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骁骑校
他一直以为,今生的幸福就在这里,但昨天在姚公馆的一席谈,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严重伤害了他,这个古板的博士决定用生命来捍卫自己的幸福,虽然他是高度近视,虽然他手无缚鸡之力,但他依然发起了决斗的邀请函。
忽然房门被敲响,听差送来一个大信封,西园尾雄接过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厚厚一叠报纸,上面还有红笔做了标注。
西园尾雄不算中国通,但是阅读汉字绝无障碍,他铺开报纸一张张的看下去,越看心越凉。
报纸上刊登的是当年姚依蕾被绑架后来又被毫发无损的救出的案子,紧接着就是姚小姐和人力车夫的桃色新闻,透过这些泛黄的报纸上一篇篇花边新闻,西园尾雄看到的是浪漫而伟大的爱情,与之相比,自己所谓的爱情充满了自私和猥琐。
后面还有一些陈子锟在直皖大战中屡建奇功以及出洋留学的相关报道,西园尾雄已经没有心思看了。
他满腔的斗志,一瞬间化为乌有。
……
决斗的地点设在陶然亭附近,这里僻静敞亮,正是当初陈子锟和于占魁比武的老地方,由于事先保密,所以到场的人不多,只有决斗双方的朋友和一个新闻记者。
陈子锟早早来到了决斗地点,他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过惯了的人,对此根本不当一回事,事先并未做任何准备,他的决斗助手是王庚,令外带了一个跟班王栋梁和一个外科医生,当然,医生是给对手预备的。
姚依蕾没来,她很难面对这种场面,她不出现,对决斗双方来说或许都是个好消息。
新闻记者是陈子锟的老熟人了,《京报》记者阮铭川,这家伙向来对社会热点抓的极准,消息也格外灵通。他见了陈子锟之后,第一句话就是:“陈先生,您还欠我一件西装上衣呢。”
陈子锟哈哈大笑:“我今天若是大难不死,身上这件曼哈顿定做的西装就还给你。”
阮铭川挤挤眼睛笑道:“您尽可以放心,西园尾雄今天败局已定。”
陈子锟有些纳闷,怎么阮记者如此确定自己必胜,不过他没来得及细想,因为西园尾雄已经到了。
这位情敌站在陈子锟面前的时候不免自惭形秽,陈子锟身高足有一米八五,而他只有一米六出头,身材也有些偏胖,形象上失分也就罢了,气势上更是弱了许多,陈子锟神采飞扬,胜券在握,西园桑面如死灰,动作僵直缓慢,谁都能看出来,此战他必败无疑。
西园尾雄也带了一个助手,是个年轻的日本人,双方人员到齐,王庚当众宣读了决斗中的注意事项后,决斗宣告开始。
陈子锟的决斗武器是一把银色的花口撸子,这还是张学良送给他的配枪,至今只在靶场上发射过,还没开过荤见过血。
双方相距二十步站定,陈子锟气定神闲的抽着烟,神色轻松无比,而西园尾雄握枪的手已经汗津津的,额上的汗珠也不停地滚落,面对面的枪杀,对任何神经正常的人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挑战。
王庚举起一块白手帕,猛然挥下,决斗开始了!
陈子锟不慌不忙,极有绅士风度的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先开枪。
西园尾雄一咬牙,颤抖着举起了南部手枪,脑门上蒸腾的雾气让近视眼镜变得无比模糊,汗水渗进眼睛,辛辣无比,他艰难的眨眨眼,对着远处那个模糊的影子扣动了扳机。
“砰”一声枪响,西园先开枪了。
国士无双 第六十九章 名满京华
南部手枪的枪口喷出一团火焰,子弹呼啸而出,然后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陈子锟纹丝不动,连烟灰都没掉。
枪声刺激了西园尾雄的神经,他发疯一般朝着远处那个人影疯狂的开枪,一声枪响,两声枪响,接连六发子弹打出去,陈子锟依然毫发无伤,手枪发出啪嗒啪嗒的空扣扳机的声音,西园尾雄没子弹了。
陈子锟这才丢了烟蒂,举起了手枪,二十步的距离内,他能把子弹打进同等规格的弹壳里,击中西园尾雄简直太容易不过了,所有人的心在这一刻都悬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西园尾雄脑浆四溅的样子。
“砰砰砰”三声枪响几乎连成一片,然后在场的人就看到西园尾雄的礼帽飞了起来,在天空中打着旋落在草地上,青烟袅袅,上面赫然六个弹孔。
这枪法太精湛了,如果陈子锟想置西园尾雄为死地的话,他有三条命都逃不掉。
西园尾雄只觉得头顶一阵发麻,子弹掠过脑袋的感觉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尝到的,一瞬间他仿佛感受到了死神的召唤,裤裆一下就湿了,好在今天穿的是吸水性能良好的黑色呢子西裤,一时看不出尿了。
西园的助手,那个年轻日本人也吓呆了,两股战战不敢说话。
王庚走到陈子锟身边,低声道:“你没事吧?”
陈子锟擦拭着手枪,面不改色道:“这种宅男,给他枪也是白搭。”
王庚道:“你太胆大了,子弹不长眼,万一打中了怎么办?”
陈子锟笑了,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和胳膊:“这儿,还有这儿,都被日本造鸡腿撸子打中过,屁事没有,他真能打中我的脑袋,那是他的造化,我也没啥说的。”
王庚一身冷汗,拿出手帕擦汗道:“下次这种事情,千万不要再叫我。”
“好了,我们走。”陈子锟带着自己这帮人正要离去,忽听身后一身喊,猛然回身,只见西园尾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涕泪横流道:“陈桑,拜托你照顾姚小姐!我的,大大的感谢你!”说着竟然趴在地上磕头。
陈子锟笑笑:“你这不废话么,我媳妇我能不照顾好么。”
一团闪光,阮铭川用照相机忠实的记录下这一幕。
一行人登车离去,汽车上,陈子锟脱下西装递给阮铭川:“给你。”
阮铭川却推辞道:“旧衣服我才不要。”
“那你要什么?”陈子锟道。
“我要你的独家采访权。”阮铭川笑的有些狡黠。
“那不行,我亏大了。”陈子锟脑袋晃得像个拨浪鼓。
阮铭川一咬牙:“给钱总行吧,你说个数。”
“七千!”
“咝……你杀了我吧。”
……
第二天,报纸上就刊登出陈子锟和西园尾雄决斗的照片和详细报道了,阮铭川一支生花妙笔将陈子锟吹的如同天神下凡一般,顺带着将当年力克于占魁,扬威北京武林,深入虎穴解救姚依蕾,生俘曲同丰,直捣长辛店的这些牛逼轰轰的剩饭拿出来再炒作一番,当天的《京报》就脱销了,加印五万份依然供不应求。
一时间这位陆军部的小军官成为京城各界人士茶余饭后的谈资,从上流社会到贩夫走卒,谁要是不知道陈子锟的名字,都不好意思和人家打招呼。
阮铭川替陈子锟做了个连载专栏,以保证每天都有猛料爆出,京报的生意好的不得了,销量猛增,报社一帮人整天乐得合不拢嘴,总编每天都在阮铭川写字台后面转来转去,时不时拍拍他的肩膀,勉励两句,当然货真价实的玩意也少不了,阮铭川被提升为首席记者兼编辑主任,月薪翻番,陈子锟也得到了丰厚的采访费,虽然没有七千那么夸张,但也能应付一时了。
……
姚公馆,一份京报摊在茶几上,姚启桢两口气长吁短叹,本以为女儿年龄大了,懂事了,没想到比以前还不消停,居然闹出决斗的事情,幸亏没死人,要不然姚家的脸就丢尽了。
佣人进来禀告,说是西园先生来访,姚启桢打起精神道:“快请。”
西园尾雄走进客厅,神色有些黯然,坐下之后一言不发。
姚太太勉强的笑道:“尾雄,蕾蕾不在家。”
“姚太太,我不是来找姚小姐的,我是来向你们提出解除婚约的,我决斗失败了,没有资格再爱姚小姐,先前送的聘礼,就当作礼物送给她吧,我真诚的祝愿她幸福,就这样。”说着西园尾雄深深的一鞠躬,站起来就走。
姚启桢心里松了一口气,嘴上却客气着:“这怎么能行,西园龟三先生那边我可不好交代哦。”
西园尾雄扭头道:“您放心,伯父那边我会做出说明,毕竟是我提出解除婚约的,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抱歉。”说完又是一鞠躬,这才离去。
姚启桢两口子直叹气:“尾雄这孩子这不错,不能当女婿可惜了。”
姚太太拿起报纸瞄了两眼,道:“其实陈子锟这孩子也算上进,当初不过是个拉洋车的苦力,如今已经是留学生身份,陆军部的军官了,而且还是吴佩孚的嫡系,将来肯定大有作为,蕾蕾跟了他,未必吃亏。”
姚启桢无奈道:“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这就是命啊,不过陈子锟处理此事的手段还算得体,万一他把尾雄杀了,咱们就真的没法下台了。”
……
西单石虎胡同七号,新月社,曾语儿拿着一份京报兴冲冲的跑进来,眉飞色舞道:“看,又有连载了!”
“是么,快给我看看。”王孟瑜抢过报纸来看,又有其他人围过来道:“念来听听。”
王孟瑜绘声绘色的读了起来,一帮人在下面聚精会神的听着,谁也不曾留意,林徽因悄悄走出了屋子。
……
铁狮子胡同,陆军部次长办公室,金永炎面前摆着一份京报,第三版上陈子锟的名字让他极不舒服,再一次阅读了报纸,猛然甩在桌上,到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大喊道:“来人。”
“有!”勤务兵推门进来。
“把总务厅长给我请来。”金次长道。
不大工夫,总务厅长来到了金次长的办公室,一番寒暄后,金永炎拿起报纸道:“这上面居然有人在为陈子锟的军衔太低打抱不平,说陆军部都是一帮尸位素餐的家伙,只会埋没人才,简直荒谬!”
“是啊,实在荒谬,陈子锟的中尉军衔是经过认真铨叙的,断不会有错。”总务厅长附和道。
金永炎道:“这个陈子锟,哼,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去和日本人决斗,搞到满城风雨,我们陆军部的脸面都被他丢光了,我准备将他革职查办,你看如何?”
“这个……”总务厅长面露难色,虽说陈子锟只是一个小小的中尉,但他这个中尉比一般的中校还牛逼,暂且不说人家在洛阳的后台,仅凭报界的朋友,就能借着这事儿把陆军部骂到狗血淋头,到头来倒霉的还不是自己。
“次长,没有合适的理由开革他啊。”总务厅长无奈道。
“难道你不会找么?”金永炎有些不满,“查查他的考勤,有没有迟到早退,还有他平时的表现,总能找出毛病来。”
总务厅长道:“这个……真没有,陈子锟循规蹈矩,从未出过岔子,再说了,他就一庶务科的小中尉,管着一个茶炉房,想出岔子也难啊。”
“对啊。”金永炎恍然大悟,因为自己的授意,陈子锟只当了一个小小的三等科员,管着茶炉房,职责实在微末,想给他加罪名都难。
“先这样吧,我就不信找不出他的把柄。”金永炎道,一缕夕阳照射进来,他肩膀上的三颗将星闪着妖异的光芒。
……
洛阳,直鲁豫巡阅副使署,曾文正公的画像下,吴佩孚正在阅读陈子锟的信,看着看着,他刻板的脸上竟然有一丝笑意浮现。
白坚武凑过来道:“玉帅,这小子有没有抱怨什么?”
吴佩孚道:“金永炎给他小鞋穿的事情丝毫未提,只是说了一些日常生活的事情,子锟要成亲了,对方是前交通次长姚启桢的千金,为了这桩婚事,他居然和人决斗,还生生接了对方六枪才还击,这小子,真当自己是六丁六甲五方揭谛护身啊。”
白坚武沉吟道:“姚启桢是亲日派,这桩婚事恐怕不是很合适。”
吴佩孚冷哼一声道:“那又如何,曹锟还和张作霖是儿女亲家呢,该打还是得打。”
白坚武道:“玉帅高见,对了,我那个本家侄子来信说,陈子锟现在管理茶房,干的还算不错,兢兢业业的没丢大帅的人。”
吴佩孚道:“金永炎欺人太甚,我们第三师出来的人,就是管茶房的么!老子封的上校,他给降成中尉,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仗着黎大总统撑腰,他真当自己能管着全国陆军了,欺负到老子头上,我让他陆军次长也当不成。”
白坚武道:“大帅息怒,金永炎鼠辈也,咱们就拿他当个熬鹰的工具吧,等鹰熬出来,他的次长位子就算到头了。”
吴佩孚点点头:“这样由着他闹也不是办法,我给三爷写封信,适当的时候该管的也得管。”
国士无双 第七十章 拜师大典
陈子锟的新家位于西长安街上的东文昌胡同,和臭名昭著的安福俱乐部一墙之隔,这是一位前清贝勒爷的府邸,外面看起来自恢弘气势,里面却设计精巧,匠心独具,最主要的是地势太好了,出了街门一拐,就是西长安街,街对面就是总统府新华宫。
一万大洋能买下这么好的大宅门,任谁都说捡了大便宜,不过陈子锟筹措这剩下的七千块钱可费了大力气了,阮铭川那边给了他五百大洋的采访费,车厂这边出了一千块,剩下的五千五,都是陆军部的同事兼西点校友王庚借给他的。
贝勒爷的后代也是穷疯了,这些年把祖上留下来的积业败的一干二净,金银首饰珠宝玉器古玩字画早十年就卖完了,紫檀木家具官窑瓷器也都典当了,剩下的只有一个略显破败、杂草丛生的空宅子,这也是为什么只卖一万块钱的原因之一,总之陈子锟盘下这座宅子之后还不能立刻搬进去,得好好拾掇一番才行。
买家具,雇佣人、都需要钱,需要大把的时间,陈子锟整天上班忙不过来,这些杂务就交给姚依蕾来办,姚大小姐可不是只会花钱的主儿,操持起内务来可是一把好手,指挥工人打扫庭院,修葺房屋,添置家当,里里外外一条龙,根本不用陈子锟分心。
这段时间,姚依蕾住在六国饭店,摆明了和家里一刀两断,姚启桢夫妇奈何不了她,只好默许此事,不过心头总有一根刺梗着,不愿意承认这门亲事。
半个月很快过去,已经是四月底的时候,梁启超那边打来电话,让陈子锟去家里拜师。
陈子锟打扮一新,长袍大褂一丝不苟,坐着王栋梁的洋车来到粱宅,一进胡同就发觉有些不对劲,虽说梁启超府上总是宾朋满座,但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热闹啊,胡同里停满了汽车和马车,太阳地里还有十几辆等活儿的洋车。
进了府门,喜气洋洋的气氛扑面而来,西装革履的梁思成早就等在门口,见陈子锟进来,便热情的拉着他的手直接进了后宅,院子里站满了衣冠楚楚的客人,尽是些熟面孔。
熊希龄,汪大燮、林长民,这几位政界名人都是和陈子锟相熟的老前辈,今日能来参加他的拜师仪式,倒也不算太过惊喜,陈子锟一一和他们见礼,梁思成在旁边陪着,向他介绍另外一些贵宾。
“这位是北京大学的辜鸿铭教授,胡适之教授。”梁思成道。
陈子锟急忙上前大礼参拜,辜鸿铭撅着山羊胡子笑呵呵道:“如今拜了新师父,可不要忘了老师父啊。”
“辜老,学生怎么敢忘记您呢。”陈子锟笑呵呵道,又向胡适鞠躬道:“胡教授好。”
胡适笑容满面,客套了两句,他和陈子锟的关系不算很熟,今天到场主要是给梁启超面子。
梁启超是清华国学研究院的导师,清华方面自然也有重磅人士到场,校长曹云祥一身西装,彬彬有礼的和陈子锟握手,当他知道陈子锟曾在上约翰就读之后,神采飞扬道:“原来还是校友。”
还有一位长衫瓜皮帽先生,一副厚厚的眼镜宛如酒瓶底,看起来就像是乡下教书匠,梁思成介绍道:“这位是王国维先生。”
陈子锟肃然起敬:“可是写出《人间词话》的观堂先生。”
王国维似乎不太喜欢这种热闹场面,淡淡道:“正是老朽。”
忽然门口一阵喧哗,众人齐刷刷回头,只见一帮人簇拥着一位长者进来,正是前北大校长蔡元培,后面跟着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笑容显得颇为冷峻。
听说蔡元培驾到,正在屋里应酬客人的梁启超急忙出来相迎,一番寒暄后陈子锟才知道,后面那人是前北大教授黄侃,说起来也算自己的半个老师了。
蔡元培和黄侃都是刚下火车,风尘仆仆就赶过来了,可见梁启超的面子之大,陈子锟深深感触到,梁启超对自己的殷切厚望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想。
院子里还有很多年轻的面孔,梁思成一一向陈子锟进行了介绍,有些是已经认识的,比如梁思成的几个弟弟,未婚妻林徽因以及她的两个表姐,还有梁启超的其他学生,比如王庚和徐志摩,还有清华的学生吴文藻、梁实秋等。
众多政界学界达人汇聚一堂,自然少不了新闻界的朋友,京城各大报社的记者都被邀请来了,其中阮铭川的身影更是活跃无比,不时帮陈子锟和名流们拍一张合影,院子里镁粉燃烧的火光此起彼伏。
吉时已到,拜师仪式开始,地点就在粱宅的正堂里,中堂悬挂着至圣先师孔夫子的画像,条案上摆着香炉,梁启超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陈子锟奉茶磕头,有板有眼,宾客们在一旁观礼,记者们的闪光灯更是闪个不停。
院子里的僻静处,一男一女相对而立,男的无比哀伤道:“徽因,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惟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女的道:“徐兄,难道你不明白,我们之间唯有友情,没有爱情,因为我俩太一致了,没有互补性,我和你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也不可能相交的。”
忽然远处有人喊道:“徽因,快来啊。”
“对不起志摩,我走了,思成在叫我。”林徽因低头走开。
诗人悲伤逆流成河,踟躇着去了。
拜师仪式完成后,众人正在畅谈,忽然见粱宅家人急匆匆奔进来报称:“大事不好!”
梁启超镇定自若道:“何事喧哗?”
家人上气不接下气:“兵,有一队兵马奔着咱们家来了!”
在场的一些政界名流们交换一下目光,熊希龄站出来道:“任公无需多虑,我倒要看看,是谁的兵弁如此胆大包天。”
他和汪大燮都是当过一任内阁总理的,林长民当过段祺瑞内阁的司法总长,其他人等也都是上流社会的翘楚人物,别说是几个丘八了,就是曹锟吴佩孚本人来了,也得乖乖的喊一声先生。
梁启超自然是丝毫不惧,他惊讶的是,自己在军界既无朋友又无仇家,这些当兵的究竟为何而来。
正说着,那队兵已经进来了,为首是一个少校军官,笔挺的呢子制服,马靴锃亮,见了众人就是啪的一个立正,道:“列位大人,小的奉直鲁豫巡阅使曹老帅之命,前来恭贺梁老先生收徒,这是花篮,这是贺礼。”
说罢一摆手,八个大兵搬过来一个巨大的花篮,北京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这个花篮全部用鲜花扎成,花团锦簇,甚是漂亮。
贺礼是一个薄薄的红色信封,里面大概装着银行支票之类的,少校副官毕恭毕敬的双手献上来,后退两步,又是一个敬礼:“梁老先生,小的任务完成,告退。”
不速之客来的快,走的也快,只是为今天的拜师大典增添了一段花絮而已,不过在有心人眼里,这个花篮送的可不简单。
……
次日,姚公馆,桌面上摊着今天的报纸,京报,新闻报、晨报都刊登了梁启超收徒的消息,尤其京报的报道尤其细致而精彩,到场嘉宾的名单都罗列出来,令人目不暇接,瞠目结舌。
“乖乖,你那毛脚女婿好大的面子哦。”姚太太夸张的嚷道。
姚启桢抽着烟斗,不屑道:“那是人家给梁启超面子好不好?”
姚太太指着报纸上的照片道:“这个花篮好吓人,有一人多高,这是谁送的啊。”
姚启桢瞥了一眼,照片虽然模糊的一塌糊涂,但花篮后面站着的大兵却是一目了然,旁边的一行小字更是做了注解:直鲁豫巡阅使曹锟上将之贺礼。
“咝……”姚启桢倒吸一口凉气,什么熊希龄汪大燮蔡元培胡适之辜鸿铭之类的人物虽然名震天下,但还不致于让当过一任交通部次长的姚先生吃惊,因为这些人物都已经过气,或者是学界的泰斗,和自己的业务范围不搭边,但曹锟可就不一样了,那是直系的首领,北洋政府的太上皇,别管是大总统还是内阁总理,都得听他的招呼。
姚启桢是政界混过的人,自然晓得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曹锟不会那么给梁启超面子,他送花篮的原因,八成是因为吴佩孚的关系而给陈子锟的面子,看来自己这个女婿,绝非等闲之辈啊。
“听说蕾蕾在东文昌胡同买了个旧宅子,整天带着一帮佣人打扫,早上还到鬼市去淘旧货呢,咱家小囡可没过过这样的苦日子啊,我说,咱们是不是也……”
“不行,绝不许给她一毛钱!”姚启桢皱眉道,一甩手上楼去了。
姚太太见丈夫如此坚决,便也不敢再提此事。
二楼书房,姚启桢拿起电话如此这般的安排了一番,末了还交代道:“千万不要出纰漏。”
……
东文昌胡同陈宅,姚家的汽车夫阿福向姚依蕾禀告说:“小姐,我过来的时候看见有家人挂牌卖家具,好像都是上好的紫檀货色。”
姚依蕾一听,眼睛都亮了,当即让阿福带自己前去观看,果然是一户人家正在卖家具,全套的紫檀木家具,四件柜、灯挂椅、大香案、架子床、香妃榻、条案、方桌、八仙桌,开价竟然只要一千大洋。
“我买了!”姚依蕾当机立断,包下这些家具,虽然此时她兜里连十块钱都拿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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