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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无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骁骑校
“打住!”宝庆打断了小顺子的口若悬河,质问道:“六国饭店,八大胡同,你这是想把锟子往火坑里带啊,那是咱平头老百姓去的地方么,金山银山也架不住那种花法啊。”
小顺子说:“宝庆你不懂,六国饭店那是上流社会人士出没的地方,以咱锟子的身手胆识,还愁不能结识几个贵人?有贵人相助,还愁没钱花。”
宝庆说不过他,郁闷道:“要是大海哥在这儿就好了,他保准知道该怎么花这个钱。”
陈子锟道:“其实你俩说的都有道理,这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用来当钱引子最好,我想买几部洋车,开个车厂,慢慢把生意做起来,你俩没事的时候也能帮我一把。”
听到洋车,宝庆的眼睛亮了:“这个办法好,五百块钱能买五辆洋车,这生意小了点,不过也有赚头,我看行。”
小顺子也说:“这买卖能干,买东福星的车,要全新的,六国饭店门口一字排开,有我给照应着,生意绝对好,锟子,还是你有远见。”
陈子锟挠着脑袋嘿嘿地笑,他自己知道,开车厂主要的目的是想给自己创造一个拉着洋车接近林文静的机会,不过这个小心思可不能让弟兄们知道,要不还不得笑话死他。
“话又说回来,开车厂得有地方啊,咱这大杂院可不行,起码一个小四合院,这花费可不老少。”宝庆又皱起了眉头。
小顺子头脑挺灵光:“想办法就是,如今北京城空宅子多得是,三五百就能在外城买个不赖的三合院,咱买不起可以先租。”
陈子锟道:“房子的事不急,车得先买上,小顺子你刚才说什么东福星,他们家的车是最好的么?”
宝庆接口说:“这个我熟,要说最好,那得数虎坊桥西福星家的洋车,那叫一个地道,钢活儿好,拉到车厢散架都不兴发软的,铜活儿漆活儿更是没话说,他们家的车和别家不同,车厢有方的圆的两种式样,颜色有紫漆,黑漆两种,车厢和扶手上都雕花,当然价钱也贵,比东福星、起顺、双和顺他们都贵上起码三成。”
这样一说,陈子锟立刻想到徐二拉的那辆车,就是紫色的车厢。
“西福星的车,宅门用的多吧?”他问道。
宝庆一拍大腿:“对啊,那么好的车,车厂用不起啊,都是官宦人家买来自用的,后面钉一市政厅发的铜牌,那叫一个气派。”
陈子锟道:“那就买西福星的车,买紫色的,车灯要多配两盏,夜里亮堂。”
宝庆说:“那就配两盏电石灯,保管亮堂。”
“两盏不够,四盏!”陈子锟一锤定音。
陈子锟办事风格雷厉风行,说买就买,把五百大洋交给宝庆去置办车辆,自己一个人去了法源寺门口,想找胡半仙再算算自己的身世,可是找来找去都见不到胡半仙的影子了,问旁边摆摊子的人,人家告诉他,那个算命的就在这儿摆了一天的卦摊,从此就没出现过。
这事儿有点蹊跷,难不成胡半仙专门在法源寺门口等自己?
陈子锟百思不得其解,忽然想到昨天忘了去辜鸿铭家上课,赶紧跑去椿树胡同,被辜教授好一通数落,为了惩罚他,今天的功课特特别重,要背二百个单词,外加繁琐到令人眼晕的拉丁语法。
陈子锟照单全收,依然是过目不忘,辜鸿铭对他大感兴趣,问长问短,老头儿是世外高人,陈子锟也就无所隐瞒了。
“辜教授,实不相瞒,我有底子,学这个不难。”
“哦?此话怎讲。”
“我以前跟一个老毛子男爵学过法国话和俄国话,洋文功底扎实着呢。”
辜鸿铭大感兴趣,立刻用法语和他对话,陈子锟对答如流。
“嗯,有点意思,不过发音不是很地道,有点红菜汤味道。”辜鸿铭捋着胡子笑道。
法语是俄罗斯上流社会通用的语言,用法语书信联系是一种时尚,既然陈子锟的法语教师是俄国男爵,那么他的口音里带点俄国味儿也在情理之中。
辜鸿铭耐心的给陈子锟纠正着发音,教他说一口地道的巴黎口音,陈子锟进步极快,令人惊喜不已。
任何一个做老师的遇到这种天才学生都会象捡到宝贝一样开心,甚至当家仆来禀告说有客人来访的时候,辜鸿铭毫不犹豫的托病挡驾,小老头完全沉浸在教书育人的乐趣之中。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辜鸿铭道:“不如你留下用饭吧,饭后我还想向你讨教一下俄语。”
陈子锟推辞道:“吃饭啥时候不行啊,我还得上刘教授家上课呢。”
辜鸿铭哈哈大笑,从来只有别人求着自己一同吃饭的道理,没成想今天一个拉洋车的苦力竟然拒绝了自己的邀请。
有意思。
“那我就不留你了,明天下午再来,不见不散。”辜鸿铭说。
从椿树胡同出来,陈子锟又去了刘师培家,在刘教授的咳嗽声中学习了半个时辰的国语,告辞出来,已经快到关城门的时间了。
赶紧一路跑回家,刚进大杂院就惊呆了,院子里摆着四辆崭新锃亮的洋车,钢辐条闪闪发光,细脖子铜喇叭在夕阳下闪着金光,一水的紫色圆形车厢,雕花车把,和街上那些洋车一比,简直就是鸭群中的天鹅。
宝庆和小顺子笑眯眯的看着他。
“怎么样,气派吧,场面吧,一百二一辆,宝庆口水都说干了,人家给降了十块钱。”小顺子说。
陈子锟说:“好,功劳簿上给宝庆记一笔。”
宝庆问:“咱车厂叫啥名字?”
陈子锟看到夕阳照在紫色的雕花车厢上,有祥云一般的光彩,便道:“就叫紫光车厂吧。”





国士无双 第二十九章 一件小事
紫光车厂,这名字响亮,小顺子和宝庆对视一眼,赞同的点了点头。
“锟子,你就是咱们紫光车厂的大掌柜。”
陈子锟赶紧摆手:“我干不了那个,当老板的得官私两面都得的开,站得住,我初来乍到的,人头都不熟,哪能干这个,我觉得这个掌柜让薛大叔来当比较靠谱。”
“我爹?”宝庆纳闷道。
“对,薛巡长最合适。”陈子锟道。
“可是我爹有差使啊。”宝庆挠着头,一脸的不解。
陈子锟微笑道:“你只管转告,答不答应是薛大叔自己的事情。”
……
前门警所的薛平顺拖着疲惫的脚步向家里走去,他今天又在茶馆坐了一天,啥事没干。
每天早上他都擦亮自己的旧皮鞋,装着上差的样子出门,其实他的巡警差使已经被革职了,起因就是那天他把陈三皮带到了马宅门口,让李警正和马警佐丢了面子。
自打大清朝办新式巡警那年起,薛平顺已经干了十五年巡警,十五年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说开革就开革了,同僚们替他求情,可上面说,这事儿没有回旋的余地,薛平顺年老体弱,已经不适合当巡警了。
可老薛今年满打满算,才不过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啊。
薛家全靠薛平顺一个月七块钱的维持,眼瞅着年关到了,欠下的账还没还,差使却没了,年过不去了不说,连一家人的嚼谷都没了着落,薛平顺一夜之间彷佛老了十岁,步履比以前更蹒跚了。
回到大杂院的家里,把制帽往墙上一挂,回头一看,桌上摆着几个菜,一壶酒,宝庆喜滋滋的说:“爹,有好事。”
“啥好事?”
“大锟子买了四辆洋车,开了个紫光车厂,想请您当掌柜呢,就怕您警所那边的差使推不掉,毕竟干了十几年,有感情了……”
薛平顺精神一震,忙道:“干巡警也不是常法,做个小买卖才是正道,掌柜我是干不来的,打个杂还行。”
宝庆惊喜道:“爹,你答应了?”
薛平顺点点头,心中泛起一阵感慨,陈子锟比自家儿子要细心啊,他肯定是看出自己丢了差使,才请自己来车厂管事的。
这孩子,心好啊。
……
第二天一早,小顺子在大杂院门口放了一挂鞭炮,宣告紫光车厂开张,老少爷们都穿着出客的衣服簇拥在那四辆洋车旁边。
北京内外城的车厂不计其数,多的像崇外上头条的“五福堂”,朝阳门外的“马六”,“繁华”,起码都有二三百辆车,少的也有一二十辆,但是象紫光车厂这样,才四辆车就敢开张的微型车厂还真没见过。
这四辆车真叫漂亮,一水的雕花紫漆,车把上有保暖棉套,车帘子上镶着玻璃,最显眼的是脚踏板左右外帮上挂着四盏电石灯,那叫一个气派,北京城里挂四盏灯的可是头一份,这么漂亮的车,不找几个年轻力壮、身高腿长的壮小伙拉着,都对不起它。
本来说让宝庆负责拉一辆车的,但是他答应过给斯坦利医生拉包月,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能把机会让给别人,小顺子看着车也眼馋,但再漂亮的洋车也比不过六国饭店的吸引力,所以他也不能加盟。
这也没关系,北京城里别的不多,就是吃不上饭的闲汉最多,薛巡长人头又熟,很快就找了三个街坊小伙子,都是本份厚道的年轻人,把车交给他们也放心,还剩一辆车,由车厂老板陈子锟亲自拉。
薛平顺当车厂的掌柜,收车租、检查车辆损耗,虽说现在才四辆车,根本用不到专人来管,但陈子锟未雨绸缪,野心大大,要把紫光车行做到全北京数的着的大车厂,所以甭管规模大小,制度得先架起来。
紫光车厂开业,薛平顺也去市政公所办理车厂执照,他是北京当地人,车厂得用他的名字登记,临行前陈子锟拿了一张名片给他:“拿着这个,兴许好使。”
薛平顺一看,是外城警察署的署长许国栋的片子,顿时笑道:“那绝对好使。”
四辆车全放了出去,陈子锟拉着洋车直奔石驸马大街去了,在林宅门口把车一支,开始等人。
此时林宅正在接待客人,一个头发刚硬,留着一撮小胡子的中年男子坐在客厅里,和林之民夫妇谈笑风生。
“周先生,谢谢您给我们家介绍的车夫,那小伙子人不错,挺精神的,不过我们家现在用汽车了,所以……”林太太很客气的用上海腔的国语说道。
中年人把象牙烟嘴从嘴里拔出来,吐出一口烟道:“没关系的,我也是举手之劳,托一个认识的老巡警介绍的车夫。”
“那就好,树人兄,内人就是这样,见不得剥削阶级的存在,她觉得坐人力车就是剥削,而坐汽车就不是剥削。”林先生打趣道。
中年人道:“汽车夫驾驶汽车,也是一种劳动啊,只能说,坐汽车是换了一种性质的剥削。”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又扯了一些家常,中年人起身告辞:“给你们拜年了,我还有事。”
太太道:“正好我要去东安市场,送您一程吧。”
中年人道:“南辕北辙,不顺路啊,我叫一辆洋车就行。”
出了林宅,和林氏夫妇告辞,中年人瞅见胡同口蹲着的陈子锟,一招手道:“胶皮!”
陈子锟直起身子,打量着这个中年人,身量不高,神采奕奕,大褂的前襟上别着一杆自来水笔,看着就像个文化人,本来不想拉他的,但是不知怎么地,就鬼使神差的说了句:“去哪儿啊您?”
“西直门,多少钱?”中年人迈步上了车。
“两个大子儿。”陈子锟拉起车便走。
年关临近,街上的人稀少起来,前几天的雪化完了,一条大路笔直,北风呼啸,把路上的浮土吹得干干净净,光秃秃的树叉子在风中颤抖着,这天真冷。
陈子锟撒开两条腿在空荡荡的大路上奔着,忽然路边一个老妇人横穿过来, 陈子锟急忙减速让行,但车把还是兜住了老妇人敞开的棉背心,人慢慢的倒了下去,横卧在车前。
“没什么的,走你的吧。”中年人说道。
陈子锟却蹲下去,搀扶老妇人起来,这个老妇人让他想到了杏儿娘,大冷的天还在街上走,肯定是为了生活在奔波。
“你怎么了?”他问道。
“我摔着了。”老妇人有气无力的说。
陈子锟四下打望,看到一处巡警所,便扶着老妇人过去了,来到巡警所要了一碗热水慢慢给她喝下去,问她家住在哪里。、
“我家在高碑店,来城里找我儿子的。”
“您儿子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
“我儿小名芳官,在城里跟人当学徒。”
“在哪个铺子当学徒?”
“找不着了……起先说是在大栅栏一家铺子当学徒,可人家说他前年就偷跑了,我的儿啊。”老妇人眼泪哗哗的往下掉,哭的那叫一个伤心。
陈子锟傻眼了,这可怎么办,看老人家这样子,怕是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了,大冷的天要是丢在外面,那不得活活冻死啊。
巡警跟着劝:“老人家,别伤心了,我劝您赶紧回高碑店吧。”
“家里没人了,我才来找儿子的,家里房子都塌了,让我回哪儿去啊。”老人家叹了口气,站起来说:“谢谢您二位,你们是好人,我走了。”
陈子锟忽地站起:“等等,大冷的天没地儿去,您先歇歇,待会上我那去。”
老妇人愣住了,陈子锟对巡警说:“哥们,麻烦你给外面把先生说一声,我不能拉他了。”
巡警出去了,陈子锟又仔细问了老妇人关于他儿子的一些事情,还是找不着头绪。
过了一会儿,巡警拿着一大把铜元回来,“那位先生真是好心,让我把这钱给你。”
“谢了。”陈子锟接了钱,先跑出去买了六个热腾腾的肉包子,用荷叶包了拿回来,放在老人面前。
“吃吧,先垫点肚子。”
老人感动的热泪盈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让您吃就吃,这儿有开水,别噎着。”年轻的巡警又给她倒了一碗水。
吃了包子,老妇人的精气神稍微提起来一些,陈子锟让她上车,一路拉回了大杂院。
见陈子锟拉回来一个无家可归的老太太,众人都惊呆了,合着大锟子不但开车厂,还办善堂啊,不过大杂院实在没地方再住人了,连陈子锟都是到处凑合,哪有空安置这个老太太。
陈子锟却这样说:“天无绝人之路,越是觉得黑暗的时候,越是接近光明的最后关头。”
果不其然,接近晌午的时候,有人过来传话说,赵僻尘老爷子准备搬回保定老家居住,这边的小四合院空着也是空着,准备租出去,问陈子锟陈少侠有没有兴趣。
“看看,运气来了不是。”陈子锟高兴坏了,当即答应下来。
更让他高兴的是,赵僻尘老爷子的这所宅子就在宣武门内,距离花旗诊所和林宅都是抬腿就到的距离。




国士无双 第三十章 交通部次长家的小姐
其实赵僻尘早就动了归隐的念头,现在是电报铁路加快枪的时代,镖局早就成了过时的玩意,教几个徒弟也只是为了怀念当初的风光岁月而已。
这回败给了于占魁,归隐的念头更盛,他终于承认自己老了。
赵家在宣武门内头发胡同有个宅子,院子不算大,三进,空着也是空着,听说陈子锟在找房子,索性托人带话过去,便宜点租给他,租金没多要,一个月才五块钱,其实这里面也含着感谢的意思,毕竟是陈子锟打败了于占魁,好歹替老爷子挽回一点面子。
赵老镖师说走就走,没和他们打照面,自己打了个包袱当天就雇了驴车回保定府了,一所大宅子留给了陈子锟。
陈子锟来到自己的新宅子,抬眼一看,如意门上的油漆都剥落了,铜制的门环暗淡无光,屋檐上几根枯黄的蒿草随风舞动,墙缝里污黑,想必夏天肯定长满苔藓。
拿出钥匙投开铜锁,进去溜达了一圈,宅子虽然破败不堪,但是正儿八经的四合院,街门、照壁、倒座房、垂花门,三开间的正房,厢房,两边的月亮门,佣人老妈子住的后罩房,样样俱全,连家具都是现成的,一水的黄花梨家具彰显着镖局全盛时期的辉煌。
房子不错,陈子锟当即就带着自己的家当搬了进来,刚来北京的时候,他的全部财产只有五十块钱,一身衣服,一把刀,现在已经扩充到了四辆洋车、一所宅院,虽然只是租来的房子,好歹也算是自己的家了。
前院当车厂,倒座房存车,还能给车夫当宿舍,后宅住人,正房厢房一共九间屋,打着滚住都富裕,陈子锟让小顺子和宝庆都搬来一块儿住,省的住在外城来来回回的也麻烦,遇到关城门就得耽误事。
小顺子在六国饭店上班,宝庆在花旗诊所拉包月,住两个地方都在内城,住头发胡同再合适不过了,小顺子乐颠颠的也搬了进来,
陈子锟在大街上捡的那个老妇人也跟着住了进来,老妇人姓王,大家都喊她王大妈,她在北京举目无亲,陈子锟就是她唯一的依靠,按陈子锟的说法,让她住正房东屋,可她打死都不答应,说那是家里长辈住的地方,自己住后罩房就行,这里挨着厨房,平时照顾大家吃喝也方便。
“大锟子真厉害,不花一分钱,找了个勤快的老妈子。”小顺子私下里这样说。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置办年货,陈子锟孤身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可是年都要过的,他一个单身汉哪会办年货,里里外外都是杏儿帮着张罗的。
自打紫光车厂开张以来,大杂院的邻居就经常过来帮衬,买菜做饭,洗衣服扫地,都是他们在操持,其中杏儿来的最勤,她脸上的伤疤本来就浅,用斯坦利医生的外国药敷过之后,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整天在紫光车厂里忙乎,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老板的媳妇呢。
宝庆听说这事儿,心里酸酸的,抽空就跑过来一趟,帮着杏儿干活,顺便唠嗑,可杏儿最爱唠的就是大锟子怎么怎么着,把个宝庆伤心的不行。
陈子锟可不知道这些,他每天拉着车在城里乱跑,有空了就去林宅门口蹲守,遗憾的是从来没遇到过林文静。
没几天工夫,北京城的大街小巷就被陈子锟逛遍了,兴许有个别偏僻的小胡同不认识,但主要街道都熟悉了,拉车的时候不再需要让客人指路了。
年二十九傍晚六点钟,陈子锟拉着车回到了车厂交班,杏儿告诉他:“有个老头等你半天,刚走。留下这个。”
说着拿出一张名片,上面就三个字:杜心武。
陈子锟翻来覆去看着这张名片,嘀咕道:“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怎么不留住他。”
“我们留他吃饭,他就走了,说是改日再来拜访。”杏儿说。
桌上的饭菜已经摆好,白菜炒肉丝,贴饼子,棒子面粥,饥肠辘辘的陈子锟坐在桌旁大吃起来,杏儿缝补着衣服,柔声细语的说道:“别噎着,没人和你抢。”
“杏儿,你也吃啊。”陈子锟咬着贴饼子说道。
“我吃过了。”杏儿用牙咬断线头,脸红了红,问道:“大锟子,你啥时候成家啊?”
“成啥家,我这不有家么。”
“傻样,不是那个家,是问你啥时候娶媳妇。”
“媳妇~~”陈子锟放下碗,脑海中浮现出林文静圆圆的脸蛋来。
见他一副发呆的样子,杏儿的脸更红了,烛光摇曳,陈子锟这个笨家伙竟然没注意到。
“我想娶一个……”陈子锟拿着筷子望着天。
杏儿的眼睛殷切的看着他,呼吸都急促起来。
“娶一个女学生。”陈子锟咂咂嘴,又端起了碗大吃起来。
“我走了。”杏儿把还没缝补好的衣服一丢,起身就走。
“这是咋的了?”陈子锟瞪着两只无辜的眼睛。
杏儿匆匆走出二门,正遇到宝庆进来,两人擦肩而过。
“杏儿,你咋了?”宝庆问道。
“没事。”杏儿低着头走了。
宝庆有心想跟过去问问,但是还有重要的事情和陈子锟说,只能恋恋不舍看了一眼杏儿苗条的背影,快步进了正房,看到陈子锟还在吃饭,急道:“你还有心思吃饭,咱的车让人家砸了。”
“谁这么大胆子,敢砸我的车。”陈子锟把饭桌一推,拿起外套就出了门。
发生冲突的地方就在车厂不远处,路边围着一堆人,紫色的洋车翻倒在地,铜喇叭瘪了,电石灯烂了,车帘子也被撕成了一条条的,自家的伙计王栋梁抱着头蹲在路边,一声不吭,鼻子里还往下滴着血。
路上横着一辆黑色的四轮汽车,车前灯的罩子碎了,引擎盖里冒着白烟,一个穿黑制服戴制帽的汽车夫打扮的汉子正骂骂咧咧的检查着汽车,车里隐隐还坐着一个人。
陈子锟快步走来,搭眼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上前揪住汽车夫的领子质问道:“车是你砸的?”
汽车夫一瞪眼,毫无惧色:“撒手!”
“啪!”一个大嘴巴先上去了,把他打得原地转了三圈。
陈子锟这才走到路边,问王栋梁:“伙计,你咋样?”
“老板,我没事,就是车坏了,我对不住您。”王栋梁嗫嚅道。
“咋回事?”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刚要拐弯,汽车就撞过来了,把咱的车半边轮子都撞坏了,那人下来就打我……”
“他打你,你怎么不打他?”
“我不敢。”
王栋梁当然不敢和开汽车的人叫板,这年头汽车可是稀罕物,除了东交民巷的洋人坐,就是政府里的总长次长们和他们的家眷坐,那都是惹不起的达官贵人,平头百姓躲都来不及,又怎么敢对打。
“你拐弯的时候打手势了么,汽车在你后面鸣笛了么?”陈子锟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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