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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物不好惹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木苏里
这话说完,他也不等那声音开口,便飞快地数了三下,而后周身刀光乍起,手中长刀变得十分庞然,一刀挥起,带起的风直接掀掉了半边院子,一时间飞沙走石,碎瓦遍地,眼看着要落在老树之上,就听那极为嘶哑的声音开口道:“你真的以为他当初是完完好好入的轮回么?”
龙牙眸子一动,几乎能劈开整个院子的刀气在老槐树的枝桠间骤然顿住。
他死死盯着那老槐树看了片刻,沉声开口道:“你什么意思?”
“他至今轮回过几世我不知道你是否有注意过,那几世他都活了多少年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上一世还未成年就遭逢意外;上上世就更小了,七岁便死于疾病;再往前——”
龙牙听得面色阴沉,刀尖一落直接抵在了老槐树的枝干下:“直说重点,多一个字的废话,我这刀就往下砍一分。”
“他并未完好入轮回,生生世世至长活不过二十五年。”那老槐树里传出来的声音这样说道。
龙牙握着长刀的手就是一紧。
一直站在龙牙身边的齐辰从对话开始便已经呆住了,龙牙和那低哑声音所说的内容对他来说简直犹如惊涛扑面,兜头罩脸地把他打懵了,那话里的信息一股脑儿涌进来,撑得他大脑鼓胀,一时间简直有些消化不了。
然而还没等他从中理出个头绪,冷静下来,这句“生生世世至长活不过二十五年”便又将他轰得晕头转向。
他不知道声音究竟是什么来历,也不知道他这话的根据在哪里,只是连龙牙都愣住了而不是直接刀落树亡,就说明……他或许真的不是在信口胡言。
活不过二十五?!至多?!那总共还剩多久?!
齐辰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干,就莫名被人提前宣判了死刑,一时间只觉得荒谬至极,却又心凉至极。





文物不好惹 第52章
他在不知所措的时候下意识看向龙牙,希望能从他眼里看到点什么,最好是跟平日来一样,炸得像个爆竹似的将那老槐树劈头盖脸一顿骂,骂得他再也说不出这样让人心惊的话。
可龙牙却并没有转头看他一眼,仿佛他这个被讨论的人根本不存在一样,又或许是连龙牙都没有准备好以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只见那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什么话都不放在耳里的人此时正阴着脸,目光一转不转地盯着那棵老槐树,如果目光都能带刀气,那老槐树怕是已经千疮百孔了。
“你知道些什么?又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说他没有完好入轮回,他当初明明——”龙牙说着想起了什么似的,眉头一蹙,而后便没再把那句话说下去。
“你看,你现在也发现不对劲了不是么?”那老槐树中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地响着,只是那嘶哑的嗓音刮在人耳里,字字句句都让人舒服不起来,“所以说,我可不是什么苍蝇,我是来帮他的。”
龙牙冷冷道:“为什么帮他?”
“我说过了,我是在报恩呐——”那低哑的声音说完,低低叹了一声,“他不记得了,可我还记得一清二楚,一时一刻都不曾淡忘过,刻在心上了啊……”
那人虽没有露脸,只有老槐树在伴着话音“沙沙”地轻抖着枝叶,但听声音却似乎饱含着极深的情绪,却又因为过了太多太多年,而压抑在了话音里,只透出来了浅浅的一层。
但不知为什么,可能是那句“活不过二十五”的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所以即便这人以这样的情绪音调说着这样的话,齐辰却依旧觉得他让人不舒服,他不知道龙牙是不是也有一样的感觉——
这人每开口说一句话,齐辰就觉得自己不受控制地泛着一股深深的厌恶,可这厌恶又不是纯粹的,在那之中,还莫名夹着一丝丝的可怜和悲悯。
这种复杂的情绪若隐若现,却又不知从何而来,搅得齐辰简直有些恼怒了,但一贯平淡的性子又让他下意识地将这股恼怒压了回去,于是表现出来的依旧是沉默。
他不知该说什么不代表龙牙也不会开口,只听他冷哼一声,道:“把你那矫情到死的调子收一收!既然你一副知道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样子,那必然也知道他这活不过二十五的命该用什么方法解。”他说着话,手中长刀上金色的刀气再度萦绕起来,一副蠢蠢欲动等着宰人的模样,“说来听听,我觉得有道理,就信你一回,我听着像放屁,那你就留着那些矫情跟我的刀去说吧。讲!”
那老槐树依旧轻轻抖了抖枝桠上的青叶和成串的白花,低哑的声音说道:“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答案了不是么?我从出来便已经说过了,只是你们不信我而已。”
龙牙眸子轻轻一动,将目光从老槐树上移开,落在地上的土坑中,那四张暗黄色符纸静静地覆在松散的泥土之上,上面龙飞凤舞的图纹如血一样,红得几乎灼眼。
齐辰的目光也投在了那四张符纸之上,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低哑的声音又从老槐树中响起,这回却是在对齐辰说话:“我只是残魂罢了,如你们所见,没那能耐露面,甚至附在人身上也坚持不了多久,我也很遗憾我只能用半逼迫的方式一次次地将你引到这法阵面前,让你将符纸撕掉,因为我实在没有那么多时间撑到慢慢说服你自己相信这些事情,我也知道,人呐,总爱反其道而行,尤其是在面对生人的时候,在听到不知真假的话的时候。我以这一点残魂在这世间苟延残喘数百年,只为了等你自己有能耐将自己救下来,我等了太多年了,报完这恩,我就可以真正地入土为安了……”
齐辰在他的话里慢慢蹲下·身,在坑边沉默地看着那四张符纸。
龙牙站在他身边,难得地没有骂人嘲讽阻止他。
“我——”齐辰看了那符纸半晌,仰头将目光投向龙牙,像是在征询他的意见,毕竟他真的对过去一无所知,没有基础也没有记忆来判断老槐树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龙牙瞥了那老槐树一眼,而后沉声冲齐辰道:“他有一句话说倒还算能听,这是关于你生死命运的事,我没那个资格替你下决定。”
齐辰看着他,张了张口,然而还没出声,就听龙牙顿了顿又接上一句:“但你尽管放心去选,撕也好,不撕也罢,天塌了有高个儿的顶着,我还在这儿呢,你怕什么!不会让你这细胳膊细腿没几两肉的人去顶天的。行了!选吧。”
听了这话,齐辰定心不少,倒不是真希望龙牙来替自己担什么后果,而是觉得在自己看不见前路和后路,茫然地站在那里时,至少身边还有一个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伸向了那四张符纸……
整个院落静得吓人——半塌的房屋,依旧在不知疲倦下楼的白衣女人,地上青绿色的潮湿苔藓,似乎都在等他做决定。
龙牙的刀架在老槐树的枝桠上,金光流转不停,似乎也在等齐辰这边的动作,一旦有什么异动,便能一刀下去劈他个魂飞魄散。
而那老槐树此时也没了声音,就连偶尔会随着话音微微颤动的枝叶此时也静了下来,一动不动,像是在屏住呼吸静待后续……
齐辰的目光浅浅地在院中扫了一圈,终于还是落回到那四张符纸上,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到西面那张符纸的时候,他突然缩回了手,而后没什么犹豫地站起来,直起身拍了拍手指上的一点尘土,淡淡地冲龙牙道:“我不太信有人报恩会报得这么一兜三绕,还每回都差点要我的命。”
龙牙挑起一边嘴角,露出冲那老槐树露出一个满是邪佞之气的笑,道:“太好了,老子也不信!”
那老槐树一听他们这态度,顿时枝桠抖动起来,那嘶哑的声音终于有些急了:“为什么不信!我字字句句都是真!为什么不撕了它!你真的愿意生生世世都做个短命之——”
“你还真是专爱挑老子的雷区趟!不爱听什么就偏要提什么!”龙牙面色一凛,当即一手握着刀柄,一手带着千钧之力拍向刀背,整个人四周金光流转,刀气四溢。
那泛着寒光的长刀一声龙吟似的清啸,兜头劈下,眨眼间,将那老槐树从枝头一刀劈至根部,生生剖成了两半。
那低哑的声音似乎闷哼了一声,而后却突然低沉沉地笑了起来,嗓音像是刮着砂纸一样,听得人周身都不舒服,而后一团黑气从那老槐树中四散开来,被龙牙一刀搅散。
只是最后飘散在空中的一句话,却叫龙牙和齐辰都变了脸色:“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啊,你们是万万不会撕的,可是有那么一瞬间你动摇过,所以——”
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在最后两个字之后,消散得干干净净,以至于“所以”之后的话,他们再也听不到了。
齐辰皱着眉,看向龙牙,问道:“所以什么?他料到了?他早料到为什么还这样——”
这话还没说完,龙牙面色突然一沉,死死盯着那被剖成两半的老槐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他妈的被那杂碎算计了!”
“算计?!”齐辰心里一惊,顺着龙牙的目光看向那老槐树。
只见那被剖成两半的老槐树的根部,被半埋在泥土里的位置,有一张暗黄色的纸符边缘从泥中露了出来,只是那符纸上红色的图纹并不完整,而是被锋利的刀刃齐整地切成了两半。
“这里才是真正的符纸?!”齐辰心脏突地一跳,而后转脸看向地上被挖开的坑,之间坑中那四张差点被齐辰扯掉的符纸依旧静静地覆在泥土之上,只是那符纸像是枯萎的树叶似的,瞬间变干,成了棕灰色,最终化成了散泥,和坑中的泥土融为了一体,再也分辨不出了。
“可是——”齐辰看着那变成散泥的符纸,觉得有些混乱不清。
然而还没等他理清楚头绪,就见整个幻境像是水波一样晃动了一下,而后空气中泛起了一阵阵的涟漪,将所有景物都晃得不再清晰。
片刻之后,那被龙牙掀了大半的院子重新展现在他们面前,就像是雾刚散开时,他们看到的一样。
光线有些暗的房屋还在,楼梯还在,那个白衣女人也在,院中的老槐树好好地站在那里,枝繁叶茂,青叶之中夹着一串串白色的槐花,花又多又密,将细枝都压弯了,一串串沉甸甸地挂在那里。
只是这回,槐花有了清甜的花香,楼梯上的女人下了一阶后居然没有回到原点,而是又下了一阶,就这样一步步地走下来了……
齐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变化,拽了拽龙牙道:“这是怎么回事?”




文物不好惹 第53章
这一系列的变化来得太快太突然,让齐辰根本反应不及。
龙牙还陷在被人算计的怒气中,脸色难看之极,他扫了一眼重新出现的整个庭院,抬手收了那把长刀,冲齐辰道:“真正的出口被老子砍了,所以这幻境里的时间流动起来了,过会儿散了咱们就能出去。”
齐辰“啊”了一声,看了眼已经恢复完好的青石板地面,以及依旧枝繁叶茂的老槐树,疑惑道:“真正的出口?你是指老槐树才是?可这棵老树我们仔仔细细地看过,风和树枝摆动都是有规律的——”他这话还没说完,就猛地顿住了。
虽然在他们看的那一会儿,老槐树似乎在以同样的角度和频率动着,周而复始,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静止。但是当那声音从老槐树里出现之后,那树的枝叶就不一样了,一直跟着那声音在抖动,激动的时候,抖得厉害些,平静的时候只有轻微的沙沙声,俨然和这静止的幻境是相违和的。
至于蚂蚁——
那蚂蚁其实也是从树根里爬出来的一串,只是他们最开始把老槐树排除在外,便没把出口和树联系在一起,所以注意力反倒被蚂蚁引到了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以至于挖出了那四张纸符。
纸符一出现,他们便下意识地觉得这才是那人的目的——不破符便出不去,想出去,就只能破符。
然而龙牙这人一向是讨厌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反骨硬得很,这点别说跟他相熟的人,但凡跟他有点接触的人,都能看出来他这种性格。
越是让他破符,他就越不会去破,更何况这符纸接二连三地出现,就连齐辰这个并不了解神鬼之事的人都能看出这是有心人有意为之,至于好意坏意……哪个怀着善意的人会这么绕着弯儿地下套?
龙牙不破符而选择简单粗暴的方式出幻境也算是预料之中,所以那人下了个连环套,出面假惺惺地说服齐辰和龙牙去破坑里的符咒,那话说得似善非善,半真半假。
如果龙牙和齐辰是真的单纯好骗之人,三言两语便被说动了,真去扯那符纸,那人下的套反倒不管用了。
正是因为他们两人并不会这么容易被人说动,越劝疑心越重,越鼓动他们去撕那符纸他们就越不会去撕,才有那人之后的算计。
尤其龙牙这人出了名的没耐性,面对心怀不轨的人更是极易动怒,那人三番两次说齐辰活不过二十五,听起来语气不紧不慢,甚至还带了点苦口婆心的味道,实则专挑龙牙的雷区趟,终于如愿把龙牙激怒。
手起刀落的那一下,就是真正入套的时候。
齐辰站在起了变化的庭院中,回想了一番先前的情景,总算弄清楚了来龙去脉,忍不住抬眼看了看龙牙。毕竟接二连三地被人算计对他这种性格的人来说,绝对是极其不能忍的,没当即化身疯刀,把这里乃至这一片区都搅得一团乱,就已经算克制了。
被他的目光盯着,龙牙总算敛了敛神色,他大概是觉得以那副凶神恶煞的脸对着齐辰说话有些牵连无辜,但是心里的怒火又实在压不下去,于是两厢争斗下,他转头看向齐辰时,露出的表情僵在了阴狠和平缓之间——皮笑肉不笑地冲齐辰道:“那杂碎唧唧歪歪的那些事情别放在心上,活不过二十五就是放他娘的屁!这一世有我龙牙在一天,就必定会保你安平长寿!别说二十五,二百五都不成问题。”
齐辰:“……”龙组长你顶着那副表情真的很像威胁你知道吗?!
“可是龙组长——”齐辰想了想,冲龙牙道:“照那人字里行间的意思,那符阵必须得我来解?可如果真的必须我来解,那为什么你落刀能将那符纸斩断呢?”
龙牙抱着手臂,想了想道:“这符阵的来由我也不清楚,但现在看来,十有八·九是跟你有关的,或许那人有些话并不是信口胡诌,等从这里出去,我去查一查当年的事情。至于为什么我落刀能斩断符纸——”
那声音消失前最后一句话同时浮现在了两人脑海中——“可是有一瞬间你动摇过”。
不用龙牙开口,齐辰也明白了。或许解那符阵并不一定要他亲手而为,只要他心里有过哪怕一丝那样的想法,那法阵就可破了。
齐辰望着满院纷落的槐花,陷入了沉默。
确实,在听到那些惊心的话的时候,他不可避免地有一些慌乱。谁不怕死呢?谁都怕的……
尤其是有人这样明明白白地把死字摊在你面前,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人惶恐不安。齐辰不得不承认,在那人说解决的唯一办法,就是把符纸扯掉的时候,他确实有过那么一丝动摇——扯掉就扯掉吧,至少扯了两回看起来也并没有引起多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为什么不试试呢?
可他终究还是下不了手,不是他不怕死了,而是……他虽然不记得他的前生了,却总觉得前生在冥冥之中依旧影响着他,在他动摇的那一刻,他又听到了之前出现过又被他遗忘在角落的话,那饱蘸着书卷气的声音淡淡地劝诫:“众生之苦镇于黄土之下,重比千钧,不可挣离,不可妄行……”
在那一瞬,他突然反应过来那声音为何听起来既陌生又熟悉了……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想,前生的自己千百年都不曾忘记的事,或许真的比自身性命还重要。既然如此,那便听劝,短寿或是长寿,二十五年或是二百五十年,都是一辈子。
庭院里的时光在他眼前静静流转着。
那白衣女人从楼梯上一步步轻踏下来,踩着脚下纷落的槐花,走到齐辰他们前面不远处。在齐辰出神的这片刻功夫里,那处多了一方矮几,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坐在矮几前,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纸上是一幅墨色淋漓的画,画上有颔首下楼的白衣女人,有倾斜的屋檐,有张着苔藓的青石板,还有一株偌大的老树,缀着满枝的槐花。
旁边有一行落款:天圣七年,槐月廿一,吾妻十九,吉梦征兰,作此以记镇日畅怀也。
齐辰和龙牙站在书生身后,看着庭院花开花落,春去秋来,瞬息之间又过一年,那株老槐树又开花了,书生又坐在了那张矮几旁,只是这回,那个白衣女人已经没了踪影。
那书生依旧持着笔在纸上画着和去年一样的画,同样的楼梯,同样倾斜的屋檐,同样槐花满枝的老树,以及那个已经不在了的白衣女人。
她在书生的画中依旧扶着楼梯,一头乌发绾成了一个低矮温婉的髻,颔首下楼。
书生画完静静地看着纷落的槐花,而后抬笔提下落款:天圣八年,槐月又至,吾妻……
写完这两个字,书生低头顿了很久,落笔写下“二十”这个年纪,而后似乎是想在后面再添几句,最终却还是摇头收了纸笔。
庭院中的时间流转如水,转瞬一年又一年,快得齐辰和龙牙都有些看不清了。
那株老槐就一直这样开了又落,落了又开,那书生每年都在这时坐在矮几前对着空空如也的楼梯和晦暗的房屋画一幅画,画中的景色年年如旧,包括那个再没出现过的女人。
齐辰想到书生最初的那一行落款,那里头写着书生的妻子有孕,或许……是在当年生产的时候出了意外过世了,只是那书生依旧在每年的画中,给他的小妻子记算着年纪。
从十九,一直记到了六十又一。
对齐辰龙牙来说,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对庭院里的书生来说,已经过了一辈子。
他们看到了最后一次槐花开,那书生已经变成了一个弓着肩背的老人,他搬着矮几来院里的时候有些吃力,坐下后又喘了一会儿才提起笔。
即便不看,齐辰也知道他画的内容——依旧是几十年前的那些,只是楼梯一年比一年老旧,屋子一年比一年晦暗,院中的槐树却愈渐粗壮,那个楼梯上的女人,也从年轻清瘦,一年年变得成熟、丰腴、而后鬓染秋霜……最终在这一幅里,肩背弓起,连头发也变白了。
书生边画便咳嗽,边咳嗽边从浑浊的眼里溢出一点水迹,终于匆匆在完成的画边落了落款,又简单装裱了一下。而后拎着画朝一间屋子里走去。
齐辰正看得有些怔愣,就感觉自己的手被龙牙牵起来,那人沉沉地低声道了句:“走,去看看。”
他们两人跟着书生走到了他那间光线并不敞亮的屋子里,一进门就被屋内的景象惊到了,只见那屋内从右至左,挂了满墙的画,一幅挨着一幅,都是书生的手笔。
年迈的书生背着手,从右边沿着墙缓缓朝前走着,就像跟墙上画中的女人并肩走过了这一生,白头到老一样。
他从右走到最左边,在最末端的空位上,将手里的那幅挂了上去,而后便退到一旁,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屋子的画,似乎总也看不够。
齐辰忍不住走到最后那幅前,看了眼刚才没看清的落款,上面写着:
元祐三年,槐开百岁,吾妻六十又二。
幸得白头终老,一世无憾。
等齐辰再回头看向那书生的时候,他已经闭上眼,在椅子里一动不动,再没了声息。
院中的时间依旧没停,片刻之后,齐辰他们所在的这间屋子火光顿起,木质结构的房屋加上满屋子的纸质画作,烧起来简直快得令人咋舌。火舌直窜,简直要舔上齐辰的脸,尽管知道那火烧不到自己身上,齐辰还是下意识地朝旁边退让了一步,一个不小心让进了龙牙怀里。
“别傻站着了,幻境散了,走了。”龙牙拽着他的手,一下把他拉出了火海,四周景象在火中抖动扭曲起来。
齐辰最后所见,就是屋中最靠近门口的一幅画不知怎么从墙上脱落下来,被一阵风扫到了门外。而后他便被龙牙按着后脑勺压在胸口上,龙牙的手直接掩住了他的耳朵道:“出去的时候有点难受,忍着点。”
齐辰“嗯”了一下,顿了会儿又闷着声道:“龙组长,等出去了,能不能告诉我前世的事情。”
龙牙沉默片刻,低沉的嗓音顺着胸腔传到齐辰耳朵里,在幻境破灭瞬间的尖锐爆鸣声中,清晰地道:“好。”




文物不好惹 第54章
尽管耳朵被龙牙捂着,整个人还被龙牙按在胸口,幻境被破的尖锐爆鸣声还是让齐辰嗡嗡耳鸣了一会儿。
一瞬间天旋地转的晕车感过后,浓烈高蹿的火舌、长着一株老槐的院落便彻底消失不见。
李正昌家深色的木质地板和楼梯又重新出现在了视野里,封住门窗的黑色帷幔已经没了踪影,退散得一干二净。先前闪了几下便熄了的客厅顶灯恢复了正常,重新亮了起来,灯光照满了屋子。
木质楼梯脚边,李正昌还趴在那里,似乎睡得正熟,但是那姿势光看着就觉得舒服不到哪里去。
龙牙低头拍了齐辰脑门一下问道:“耳朵还塞着么?幻境里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一出来俩招子满哪儿乱转!看什么呢?”
之前在幻境里,齐辰有种我迷糊、你迷糊,大家都迷糊的感觉,于是有些比较尴尬的事情就顺势也“迷糊”掉了。
现在周围环境一下子变得清明起来,李正昌家不知哪个房间的窗子还开着,夜里凉丝丝的风拐着弯儿吹进来,吹得人头脑不能更清醒了,于是幻境里的正经事和不正经的事又都涌回了脑中,齐辰那反射弧绕了几条远路,终究还是绕回到了终点——他开始有些莫名地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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