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凡尘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一叶苇
柳家的簸箩都是柳长春用去了皮的柳条编的,最小的跟个七寸盘子一样,最大的直径能有一米五靠上,各种尺寸一应俱全,用起来非常方便,而且十分精致漂亮。
柳海指的那个是从大开始排,能排第二位的。
柳侠说:“真哩,俺学校前些天来过一波外国人,一个个白哩跟剥了皮的猪一样,有一个女哩,又高又胖,一个能超俺大嫂、三嫂还有俺妈她们三个。”
猫儿问:“他们家那儿没日头吗,小叔?”
柳侠说:“呃——,有,他们就是那样哩人种,孩儿,那是白种人,咋晒都晒不黑,还有一种是黑种人,黑哩日头一落山就找不着了。”
柳海说:“就是就是,还有哩头发是红哩,哎呀,乱糟糟哩跟猴屁股样,您是没看见.........”
柳葳、柳蕤和猫儿都睁大了眼睛听柳海和柳侠一唱一和的在那里说着关于外国人的天书。
柳长青对柳魁说:“等这个星期天川儿回来,跟他商量一下咋去,怀琛阴历初九结婚,阳历是二十号,小葳到时候该开学了........”
一直含笑看着柳海和柳侠唱双簧的苏晓慧突然接话道:“伯,柳川怕你跟俺大哥不答应,一直不让我说,说到时候只管开车把小葳拉走就妥了,今儿说起这事儿,我就不再瞒着您了。
小葳过了暑假就去县中上二年级,俺俩已经跟县中那边说好了。
不住校,住在俺学校分给我哩那间房子里,柳川又分哩那间房您也都见过,俺俩现在住哩地方足够宽敞了。
县中离老城跟柳川单位新地址都不算远,走路也就是半个小时左右,如果骑自行车,最多十来分钟,以后平常日子就叫他在柳川单位吃饭。
县中没有麦假和秋假,往年都是二十六号左右报到开学,正式上课也就二十*号了,您带着他去京都吧,真晚回来个一两天,柳川俺俩去跟他老师说一声就中了。”
秀梅说:“那咋中啊?你还有咱这俩小哩呢,小葳再去你咋照应得过来哩?”
苏晓慧说:“小葳都十来岁了,哪儿用得着我照应,没准他还能帮柳川俺俩哩!”
柳葳去荣泽上初中的事柳魁和秀梅纠结了几天,一直到星期天柳川回来,算是尘埃落定,柳川说:“哥,大嫂,我都已经去望宁初中给小葳开过转学证明了,铺盖啥也准备好了,您再说啥也没用,暑假一过,我肯定得把孩儿带走。”
柳长青说:“那就这样吧!小葳到了荣泽懂事点就中了,咱望宁那英语听人说是真不中,孩儿一直搁咱这,以后考大学还是个问题,叫孩儿去荣泽上学希望大些。”
柳川星期一早上回荣泽的时候,柳长青跟他说,让他想办法通知柳钰回来一趟。
四天后,柳钰回来了,他是和马德英一起去东海的省会给客户送货回来后,在荣泽直接下车去看柳川,得到了柳川的口信,知道有可能是让他和家里人一起去京都,高兴的要发疯了:他真的是非常非常想柳凌。
柳钰因为长的好,又勤快踏实,再加上字写的好,马德英现在见客户、签合同、送货都要带着他给自己长脸。
柳钰还带了个柳川的口信,说柳川让柳魁这个星期天拉着架子车去望宁接他。
一家人都有点奇怪,上星期回荣泽的时候,柳长青黑着脸命令柳川以后回来不许买那么多东西了,柳川为啥还要让柳魁去接?
只有柳侠偷偷的在心里兴奋。
猫儿对柳侠的情绪非常敏感,他小声问柳侠:“俺三叔叫俺大伯去接他,你咋这么高兴哩?”
柳侠拉着猫儿离开众人,来到大栎树下面的秋千上,自己坐上去,让猫儿对着脸坐在他腿上,趴在他耳朵上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猫儿兴奋的睁大了眼睛:“真哩小叔,你真哩给俺........”
柳侠捂着猫儿的嘴:“不敢说不敢说,说出来就不能算惊喜了。”
猫儿嘿嘿笑起来:“就是,到时候,肯定咱全家人都可高兴。”
星期天上午十一点,柳魁和柳川、柳钰、柳海汗淋淋的拉着架子车回来,家里人看到了车上一个被瓦楞纸包得很严实、形状有点奇怪的东西。
柳魁和柳钰把东西抬下来,看看秀梅,笑呵呵的说:“过来,看看咱幺儿给你买哩啥好东西。”
秀梅疑惑的看看坐在秋千上抱着猫儿悠闲晃荡的柳侠,又看看那东西,等她看清楚那上面写的字,捂着嘴大叫起来:“啊——缝纫机,啊——,真哩是缝纫机........嘿嘿,我也有缝纫机了.......幺儿.......”
秀梅眼圈有点红,自己不好意思的装作若无其事擦了一下眼,抚摸着还没有拆包装的缝纫机看向柳侠。
柳侠轻轻摇晃着秋千,十二万分嘚瑟的看着大嫂,对猫儿说:“跟娘说,那缝纫机是啥牌子哩!”
猫儿用因为掉了两颗牙所以有点跑风的声音大声说:“福(蝴)蝶牌!”
一路凡尘 第60章
缝纫机被拆了包装后放在大栎树下、秋千旁边的树荫里,秀梅装上了线,用一只纳了三分之一的鞋垫儿试着用,孙嫦娥、苏晓慧和一群孩子围着看,男人们坐在南边柿树下的树荫里看着笑。
柳魁、柳川他们几个都光着膀子,柳川说:“幺儿回来在荣泽一见我,就先给了我二百块钱,说要给大嫂买个缝纫机,还特别强调一定要海都生产哩蝴蝶牌,当时商场这个牌子断货,要不,早就买回来了。”
柳魁眯着眼睛看坐在秋千上抱着猫儿晃悠的柳侠,柳侠冲他做个鬼脸,嘿嘿一笑,然后让猫儿抱紧他的腰,他就坐在秋千上往两只脚后退到极限,脚使劲蹬了一下,猛地离开地面,秋千就高高的荡了起来。
猫儿高兴的叫着:“再高点,小叔再高点,我都能一下荡哩和上面架子平。”
柳侠用力,很快他就带着猫儿荡的和秋千架的横梁一样高了,猫儿大笑,柳莘在下面拍着手又蹦又叫。
对这台缝纫机最满意的,不但是秀梅,还有柳长青夫妇。
这么多年,他们觉得亏了贤惠的老大媳妇儿,搅家不贤的刘冬菊结个婚啥都齐全了;现在正在商量柳钰的婚事,要买的东西也不少。
柳川有工作,虽然结婚的钱大部分都是柳川自己的工资和他自己借的钱,但也基本算是满足了苏晓慧娘家的要求。
就只有秀梅,当初两床铺盖就成了家,这么多年没抱怨过,一个人再贤惠明理,也会有自己的想法和要求,秀梅一直心心念念的,也就是一台缝纫机而已,他们都想不到,他们对老大媳妇儿的亏欠,竟是由最小的幺儿给弥补了。
第一次,柳长青觉得,自己老了,也许自己可以喘口气暂时歇歇了。
事实证明,机械化确实比纯手工作业效率要高很多,原来需要秀梅一天才能纳成的一个鞋垫儿,在缝纫机上只需要几分钟,而且匝出来的针脚特别密实均匀。
秀梅高兴的拿着鞋垫让一圈子人看:“看看多细致,还这么快,妈,以后你啥都不用管了,就拆洗被子哩时候帮我絮絮花抻抻布,以后做衣裳做鞋啥哩我独个儿就干了。”
午饭后歇晌,除了柳雲和柳雷,其他几个小的都不肯睡,坐在河边石桌旁集体练字。
柳长春今天也说不瞌睡,和他们一起在河边编席子。
柳侠回来时在柳川那停了一会儿,看到柳川已经把那间办公室改成了卧室,地做成了平整的水泥地面,墙也重新刷了石灰,雪白雪白,但那屋子最耀眼的,却是当顶棚用的凉席,乳白色的底色,一圈红色的“卍”字图案非常完美,中间是几个用一个个小“卍”字图案组成的大图案,看上去非常漂亮,再加上高粱杆的自然结节形成的独特的波浪形突起,柳侠个人觉得那大大的顶棚简直就是一副图画,让房间的档次一下提高不少。
柳侠写完了字,看着猫儿他们继续练习,他和柳长春闲聊:“叔,我看你给俺三哥当顶棚的席子编哩特别漂亮,你会编恁好看哩图案,会不会编小动物图案?”
柳长春问:“啥小动物?”
柳侠说:“比如猴子、兔子啥哩,我就是瞎想哩,想着编成那可能也会可漂亮。”
柳钰说:“不会老好编喽,高粱篾都是直哩,又不能拐弯,出来咋也不会老像。”
柳海想了想说:“不一定,近看也许效果不那么好,远看没准特别好呢,咱三哥那顶棚中间的图案,仔细看是一个个小卍’字,远看就是一大朵花,特有中国传统艺术感。”
柳长春对柳侠说:“你要是待见,我回来试试,等你上班了,要是跟您三哥样分了房子,我也给你编个顶棚,你量好了尺寸,我给你编个大哩完整哩。”
正在写字的猫儿忽然说:“那你就编可多狗吧爷爷,我可待见狗。”
柳长春非常高兴的点头:“中孩儿,你说想要啥爷爷就编啥,你想要多少爷爷就给你编多少。”
柳侠却觉得非常奇怪:狗是吃粮食的动物,柳家岭附近的村子根本就没有人家养狗,柳侠第一次看到“柴门闻犬吠”的诗句时,还曾经想过:“这些人家看来一点也不穷,还能养得起狗哩!”
猫儿从小在柳家岭长大,一共也没见过几次狗,他咋会那么待见狗呢?
柳侠把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猫儿非常认真的说:“小叔你属狗啊,你这么好都属狗,那狗肯定也可好,我当然会可待见狗啦!”
柳海咧咧嘴:“老天爷,猫儿你这爱屋及乌哩范围也太广阔了吧,全世界哩狗都跟着您小叔占便宜啊!”
柳侠替猫儿辩护:“猫儿又没说错,狗是最忠诚哩动物,当然招人待见了,俺孩儿真有眼光。”
柳长春在一边呵呵的笑。
柳侠他们四点开始继续接着挖窑。
猫儿和柳蕤、柳莘特别喜欢听《小喇叭》节目,但猫儿又一分钟也不想离开柳侠身边,这几天到了点柳魁就把收音机放在柳侠把的那个窑洞门口,猫儿就搬个小板凳端端正正坐在柳侠身边,把《小喇叭》听完了,再把收音机送去给柳葳听《星星火炬》,然后回来开始接着往窑洞外运土。
柳海回来那天就开始和大家一起挖窑,他和柳侠、柳钰都不想让柳葳挖,柳葳虚岁才十三,胳膊上没力气,柳侠发现他这几天吃饭都不用手端碗,而是把碗放在桌子上趴着吃的。
柳侠他们从小就被教育不准伸着脖子趴桌子上吃饭,柳葳当然也不例外,他这样肯定是胳膊累的抬不起来了。
但不论柳侠怎么劝,柳葳还是坚持自己把一个窑洞挖。
于是,柳海回来那天下午到五点多点,柳侠趁着出来喝水的时候嚷嚷:“唉——,我可想多吃几个老古龙啊,江城到处都是水泥地,根本找不着老古龙,小蕤每天就摸那半茶缸,还没吃哩就完了。”
柳海也跟着喊:“就是,京都也是,一个也找不到,我也可想吃啊。”
猫儿当时看着柳侠就开始纠结了,他想去多摸点老古龙给柳侠吃,又不想离开柳侠。
柳侠给猫儿使眼色,让他不要出声。
猫儿虽然不太明白柳侠的意思,但还是很乖的不说话。
柳葳看了看自己一圈,家里现在适合干摸老古龙这个活的,好像就只剩下他和柳蕤了。
猫儿是肯定不肯离开小叔的,柳莘只会跟着捣乱。
这样,从柳海回来那天开始,柳葳下午就不再挖窑了,练完字写完自己的作业,就去粘麦季鸟,黄昏时领着柳莘和柳蕤一起去摸老古龙,秀梅和孙嫦娥把麦季鸟和老古龙煎好后,他就端着碗挨着让全家人捏着吃。
如果柳雲和柳雷不哭闹,苏晓慧也会拿个大搪瓷碗在附近摸几个,她现在经常会让俩小家伙也吃一点老古龙背上的瘦肉。
猫儿很稀罕两个小弟弟,总想过去摸摸捏捏他们的小脸。
柳侠总是不留痕迹的阻止,用其他有趣的提议吸引猫儿的注意力,带着他去做别的事,让他尽可能远离家里几个最小的侄子。
他知道,如果柳雲和柳雷有任何一点小小的不妥,都有可能被村子里的人强加在猫儿的头上,而那些话迟早会传到三嫂耳朵里去,柳侠不想让苏晓慧对猫儿有任何偏见。
柳侠现在已经不再去想村里人为什么看不到他和柳海、柳凌在猫儿出生以后能考上大学,为什么看不到柳川生下了双胞胎儿子这样大的喜事,而只看到那些本来就是生活中发生几率很高的不好的小意外。
那些被自己的臆想蒙蔽了心智的人,只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东西,或者说他们为了成全自己业已做出的荒唐结论,故意对不支持他们结论的事实视而不见。
柳侠知道他改变不了这些人的想法,他现在能做的还太少,时间是不可逾越的存在,不管他心里有多少想法,都必须等到自己毕业能独立生活的那一天,在这之前,他只能忍耐。
黄昏时河边蚊子很多,晚饭柳家都是在地势高的院子里吃,微微一点过山风,让人觉得很舒服。
柳侠他们收工后去河里冲了冲,回来时走到坡的上口,远远看到东边路上有三个人影,是柳茂和柳福来、柳垚。
关家窑那头牛开始下奶后,柳福来马上就来找秀梅要了瓶子,继续开始一天三趟给猫儿挤奶送奶。
柳福来一家最近白天都不在自己家,牛三妮的娘快不行了,他一起过去帮忙。
牛三妮这两个多月都住在娘家,她娘家有两个哥哥,但一个比一个窝囊废,还懒的很,柳福来曾经让他们下雪时出去套几只兔子,说自己会帮他们换成粮食或布,他们却都嫌大冬天出门套兔子受罪,总是拿话刺吧牛三妮,让牛三妮把柳福来套的兔子给他们送过去,自己是饿死也不肯动一动的。
原来柳福来家的日子因为柳长青帮忙的缘故,就比别人家稍微好点,那时候牛同乐和牛同宝就三不五时过来划拉点吃的回去,都是亲戚,柳福来再心疼也没说过啥。
这两年柳淼在外面挣了钱,日子比以前更好了,也让他俩舅舅更惦记了。
不过,柳家三兄弟也长大了,对他们好吃懒做还爱占小便宜的做法很反感,并且会直接表现在脸上。
这牛家兄弟俩不想自己过来看脸色,就让孩子过来踅摸东西,吃的、穿的、用的,就没有他们不想要的。
柳淼出去后变了很多,不仅把自己收拾的干净爽利,回家后还教着柳森他们学着收拾自己,还经常会把家也拾掇拾掇,只不过他出去一段家就又会被牛三妮给弄回原来的样子。
他自己买的衣服和马德英给他们发的工作服柳淼都不敢往家放,表弟、表妹们看见就跟牛三妮要,牛三妮在自己家厉害的不行,在娘家哥哥那里却屁都不敢放一个,外甥们要什么她都不敢拒绝。
柳淼把他和柳森、柳垚住的窑洞换了个门,加了一把大锁,这让他的舅舅和妗子抓住了把柄,拿这个把柳福来一家说的臭狗屎不如,什么白眼狼、吃独食、不管老婆娘家死活,多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
牛三妮她妈病重之后,牛同乐和牛同宝就把她所有的事扔给了几个嫁出门的闺女。
柳福来不但要出老岳母所有的医药费,还得每天和牛三妮一起过去伺候人,因为牛三妮两个姐姐伺候了几天后,就找个借口走掉,回到婆家后死活不回来了,牛三妮离娘家最近,她一天不过去,她哥哥嫂子就让外甥们上门叫。
过完年柳侠开学后没几天,柳森和三太爷家另一个孩子柳松宾、还有牛坨的大儿子牛春发都跟柳钰他们去马寨干活了,松宾在马德英的厂子里,柳森和春发在另外一个厂里,也是做阀门。
当初是那个厂长看上了柳钰,想挖过去,柳钰很干脆的拒绝了,那人也没生气,还让柳钰帮忙找几个和他一样能干的,柳钰求之不得,马上就把柳森他们带过去了。
柳福来因此对柳长青家更是感激,不放过一切能帮柳长青家做点事的机会,他没文化,力气活是他唯一擅长的技能,近两个月没来帮忙挖窑,让他觉得很愧疚,所以送牛奶的事他再忙也没耽误过一次。
柳福来和柳垚放下牛奶,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柳侠他们听到柳垚没走出几步就跟柳福来说,打死他他也不再去他姥姥家了,要自己在家做饭吃,没事就过来帮忙挖窑。
柳侠和柳海他们觉得柳垚他们摊上那样的亲戚真是倒霉又恶心。
柳茂回来了,猫儿马上就有点异常,他老是想躲回他们自己的窑洞去,不想让柳茂看见他。
柳侠趁家里人招呼柳茂吃饭的时候,拉着猫儿一起进了堂屋,秀梅正在给他和猫儿煮牛奶,看见他们进来就问:“孩儿,你饿了?娘还没有把奶煮开哩。”
猫儿摇摇头,木蔫蔫的说:“他不是才回来过没几天嘛,咋又回来了哩?”
秀梅隔着帘子看了看外面,看见柳茂正被柳魁按在石桌旁的板凳上,又把一碗饭推到他跟前,秀梅看了看柳侠,笑着对猫儿说:“其实,他心里也可想你,不过他不想叫你跟着后妈过,就自己回来看看你,他不会把你带走猫儿,他就是回来看看您爷爷跟你,看您都好好哩,他就走了,你别怕啊孩儿。”
柳侠把猫儿抱到炕沿上坐着,猫儿搂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胸前:“小叔,我不想叫他想我,他都又有个妮儿了,他想我干啥哩?”
柳侠轻松的笑着说:“俺孩儿这么好,谁都会想你,不过他们再想也没用,大爷爷说了,你就是咱家哩孩儿,是小叔哩孩儿,谁也不能把你带走。
孩儿,咱现在出去吃饭,你得表现哩勇敢些,你忘了,过年时小叔给你做哩奖状是‘最勇敢哩好孩子’?”
柳侠知道,猫儿现在对柳茂的情绪已经不是害怕不安,而是别扭,不自在,只要有一两次开个头,让他在柳茂面前该怎样怎样,完全无视柳茂的存在,以后柳茂对猫儿的影响就会自然而然的越来越淡。
“勇敢的孩子”这个称号鼓舞了猫儿,他主动跳下炕,拉着柳侠的手往外走。
家里人多,晚饭经常都是随意的分开坐在两张石桌上。
猫儿拉着柳侠坐在没有柳茂的那张桌子上,自己端起小碗开始吃饭。
柳侠听见那边柳茂在说:“........我知道您可能从收音机里也会听到天气预报,可又怕您万一忘了听........他们说是暴雨........”
柳侠明白了,柳茂突然回来,是因为在单位听说天气预报他们这里有暴雨,他怕家里出事,以前,附近不止一家的窑洞在大雨或连阴雨时滑坡,出人命也不是三两回了。
柳侠抬头看看星辰璀璨的夜空,有点不相信今天会下雨。
吃完饭后,猫儿做了一件让柳侠又高兴又心疼的事,他不但帮孙嫦娥和秀梅收拾自己这张桌子上的碗筷,还鼓起勇气主动去把柳茂那张桌子上的馍筐给端走送到了堂屋。
从堂屋出来,柳侠把猫儿举得高高的大笑着抱进了自己的窑洞,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好几口:“俺猫儿真是最勇敢哩好孩儿,嗯呣——小叔再亲一下。”
猫儿小脸红红,得意的看着柳侠:“我,我一点都不怕他。”
晚上,柳钰、柳葳、柳蕤和柳莘都要先来柳侠他们的窑洞玩好长时间才走,柳侠给猫儿买的那个自动小汽车让一群孩子稀罕的不得了。
猫儿坐在柳侠怀里,先玩了一会儿,然后很大方的给了柳莘:“您都挡好,别叫掉到炕底下,光摔坏。”
小汽车比柳侠的巴掌长些,装了电池后会自动跑,碰到障碍物会自动调整方向或后退,孩子们对这个东西爱不释手,这都玩了二十多天了,还兴致不减。
猫儿拿过一本柳葳四年级的数学书让柳侠给他讲,柳侠给他讲一道例题,然后让他看后面的练习题,自己和柳海、柳钰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猫儿和柳侠一样,数学一点就透,举一反三的能力相当强,一个晚上柳侠能教他好几道例题,这才十来天,四年级的数学课本就快讲了一半了。
暴雨来的没一点预兆,如果不是刚刚柳茂说,他们家又从收音机里听了天气预报,柳侠他们甚至都不敢相信那乍然响起的急骤如山呼海啸的声音只是下雨了。
暴雨持续的时间不算长,不足一个小时,然后就转成了大雨,第二天一天都没停。
柳魁披了编织袋站在坡沿上看凤戏河,发现他支在河边的两张石桌已经看不到了,凤戏河的河面比平常足足宽出一倍有余。
雨当时来的太急也太大,柳长春和柳茂、柳钰甚至来不及回他们那边,这样的雨只要几分钟,黄泥的坡路就不敢再走了,所以这天晚上他们三人就睡在堂屋炕上。
柳葳大了,早就不想和柳魁他们住在一起了,柳侠回来前他已经来这边和猫儿住了两个多月,柳侠回来后他就更不想走了,现在柳侠的窑洞住着柳海他们四个人。
第二天在堂屋吃午饭时,柳侠无意中看到柳茂左脸颊和脖子那里隐隐的疤痕,心里忽然特别的愤怒和难过,那是给刘冬菊抓破后留下的。
柳茂多好多坏,那也是柳家的人,刘冬菊那个臭女人凭啥打?
柳侠原本对刘冬菊只是非常厌恶的心里又加上了近乎仇恨的感觉。
猫儿这天的表现让柳侠几乎忘记了这场雨即将带来的灾难性后果,一直都很高兴:猫儿每次吃饭时到了堂屋,都大大方方的叫爷爷奶奶,然后先把柳侠的奶端给他,再去端自己的奶喝。
一间屋子那么狭窄的地方,他每次来回走时都要从坐在靠西墙石桌边的柳茂前面不足三十公分处过,他表现的非常淡定,小身板挺的直直的,端着碗目不斜视,径直走到炕前,该干什么干什么,再也没像以前那样连说话都要压低声音。
柳侠很用心的观察柳茂,却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绪,当然也没看出秀梅说的‘他心里可想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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