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不好惹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木苏里
齐辰回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心里却想起了那个老太太满是褶皱的脸、散乱枯白的头发、还有深深佝偻着的肩背……
他正有些出神,就听一个略有些沙哑的男声在面前响了起来:“额……三位专家?我看到主办方宣传册上写,藏品不方便带到现场的情况下,可以请专家上门帮忙鉴定,真的可以吗?”
“哦,您好!”齐辰放下手机抬起头,等看清眼前站着的人时却愣住了。
面前的男人看起来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中等身材,脸颊很瘦,气色看起来并不太好,有些没精神的样子。长相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算好记,只是恰好两个多小时前齐辰刚见过——
这人赫然就是上午带着那把唐代陌刀去赵教授那里鉴定的中年男人。
齐辰张了张口,愣了一会儿才道:“您不是上午已经鉴定过了吗?那把陌刀我们也在旁边看了,不出意外确实是真品。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上午离得不近齐辰看得不算太清楚,这会儿中年男人站在面前,齐辰才发现他双眼下面有深深的眼袋和阴影,脸色也有些暗,一看就是睡眠质量很差的人。
那男人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家里其实还有些东西,因为太大太重了,不方便带过来。来参加这鉴宝大会之前,我在官方网站上看到说不方便的情况下可以邀请专家上门鉴定,我就只带了一把陌刀过来先探个底,心里也好有个数。因为东西是一起收的,如果刀是假的,我也就不用兴师动众地劳烦你们了。这不是上午赵专家说这刀是真的么,我回去犹豫了一个中午,想着还是过来请你们帮我看一下其他几样。您看,方便吗?”
齐辰一听犹豫了一下。
要说方便,他自己肯定是方便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只是,他不过是个刚毕业没工作多久的人,经验不足,他判断真品或是赝品的依据都来自于文物修复上的知识,是从处理手法的角度来看的,但这种方法毕竟太过单一,连那些经验丰富的老专家有时候都能看走眼,何况他呢?
关键还得看龙牙或者单啸乐不乐意去,所以他没有贸然地大包大揽,而是转脸习惯性地看向龙牙……毕竟这位才是真·大爷。
只见龙牙从宣传册上抬眼,把那中年男人从上到下扫了一遍,而后又瞥了齐辰一眼,懒洋洋地放下二郎腿,把宣传册朝桌上一丢,站起身十分干脆地丢了一个字:“走!”
那中年男人从齐辰的举动也能看出来这三人谁说了算,一听龙牙应允下来,当即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连连道谢:“谢谢谢谢!麻烦几位了!我车在展馆外的停车坪,我先去倒出来,在展馆门口等你们。”
中年男人一走,单啸就冲齐辰挑了挑下巴,对龙牙道:“你去不就得了,把他拉着干什么?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那人说话眼神不对,显然瞒着事呢。”
龙牙一边拍了拍齐辰的后脑勺,示意他可以动一动尊臀站起来准备出发了,一边毫不客气地冲单啸道:“关你屁事!把他留这给人当吉祥物?要是出点什么状况,就他这身板,八只脚都跑不掉,属鳖的。”
默默又当了回王八的齐辰:“……”
单啸嗤笑一声:“哪那么容易有状况?”
龙牙:“呵,得了吧!五届出过四次意外,咱公司前台都是在这儿收的,你头一回来?”
齐辰:“……”什么鬼!
单啸点了点自己的鼻子:“就算出点状况,这里还有我好么。”
龙牙十分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我信你个铲屎佬就有鬼了!你到时候满脑子都是你那胖豹子,净顾着满场显摆。等你想起这货的时候,指不定他都挺尸当场了。”
默默躺枪的齐辰觉得龙大爷胡说八道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结果单啸听他开完嘲讽,花了两秒思考了一下,居然点了点头说:“你说的很有道理。”
齐辰:“……”
于是齐辰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在龙牙身后出了场馆,一面还有些替下午场的收藏者担心——那些没翻黄历去找单啸鉴定的人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他刺激出心肌梗塞。
两人走到大门外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正好把车停在了他们面前,下车有些歉意地冲齐辰和龙牙道:“两位专家你们大概有一个得坐副驾驶,后座放着陌刀,坐两个人可能别得慌,不太舒服。”
龙牙倒是没废话,转头便开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齐辰则坐进了后座,那把陌刀被仔细地裹成了黑沉沉的一个长条,安静地架在他身旁。
“你家离这多远的路?”龙牙问了一句。
中年男人答道:“叫我老袁就好,我家不在陵市,不过也不远,在隔壁西港,从这里开车走陵西高速,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文物不好惹 第25章
·
西港这地方齐辰倒并不很陌生,他有一房亲戚就是西港人,小学的时候他曾经跟着父母来参加过长辈的葬礼,中学时候又跟去参加过一次婚礼。
他对那里最深的印象就是总有阴雨,位置临着江河,守着水道,有个规模很大的港口,能听得到轮船的汽笛声,西港也由此得名。
老袁预估得没错,从鉴宝大会现场出发,开了一个小时多一些,就进了西港的地界。他住的地方并不在西港市的中心商区,而是偏东,在临江的景观别墅区里。
这排别墅和中心商圈仅隔着几条长街,驱车不过十分钟的功夫,可谓生活也十分便利。背后又临着江水,视野开阔,风景绝佳。
下车一看到那房子,齐辰就顶着一张淡定的脸,心里暗自咋舌了一番——即便西港不算一线城市,但是物价房价也都不低,果然搞收藏的大多都是壕。
不过真进了老袁的房子,齐辰的感觉就又有了变化,因为太过安静了,安静得近乎冷清。
屋子里装修得十分中式,古意十足,不失品位,应该是请专人来设计过的,该放装饰物的地方绝不空着,该留白的地方又绝没有放什么东西碍眼,一眼看下去就觉得布置得恰到好处。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屋子太没有人气了。
就好像除了老袁,就再没第二个人住在这里似的。
不过齐辰不是什么冒冒失失的人,并没有张口就问“诶你家里人呢”,而是按捺下心中的疑问,低头在门口换着鞋子。
“没事,不用换,你们直接进来好了。”老袁客气了一句。
“这么大的地方,踩脏了打扫起来麻烦。”齐辰笑着说了一句,和龙牙一起换了老袁家的客用拖鞋。
“有保洁会定期来打扫,况且我一个人住,不讲究那么多。”老袁趿拉着拖鞋,想把他们引进会客厅坐下歇一歇脚,“两位专家你们爱喝什么,我这里年轻人爱喝的东西可能没有,茶倒是很多。还有点心,前些天刚托人带的,味道很不错,尝尝吧?”
他似乎很欢迎家里来客人,看上去心情不错,热情得简直有些殷勤了。
老袁的年纪能和齐辰的父母算一辈,他每次看到这样年纪的人,跟个小孩子似的因为一些事情兴奋,心里的防备就会默默撕掉一层。
“噢,不忙吃喝,我们吃饱了来的。”倒是龙牙抬手打断了老袁的话,一如既往没什么耐性地道:“不是说家里还有东西需要掌看么?直接过去看看吧。”
‘哦!好,好……在楼上呢。”被打断了话头的老袁也没有坚持,立刻顺着龙牙的心意转身带着两人朝楼梯走去,上了些年纪的人,记性似乎不太好,都走到楼梯面前了,跨上去一步了他才有些茫然道:“诶?陌刀呢?”
齐辰好心提醒:“您进门后把它倚在客厅墙角了。”
“哦对!瞧我这记性!”老袁抱歉地笑笑,收回脚,匆匆走到客厅那边,把那个倚放在角落的黑色长布条拿起来,又回到楼梯前,领着齐辰和龙牙往上走,边走边忍不住带着歉意絮叨:“上了年纪记性越来越差了,经常一转身就忘了东西放在哪里了。”
老袁的房子和很多别墅的安排差不多,一楼主要是会客的地方,二楼则是主卧和几间客房。不过主卧和客房间并不是完全连着的,而是隔着一间书房。
而他所说的其他需要鉴定的东西,就放在书房里。
书房的布置也很简洁大气,办公桌后面的一整面墙被嵌上了实木书柜,上面新新旧旧地放满了书和文件夹,偶尔有几格点缀着些简单的瓷器或盆栽。地上铺垫了一层浅灰色地毯,一走进去,脚步声就被地毯吞隐了。
但是这些在齐辰眼里一晃就过去了,并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他的全部注意力在进了书房之后,就落在了书房一角的柜子上。
那是一个立式的长柜,一人高,跟冰箱差不多大,底座是暗色实木的,上面罩着方正的玻璃罩,让人能一目了然地看清里头放着的东西。
“这是——铠甲?”齐辰走到玻璃柜面前,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这……跟陌刀一块收的?”
“对。”老袁也站在玻璃柜面前,目光把铠甲从头扫到尾,跟着齐辰他们静立着看了一会儿,这才走到办公桌前,把手里的黑色长布包放在桌面上,小心地解了那一层层的缠缚,露出了里面的陌刀。
他摸出一把钥匙,插·进玻璃柜一侧的锁眼里,把玻璃柜打开,又把那把陌刀拿过来,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这大概是定制的柜子,里头应该有支架,只见那陌刀刀尖朝天,笔直地立在那里,和铠甲浑然一体,看起来就像是被穿着铠甲的人握在了手中似的。
老袁倒是个大方的人,他一手扶着柜门,并没有立刻锁上,而是冲齐辰和龙牙道:“两位专家,这就是想让你们帮忙掌看一下的东西,这副铠甲和这把陌刀是我一起收下来的,还包括旁边的这把残弓,和那几根断箭。其实也不能算一起,分两拨吧,从同一个人那里收的。第一次去的时候只看到了这副铠甲,我就收了回来,正找人特制个柜子呢,那人跟我说还有些好东西,我去扫了一圈,又挑回了这把陌刀,至于这残弓和断箭,都是顺手收回来的。”
虽说老袁是分两次挑回来的,这铠甲和陌刀,甚至倚在铠甲脚下的残弓断矢,却和谐得仿佛是一个整套一样。
不论是氧化的程度,还是饱经岁月的痕迹,甚至连上面的伤痕都看起来无比统一。而且这铠甲风格,如果齐辰没弄错的话,也确实是唐代的制式风格。
唐代的制式铠甲、唐代制式军队惯用的陌刀、还有将士大多配备的弓和箭。
如果都是真品,那这说不准还真是一整套。
“需要把它们拿出来看吗?”老袁问了一句,然后又立刻补充道:“没关系,我自己偶尔也会拿出来把柜子里清洁一下。”
“不用,锁上吧。”齐辰还没开口,龙牙倒是抬了抬下巴,示意老袁可以把柜门关上了,一副心里有数的样子。
老袁点了点头,又小心地把玻璃柜门锁上。
而齐辰则又凑近了一些,隔着柜门仔细地看着那副铠甲。
那是唐代制式用的明光甲,从护头的兜鍪,到胸甲、臂护,再到膝裙、吊腿,一整套几乎都保留了下来。
明光甲之所以称为明光,就是因为护胸镜打磨得锃亮光滑,上了战场被太阳一照,反射的光简直亮得晃眼,所以得名明光甲。
只是眼前的这副铠甲,已经被沧海桑田磨掉了那层明光,变得黯淡腐锈,死气沉沉,拦腰处还有明显被劈开过的痕迹,浸透着血锈尘迹,早已不复当年。
齐辰直起身看了龙牙一眼,就见龙牙点了点头,然后冲老袁说出他只需走近就能知道的答案:“真的。”依旧言简意赅。
老袁“噢”了一声,重复道:“那就好,那就好。谢谢两位了,大老远被我拉到这里来,如果不忙的话,在这吃了晚饭我再送你们回去吧,就当我聊表一下心意,啊?”
齐辰连连摆手道:“饭就不吃了,只是还要麻烦您再跑一趟。刚才来的路上,我看西港这边天阴下来了,再不走晚了估计要下雨。”
“我看着也是,天也比往常暗得早。我们这边这种季节阴雨天比较多,总是隔三差五地下一场。”老袁应和着,然后又劝了几句,还想留他们下来吃饭。
结果正说着呢,就听外头突然滚了几道雷下来。
跟着龙牙经历过被九天玄雷追着劈的刺激,齐辰现在对雷声极度敏感。以前一听打雷,直觉就是要下雨了,现在一听打雷直觉就是“不会又要被劈吧?!”
他下意识地瞄了龙牙一眼,被龙牙白回来之后,这才反应过来走到窗边看了看。
西港果然是个任性的地方,两声闷雷滚过,雨就这么一点停顿没打地落下来了。比江市夏天说来就来的暴雨还麻利。
这雨几乎丝毫没有过渡,一上来就下得挺大,并且听那“哗哗”的雨声,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老袁一听这雨声,立刻道:“诶——两位专家你看,这老天也想留你们下来吃顿饭呐!这雨下得急,但时间不会久的,还是听我一句,在这等雨停了我再送你们回去。你们以前也不常来西港吧?下雨的时候,江景可也丝毫不差的!”
齐辰拗不过他,还有些迟疑,就听龙牙居然十分反常地大手一挥下了决定:“成!雨停了再走!”
龙大爷既然开了口,齐辰也只有乖乖跟着的份,于是两人跟在老袁身后朝书房外走,打算下楼。
齐辰缀在最后一个,快出书房门的时候,他远远地听见离这不算太远的港口响起了“呜呜”的汽笛声,大概是下雨了,有些货轮对装卸货物和停岸有什么指示。
汽笛连着响了好几声,远远地低沉地传来,在这大雨滂沱之中,倒是挺有一番意境。
他顺手替老袁带上了书房的门,只是在刚关上房门的时候,在汽笛声停歇下来的那个瞬间,他似乎听到,书房里传来了“笃笃笃”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里头敲着门一样……
文物不好惹 第26章
齐辰本身胆子就不算小,要不然上回在那荒郊野外碰到老太太时就该吓出病了。这会儿龙牙又在不远处,更是壮了他的胆。
于是他在听到那种类似敲门的声音时,只怔愣了一瞬,就干脆地又把门推了开来。
“怎么了?”走在他前面的老袁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打头下楼的龙牙听到老袁的话也顿住脚步,站在楼梯中间朝这边看过来。
老袁书房办公桌上放着的一盆文竹被开门带起的风撩得晃了晃细薄的枝叶,除此以外,就再没有第二个会动的东西了。
齐辰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眨了眨眼,冲老袁道:“哦没,刚才出门没注意踢到了毛毯的边沿,卷起来抵住门缝了,不好意思啊。”
老袁笑道:“诶,没事没事。靠门边的那块上次被我弄皱了,关门的时候经常会被蹭得爬起来。”
“嗯,我重开了一下再关就平了。”齐辰点着头,一边一脸淡定地胡说八道,一边又朝书房角落的那个玻璃柜瞥了一眼。里头那套握着陌刀的铠甲和他们先前看到的一样,依旧静静地伫立不动。
就在他忍着满心的疑惑,握着门把手把门重新关上的时候,那种类似敲门的声音又响起来了,“笃笃笃”三声,比先前稍闷一些。
不过齐辰这会儿算是彻底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声音了——窗外的大雨点子被风吹斜了,正巧有几滴砸在窗框上就会发出这种敲打声。
他平时下大雨时也听到过,只是今天不知怎么的,来到老袁的房子里就开始有些疑神疑鬼。
大概是因为来这里之前,单啸说过这老袁神情不对瞒着事情。
齐辰把书房关严,冲老袁笑了一下,跟到了楼梯边。
龙牙这才收回目光,嘴里不痛不痒地说了句:“墨迹。”
这可比他平日的一贯表现温和多了。
要换在正常情况下,齐辰关个门关出问题让他在那儿干巴巴等着,他铁定早嚷嚷着把齐辰从大脑到小脚趾都损上一遍了。
可见,他就是知道老袁不对劲,才刻意在这耗着,想看看老袁把他们引过来究竟是在搞什么名堂。
屋里的三人各怀心思,在天擦黑的时候,居然还真就坐在一起吃上了晚饭。
菜是老袁打电话从他惯去的一家酒店订的,大概是熟人优先的缘故,没等多久就做好送了过来,端上桌的时候腾腾冒着热气,浓香四溢,闻着就觉得味道不错,不过却没人有吃饭的心思。
餐桌和这屋里很多家具一样,也是实木的,厚重大气,三个人围坐却显得空荡荡的,实在没什么氛围。
可老袁居然面色复杂地感慨了一句:“很久没人这样陪我在家里好好吃顿饭了。”
这话简直就是送到别人嘴里去的,于是齐辰十分上道又顺理成章地问出了进门就有的疑问:“您家里人呢?”
老袁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然后放下杯子,叹了口气道:“我老婆早在二十年前就不在了,害了病,我那时候刚开始自己搞生意,手里没什么钱,没法带她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肾上面的问题不是那么容易治的,刚开始还有好转的迹象,后来突然就恶化,我带着她一路往更好的医院转,转了三家,还是没能把她救回来。这人啊……有时候说不行就不行了,怎么都拉不住。阎王手里抢命的事,毕竟还是难。可是那时候再难,我好歹还有儿子,还有她的父母……”
齐辰一听就差不多知道后来的大多事了——老袁她妻子的父母再长寿也不过就多留十几二十年的功夫,现在也应该都不在了,只是他儿子……
“我在我老婆去世后,就开始拼命地捣鼓那点生意,挖空心思地想多挣点钱,就生怕家里再有谁生病我却没钱把人救回来。也是那那几年,我忙得连在家歇脚的功夫都没有,自然也就顾不上儿子了。我儿子中学是寄宿制,他刚去报道的那会儿,我在外头跑生意,是他外公外婆不放心送他去的学校,结果回来的时候出了车祸,都没了。”
老袁苦笑了一下:“自从那事之后,我儿子跟我就不亲了,初中就是寄宿学校,高中西港三所重点,他偏挑了封闭式教学的那所,大学干脆跑得更远去上了警校。”
齐辰有点不忍心问下去了。
结果老袁停了一会儿,端起杯子闷了一口酒,沉默了几秒后又接着道:“他毕业之后就去了警队,遗传什么不好偏偏拼命三郎这点最像我,我是真的宁愿他还不如别像。第二年参加了个案子,抓嫌疑人的时候被……那刀就这么当胸从他身上……”他说着,喉咙里的酒哽了一下,这句话便说不下去了。
齐辰别的都还行,却最怕这种场面,因为完全不知道从何安慰,说句干巴巴的节哀,还不如什么都不说闭嘴沉默好。
“他也不看看那是什么嫌疑犯就往上扑,人家都捅了一家三口了,还怕多捅一个?那就是穷凶极恶不要命的人啊!他怎么能比那嫌疑犯还不要命……那时候我就发现了,没钱的时候,我捞不回我老婆的命,有钱了,依旧捞不回两个老人和我儿子的命。所以我把公司丢给别人了,当初总是没时间陪他们,现在我有的是时间,却只有照片陪我了……”
老袁捂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搓了搓脸,又闷了口酒,“我其实对古玩什么的研究不深,也就是这两年闲下来才翻翻我儿子以前买的一些书才了解一点,偶尔跟几个聊得来的朋友聚一聚,然后一个带一个的,我就认识了老陈。他那里时常会有些稀奇玩意儿,我本来兴趣并不特别浓,直到看到了那副铠甲。”
“铠甲?”齐辰听了这两字,觉得老袁铺垫完了,终于要奔着重点去了。就连一直忍着不耐听了半天的龙牙也放下手里转着的酒杯,抱着手臂倚在了椅背上,等着老袁的下文。
老袁点了点头:“对,我当时看到那副铠甲上当胸有一道被刀劈划开来的痕迹,腰上也有一道,我就莫名想起了我儿子。其实以我这两年从书上看来的那么点东西,根本看不出来那是真品还是仿品,只是看到那两处伤,就想着收回来吧,省得放在老陈那里窝屈着。后来又收了那陌刀和弓箭,把它们摆放成一套了,就有几个朋友一直撺掇我去鉴定一下,看看是真是仿。其实那副铠甲要真好好包裹一下,是可以带到现场去的,只是我不太想把它带出去,所以就只带了那把陌刀。今年二位能不怕麻烦跟我到这里来,真是谢谢了。”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外头又起了一阵闷雷,轰隆隆地从天边滚过,远处港口又有汽笛声传来,在雨声中呜呜闷响着。
齐辰朝窗外瞥了一眼。
这季节天本身就黑得早,五六点钟天就沉了,何况又是阴雨天,更显得夜色深笼。餐厅的这扇落地窗恰好正对着江,滂沱的雨在江面上激起了一层雾,朦朦胧胧地在窗玻璃上笼了薄薄的水汽。
“你该说的话说完了?”龙牙在老袁说完之后,又等了几秒,见他没有再开口的打算,便扬着下巴冷着脸,伸出一只手屈起食指在实木桌面上“笃笃”敲了两下。
老袁和齐辰便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说、说完了啊。”老袁筷子僵在半空,一脸不明白龙牙什么意思的表情。
“呵——”龙牙翘着二郎腿,一脸傲慢地冷笑了一声,他抬手指了指齐辰和自己,道:“你个老东西还真当我俩二百五好说话?!让来就来,让等就等,老子忍着一肚子不耐烦就等你自己赶紧直奔主题,结果你在这跟我兜了五万八千个圈子扯了二十多年的苦水,干拖时间不提正事!你在江边住久了不长脑子光进水是吧?吃了二十多年的经验教训都拎不清,不混得孤家寡人就有鬼了!我怎么就那么有耐心听你在这开故事会呢?讲一句话眼睛恨不得往楼上瞄三回,你直说怎么回事能死啊?也就这货心比磨盘大能在这陪你伤春悲秋——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你头回被人坑?长点心成么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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