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凡尘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一叶苇
柳凌一眼就看透了柳岸的心思,因为陈震北在他跟前一点不掩饰同样的心思,不止一次故意在无法遮挡的地方给他弄出几片痕迹来,他苦于说服不了陈震北,也给他弄过两次,想让他感同身受自己的窘迫无奈,没想到陈震北喜闻乐见求之不得,不但不设法遮掩,还要特意换个低领的衣服到人多的地方招摇。
柳凌叹了口气:“可是,您小叔哩朋友都知他没谈恋爱。”
柳岸看了看柳侠:“那是以前,今儿俺小叔可以说他谈了。”
柳凌知道,也只能这样了,他调侃地看着柳侠:“听见没?你谈恋爱啦。”
这就是柳岸的目的,简直和陈震北一模一样,脸皮厚,弯弯绕多。
柳侠想了一下,点点头:“我知了。”谈恋爱了,但就不说对方是谁,随他们猜去。
几个人进了厨房屋,都在心里暗自庆幸曾广同这几天太劳累,所以晚上住在茶舍,否则,就算老爷子知道他们的恋情,也足够开通,他们自己也会不好意思。
吃过饭,三个人一起出发,柳凌去律所,柳侠和柳岸去建工机械厂家属院。
到了家属院大门外,柳岸下车,柳侠继续上路,去农业局送标书。
其实标书这一周之内送就可以,但他们暴露在外面的痕迹太明显,单独一个人的时候还能胡乱搪塞过去,两个人同时出现在熟人面前,根本没办法解释,他们内心的感情再热烈澎湃,成年人的理智也都还在,知道自己的感情不容于世,冲动肆意的结果,最大的可能就是让自己和爱人同时堕入深渊,万劫不复,他们不想这种情况发生,就必须控制自己的行为。
柳侠看似轻松愉快地和柳岸道别,开出一条街后,他却把车子停靠在了路边,颓然地靠在座椅上,看着外面发呆。
意外相见的感觉太美好,此刻的咫尺天涯就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而且,此时此刻,他忽然真正地理解了父母家人的担心。
毛建勇和那辉的爱情开始并不顺利,那辉不满意毛建勇,但毛建勇却可以在柳侠和朋友们面前尽情地诉说他和那辉之间的事情,他喜欢那辉什么;他想象中和那辉的小家庭;他见不到那辉时的想念失落;他见到那辉时的狂热心跳;因为那辉一个眼神的温柔,毛建勇可以跟他诉说一个下午。
但他和柳岸,时时处处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他也不能在他们面前流露出对柳岸一丝一毫恋人之间的情绪。
柳侠趴在方向盘上,看着车窗外匆匆走过的人们,心里想:这些人到底图什么呢?世界这么大,我们没有任何交集,甚至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他们却要对我的爱情指手画脚,口诛笔伐,……
当柳侠坐在路边,对着擦身而过的陌生人迷惑不解的时候,柳岸来到了他昨天休息的房间,打开手机,开始打电话。
第一个是打给陈震北的。
他昨天早饭时和陈震北通过电话,陈震北当时也正和家人一起吃早饭,两个人约定今天见。
电话响了两声就成了接通音,但过了好几秒才听到陈震北的声音:“柳岸。”
柳岸说:“不方便吗?要不改个时间再约?”
他以为陈震北和陈仲年或陈震东在一起,所以称呼都没有使用,以免陈震北连辩解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陈震北说:“没事了,我正好和我大哥说完,你在哪儿?”
柳岸说:“星尘电子租的职工宿舍里,马上就去星尘电子上边的那套房子,张力他们几个后天就到,我得过去看看东西安排得怎么样了。”
陈震北说:“那你先去办你的事吧,我上午得去医院看一个病人,中午你去小柳巷,咱们一起吃饭。”
柳岸:“那好,震北叔,中午见。”
第二个电话打给马鹏程,他进来时,房子里已经没人了,马鹏程的药也都没有了,应该是他随身带着。
马鹏程接电话很快,说事也很干脆,张嘴就直奔主题:“我在咱们公司这儿呢,天儿热,我昨天跟人说好的七点钟东西送过来。”
柳岸问:“宾馆呢,说好了没有?”
马鹏程:“说好了,两个大床标准间一起算,一个月八千,包含一顿早餐。”
这是给格林和琼斯准备的,没办法,并不是柳岸崇洋媚外,对外籍人士就更好点,而是格林和琼斯从小就生长在富裕的美国中产家庭,没道理人家跟着他来中国就得降低生活标准。
张力和简青峰自愿跟柳岸合住在公司同一栋楼的一个套房内,马征程朋友的房子,那哥们儿回国三年后,再次决定出国,只是目的地变了,从原来的澳洲变成了北美;他们的房子是盛世京华第一期的高层,三居室豪华装修,租给柳岸每年两万八,押金一万,房租一年一交,钱交给房主的母亲。
这样的地段,这样条件的房子,这个价格算是比较便宜了,不过租赁协议上一大堆规矩,比如不准改动房屋的任何基础设施;不准在墙上钉钉子和类似物品;不准在墙上涂画;不准在卧室用餐;不准在室内抽烟,也不许在房子里放置香烟以及同类物品;房间不允许同时进入五个以上的人,甚至还有不准在主卧室和儿童房做.爱……等等等等。
房主的父母住的离这里挺远,但两地之间却有一趟直达的公交,所以他们会随时来突袭检查,如果发现柳岸他们有违反协议条款的行为,当场赶人,并且不退押金和剩余的房租。
因为一共就三间卧室,除了主卧和儿童房,剩下的一间被装成了英式书房,马鹏程当时看着协议条款,问他哥:“你这朋友的意思是,柳岸他们只能在书房、客厅或餐厅、厨房这类大家默认最不应该干那事儿的地方干那事儿吗?他是不是变态啊?”
马征程抽了马鹏程一个后脑勺说:“我朋友再正常不过,人家是怕你们一群狼血沸腾的半大犊子在人家家里胡闹。”
柳岸认真阅读了协议后才签的字,他签了三年,三年之内,只要他和朋友们不违反协议的要求,房主不能以任何理由终止租赁和涨价。
和马鹏程讲完,柳岸收起电话,拿了自己的旅行包就出了门,电脑在他回来之前已经准备好了,今天开始,他和方峥还有马鹏程在国内邀请加入的两个程序员就要开始工作。
柳侠送了标书出来,又去毛建勇的店里拿卡,骆局长这次帮忙介绍的两个工程都很大,柳侠回来时去拜访他送的礼物就有点不够看了,需要继续追加。
代替那辉给他办卡的女孩子他认识,是个非常稳重的人,可今天对着他,女孩子笑的十分诡异。
柳侠的衬衣领子都快拉脱线了,也挡不住那些吻痕,他干脆不去想了,装作根本看不懂别人的表情,像往常一样风度翩翩彬彬有礼地付款道谢。
在骆局长那里,他的待遇升级,哪怕对他态度转变后也一直都很端着的骆局长,今天哈哈大笑,指着柳侠说:“这年头真是不一样了啊,这个样你都敢上街,我谈恋爱那会儿,和你阿姨拉个手被街坊邻居看见,都臊得好几天不敢见人。”
柳侠喝着茶,内心臊成了个大红脸,脸上却是一副洒脱不羁的恋爱高手样:“情之所至,正常的人性要求嘛。”
骆局长说:“你不是说你被第一次婚姻伤透了心,不再考虑结婚的事了吗?”
柳侠说:“这次遇到的不一样,他说他跟我一样,特别喜欢传统式的大家庭,他以后一定会像对待自己的父母亲人一样,对待我的父母和家人。”
骆局长惊呼:“哎呦小柳啊,这话你都相信?”
柳侠信心十足地说:“我原本不敢相信,可处了这一段,我觉得他跟别人不一样。”
骆局长满脸都是过来人已经看穿结局的了然和惋惜,嘴里却说:“是吗?那,我先恭喜你,结婚的时候别忘了告诉我一声啊。”
又糊弄过去一个。
柳侠从规划局出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的焦躁感却更严重了,他坐进车里,拨通了柳岸的电话。
待机音响了一声后,变成了“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也就是说,柳岸拒接他的电话,主动给摁断了。
柳侠心里瞬间翻江倒海,他连启动车子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和柳岸之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猫儿拒接他的电话。
柳侠正空茫茫的不知所措,手机发出一声轻轻的鸣响,是短信接收音,他心里升腾起一股希望,迅速打开手机,屏幕上出现几个字:正在谈话,一会儿回你,猫。
“嘿嘿。”柳侠笑了起来,“臭猫,吓死我吧。”
打开发动机,打开空调,静静地靠着椅背闭上眼,等满身的大汗落下去,他才启动车子,往地佑街方向开去。
店员姑娘要尊重客户,骆局长看似亲热其实只是出于礼节的客套,这两个人都很好应付,可在毛建勇、黒德清和云健面前,柳侠就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了。
“说,叫什么?多大了?哪里人?哪个学校毕业?在哪儿工作?有没有兄弟姐妹?家人都是干嘛的?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谈的?为什么要瞒着我们?今天如果不老老实实一一交待清楚,你就别想出这个门。”
三个朋友跟闻到了鱼腥的猫一般,兴奋得不能自已,菜都顾不上点,就开始按着柳侠审讯。
柳侠第一次知道,原来八卦并不是中老年妇女的专利,男性青年精英也是八卦的忠实爱好者,不过他打定了主意什么都不说,所以表现的十分光棍,他看都不看几个朋友,招手叫服务员:“你们这儿最贵的是哪道菜?”
毛建勇“唰”地抽走了服务员准备递给柳侠的菜谱:“不老实交待问题就想吃饭?门儿都没有。”
柳侠抖开餐巾布塞进衬衣领子里,笑吟吟地对服务员说:“红烧肉有吧?先来一份;松鼠鳜鱼一个;那个,一个一个河蚌似的蒸着吃的海鲜叫什么?来一份。”
服务员说:“是扇贝吗?”
柳侠:“对对,就它,你们一份几个?”
服务员:“十二个。”
柳侠:“太少了,直接来两份吧,我一个人十二个都不够吃。”
毛建勇:“柳、小、侠。”
柳侠:“还有什么好吃的海鲜?麻烦推荐一下,新鲜点的,贵点的。”
毛建勇:“柳小七你丢不丢人,吃饭你不说喜欢吃什么,专挑贵的。”
柳侠得意地看着毛建勇:“我快饿死了,你不快点让我吃上,我就什么贵要什么。”
云健和稀泥:“七儿看来是真饿了,咱们是在你那儿聊了一晌,他可是跑了一晌,投标这活,劳心又劳力,要不先吃饭,吃完了再审他。”
毛建勇不甘心地看黒德清。
黒德清歪着头看柳侠的脖子:“这么激烈?那就算他中午什么都不干,干躺着,估计也会饿的慌,那就先吃饭吧,来几样大补的。”
毛建勇问服务员:“炒羊腰子有没有?要不就虎鞭熊鞭蛇鞭什么的。”
云健惊讶:“居然还有蛇鞭这东西?”
服务员红着脸,强撑着把职业微笑进行到底:“抱歉,没有。”
……
服务员拿着菜单出去了,黒德清无声地大笑:“七儿,这会儿什么感觉?没有羊腰子和虎鞭是不是很失望?”
柳侠豁出去不要脸了:“对,掏空了,就指着来这儿补补呢,结果什么都没有。”
毛建勇眼睛里恨不得伸出个钩子来剜柳侠:“你就吹牛吧你,还掏空了,你知道那玩意儿怎么掏吗?人家真刀真枪实干的,根本就没心思啃脖子,一看你这一脖子的狗啃印儿,就知道那妞儿也是个新手,就你这样的,没领证,敢对人黄花大闺女动真家伙吗?”
柳侠一脸不屑:“你随便说,你就是嫉妒我嫉妒得眼发绿。”
毛建勇:“我儿子都有了我嫉妒你什么?”
柳侠:“嫉妒我比你高,那玩意儿比你大。”
毛建勇:“……”这货真那啥了?要不不能一下子就变得这么没皮没脸吧?
菜上来了。
柳侠埋头猛吃。
几个人看柳侠横竖是不会讲了,也就放过了他,反正那姑娘只要和柳侠开始交往了,他们早晚得知道,今儿就算了,本来今天的主角也是毛建勇。
毛建勇今天请客,其实是倒苦水来了。
那辉去医院,那妈妈就给那喆打了电话,他居然到现在都没回来,瑞典到中国才多远,何况现在是假期,毛家二姐当时在巴西呢,昨天都在宴会上接待客人了。
那辉倒不怎么在意,可那妈妈十分生气,而她和那喆打电话发脾气的时候,又碰巧让毛爸爸听到了。
兴奋的毛爸爸其实开始根本就忘了还有那喆这么个人,可被那妈妈这么一提醒,毛爸爸也开始生气了,认为那家不重视他的孙子,唯一的舅舅都不回来参加他大孙子的满月宴。
毛爸爸现在地位高,又有钱,脾气也给养起来了,一点委屈不愿意受,生气就要表现出来,他脸色臭,那妈妈就觉得他是在给自己脸色看。
所以从昨天到刚才,毛建勇在家里过的是战战兢兢,一边是身体不好的岳母,一边是为了自己的事大老远过来操持的父亲,他夹在中间,大气都不敢出。
他一诉苦,黒德清也想起了自己家里的糟心事。
杨柳的哥哥三年前借的二十万像忘了一样,前几天又打电话要借五十万,还想让自己儿子也来京都上学,说杨柳带一个也是带,带俩也是带。
云健的苦恼不说大家也都知道,欠钱,父亲身体不好,被父母逼婚……
听着三个在外人眼里各种风光得意的好朋友对着吐苦水,柳侠早上被迫和柳岸暂时分开的烦恼,好像淡了那么一丢丢。
-***-
当柳侠在玉鼎宴跟人耍流氓的时候,柳岸来到了小柳巷2排21号,陈震北已经在等着他了。
柳岸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递给陈震北:“美国那个网站卖掉之前的各项数据,星尘科技的计划书。”
陈震北看得非常仔细,柳岸等的也十分耐心。
二百多万对现在的陈震北可能就是九牛一毛,但对柳岸而言,这并不是他心安理得有钱不还的理由,可因为柳凌的关系,他如果以正常方式归还那笔钱,陈震北肯定除本金之外一分钱不多要。
但陈震北可以不要,柳岸却不能不给。
朋友之间救急,钱少的话可以不说利息,大笔的绝对不行,但他们之间,要了陈震北过意不去,不给柳岸觉得永远都欠了别人的,所以,柳岸选择用另一种方式来处理这笔钱。
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也相信陈震北的眼光。
二百多万在他这次的创业启动资金中占的比例不算大,但同样的数目以不同的方式投入,他和陈震北之间的关系就从朋友帮忙变成了商业合作伙伴。
既然是商业行为,那所有流程就要按商业的规矩来。
现在,柳岸是让陈震北来决定,他要不要确立这种关系,也就是他是不是愿意把那二百多万当成对星尘科技的投资。
一路凡尘 547|顿悟
计划赶不上变化。
柳岸早上好一通商量论证, 才勉强说服柳侠接受他晚上可能不回家住的要求,可到了下午五点, 听到别人议论了两句下班之后的计划, 柳岸就按捺不住给柳侠打了电话,然后两个人早早地回了家。
一起做饭, 一起吃饭, 一起在院子里纳凉, 趴在柳侠肩上, 听在外游玩的家人们打回的平安电话, 然后一起冲个澡, 做点爱人之间才有的小活动后, 相拥而眠。
其后的一周, 每天都如此,张力和格林、琼斯到的那天,柳岸也只是比其他几天晚了几个小时, 晚上十一点多到家, 而没有留在公司和几个兴奋的同事加班熬通宵。
那天,因为他回来晚了,柳侠认定他很累, 拒绝了他亲昵的要求, 洗了澡就让他睡。
柳岸睡不着,柳侠就让他想个催眠的节目,柳岸提出玩手机游戏:柳侠玩,他看。
并肩躺在床上, 柳岸揽着柳侠的肩膀,简单有趣的手机游戏让人沉迷,看着柳侠孩子似的为了过关的焰火而得意,柳岸再次暗骂自己原来的想法真叫个蠢。
他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能无忧无虑长长久久地和柳侠在一起,可他居然因为怕柳侠担心他过于劳累,不敢让柳侠看到他真实的工作状况,在同一个城市的方寸之地,让自己和柳侠忍受生离之苦。
连当下的幸福都不知道珍惜,居然敢妄谈永远,真是读书读傻了。
柳岸再次唾弃了一下自己,然后在游戏清脆的水滴音中,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
柳长青一行的旅游计划延长再延长,七月二十八号晚上,柳葳在哈尔滨打电话,说燕来宜假期到了,早上已经乘飞机回了原城,他们剩下的人明天去大兴安岭。
孙嫦娥从从柳长青嘴里听过这个名字很多次,这个名字从青年到老年,无数次出现在她的幻梦中,现在终于有机会来到离它如此近的地方,孙嫦娥想去看看。
柳凌、柳侠、曾广同一致表示支持,京都这几天的气温直奔着要人命的高度而来,建筑工地很多已经全天停工,苌景云的小队也已经回来了,这个时候他们回来,只能一天到晚呆在空调房里。
可孙嫦娥和玉芳都是在空调房呆几个小时就会头疼,瓜瓜则根本不喜欢在屋子里呆,小家伙习惯了睁开眼就在柳家大院里自由自在地信天游,如果睡醒后半个小时内还不让出门,就会用嚎啕大哭抗议。
柳凌和柳长青他们说了京都的情况,鼓励他们在东北多玩几天,能回来赶上楚凤河的婚礼就成。
他们在得知凤河婚讯的当天晚上,就在电话里和柳长青说了想让他婚礼那天当大执事的事,柳长青欣然同意。
柳魁那里就更没问题了,知道楚凤河不好意思跟自己张口,柳魁还有点埋怨凤河跟他太见外了呢。
知道父母还要再外面多玩几天,柳侠心里每天都紧绷着的某根弦暂时松了下来。
曾广同这两天也不再去学校了,每天在柳家逗着阿黄避暑。
柳侠怕热,正好这些天他该办的事也都办的差不多了,柳凌和柳岸就让他在家里陪曾广同,其实就是觉得他太辛苦,想让他安心在家歇着。
柳侠也乐得如此,他在家,柳岸正好能开着大越野出去办事。
哪里都有狗眼看人低的人,他从小到大没少因为衣着寒碜被人下看,十分了解华美的行头对人的第一印象有多重要,大越野可能不能帮助柳岸成功,但至少能让他在过程中被客客气气对待。
再一个,呆在家里他还可以做饭,柳岸和柳凌每天回来就能吃到现成的。
顾嫂其实做饭可以,但柳侠坚持每天亲自动手做几个柳岸喜欢吃的。
柳侠和柳岸重逢的第三天,曾广同回来了,看到柳侠和柳岸脖子上经过两天的发酵更加刺眼的吻痕,他呵呵一笑,居然连问都没问一句。
他这诡异的态度,让柳侠直怀疑他是不是也是同性恋,要不然没法解释他为什么对柳凌和陈震北、他和柳岸的事接受得那么坦然,完全没有任何障碍。
曾广同好像看出了柳侠的想法,有一天,又只剩下两人一猫在家,曾广同就问了柳侠,柳侠被吓了一跳,因为他这个想法真的有点大逆不道的意思,毕竟,曾广同可是有三个孩子的人。
曾广同笑呵呵地说:“你那么想多正常啊,就我对你们这态度,是个人就得怀疑我。
不过呢,大伯真不是,大伯只是这辈子经得多见得多了,把人世间乌乌糟糟的东西看明白了而已。”
柳侠看着他,静候下文。
曾广同看着被三十九°高温摧残得蔫巴巴的海棠树,陷入回忆:“我早年留学的时候,见过像你和小猫这样的人,我房东家的亲戚,特别文静的一个男孩子,弹得一手的好钢琴。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大概二十一二,大学差半年毕业,他学建筑,但希望毕业后去海军服役,说可以满世界的跑。
他还问过我很多中国的事,不过我那时候刚出国,英语一塌糊涂,每次跟他说话都是英语、汉语和手势一起上,不知道他到底听懂了多少。
我们一共也就见过四次,他很快就去其他城市实习了,从那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他的消息我都是听房东太太说的。
他毕业后,没能如愿以偿进入海军部队服役,而是去了法国。
两年后,我回国了一趟,再回去,就听到了他的死讯,房东太太说,他是吞枪自杀的,因为他喜欢男人,被家里知道了,而他们家是虔诚的**教信徒,同性恋在他们的宗教里是罪恶,他被他的家庭视为耻辱。”
可能因为事情已经过去太久,曾广同的口气十分平淡,就好像在说“今儿天儿不赖,晒被子正好”一样,但柳侠却听到了他内心深处的伤痛和怜惜。
曾广同停了片刻,接着说,口气依然无悲无喜:“我当时年轻,世界在我的眼里非黑即白,所以当房东太太用鄙夷的口吻说起他的时候,我也认为他应该被唾弃,他居然喜欢男人。
但后来有一天,房东太太又哭着问我,她说,‘曾,亨利那么好的孩子,为什么要喜欢男人,如果不是这样,他就不会死,我就还可以期待他骑着自行车来看我。’
然后,我就想,是啊,亨利明知道在他们的宗教里,男人喜欢男人是罪恶,他为什么还要喜欢?以至于为此失去生命?
我想了很多年才想明白,因为他就是喜欢,那是他无法改变的天性,就像我无法改变自己长得不够漂亮的容貌一样。
那么,如果是天性的话,在不妨碍到其他人的情况下,为什么他会被鄙视到死,而长的丑的人却不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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