稍稍放心一些。至于壁珠……罢了,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蕊珠无奈,只得福了一福,低低道:“二小姐聪慧,奴婢自叹不如。”这个时候,蕊珠却是又不安似的道,“只是,传出去了这样的话,奴婢怕皇上,怕皇上也会心存芥蒂,不愿意亲近二小姐了——”
“你怕皇上,本宫却是更怕皇后。”只见萧绾心的眉眼之间略微泛起了一丝厌恶的神色,道,“如今皇后娘娘独独有孕,更是在凤寰宫中好好的养着。皇后娘娘这一胎,估计是不会出什么差错了。这个时候,倘若是哪一个妃嫔有孕,皇后都会容不下她。”
蕊珠猛地一凛,低低道:“是,奴婢明白了——”
萧绾心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柔声道:“更何况,本宫让高慕白给本宫诊治过。本宫接连两次小产,且第一小产的时候已经是有了七个月的身孕了……这两次小产,当真是损害了本宫的身体。以后,本宫或许当真再难生育了。”
蕊珠鼻子一酸,勉强劝慰道:“还请二小姐放宽心。如今皇上这般宠着二小姐,二小姐一定会有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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