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骁骑校
陈子锟拿出背后的说明书:“报告长官,这上面有画儿。”
连长接过说明书瞄了一眼,上面印着gun, machine, .303, mark i的字样,下面是各部件的组合指示图和洋文说明,果然是一目了然,不过大头兵们向来没有看说明书的习惯,见到带字的纸就下意识的扔掉了。
“小伙子,人挺机灵,块头也挺大的,那个连的?”机枪连长很欣赏的看着陈子锟,这种体格的士兵当机枪手是最合适的。
陈子锟脚跟一并:“报告长官,我是炊事班的。”
“哦,想不想到机枪连当兵?”
“报告长官,不想!”陈子锟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连长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没勉强他,又多看了陈子锟两眼,这才带着部下们试枪去了。
王德贵笑眯眯的走过来,拍拍陈子锟的肩膀:“小子,有志气,没丢炊事班的人,回头我传你两手绝技,包你战场上毫发无损。”
陈子锟道:“老王,我就知道你好东西多,别藏着掖着了,现在就传吧。”
其他伙头军也跟着起哄,老王等他们拍马屁拍够了,这才慢悠悠的说道:“据我看,出不了半年,就要开兵见仗了,到时候枪炮不长眼,想活命的就都竖起耳朵仔细听。”
伙头军围坐左右,聚精会神。
“长官叫冲锋的时候,别傻不愣腾直着腰往前冲,要猫着腰跑,尽量走曲线,听见炮响别害怕,先听音,要是砰砰的响,那还离着十万八千里呢,要是带着哨音的尖啸,那就得赶紧趴下保命啊,记住往弹坑里趴,炮兵不会往同一个地方打两炮。”
“切,又是那些老黄历。”伙头军见没啥新鲜玩意,一个个起身走了,只有陈子锟继续坐在旁边:“老王,接着讲啊。”
老王磕磕烟袋:“一帮不识货的东西,好,我就给你一个人讲,说说怎么躲机枪。”
正要开讲,忽听一声高喊:“立正!”
所有士兵条件反射一般并拢了脚跟,双手下垂,腰杆笔直,然后就看到吴佩孚在一副官、参谋的簇拥下走了过来,温言细语的询问士兵能不能吃饱饭,给家里写信没,走到陈子锟跟前,吴佩孚停下脚步,温和的问道:“在湖南住的惯不?”
陈子锟一挺胸:“报告师长,住的惯。”
吴佩孚点点头:“好。”
就要往前走,陈子锟又喊道:“报告师长!”
吴佩孚转头看着他:“你说。”
“我的枪太旧了,膛线都没了,能不能换把新的。”陈子锟道。
王德贵大惊失色,心说这小子怎么在师长面前啥话都敢说。
吴佩孚接过陈子锟的步枪,拉开枪栓看了一眼,似乎颇有兴趣的问道:“你一个伙头军,换新枪做什么?”
陈子锟道:“伙夫也是兵,也能上阵杀敌。”
“你要杀什么敌?”吴佩孚皱起眉头问道。
“报告师长,我要杀出卖青岛的卖国贼。”
吴佩孚哈哈大笑,拍着陈子锟的肩膀道:“好!有志气!”
王德贵松了一口气,心说陈大个子真会拍马屁,一句话正挠到师长的痒痒肉上,俺们师长最恨的就是段祺瑞徐树铮这帮人,三番五次通电支持爱国学生,要求惩办国贼,这下可对了他的路子。
果然,吴佩孚伸手向自己的护兵一招手,护兵摘下马枪递过来,吴佩孚亲自将枪交给陈子锟道:“这是德国造的毛瑟马枪,你拿着它好好练兵,将来上阵杀贼。”
“是!谢师长!”陈子锟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无比庄重的接过了马枪。
吴佩孚表情肃穆,也还了一个军礼。
……
不知不觉就到了年底了,第三师杀猪宰羊,张灯结彩,即使是充满肃杀之气的兵营也充满了过年的气息。
军需处给大兵们发了冬装,二尺半的棉袍子,冕裆棉军裤,陈子锟的个头太高,费了一番工夫才找到合身的军装,不免又被王德贵骂了一顿穿衣费布,吃饭费粮之类的话。
临近年关,部队的伙食加强了,隔三差五就能见到荤腥,训练也加强了,每天出操跑步打靶,一到晚上,大兵们沾着炕头就打起呼噜,哪还有时间想家长里短的事情。
夕阳西下,哨塔上的士兵剪影如同雕塑,过了今夜,就是1920年了。
……
上海,英租界三马路上的一栋石库门房子内,鉴冰正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哀叹,这半年以来她霉运不断,先是众叛亲离,然后是银行倒闭,多年积攒下来的一万块钱灰飞烟灭,倒是有人劝她找人嫁了,或者重操旧业,但鉴冰一门心思认准了陈子锟会来接自己,说啥都不愿意再从事卖笑生涯了。
丫鬟小桃跳江死了,她表哥阿贵抬着尸体来闹事,鉴冰可不是任人宰割的绵羊,和他们大闹一场,索性搬到三马路来住。
房门被敲响,佣人下去开门一看,外面站着个西装革履的小伙子,一口北方官话:“请问鉴冰小姐住在这里么?”
佣人得过鉴冰的指示,来历不明的统统挡驾,便答道:“没这个人。”正要关门,那青年一只脚已经伸进门来,笑吟吟的硬挤了进来:“别害怕,我是鉴冰小姐的老朋友。”
鉴冰在楼上听到熟悉的北方官话口音,急匆匆来到楼梯口,一见来人却大失所望,这人叫李耀廷,是陈子锟的兄弟,大家一起喝个两次酒而已,属于泛泛之交。
“是李先生啊,侬好,可是有了陈子锟的消息?”鉴冰转念一想,眼睛又亮了。
李耀廷摘下礼帽,很优雅的鞠躬:“鉴冰小姐您好,大锟子暂时还没有消息,那什么,我来看看,您这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么?”
“哦,这样啊,上来喝杯咖啡吧。”鉴冰客气道。
李耀廷喝咖啡的时候拘谨而客气,在鉴冰转身的时候,用眼角瞄见他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嘴角不禁浮起一丝讥讽的微笑。
男人,都一个样。
“李先生今年有二十岁吧?”鉴冰翘着兰花指,用小银勺子搅着咖啡,慢悠悠的问道。
李耀廷下意识的摸摸自己一丝不苟向后梳的头发,答道:“二十好几了。”
鉴冰吃吃的笑了:“怪哉,陈子锟才二十岁,你是他兄弟,反而比他还大。”
李耀廷闹了个大红脸,一仰脖喝光了咖啡,起身告辞,慌乱中差点碰翻了茶几,又引得鉴冰笑个不停,柔软的腰肢不停晃动着,银铃般的笑声充斥着耳朵。
“鉴冰小姐,我走了。”李耀廷匆匆下楼,心中翻腾不已,这次前来拜访,可花了他不少心思和胆量,刚才在门口足足盘桓了一个小时,抽了一盒子香烟才壮着胆子敲门的,可想好的台词一句都没发挥出来,没办法,一见到鉴冰他就晕。
能见一面,也知足了,李耀廷来到门口,刚打开门就看到几条大汉,他退了一步,问道:“你们找谁?”
“找鉴冰!”来的正是斧头帮的老疤和阿贵,他们推开李耀廷登堂入室,往沙发上一坐道:“躲到这里就以为阿拉斧头帮找不到侬了么?”
鉴冰站在楼梯上冷笑:“那又怎样,就算小桃的死和阿拉有关系,也轮不到斧头帮来说话。”
阿贵跳起来道:“哪能轮不到,阿拉是小桃的未婚夫。”
老疤道:“鉴冰小姐,阿拉斧头帮也不是不讲道理,侬家底子那么厚,随便拿点抚恤金出来不就完了。”
鉴冰抱着膀子:“说个数出来。”
老疤伸出五只手指:“五千大洋一条人命,不过分吧。”
鉴冰笑了:“侬说的轻巧,如今的行市,五千块能买十条命了。”
阿贵一拍桌子:“侬个臭婊-子,勿要给脸不要脸,惹恼了阿拉,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说着从后腰拽出一柄锋利的斧头,刷的一声砍在红木桌子上。
鉴冰吓了一跳。
“兄弟,动刀动枪的伤和气,看我面子,宽限宽限吧。”一直没说话的李耀廷上前劝道。
阿贵眼皮一翻:“侬是干撒子的?凭什么给侬面子。”
李耀廷笑笑:“我是彼得堡俱乐部的李耀廷,来,抽支烟。”
说着拿出三炮台的烟卷来递上,可老疤和阿贵都不给他面子,什么彼得堡俱乐部的瘪三,也敢在斧头帮面前硬充大瓣蒜。
李耀廷讪讪的收回香烟,忽然一把拽起桌上的斧头。
老疤和阿贵向后撤了一步,捏紧了拳头。
楼梯上的鉴冰张了张嘴,还是没出声。
李耀廷笑笑:“两位大哥,欺负女人不算本事,哥们今儿就给你们开开眼,让你们看看北京爷们的胆色!”
说着将左手按在桌子上,猛然举起了斧头,毫不犹豫的劈下!
一声尖叫,鉴冰捂住了眼睛。
鲜血飞溅,一根手指被斩下,李耀廷脸色煞白,嘴角却依然挂着笑。
“哥们,见笑了,今天就给我李耀廷这个面子,行不行?”这话是一个字一个字迸出来的。
老疤和阿贵对视一眼,心中巨震,混社会最怕的就是这种不要命的角色,对自己都这么狠,何况对别人,今天要是再逼下去,恐怕是要出人命的,当然死的是谁就不好说了。
“行,阿拉今天给侬面子,宽限几天。”两人灰溜溜的走了。
鉴冰匆忙从楼上奔下扶住摇摇欲坠的李耀廷,招呼佣人:“快拿纱布和药棉来。”
李耀廷惨笑一声,推开鉴冰,艰难的弯腰捡起手指揣进兜里,推开了大门,转身道:“我说过的,我能帮得上忙。”
鉴冰无语。
李耀廷走出这栋石库门房子,手上钻心的疼,但胸中却有一股豪气直冲云霄。
在上海滩想出人头地,就要狠!狠!狠!
国士无双 第七章 狠人小李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斧头帮的帮主老疤在十六铺码头附近的一个赌档推了几圈牌九之后,叼着烟卷晃荡出来,在弄堂后面的臭水沟旁解开裤子开始放水。
一条黑影悄悄走了过来,老疤嘴里哼着苏州评弹的段子,摇头晃脑,胯下水龙喷射,不亦乐乎,完全没注意到危险已经临近。
黑影举起斧头,毫不犹豫的劈了下去,利斧夹着风声落下,老疤到底是混迹江湖多年的滚刀肉,下意识的脑袋一偏,可脑袋躲过去了,身子躲不过,斧头正劈在他肩膀上,深深嵌进了骨头里。
老疤中了一斧,肾上腺素急速上升,竟然觉不到疼痛,反而反手从肩膀上拽出斧头反劈过去,黑影早有防备,闪身躲过,老疤怒吼一声扑将过去,死死掐住他的脖子,两人扭打在一起,翻了几个跟头之后,肩头上血流如注的老疤终于倒地不支。
黑影捡起斧头,将老疤的手掌按在地上,一支支手指挨个剁了下来,鲜血捡了他一脸,但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做完这一切,他将老疤的尸体掀进了臭水沟,这才扬长而去。
二十分钟后,彼得堡弹子房更衣室,李耀廷对着镜子往脸上贴橡皮膏,衬衣领子上全是血,同事走进来问道:“领班,怎么了,和人打架了?”
“没事,跌了一跤,谢谢关心。”李耀廷呲牙一笑,彬彬有礼的答道,拿起毛巾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仔细擦着额头上的血点,他小拇指的地方,戴了一个黑色赛璐珞的笔套。
打扮停当之后,李耀廷站到了弹子房门口,左顾右盼,从烟盒里弹出一支三炮台到嘴里,掏出火机点燃,深吸一口从鼻孔里喷出烟来。
他看到墙角处蹲着的四个头戴旧毡帽的瘪三,微微点了下头,为首一个瘪三,将帽檐压一压,将头扭到了一旁。
彼得罗夫老板拖着肥胖的身躯从俱乐部出来,到马路对面的弹子房视察生意,上海的冬天一点都不冷,尤其对一个俄国人来说,他刚喝了一瓶伏特加,粗壮的脖子上往外渗着汗珠,很舒服。
大街上车水马龙,和往常一样充满喧嚣,彼得罗夫走到弹子房门口的时候,忽然一群小瘪三冲了过来,天知道他们瘦小的身躯怎么蕴含这么大的力量,竟然将体重二百磅的彼得罗夫撞翻在地。
彼得罗夫用俄语骂了一句,他感到有只手伸进自己怀里去掏皮夹子和金表,这些可恶的小赤佬胆大包天,竟然当街抢劫,如果年轻二十年,彼得罗夫可以轻松的将他们制服,可惜他老了。
“住手!” 一声怒吼响起,然后彼得罗夫就觉得身上一轻,挣扎着撑起身子一看,弹子房领班李耀廷和这帮窃贼扭打在一起,远处响起警笛声,瘪三们扭头便跑,李耀廷刚要追赶,却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彼得罗夫爬过去一看,李耀廷背上深深一道血口子。
“李!”彼得罗夫急切的喊道,李耀廷是弹子房新来的伙计,诙谐机灵,有着北方人的忠厚,还会说几句英语,很得自己赏识,短短几个月内就升做了领班,若不是出于对中国人天生的蔑视,彼得罗夫甚至想把弹子房交给他打理呢,现在看来,中国人里也是有男子汉的。
……
湖南衡阳,北洋陆军第三师大营,南方的冬天虽然没有鹅毛大雪,但是湿冷无比,营门口的哨兵冻得两腮通红,依然坚守岗位。
一队学生逶迤而来,声称要向吴大帅请愿,哨兵不敢怠慢,急报中军,过了一会儿,但见一老军独自匆匆赶来,向众学生拱手致意:“吴某来晚了,各位里面请。”
学生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个四十多岁的老兵就是传说中的常胜将军吴佩孚,但看他从容的气度和哨兵恭敬的态度,分明就是吴大帅。
“大帅,救救湖南,救救我们吧。”领头的学生冷不丁的喊道。
其余的男女学生也紧跟着喊“大帅,救救三千万湘人。”
“这是怎么回事?慢慢说。”吴佩孚急忙询问。
为首学生从怀里掏出一份请愿书来高高举在头顶道:“吴大帅,这是我们湖南学界给您的请愿书,请您主持正义,驱逐张敬尧。”
吴佩孚紧锁双眉道:“张督军是北京政府任命的督军,我吴佩孚不过是一个师长,你们找错人了,要驱逐张敬尧,得去北京找大总统。”
学生道:“北京政府被安福国会把持,世人皆知,张敬尧仰段祺瑞之鼻息,同是国贼,张贼在湖南,横征暴敛,解散学校,人民倾家荡产,忍气吞声,唯有衡阳吴大帅辖地,百姓安居乐业,太平兴旺,我们不要张敬尧,我们要吴大帅!”
后面学生一起振臂高呼:“吴大帅,吴大帅!”
吴佩孚嘴唇上的小胡子慢慢翘了起来。
那学生又道:“呜呼,有不可不克日兴师之势,何况湘省人民望大帅之拯救者,若大旱之望云霓乎。”
说着,竟然高举双手跪了下去,大哭不已。
学生们也跟着跪了下去,莫不痛哭流涕。
吴佩孚扶起这个,那个跪下,根本忙不过来,第三师的大兵们慢慢围拢过来,听着学生们对张督军的控诉,不禁也流下了热泪。
“湖南人真遭罪了。”王德贵感慨道,抬起袖子擦擦眼角,他和陈子锟正好经过营门,看到了这一幕。
陈子锟凝视着吴佩孚的一举一动,忽然说道:“师长似乎挺受用的。”
王德贵道:“那可不,大学生是什么人,那个个都是文曲星下凡啊,都给咱师长跪下了,能不受用?”
陈子锟没说话,心中却在盘算,五四这么一闹,段祺瑞和徐树铮的安福政府被架到火上烤,为万民所指,此乃天时,地处南北交战前线,随时可以得到南方各军的襄助,此乃地利,民心所向,连大学生们都来求他北上,如此说来,天时地利人和,吴佩孚占全了,看来一场恶战就在不远了。
那边吴佩孚闻言安抚学生,许诺尽快给予答复,学生们不依,说是得不到答复就不走,没想到这一招难不倒吴大帅,吴佩孚当即让副官处招待他们住下,好菜饭款待着。
回到司令部,吴佩孚击掌大笑:“大事成矣。”
一个穿长衫戴眼镜的中年人道:“恭喜将军,挥军北伐指日可待。”
吴佩孚道:“再等等,此番北进,不死不休,没有万全的把握,我是不会拿三万将士的性命当儿戏的。”
中年人点头道:“开拔北进,广西陆荣廷,云南唐继尧都要松一口气,可以适当的向他们索要一些开拔费,湖南谭延闿、赵恒惕也要表示一下才行,这样以来,起码能筹集六十万军饷,有这笔钱,解决张敬尧不成问题。”
吴佩孚笑道:“打张敬尧,用不着第三师出马,只要我一撤,湘军就够姓张的头疼的。”
中年人道:“将军英明,那现在应该如何处之?”
吴佩孚道:“再发通电!”
……
单调的日子过的特别快,转眼间三个月的约定早就到了,可陈子锟依然音讯全无,鉴冰担心自己搬家导致陈子锟回来找不到地方,亦或者来信无法收到,隔三差五就回原来做生意的地方询问。
烟花界向来是新人换旧人,鉴冰金盆洗手之后,立刻有新人顶替了她的位置,续租这座院子的是一个叫柳如烟的女校书,论起来和鉴冰都是一个妈妈带出来的姐妹。
“姐姐,我帮您留意着呢,如果有信件电报,立刻派人送过去。”柳如烟笑容满面。
“拜托妹妹了,我就不打扰妹妹做生意了。”鉴冰盈盈起身而去,柳如烟亲自送出大门,挥舞着手帕道:“姐姐常来玩啊。”
目送这辆奥兹莫比尔汽车远去,柳如烟脸上依然挂着笑,回到书寓,从抽屉里拿出两封信,一封是广州寄来的,一封是湖南衡阳寄来的。
“姐姐,我这就烧给你。”柳如烟翘着兰花指,将两封信凑到煤油灯上点燃了。
从四马路出来,鉴冰觉得心神不宁,鬼使神差来到了闸北精武会,找到馆主霍东阁询问陈子锟的下落。
“鉴冰女士,请跟我来。”霍东阁表情严肃,将鉴冰带到一间屋子,正中央摆着两副牌位,一副是精武会创始人霍元甲的,另一副上面赫然写着陈真的名字。
“五师弟他走了,他是为国家和民族牺牲的,我们不会忘记他。”霍东阁点燃一炷香,递给鉴冰。
鉴冰不接,扭头便走,冲出精武会上了汽车,手忙脚乱发动起来,盲目的在道路上乱开,任凭冬天的风透过车窗吹着流泪的脸。
直到晚上,失魂落魄的鉴冰才回到寓所,催债的人坐了满屋,虽然鉴冰已经金盆洗手,但是吃穿用度的规格都和以往一样,每月至少要三百块钱才能打发,坐吃山空就是金山银山也架不住,更何况她的积蓄全都打了水漂。
房东、米铺老板,珠宝铺掌柜、皮草店伙计都点头哈腰:“鉴冰小姐,您回来了,您看这账目是不是先结了?”
鉴冰将手上的钻戒摘下来往桌上一丢,又脱下翡翠手镯:“够不够?不够还有。”
“够,够。”债主们谄笑着退下了。
鉴冰独自垂泪,良久才长叹一口气,收拾头面,准备着明天回四马路,挂牌营业。
忽然佣人捧着一大束花来报告:“先生,门口有人放了这个。”
国士无双 第八章 黄鹤楼
一束鲜花,在寒冷的冬季可是价格不菲的奢侈品,鉴冰翻看了花束,却没找到卡片,她虽然冰雪聪明,但也猜不到是哪个爱慕者送的鲜花,但女人终归是喜欢花的,她拿出剪刀修饰了一下枝叶,将鲜花插到了花瓶里摆在了阳台。
楼下弄堂里,李耀廷正抽着烟徘徊着,忽然看到鉴冰的窗口摆了一瓶鲜花,不由得咧嘴笑了,丢下烟蒂整理一下西装,留恋的看了一眼,走了。
鉴冰还是回四马路重操旧业,花界一日千里,几个月没在风月场上出现,名气和身价就跌了不知道多少,虽然也经常有局票来邀,但鉴冰显然不在状态,不是走神就是发脾气,生意一落千丈。
没有生意就没有收入,养不起佣人,买不起钻石项链和最新款的裘皮大衣高跟鞋,没有这些装扮,有身份的客人就更不会叫局,没办法,鉴冰只好将自己的奥兹莫比尔小轿车低价卖掉,勉强又维持了一段时间,每天晚上,依然有鲜花送到门口,但到底是谁所送,鉴冰一直都不知晓。
书寓比长三、幺二堂子都要高级,就在于她们只做高端客人,收费也比较昂贵,来往都是社会名流,财阀大亨,出手阔绰一掷千金,佣人光吃小费就够了,鉴冰生意太差,佣人们连月钱都不能按时拿,更是满腹牢骚。
这天中午,好不容易有客人登门,进来一看,竟然是一直倾慕鉴冰的洋行小开丁公子,丁公子开门见山,拿出一张一万块的汇丰银行本票说:“鉴冰,只要你嫁给我,这张本票立刻就是你的。”
鉴冰不动声色,佣人们眼睛却都红了,青春饭吃不了几年,嫁入豪门是每个烟花女子的终极梦想,天上竟然掉下这么一大块馅饼,看来老天对鉴冰不薄啊。
她们这些俗人,哪里知道鉴冰的心思,丁公子生的一副豆芽菜的体格,戴副眼镜斯斯文文,其实不过是中学毕业,年纪轻轻就是个大烟鬼,整日花天酒地吃喝嫖赌,嫁给这样的人,只怕不是守寡就是做弃妇。
鉴冰不动声色的将银行本票推了回去:“谢谢侬,阿拉自家有生意。”
丁公子恼羞成怒,脖子上青筋都乍现了:“鉴冰,侬生意还能做得下去么,再这样下去早晚沦落到幺二堂子里让千人骑,万人压!”
鉴冰一点也不恼,慢悠悠的点燃水烟袋,一口吹灭了火折子,轻飘飘的说:“就算沦落到咸肉庄让卖苦力的睡,又和丁公子有啥子关系?”
丁公子气的乱跳:“我看你能撑到几时,谁不知道你生意不行了,一个礼拜都没进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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