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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凡尘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一叶苇
柳凌把自己的手覆盖在母亲苍老粗糙的手上:“可好妈,除了不能天天跟咱家哩人搁一堆儿有点不美,其他一切都可好。”
“哎。”孙嫦娥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眼睛里忽然涌上的泪水,“这就中,这就中,等小萱长大,生儿育女,你也就能有圆圆和和一家人了。”
柳凌伸出双臂,轻轻地把母亲搂进了怀里:“妈,我真哩可好,以后你就会知,我不是哄你哩,我是真是过的……可好,可幸福。”
母亲的担忧,大部分来自于他没有一个体贴温柔的妻子,觉得他孤单度日内心肯定寂寞萧瑟,但这世上绝大部分的夫妻,也只是介于世俗的压力,不得不捆绑在一起过日子而已,而他却有一个真正心灵相通,可以风雨同舟休戚与共的爱人,哪怕他们暂时不能在一起,柳凌也从来不觉得自己的人生逊色于他人。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现在过的很好,很幸福。
柳凌在孙嫦娥房间商量事的时候,柳侠已经被哥哥们硬给抬进了自己的窑洞里——他的腿不能长时间垂着。
躺在炕上,柳侠也不老实,他趴在窗台上对着外边照相的人指手画脚,出完了这个的洋相出那个的。
柳葳刚才被两个小阎王当木偶摆拍了半天,几乎都是一手柳莱一手柳瓜瓜的形象,累得不行,小蕤和洁洁一开始给萌萌和柳若虹录像,他就抱着柳瓜瓜跑到了柳侠的房间,瘫在炕上干嚎。
柳瓜瓜今天被装扮得玉雪可爱,看到柳葳四肢大开地躺着,他可能觉得有意思,就爬到柳葳的肚子上,“呀呀呀”地颠小屁股,把柳葳的肚子当跳跳床了。
柳侠在旁边看得满心满意都是羡慕嫉妒,乖猫当年这么大,穿的都是小葳和小蕤的旧衣裳改的衣裳,还比柳瓜瓜瘦三圈,他越想越觉得柳岸受了大委屈,心里不由得就又开始打小算盘。
昨天晚上小蕤和洁洁回来时说,金鑫公司的集资户二十七那天早上开始,又到政府上.访了,一半以上是老年人,这些老年人搬了铺盖去,躺在政府门口,呼天抢地,要求政府抓住胡永顺那个大骗子,归还他们的血汗钱养老钱。
洁洁全天跟妆的那对新人,家就在政府西边二百米外的一个家属院,小蕤去接她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五点出头了,集资户们还没有散,他们中有人在对着围观的人群吆喝,说要是政府这次不给个准话,他们就死在那里了。
而柳川前几天也告诉柳侠,说他向一个在原城政府工作的战友打听烂尾楼有关的事宜,那个朋友听他说了楚凤河的事后,告诉他,南边几个大城市前几年经济过热时期,也留下了很多烂尾楼,国家已经意识到了烂尾楼带来的巨大危害,正在敦促解决这方面的问题,南部新建省已经行动起来了,原城这边肯定很快也要动起来。
这个朋友让柳川继续和荣泽市政府有关人员保持联系,这样,一旦荣泽市政府有这方面的想法,肯定第一时间想到楚凤河这条线,因为不是所有房产开发商都愿意接手烂尾楼的,尤其是荣泽这样的小地方,不缺土地,开发商拿到土地使用权比较容易,拿到后可以完全按自己的想法运作,没必要趟烂尾楼这坑浑水。
柳侠由此估计,楚凤河的那个计划今年有很大可能成功,但政府机构的效率在那里放着,他用到钱,至少应该是四月份以后的事。
而柳侠现在手里的钱超过二百万,他拿出一百多万买下京都那个大门市房,还剩下将近四十万,而到那个时候,他已经又有工程款进账了,不会耽误楚凤河的事情。
嘿嘿,一个大门市房,一个月松松可以拿到四万左右的租金,乖猫毕业后哪怕找不到工作,也能过的美美的。
柳侠自以为隐蔽地偷看柳岸,结果……和柳岸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柳岸不动声色地问:“小叔,你搁那儿想啥咧?”
柳侠无辜地摇头:“啥都没想,搁这儿看柳瓜瓜折腾您小葳哥咧。”
柳瓜瓜颠屁股颠累了,这会儿坐在柳葳的右脚上,抱着他的腿,让他晃悠自己。
翘二郎腿本来是个轻松又牛逼的姿势,柳葳这会儿却为这个姿势所累,右腿跟灌了老陈醋似的,快酸死了,可柳瓜瓜正被晃的美,他一停就嗷嗷叫,他只能继续晃。
听到柳侠拿自己挡箭,柳葳真诚地向柳侠建议:“小叔,建议你去电影学院进修一下,你说瞎话的水平太差了。”
柳侠问:“啥意思?”
柳葳说:“我就用眼角瞟一下,就能看出你一脑门官司,你居然说你啥都没想?”
柳侠摸脸:“你,你胡说八道。”
柳葳翻了个白眼:“唏,你现在做贼心虚这样,还不胜将那一脑门官司咧,是不是,瓜瓜?”
柳瓜瓜咧嘴乐:“呀?”
柳葳下巴指柳侠:“咱小叔,笨哩脸瞎话都不会说,对不对?”
柳瓜瓜:“呀,下喜(小叔)。”
柳岸伸手把柳瓜瓜抱过来,塞在自己和柳侠之间:“说吧小叔,将你想啥咧,看上去恁复杂神秘?”
柳侠捏柳瓜瓜的小耳朵,豁出去了一样说:“想,想你咧。”
柳葳“忽”地一声坐了起来:“啊咳咳咳……咳咳咳咳……啊,那个,那个,小叔,猫儿,我,我,我想出去叫小蕤给我也录点像,那……我……先出去了哦。”
说完,柳葳趿拉着鞋子就跑了出去,过门的时候鞋带被绊住,差点摔倒,他扶着外面的炕稳住了身体,连头都没回,一溜烟就没影了。
柳侠茫然地看着柳岸:“您小葳哥咋着了?”
柳岸说:“还能咋着,看出来咱俩是……恋人了呗。”
“啊……”柳侠惊呼了一声,柳瓜瓜被吓了一跳,张着嘴,吃惊地看着他,口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柳侠赶紧给他擦,“不,不会吧?他,他咋知哩啊?”
柳岸往他身边靠了靠,揽住他的肩膀:“没没没,我逗着你耍咧,小葳哥当然不知,他就是想逃避抱瓜瓜,找借口出去咧。”
柳葳的表现太明显了,柳侠只是迟钝,不是眼瞎,柳岸这个善意的欺骗没生效,柳侠懵头懵脑地看着柳岸:“你别哄我,您小葳哥待见死瓜瓜了,要不是瓜瓜黄昏看不见您四叔四婶儿光闹,他就搂着瓜瓜跟莱莱睡了,他才不会逃避抱瓜瓜咧。”
柳岸正想继续编瞎话宽柳侠的心,一群小的一起冲了进来,柳若虹猴子似的爬上炕就来掏柳瓜瓜:“我想抱着孩儿打秋,叫俺二哥给俺录像。”
柳岸把柳瓜瓜抱出来,递给柳若虹:“慢点哦,别摔着孩儿。”
萌萌伸手接过了柳瓜瓜:“我看着他们,不会叫孩儿有事。”
柳莱拉着萌萌的一角:“我,也想,抱,弟弟,打秋。”
萌萌抱着瓜瓜,带着柳莱往外走说:“中孩儿,等您虹虹姐录完,你也抱着孩儿录一会儿。”
柳侠还等着一群小的都出去了接着和柳岸讨论呢,小阎王和小萱却都脱了鞋子跳到炕上,一个个都摊平了,好像准备睡觉。
柳侠用好的右腿蹬小雷:“咋不出去耍了咧?”
小雷翻了个身看着他:“将录俺打篮球,有点使慌,也有点渴,俺喝点水,歇一会儿再出去,俺几个想去大街耍咧。”
柳岸问:“大街有啥耍哩?”
小萱说:“大街哩秋比咱家哩高,放扑拉放哩痛快,咱家哩赖好一放就到底了。”
大街的秋大概十米高,柳家的秋只有三米多高,放扑拉确实有点短,但柳侠不喜欢大街那边,就说:“这多简单,咱也弄个高秋不妥了?”
小雲说:“今年不是来不及了嘛,今儿大年初一,俺又不能叫俺大伯俺爸他们干活儿,俺去大街耍一会儿妥了,正好俺爷爷也想叫俺去大街耍咧。”
听到是柳长青是让孩子们去大街玩,柳侠和柳岸恍然大悟。
柳家岭村子小,人就那么多,今天中午,很多小孩子都来柳家玩了,大街那边势必没往年热闹,大街的秋千就在太爷家门口,而这一带人普遍的一种意识,曾经热闹的地方慢慢被冷落,就是这个地方的风水气运不再,柳长青不希望太爷和他的家族聚集的地方,被人们看做明日黄花之地。
总有人把自己无聊的主观意识当成真理强加与人,柳长青管不住柳家岭几百口人的心思,他尽自己所能,去化解那些不吉的闲言碎语。
小莘端来一大缸子茶叶冰糖水,小萱和两个小阎王哥哥一气喝完,马上就恢复了驴踢马跳的本性,呼啸着冲出窑洞,背着柳莱和柳瓜瓜,兄妹几人一起往大街那边跑了。
因为柳莱和瓜瓜太小,怕孩子们玩耍过程中会有疏忽,小莘也主动跟着去了。
柳魁、柳茂、柳钰、柳海、秀梅、晓慧一群围观几个小的拍录像半天,冻得手脚发麻,一群淘力精一走,他们马上就都来到了柳侠他们的窑洞。
虽然是大年初一,柳长青、孙嫦娥和柳长春还是得遵从长期以来生活习惯对生理机能造成的影响,回各自房间睡午觉去了。
年轻人却不想让新年的第一天在睡眠中度过,觉得那样太亏。
柳海这次从京都回原城的路上,看见别人打双升,觉得非常有意思,就提议大家玩一会儿。
家里正好有玉芳去做结扎时,医院送的几幅宣传计划生育的扑克,孩子们当玩具玩丢了两幅,还有三幅完整的,就在堂屋窗台上放着。
柳海这些年来和家人相隔万里聚少离多,虽然其他人都对打扑克没什么热情,主要是都不太会打,但大家都想柳海高兴,就让玉芳去拿了条半旧的小毯子来,铺在小餐桌上,陪着他玩。
只有柳凌在部队时打过双升,柳川经常看警队里几个年轻人值班时打,所以知道规则,但他没有亲自上手打过,于是,除了柳凌之外,秀梅、柳钰和柳海都是在柳川的指导下出牌。
双升的规则非常简单,成年人,只要智力没问题,打一局就都懂了,当然,要练成高超的出牌技巧,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这类乍一看简单,实际玩起来却相当有讲究的游戏非常吸引人,亲自上阵的和围观的很快便都被那些花花绿绿的小纸片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柳侠自认是一个大懒蛋,任何费脑子的事都不愿意干,他扒着柳海的肩膀看了一会儿就开始打呵欠。
柳岸把枕头和靠垫给他放好,让他躺下睡,柳侠要求先上一趟茅厕。
柳魁、柳茂和柳川都要陪着柳侠去,被柳岸给抢了先,他提了在洛城医院时为柳侠买的坐便器椅子,扶着他出去。
从茅厕出来,柳侠有点不想回屋。
此刻还不到五点,风几乎息了,夕阳挂在雉鸡岭上,洒下淡淡的暖黄的光,只从视觉上看,并不觉得冷。
柳岸也知道老是躺在屋子里难免厌烦,但又怕冻着柳侠,就跟他讲条件:“最多二十分钟。”
柳侠说:“半个小时,一分钟都不多。”
柳岸看了一圈,把椅子靠在西屋瓦房后墙中间。
夕阳照在已经陈旧的红砖墙上,在这样安静的冬日黄昏,这个僻静的角落,有着奇特的舒适与温暖感。
柳岸扶着柳侠坐下,把他的伤腿放成最舒服的位置,低头覆盖住了他的唇,给了他一个悠长缠绵的吻。
吻完,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柳侠。
柳侠迷糊了片刻,然后裂开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洁白的牙齿闪耀着干净的光泽,照的柳岸心里像春天一样,温暖明媚,百花盛开。
柳岸跑回窑洞,拿了条湿毛巾出来,给柳侠擦了擦手,两个人就靠着墙,看着夕阳说话。
后天早上他们就要分开了,对于刚刚表露了心迹、缱绻难舍的恋人,离别前的每一秒时光都弥足珍贵。
三十分钟眨眼就过去了,柳岸的心里虽然恨不得能长绳系日,把时光永远凝固在这一刻,可是,柳侠的腿更重要,他坚决地扶着柳侠起来,把拐杖放在他腋下。
他伸手要去拿椅子的时候,被柳侠抓住了胳膊,他正想问“怎么了”,眼前一花,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他的脸颊,唇也随即被重重地吻住。
柳岸伸手环住了他的腰,正要用更大的热情回应他,身后传来一声颤抖的呼喊:“幺儿,猫儿……”
柳岸僵住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回头。
柳长青扶着孙嫦娥,站在石头铺成的小路上。





一路凡尘 520|摊牌(一)(捉虫)
虽然提前在心里预演过无数次各种摊牌的情形, 这一刻,柳岸的脑子还是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但这空白的时间非常非常短, 他果断换了个手, 抱着柳侠的左腿大腿,支撑着他, 不让他的腿用力, 双膝一曲跪了下去。
没想到, 柳侠和他想的一样, 扔了右手的拐杖就要往下跪, 柳岸不得已, 回身又抱住了柳侠的腰:“小叔, 你不敢。”
“妈, 伯。”
“幺儿猫儿,您这是干啥咧。”
柳川和柳魁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过去扶住了柳长青和孙嫦娥, 一个跑过来抱住了柳侠。
柳侠拼命地要推开大哥, 边挣扎边说:“伯,妈,大哥, 您别嚷猫儿, 是我老不舍得他走……”
他挣扎得太厉害,柳岸跪着用不上力,柳魁拖都拖不住,他的右腿居然硬跪了下去, 左腿被柳岸抱着,也弯了下来。
“柳川,还不快去给他拉起来。”柳长青的脑子一片混乱,却还是维持着一点清明,知道柳侠的左腿不敢用力。
柳川一边大喊着“晓慧,大嫂,赶紧出来,看着咱伯咱妈。”一边跑到柳侠身边,和柳魁一起,硬把他给拽了起来。
柳魁跪在地上,检查柳侠的夹板有没有被弄得移动了位置。
家里所有的人都跑了出来,玉芳正在准备做下午的稀饭,手上还拿着菜刀和半个梨。
秀梅以为公公婆婆出了什么意外,吓得带着哭腔往这边跑:“咱伯咱妈咋着了?哎呀,好好哩这是咋着了啊?”
孙嫦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紧紧抓着柳长青的胳膊,眼睛直直的看着柳侠和柳岸。
柳长青也挪不动步子,任柳茂、柳海和柳葳架巴着他,一动不动,却浑身都在颤抖。
柳钰和小蕤、洁洁跑到柳侠和柳岸身边,想把柳岸也拉起来,小蕤拽着柳岸的胳膊拼命地往上拖:“孩儿,地上老凉,你得过大病,不敢跪地上,快起来。”
柳岸没动,视线径直迎着柳长青和孙嫦娥的目光,郑重地说:“大爷爷,奶奶,这事是我……”
“伯,妈,是我,我不舍得猫儿走,我想缠磨着他叫他再多搁家几天。”柳侠迅速打断了柳岸,看着所有和柳长青、孙嫦娥站在一起的家人,说的干脆利落,“他每回一走,我就可多天睡不着,我想叫他一辈子都跟我搁一堆儿,伯,妈,大哥,您要是觉得我这样丢人现眼,您就打我吧,别说猫儿,是我硬缠着他哩。”
秀梅惊疑不定地看看柳长青和孙嫦娥,又看看好像和他同样发蒙的柳魁,对柳侠说:“幺儿,你跟猫儿不是从小就搁一堆儿么孩儿?你为啥今儿会这样说?”
柳葳轻轻揽住了秀梅的肩膀:“妈,你别问了,老冷,先叫俺奶奶爷爷跟小叔他们回屋里吧,有啥咱回去再说。”
然后,他又小声对柳长青说:“爷爷,咱回屋吧?”
柳长青嗓子沙哑地低声说:“秀梅,晓慧,扶着您妈回屋去,叫她喝两口热乎东西。”
秀梅和晓慧搀扶着孙嫦娥往她和柳长青的窑洞走,秀梅说:“伯,你别管了,俺俩给俺妈伺候好。”
孙嫦娥艰难地移动着脚步,在秀梅和晓慧的搀扶下渐渐走远。背影看着好像一下老了二十年。
柳长青看着他们进了窑洞,才转过身,手指着柳侠,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柳岸还跪着,柳钰和小蕤、洁洁三个人都没能把他给拉起来,这时候,他忽然放开了柳侠,正面转向柳长青:“大爷爷,我,愿意跟俺小叔搁一堆儿一辈子。”
柳茂把柳长青交给了柳葳和柳海,跑到柳岸身边,蹲下抱着他的腰,想把他抱起来:“猫儿,你别说了孩儿,你……你……您俩……这样……,这样……,叫……,叫……,孩儿,起来吧,先跟我下去,先下去……”
柳岸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然后推开了拉着他的几个人,上前几步,走到柳长青面前,再次跪下:“大爷爷,对不起,叫你跟俺奶奶生这么大哩气,可是……,可是……,您再生气,别打俺小叔,他搁双山哩大山里头差一点点就没命了,他现在看见咱家每一个人都可亲可亲。
大爷爷,我死过一次,我知俺小叔现在是啥感受,我从小就想着能永远跟俺小叔不分开,现在,俺小叔愿意跟我搁一堆儿一辈子,这对我来说比啥都好。”
说完,他一撩羽绒服的衣襟站了起来,伸手扶着柳长青:“大爷爷,你回屋吧,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现在就跟俺伯回下头。”
柳长青的目光在柳岸的脸上逡巡了片刻,无力地说:“我没不想看见你孩儿,大爷爷只是……,唉……,现在,你先跟您伯下去吧,回来咱再说。”
柳岸放开手,转身又走回柳侠身边,帮他把开了一点的羽绒服拉链拉上:“小叔,没事儿,一切都会好起来,你跟俺大爷爷奶奶好好说,我跟俺伯先下去了。”
柳侠的目光流连在柳岸的脸上:“我知,猫儿,你……别……担心,我……”
柳岸轻轻把他推到柳魁怀里:“你啥都不用说小叔,我都知。”
他又对柳魁说:“大伯,黄昏给俺小叔泡脚哩时候,水叫偏热一点,多泡一会儿,我先下去了。”
他说完,没等柳魁开口,拉着柳茂,穿过一群茫然无措的家人走了。
柳钰慌乱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是该留下守着柳长青,还是该跟着柳茂和柳岸走。
柳凌拉住了他的胳膊:“四哥,你先去俺那屋,给幺儿哩枕头靠垫都垫好,他出来时间不短了,得赶紧回去躺着。”
柳钰答应着,和小蕤一起往柳侠他们的窑洞跑去。
柳魁目送柳茂和柳岸的身影消失,对柳海和柳葳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扶着柳长青往堂屋走。
柳川说:“小葳,叫您爷爷先去你那屋。”
天很快就要黑了,孩子们一会儿回来,肯定得先回堂屋热闹一阵,柳长青现在需要安静。
柳葳和柳海应着声,扶着柳长青一直往东边走去。
柳魁和柳川让洁洁把椅子放在柳侠身后,两个人把柳侠摁在椅子上,连椅子带柳侠一起抬起来,柳侠没有挣扎,只是一直扭头看着柳岸和柳茂离开的方向。
看着其他人都进屋了,柳凌站在空旷的院子里,看着下面柳长春家呆了好一会儿,看到柳魁和柳川一起从柳侠的窑洞里出来,他才跑着过去。
柳川说:“大哥,你去陪着咱妈,咱家除了咱伯,咱妈现在也给你当成主心骨了;小凌,你去看看咱伯,现在啥都别说,就看着别叫咱伯太激动,我下去看看二哥跟猫儿。”
柳魁点点头:“是得去看一下,要是小茂回去忍不住跟猫儿置气,咱二叔不知会成啥样?”
柳川拉上皮夹克的拉链往坡口去了。
柳魁看着柳凌,长长地叹了口气:“孩儿,你说,这好好哩,幺儿他咋会……,猫儿他也是个男孩儿家啊。”
柳凌看着大哥忧愁的面容,一时无言。
而柳川下了坡后,走到家里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颓然地靠在一处土坡壁上,茫然地看着天空。
小家伙们在夜色彻底淹没凤戏山之前,一路唱着《打靶归来》,浩浩荡荡地回来了,一过柳福来家的坡,就开始喊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等他们欢呼着冲进堂屋,想给爷爷奶奶和大伯大娘爸爸妈妈炫耀自己新得的压岁钱和跟人比赛打秋的战果,却发现屋子里只有秀梅和玉芳、洁洁三个人。
小萱和柳若虹同时问:“俺爸爸咧?”
洁洁无声走地过去,把小莘背上的柳莱抱下来,牵着他的手去给他洗脸。
秀梅和玉芳安抚小萱和柳若虹:“爷爷奶奶今儿有点不得劲,爸爸去照顾爷爷奶奶了,您都是好孩儿,乖乖吃饭,先别去找爸爸,中不中?”
没想到,她们两个的话不但没安抚到两个人,反而让一群小家伙都炸毛了:“爷爷跟奶奶咋着了?有病了?”
他们以前从外面回来,走到坡口就会喊“爷爷,奶奶”,每次都能听到爷爷奶奶乐呵呵的应答,今天一下子两个人都生病了,孩子们瞬间觉得塌了天。
秀梅拽住二话不说转身就要往外跑的小莘和小雲:“孩儿,爷爷跟奶奶没生病,就是有点不得劲,今儿过年咧,您爷爷奶奶夜儿黑老高兴,没睡好,他俩都有点头晕恶心,您别过去捣乱。”
孙嫦娥只要睡不好就头晕,这一点孩子们都知道,听说是这个原因,一群小的不着急了,说话、走路都轻了起来,恐怕再惊扰了奶奶睡觉。
瓜瓜平常都要睡个长长的午觉,今天午后跟着哥哥姐姐太高兴,就把这事给忘了,刚才打完秋回来,小雲背着他走出没二百米,小家伙就睡着了。
玉芳把他接过去,放在被窝儿里,去拿毛巾给他擦脸和手。
秀梅招呼着孩子们吃饭,把孩子们都安置妥当后,她又用托盘端了馍菜汤,去给柳侠送。
她刚出去,柳凌就进来了,他和玉芳一起盛了一小锅稀饭,又提了一袋子菜,去给柳长春那边送。
一般来说,发生了柳侠和猫儿这类的事,猫儿都回家了,两家肯定也要暂时分开,可柳魁、柳川、柳凌都不愿意这么做。
他们觉得,两家现在人口都不少,平常的日子里分开还无所谓,吃饭什么的可能还更方便些,但今天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分开,一旦分开,可能以后永远都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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