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心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九鹭非香
“出血了,你不是说不保证不留疤了吗?”
“唬你的!躺好。和我顶嘴就再给你补一针痛的。”
雁回:“……”
蒲芳把雁回摁好了,随即手指在她伤口上轻轻一抹,擦掉渗出来的血珠,忽然间她鼻尖一动:“你有跟着那妖龙学他的法术的对吧。”
“对啊,不过就学了他一点让五官变得更敏锐的法术,还有他知道一些的九尾狐的术法。”雁回瞥了蒲芳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你血的气味里有龙气。”蒲芳鼻尖又动了动,“应该是跟着他学法术的缘故吧,不过也是奇怪,一般修仙者没有洗髓就跟着妖怪学妖法怕是早就走火入魔了,你却还神智清明得跟没事一样,这血液的气息嗅起来,竟是让人感觉比起修道者那条路,你更适合入妖道一样。”
三王爷不知道雁回与天曜之间的关系,于是蒲芳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如今这青丘国里,除了那青丘国主,只怕是还没人看出她和天曜之间连着一块护心鳞。
“你要是再跟着妖龙学法术的话,身体里的龙气会变得更加明显的,虽然带着无息香囊在不流血的情况下,别人是察觉不出个所以然。”
雁回闻言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却换了话题:“你们怎么都知道我带的是无息香囊。”
“九尾狐一族的人为了方便行事去中原都要带这个东西的。”
雁回点点头,没再言语,房间一时沉默之后,蒲芳便又开始说起了小道士的事。
雁回左耳进右耳出,心里兀自琢磨着自己的事。
在青丘国待着的时间过得还算快,天曜每日忙着与九尾狐一族的人商洽满月之夜闯入斩天阵的事,每天忙得脚不沾地,雁回醒时,他已经离开了小院,雁回睡时,他还没从外面回来,是以这些天,他们连个照面也没打。
雁回也不甚在意,她对现在过的生活还挺满意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世上大概没有别的地方能比这儿更适合雁回混吃等死了。至于那些仙妖纷争还有辰星山,都已经是过往往事,她不想再想了,等脸上伤好疤落,过去的事,她是打算一页揭过的。
眨眼间九天已过,雁回脸上的伤结了一个干巴巴的痂,她拿着镜子左右看看:“然后等着这个痂掉落,就行了吧,确定不会有疤了?”
蒲芳翻了个白眼一声嗤笑,递给雁回一碗黑乎乎的药:“喝了这碗药自己看。”
雁回一看汤色,便想着定是极苦,登时愁眯了眼:“能不喝不?”
“你说呢?”
雁回一叹,到底是接过了药,一仰头,直接给自己灌了进去,药汤当然是和想象当中的一样苦,雁回一喝完正皱着脸咋舌,随意一块蜜饯便塞进了她嘴里。
甜蜜的感觉登时盖过了苦味。
雁回一愣,抬头望蒲芳,蒲芳傲娇的挑了挑眉:“平时我都是这么应付看病不乖的小妖怪的,别觉得我是特别对你好啊。”
她说着,雁回倏尔觉得脸颊边结痂处轻轻一痒,她往镜子里一看,深褐色的痂整块掉落后露出的皮肤已经完好如初,连一点暗沉的痕迹都看不见。
雁回摸着脸感觉惊讶,放了镜子连忙对蒲芳道:“我心口还有一道疤,你一并帮我除了吧。”
“你又没药钱付。”蒲芳收拾了箱子,“行了伤给你治好了,明天我不过来了。”
雁回闻言,目光微微从镜中的自己脸上转开,落到了蒲芳后背上,蒲芳提着箱子也没多言,迈腿便离开了房间。
时至深夜,一片漆黑的小树林里,一道黑色的人影在林中疾步走过,今夜云厚,月亮在云的背后忽隐忽现,正好给了行人极好的掩护。
那人经过的大树之下时,倏尔被头上的一根不细树枝击中脑袋,她“哎哟。”一声痛呼,想来是被砸得不轻。
然而揉了揉脑袋之后,她依旧打算继续前行。
“这刚才要是落的是刀子,你就已经被劈成两半了。”树上倏尔跃下一人,挡住蒲芳的去路。雁回抱着手,半倚在树干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语气带着点吊儿郎当的散漫,“就你这点本事,现在找去三重山送死吗?”
蒲芳一默。
雁回上前一步,“行了,别闹了,跟我回去吧。”她伸手去拽她。
但却被蒲芳侧身躲过:“我以为你是理解我的。”蒲芳声色委屈,“他们都不理解我,我以为至少你是理解我的。”
雁回一撇嘴,翻了个白眼:“大晚上的演什么苦情戏,你以为装装可怜我就会放你走吗,伸手,过来。”
“啧!”蒲芳一咋舌,果然不装了:“你这人怎么没点同情心!”
“我就是有同情心才拦着你的好不好!还是那句话,活着才能爱,跟我回去。”
蒲芳咬了咬牙,一副心有不甘,但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她伸出手,雁回便去抓她,可在抓住蒲芳之前,蒲芳又猛地将手往上一抬,白色粉末登时扑面而来。
雁回心道不好,掩鼻后退,然后已经有奇香的气味被她吸了进去。
不过片刻她便觉脑袋一晕,身子猛地往旁边倒去。
“没毒,就是让你睡一会儿。”蒲芳从她身上跳过去,“这条路我跑熟了的我知道,早上我就回来啊!”
倒在地上的雁回只觉眼皮似有千斤重,挣扎着闭上的最后一刻她看到的是蒲芳蹦蹦跳跳跑出去的背影。
这一瞬间,雁回忽然理解了她将大师兄戏弄之后,把他丢下的心情……
这臭……臭丫头。
雁回再醒过来的时候依旧是深夜,她斜眼瞥了瞥天上月,心里估摸着和之前不过相去一个多时辰,想来是她之前退得快,并没有吸入多少药粉。
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依旧觉得浑身无力,她连忙调整了一番内息,站起身来,一路寻着蒲芳的脚印而去。
看得出蒲芳着实是比较熟悉这里,雁回一路追去,竟然没有碰到妖族的守卫。
临近边界,五十年前青丘国主与清广真人相争而留下的巨大裂缝依旧在,地底之下红色的炙热岩浆滚滚流动,像是一道大地淌着血的伤痕,在裂缝另一头,雁回看见本该漆黑的山上有火把在向一个地方聚集。
……像是在紧张应对什么异常情况。
雁回心头一紧。
她扔了无息香囊,给自己变了一张脸。小心的跳下裂缝边缘,借着地下热气纵身一飞,径直飞到了裂缝另一头,从底下爬出,雁回被热浪灼了一身汗,衣服也沾染了尘埃。
她一爬上裂缝,刚起来站稳,便看见十丈外的一个修道者拿着剑,一脸戒备的盯着她:“又……又是何方妖孽?”
又是?
雁回心头打了个鼓,但面上还是镇定,她装作一脸慌乱的样子往修道者的方向踉跄走了几步:“仙友?这附近可还有别的仙友?”
那人上下看了雁回许久:“修……修道者?”
雁回点头:“我本是在东面负责巡逻看守边界的,可今天被一个妖怪偷袭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三重山如此之大,东西相隔百里,这头的人是无法第一时间知道那头的情况的,至少……负责看守的小守卫是不可能知道的。果不其然,那人闻言大惊:
“今晚东面也有妖怪偷袭吗?可有伤亡?”
雁回摇头敷衍过去:“这边呢,也有妖怪?”
“有个五尾狐妖越界,伤的人倒是不多,只是不少仙友中了毒,好在那妖怪现在被兮风道长和凌霏道长联手抓了。”
雁回心头咯噔一声。自然不是因为凌霏,她敢越界来这边,便做好了碰见辰星山任何人的准备,她惊的是兮风这个名字,这是这九天以来,雁回日日在耳边都听到的名字——
蒲芳喜欢的小道士。
护心 第六十四章
火把烧得噗噗作响,林间各门各派派来看守三重山的弟子都来了两三名,大家聚在一起,火把将这片天都照得有些发亮了。
雁回跟着那守山的弟子一同行到此处,混在人群当中,她借着前面人的遮挡,微微低着头站在后面。然而她所站的这个地方,已经足以看清现在形势了。
蒲芳被困在人群中间,她双目还赤红着,唇间獠牙长长的长出,锋利的指甲隐约还能挂着血迹。她周身妖气澎湃,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像一只被困住的兽,目光愤怒又绝望。
看着样子,是在做最后的抗争了。雁回一咬牙,除了在心里骂一句臭丫头,这时候也没办法怪她别的了。
在蒲芳面前站着的的是带着幕离的凌霏。幕离垂下来的纱幔遮住了她整张脸,夜风偶尔带起她遮脸的薄纱,雁回能清晰的看见,她脸上还有先前被天曜用风刃切出来的伤口,伤口结了痂,如网格一般爬满了她整张脸,让她看起来显得有些阴沉可怖。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脸伤未愈,凌霏的声色比起先前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冷淡高傲,更添了三分急躁七分刻薄:
“在前来三重山之前,素影真人便传讯与我,特意告知我此行需得注意打斩天阵主意的妖怪。”
雁回闻言,眸光一凛,光从凌霏这一句话里,雁回分析不出素影到底有没有给她这个妹妹说过当年的事情,但素影真人在意天曜却是实打实的事。她并没有天曜想象当中那么坦然淡定,对于天曜的归来与复仇,她也是心有惊惶,否则怎么会给凌霏交代这样的事。
“我还道没有什么妖怪会那般不要命的冲斩天阵而来,却不曾想,今夜便撞见了一个。”
如此说来,斩天阵原来便在此处附近么……
“说,你们妖族,欲探斩天阵,到底有何目的?”
雁回觉得她这句话实在愚蠢得不像一个辰星山师父辈的人该问出的话。
妖族与修道者就要开战了,妖族派人来探斩天阵除了想要揍你们的时候揍得更痛快一点,还能有什么目的。
只是苦了蒲芳,她的目的比这个更单纯就是了……
蒲芳果然没搭话,她赤红的目光在人群中戒备的扫了一圈之后,落在了一个男子身上,那人稍微落后凌霏几步站着,一袭低调的灰色道袍,若不是蒲芳一直盯着他,雁回是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人的。
他受着蒲芳的目光,沉默着没有说话。宛如老僧入定,不为周遭一切所动。
“呵。”场面沉默了没多久,凌霏一声冷笑,“好,不说也无妨。就地诛杀便可。”
她话音一落,身后的仙门弟子迅速结起了阵,阵法在地上划出道道金光,金光皆停在蒲芳脚下,围成一个圈,将她囚在其中。
雁回拳心一紧,琢磨趁这杀阵还未完全结好,她是时候出手救人了……
便在此时,那边蒲芳身边倏尔炸开血气,妖气更甚竟是比之前更浓了几分,蒲芳直勾勾的盯着兮风,眼角划下一滴血泪,在她脸上爬出狰狞的痕迹:“我是来见你的,我想你了……所以我就不顾一切的来了。”
她话没说完,整场已一片哗然。
仙妖之间的禁忌只怕比师徒之间的禁忌更深。
蒲芳那双本该让人可怕的眼睛里却藏着的是满满委屈和失望,像是没有听到周围嘈杂的声音,她只盯着兮风一人“我以真心待你,你可曾以真心待过我,哪怕只有一分?”
兮风抬了眼眸,终是开了口,然而却只是一句:“妖族之人不该来三重山。”
蒲芳嘴角一紧,旁边的凌霏一声冷笑:“笑话,区区妖邪,何以配得起真心二字?”
蒲芳并没看她,依旧盯着兮风,唇色泛白,有些颤抖:“你也是这样想的?”
区区妖邪,何以配得起真心……
多伤人的想法。
兮风只是皱了皱眉头,尚未说话,凌霏一挥手,术法直冲蒲芳而去,打在蒲芳身上,她微微退了一步,脚踩在了身后的金光之上,登时她的表情变得极为痛苦。
兮风眸光微动,却还是没有拦,蒲芳一笑,肩膀有些颤抖:“我从未这般痛恨过,你修的这仙道,如此寡凉淡漠。”
她的语气在失望至极后隐隐透了些许杀气出来。
雁回心道不好,妖之所以被视为邪道,乃是他们脾性变化无常,越是修为浅的妖怪,越易被自身情绪影响而暴动。
“你要修这仙道,我便偏要乱你道行!”
言罢,她周身气息暴涨,力量蛮横竟是直接将地上金光寸寸炸开,她眼中血泪滚滚而下,竟是拼了这一身精元冲破了杀阵!
她身形如风,径直冲兮风而去,路上有修道者意欲烂她,蒲芳不管不顾,一爪刺透对方的胸膛,将人如布偶一般丢弃在一边。
此时的蒲芳,宛如地狱而来的恶鬼,浑身皆是煞气。
众人见状大骇,凌霏伸手往空中一探,握住凝聚而出的拂尘,向着蒲芳迎面一扫,蒲芳不避不躲,硬生生扛下了她这一招,挡开凌霏。凌霏却哪有这般好对付,拂尘一转,又是一记法力打向蒲芳。
蒲芳大怒,赤红得近乎泛黑的双瞳一转,死死的盯住了凌霏,爪间凝聚妖力竟是打算先与凌霏一战。
雁回心头一凛,心知此时蒲芳再是暴动,然而实力只怕是依旧不及凌霏,她刚要出手,兮风却倏尔身形一动,挡在凌霏面前,生生将蒲芳攻来的一招挡住。
爪子狠狠的在兮风肩头上抓下,伤口深可见骨。
兮风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反手在蒲芳肩头上重重一击,蒲芳身型往后一仰,平地大风一起,径直将她往后刮去,若是顺着此时的力道,蒲芳应当是会被刮出去老远。
雁回一怔,这个道长在帮蒲芳。
他想让她逃……
然而这个算盘尚未打响,被兮风拦在身后的凌霏软剑倏尔出鞘,在夜色中宛如一条银蛇霎时裹住了蒲芳腰间,剑刃在蒲芳腰间划过,鲜血喷涌而出,凌霏手上动作未停,剑刃“刷刷”一转,由软如彩带登时变得硬|如坚冰,只听“噗”的一声,剑尖扎入蒲芳心房。
这一系列的变化不过只是在转瞬之间。
雁回没想到,在场的所有人皆没想到,凌霏的动作,竟然如此之快!
看着蒲芳的身体像被遗弃的木偶一样落在地上,兮风双瞳蓦地放大。
雁回一咬牙,运气一动,身形似闪电一般落到蒲芳身边,她拉起蒲芳的胳膊,一抬手封住了蒲芳周身穴位,将她血止住,随即一把将已绵软无力的蒲芳架在自己肩头上。遁地术一动,意欲逃跑。
耳边却倏听得凌霏一声冷哼:“想走?”
雁回意图在最快的时间离开,全然未防备到凌霏凭空而来的一记术法,径直打在雁回心头之上。
她顿觉内息一空,遁地术立时失败。
雁回往体内一探,只觉经脉一阵剧痛,然而强行冲破却也还能使用法术,只是重新聚力,恐怕还得一段时间。而现在,即便只耽搁片刻,也足够要命了。
雁回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易容术也霎时消失,她抬头望凌霏,在火光之中,她看不见凌霏幕离之后的脸色,但却能感受到她周身升腾起来的怨恨气息。
“雁回。”
她唤着她的名字,语带怨毒。
是呀,同样是毁了容,她现在已经好了,而凌霏却还带着幕离,无法以面容视人。
高傲如她,怎会允许自己的人生出现这样耻辱的败笔。
她们本有积怨,现在,怕是已算得上真正的仇人了。
“你现在,竟在帮妖族之人谋事。”凌霏语气森冷,“真是我仙门耻辱,今日你与这狐妖,一个也别想走。”
雁回抱着蒲芳,感受到她的气息越来越虚弱,心中急切非常,她根本不去看凌霏,只对旁边的兮风道:“她要死了。她日日念叨着你,而今终于见了你,你却要了她性命。”
兮风唇色被火光映得有些白。
“妖物而已,死有余辜。”凌霏对兮风淡淡道,“道长切莫为这妖物心软,有被我修仙修道者大义。”
“大义?”雁回像是听到了笑话,“何为大义?”
她还欲多言,可倏尔间感到心头一暖,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只见空中巨大的狐妖踏风而来。雁回莫名的心头一安。
天曜来了。
在众仙惊诧之际,一人自狐妖背上跃下,落在雁回身边,没给任何人看清他面容的机会。
一阵火焰迅速自他周身绕开,宛如涤荡一切的龙卷风,将修仙者们全部都扫到了一边。
火焰的中心,只有凌霏与兮风堪堪能抵挡住了那一袭火焰。
天曜垂头看了雁回一眼,见她浑身皆被染了血,眉头一皱:“受伤了?”
雁回摇头:“血是蒲芳的,我只是暂时被封了经脉,无妨。”她将蒲芳扶了起来,一句话也没再多说,转身便走向那狐妖背上。
烛离也在狐妖背上,见了一身是血的雁回与蒲芳,登时大惊失色:“你们你们……”
“蒲芳伤得重些。”雁回将蒲芳放下,烛离立马探了她的经脉,脸色更难看了几分:“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我们快些回去。”
雁回回头,见天曜已转身往这边走来,那兮风道长也跟着迈向前走了两步,凌霏一叱:“妖族委实放肆!竟敢闯我三重山!”
天曜闻言,脚步一顿,眸色薄凉的看了她一眼。
仿似想起了那日天曜所施的法术,凌霏微微退了一步。
没再纠缠,天曜踏上狐妖的背,巨大狐妖便御风而起。上了空中,飞往青丘领地之中。
烛离照看着奄奄一息的蒲芳,雁回垂头看了看自己染着蒲芳鲜血的双手,沉默许久,问天曜:“好多天不见你了。你今天怎么想着找过来的?”
“见你没再房中,探了翻你的气息,发现你到三重山了。”
是了,天曜一开始便在她身上种了追踪的咒术的,一开始是没能力解,后来阴差阳错的也都忘了解,一直便让它留在身上,到现在也没什么必要去解这个法术了,留着便也留着了。
雁回点了点头,但想了想,又抬头问天曜:“你怎么知道我不在房间的。”
天曜仰头望着远方,像没有听到雁回这个问题一样。
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怎么会发现不了呢,雁回睡觉不喜欢关窗,他每天夜里回去,都会透过窗户望一眼,床帐之中她的睡颜。
多日未见,不过只是雁回多日未见天曜罢了。
护心 第六十五章
落到青丘国界之内时,天已近黎明,烛离径直将蒲芳拉到了三王爷府上。
一则三王爷长岚常年病弱,府中药材一应俱全,二则蒲芳平日教养的医药童子也都尽数在此。
一行人未及到王府,前面便已有火把照亮了路,是长岚已经带着府中童子在路上等着了。他眼睛看不见,但其他感官却比普通人敏锐许多,鼻尖一动便在尚且有段距离的地方闻到了血腥味。
“去给你们师父看伤。”他吩咐候在身边的医药童子,“速速带回府内。”
医药童子立马涌了上来,接过烛离扛着的蒲芳,疾步抬了回去。
人群随着蒲芳而去,雁回一直走在人群的最后面,也不凑上前,神情好似也不再着急。
天曜与她一同跟在后面,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注意雁回,只有他在看她:“你不要命的只身敢去救她,现在救了回来,你却不着急了?”
雁回连头也没转,只答了六个字:“尽人事,听天命。”
听起来有些寡淡无情,但仔细一品,在这样的时刻最苍凉无奈的,也莫过于这六个字了。
她拼上性命,救的却是一个“可能”。天曜默了一瞬道:“雁回,你有仁心。”
雁回这才瞥了天曜一眼:“有仁心的是圣人,我不是,我只是有人性罢了。”爱美色,贪财欲,会妒忌,会怨恨,也会热血,会同情,会舍命相救。
对雁回来说,她觉得自己活得一点也不高尚,她只是像个俗人一样活,抛不开七情六欲,舍不下尘世浮华,她也只愿做个快乐的俗人。
天曜默默的看着雁回,不再言语。
蒲芳的伤治了整整三天三夜,她带出来的那些徒弟,没一个的医术比得过她,最终她的大弟子终是在蒲芳病榻前哭道:“只有师父能救自己……”
但医者如何能医己。
终是在第四天清晨,阳光刚落入她房间的时候,蒲芳醒了,她看了看窗外的阳光,那方正映着三重山山脉的影子。蒲芳看了许久,到底是将眼睛闭上了。
片刻后,便没了气息。
三王爷长岚坐在蒲芳床榻边上,沉默的坐了很久,最后还是让人将蒲芳葬了,葬在青草岗上。
蒲芳入葬的那日天曜与雁回也去了,青丘国入葬太简单,棺椁入土,填土埋上,立上碑便算完了。送行的人一个个走掉,最终只剩下了天曜雁回和三王爷长岚。
“这里没有树木遮蔽阳光,只要不下雨,什么时候都能晒到太阳,风也自由,她会喜欢的。”长岚嘴角勾了一抹苦笑:“二十年前,我便也是如此,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我以为回了青丘国,便不用再面对这样的别离,不曾想时隔二十年,蒲芳……竟也要我看着下葬。”
天曜沉默不言。
长岚微微一声叹息,似嘲似骂:“把野丫头一样的她捡回来,养了这么大,眼睛没给我治好就走了……”长岚声音一顿,竟已再无法开口。他一转身,不继续在坟边停留,不发一言的离开了。
天曜陪着雁回静静站了一会儿,青草岗上的风确如长岚说的那样,东南西北都在吹,自由极了。只是将雁回的头发拉扯得有些凌乱。
“天曜。”雁回倏尔问了一句,“当年,素影害你,你到底是怎样的心情?”没等天曜回答,雁回便摆了手,“不不,我不该问的。你就当没听到吧。”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