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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牛角弓
石决明心头微暖,“谢谢大嫂,我记住了。”
不过短短几句话,却当真让石决明有了一种“长嫂如母”的感觉。石决明忽然间有些明白了,高门大户家的千金受人追捧不是没有原因的。眼前的元大嫂就给他一种旧时的当家主母的感觉。
童童不好意思的在一边说:“决明叔叔,你还记得我吗?”
石决明笑了起来,“记得。你的脚好了?”
“好了,”童童走了两步给他看,“上次是我不好,听见我爸妈说起你,就想着去认识认识你,没想到……演砸了。”
石决明对童童印象倒是很不错,虽然他撞了自己一下,但他的表现很有礼貌,石决明对他的印象还是很好的。
“走吧,都进去。”元赫伸手做了一个撵鸭子的动作,“大热天的,进去说话。”
宁璐冲着石决明笑笑,挽着元大嫂走在前面。
元赫看着石决明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压低了声音问他,“还紧张吗?”
石决明偷瞟一眼走在前面的元大嫂,悄悄点头,“站在大嫂面前,就有一种必须挺胸抬头的感觉。”
元赫笑着说:“大嫂很护着家里人的。”
石决明点头,这一点他也看出来了。
元赫感慨地捏了捏他的手,“咱们俩总算是过了明路了。以后大哥他们喊吃饭,不能再推三阻四的不去了。”
“我知道。”石决明不觉失笑,心里却也有些感概。要是按照两个人的身份条件来说,一心一意想要求个名分的人怎么也不该是元赫,然而奇怪的是,反而是元赫时时揪着心,总怕他会一去不回头。
石决明心想,或者是自己表现的太光棍了吧?所以给了元赫一种“不乐意了爷就走了,反正爷也是个穷鬼,没什么行李辎重,抬脚就能走”的感觉。
石决明凑过去在他的脸颊上飞快地吻了一下,“是我做的不够好,以后我会改的。”
元赫本来想说“已经很好了”,转念一想,说话做事都要以鼓励为主,这样才不会让他生出自满的感觉来。
“反正我会一直对你好的。”元赫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至于你么……你可不能忘记自己说过的话。”
石决明看着他,笑着点头。





围猎 第94章 用心(一)
关郁听见开门的声音,才恍然间意识到自己刚才睡着了。
他身上还穿着西装,进了门没来得及洗澡换衣服,就歪在书房的椅子里迷糊了过去。这样睡自然是不舒服的。关郁晃了晃脖子,觉得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嘎巴嘎巴的发出尖叫,简直僵硬的不行。
到底是不年轻了。关郁在心里暗暗叹着气,才连着熬了两夜就受不了了。跟年轻那会儿是不能比了,那时候连着几夜不睡觉也没事儿,白天随便找个地方眯一会儿就能缓过来,依然是活蹦乱跳的傻小子一个。
想到年轻,关郁忽然又想起了自己刚才做的梦。梦里一片明媚的阳光,绿色的草地宛如厚软的毛毯从他的脚下一直铺展到了视线的尽头。而那个颀长的身影就慵懒地躺在不远处的草坡上,舒展着四肢睡得正香,脸上还盖着一本《管理学》的练习册。
五月的阳光温暖如水,微风拂过远处的树林沙沙作响。眼前的画面美好而静谧,让人看了,忍不住从心底里泛起柔软甜蜜的感觉。
有那么一个瞬间,关郁真的以为自己在经历了冗长的一场噩梦之后,终于在他十九岁的某一天清醒了过来。他心里万分庆幸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他只是梦见了眼前的人遭遇了不幸,梦见自己孤苦伶仃一个人在岁月里挣扎……这庆幸是如此强烈,强烈到看见草地上贺知远的身影时,他几乎要激动地哭出来,心里也疯了似的念着谢天谢地。
谢天谢地一切都只是他的梦……谢天谢地,原来这个人真的还活着……
原来……
原来不过是他这痴人在自己的梦里又做了一个梦。
关郁揉了一把脸,指尖触碰到眼角的一点湿意,忽然间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
十年了。他想,贺知远都已经死了十年了,他为什么还要活着呢?一个人颠沛流离的,活得那么辛苦。像暗夜里一只迷茫的飞虫,总想着找点儿亮光去扑一扑,却总是在夜色里绕着圈子,怎么都飞不出去。
太累了。
脚步声朝着书房走了过来,在门口停顿了一下。
关郁知道这是贺思远回来了,懒得抬头,便依然窝在椅子里似醒非醒的出神。这贺思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添了个毛病,但凡关郁比他早回家,他总要跑到书房门口来敲敲门,看见他确实在家了,才能消消停停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关郁被他闹得心烦不已,索性把书房的门虚掩着,好叫他能透过门缝看见自己在家,别再乱敲门敲得人心烦。时间久了,竟然也成了习惯。
这套房子是贺韬夫妇送给他们俩的婚房。关郁一直觉得这房子的结构很有意思,也很适合他们俩的情况,一看就是费了不少心思才选中的:繁华地段的复式公寓,一楼是公用的厨房、餐厅、客厅,二楼的面积被一条走廊平分开来,走廊两边各有一间卧室一间书房。他和贺思远一人占着一半儿,谁也不碍着谁。
关郁觉得自己跟贺家结亲的念头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贺知远已经不在了,贺家也只剩了个空壳子,就连贺知远原来住过的房间也空空荡荡的,不留一丝活人曾经存在过的气息。无论是贺家老宅子,还是如今这似是而非的婚房,他都摸不到一丝一毫属于那个人的影子。而他所做的一切,那个人也永远不会知道。
关郁如今是真的有了一种万事皆空的感觉。于是他心里也茫然了,不知道自己这一番煞费苦心的辛苦到底有什么意义。
书房的门被推开,贺思远探头进来看了看,微微皱眉,“怎么不开灯?”
关郁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天已经黑了。
“有客人来过?”贺思远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嗅到房间里有烟味儿,忍不住问道:“是谁来了?”
“是林空,他送我回来的。”关郁哑着嗓子说:“别开灯。”
贺思远迟疑了一下,在门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不舒服?”
楼下客厅里的灯光隔着一道楼梯,在二楼的走廊里映出一抹淡淡的晕光。贺思远看得出窗前那个模糊的人影,却看不清关郁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关郁的状态不对,就好像平时支撑着他昂首挺胸的那根筋骨被谁凭空抽走了一样。他坐在黑暗里,让贺思远有一种诡异的感觉,仿佛他整个人都散开了,或者说碎了。
贺思远莫名的有些不安,“是不舒服吗?”
关郁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知道我最近在忙什么吗?”
贺思远当然不知道,他刚刚升职设计师,哪有精力去琢磨“贺星”高层的动静。
“在对账。”关郁的声音波澜不兴,平静的像在说别人的事,“做各种交接。你家贺行远真是个人物。也不过短短三年……只怕贺知远在,也不一定有他的雷霆手段。”
关郁觉得这其实也正常。贺知远当年进入“贺星”时虽然也是十九岁,但他上面只有一个正值壮年的父亲,对他也是细心提携,耐心培养,他承受的期望虽重,他肩上压力却不大。贺行远如今的情况却是截然不同,他父亲已经撑不起家业了,大哥早早死了,二哥又是志不在此,偌大家业都把持在关郁这个合情却不合法的“二嫂”手里,董事会里还有一群等着分肉吃的饿狼,他不得不早早学会了心狠手辣那一套,否则别说保住家产,只怕一家人都要被人撵出去喝西北风。
与贺行远共事的这两年,关郁心里实在没有一天是痛快的。跟一个时时防着你会吞了他的人一起工作怎么可能会痛快?任何一个与他相悖的意见,都会被贺行远自动解读为针对他个人设下的一个圈套,这让关郁觉得身心俱疲。
还好贺行远够心急,也够手段,只用了短短三年就全面接手了“贺星”的管理层。至于他彻底接手之后“贺星”会走到哪一步,关郁是再不会管的了。他和贺韬交易的截止日期就是贺行远全面上位的这一天。
原本还以为会需要更长的时间呢。
还好终于结束了。关郁疲惫地想,他能为贺知远做的都已经做完了,是时候跟贺家做一个了断了。
贺思远还在反应他刚才说的那些话,愣了好半天才试探地说:“交接完了,你就不再管‘贺星’的事情了?”
关郁点点头。
贺思远傻乎乎地看着他,“那……我呢?”
关郁疲惫地笑了笑,“你还是贺二少,比原来更有出息的贺二少。”
贺思远心中陡然间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与……怒意。他觉得自己煞费苦心的让他跟石决明不再见面,让林空除了公事再没机会再来找他,种种的安排此刻看来都变成了一个笑话。这个人不在意他,自然也就不在意他的所作所为,他眼睛里根本就没有他。
贺思远冷笑了起来,“你等这一天等了这么久,真是辛苦你了。”
关郁仿佛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嘲讽,反而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是很辛苦。”
贺思远忍了忍,问道:“你走了,老三要是守不桩贺星’呢?”
关郁没有出声。
贺思远顿时明白他想说的是:再与他无关。
贺思远不甘心地问他,“那你弟弟呢?你就这么甩手走了,就不怕‘关氏’没有‘贺星’在背后支撑会毁在他手里?”
关郁似乎笑了一下,“我借着‘贺星’的势捧了他三年,他要是还自己站不起来,我也没办法了,他总不能一辈子都让我抱着他走。再说他只是我的异母弟弟,他的父母也未必做到我这个地步。”
贺思远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可他还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他心目中只是一个无关轻重的存在,说放下,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就能转身离开。
贺思远有些心浮气躁,“不行。我不同意。”
关郁没有接他的话。
贺思远又耐着性子说:“关郁,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么没良心。话说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对你的好你就一点儿看不见?”
“我对你不好吗?”关郁反问他,“你所有的衣服都是谁在帮你整理分类?该洗的、该送去洗衣店的,都是经了谁的手?你的车子是谁安排人去保养?家里的佣工是谁在调度?甚至你的一日三餐,你自己费过心思吗?”
贺思远有种挨了一闷棍的感觉。他以前住在老宅的时候,家里有他母亲料理,又有一帮佣工忙里忙外,他从来不需要为这些事情操心。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关郁问的这些事他自己甚至从来没有意识到。
贺思远顿时有些愧疚。
“你享受着我的服务,却从来没有道过一声谢。”关郁神色淡淡地看着他,“我知道,你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所以别人对你的照顾在你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就好像春天过了夏天就会来那么自然。但是你别忘了,我也不是天生就该伺候你、照顾你的。贺思远,就算我和你们贺家之间只是一场交易,我为贺家、为你做的都已经够多的了。所以别拿讨债的语气跟我说话。”
贺思远说不出话来,觉得胸口闷闷的疼了起来。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一层,但这不是他安心享受别人伺候的理由。贺思远有些疑心关郁是存心给他下套,但是这样想,他又觉得自己太没良心了,竟然把人想的这样阴暗。
“我会尽快收拾好我的东西,然后搬出去。”关郁说:“到时候我让助理跟你助理约个合适的时间,回英国把离婚的手续办了。”
贺思远大惊失色,“你……不管我了?!我怎么跟爸妈说?”
“我不管你,贺老夫妇只会觉得欣慰。”关郁提醒他,“我觉得搬进这房子的第一天,你就应该明白这一点。”如果愿意儿子两口子和睦过日子,又怎么会特意安排好两间分开的卧室和书房?
贺思远不是没有察觉,他只是没有费心去想过这里的深意——当初是他们要跟关家结亲,自己不同意的时候还费了很多心思让他们联络感情。贺思远这种简单的性子又怎么会想出那么多的弯弯绕?
“可是……”
“就这样吧。”关郁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也有些不忍。贺思远虽然一开始留给他的印象不好,但后来他也改变不少,也再没闹出过什么花边新闻来,对他也算用心……但是再用心也不能改变他们的婚姻本质上就是一桩交易的事实。
而且,关郁对贺思远的用心其实并不怎么相信,因为贺思远闹过的所有的绯闻都是和女人的。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贺思远只是贪恋一种安稳平静的家庭生活,并不是真正对他这个男人有了感情。
两个人都不说话,书房里的气氛沉默了下来。
贺思远只觉得胸腔里涨得发痛,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发脾气吓到关郁,可是内心深处还是慢慢腾起一团越燃越烈的怒火。
“我再问一个问题,你当初为什么会同意跟贺家结亲?”贺思远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一些,“我想听真正的理由。”
关郁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为了贺知远。”




围猎 第95章 用心(二)
贺思远赶到那家新开张的酒吧时,林空已经先一步到了,正坐在角落里捧着酒杯默默发呆。
贺思远顺着他的视线瞟了一眼不远处的舞台上正低着头弹琴的小男生,一脸坏笑地问他,“哟,动了凡心了?”
林空眉眼不动的嗯了一声,“来了?”
贺思远把外衣扔在一边的空椅子上,招手叫来侍应生给自己要了杯酒,转头又问林空,“不是说要加班开会?怎么又出来喝酒?”
林空收回视线,脸上露出一种百无聊赖的神色,“是开会,不过通知我不用参加。”
贺思远愣了一下,暗想难道他家贺小三如今这么刁,连林空这样的前辈都要开掉了?
林空看着他惊讶的表情反而笑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也算三朝元老了,再不主动给别人让位,该有人着急了。”
贺思远问他,“我爸知道这事儿不?”
“不清楚。”林空摇了摇头,“不过我走的时候肯定会去拜访他。若不是贺老提携,也没有这几年风风光光的林部长。”
贺思远听他这么说,就知道林空是打定了主意要离开“贺星”了。贺行远上台一年多的时间,已经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之前的老人也打发走了不少。贺思远原以为林空是贺韬的老部下,贺行远会看在老爹的面子上对他网开一面,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贺小三能不能行啊,”贺思远提心吊胆地问林空,“我怎么觉得他走的太猛了一点儿?”
“你想多了,”林空笑了笑说:“就看‘贺星’养着那么一群不干活光捣乱的蛀虫,若是没有个手段厉害的上台,你以为‘贺星’还能撑几年?”
贺思远默然不语,他总觉得贺行远还是个孩子呢。
林空又说:“或许他能力不如关郁,但关郁毕竟不姓贺,能力再强也难以服众。”
贺思远不想跟他谈关郁,便转移了话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林空想了想说:“先给自己放个假吧,这么多年都没休过假了。”
贺思远嘲笑他,“真颓废。”
林空斜了他一眼,脸上带着明晃晃的嘲笑,“比颓废,谁比得过你贺二少?”
贺思远顿时闭嘴了。
刚离婚的时候,贺思远着实消沉了一段时间,每天除了上班就是把自己关在家里,谁也不见,整个人也瘦得脱了相。到了这一步,贺韬夫妇也看出不对劲来了,思来想去,贺韬就找了自己最信任的老部下来劝劝贺思远。
林空其实也挺无奈,贺韬的面子他不能不给,但他毒舌惯了,最拿手的事儿是骂人,哪里会劝人呢。于是就跑到贺思远跟前陪着他一起愣神,再后来就拖着贺思远到外面去,找个安静舒服的地方继续愣神。
贺思远一直是把林空当成情敌来看待的,没想到真正的情敌另有其人。于是,对林空的厌恶也就消散了大半儿。时间长了,两个人就开始能说说话了。再后来,就变成了隔三差五能聚到一起聊聊天的熟人。
所以说,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很奇妙。要换了以前,贺思远是怎么都不会相信他会有朝一日跟林空成为朋友,而且还是可以一起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喝喝酒聊聊天的朋友。
“他走了,”贺思远叹了口气,“你也要走了……”
林空自然知道他说的“他”是谁,看了他一眼,神色微微带了些关切,“既然放不下,为什么不去找他?”
贺思远苦笑了一下,“找到了说什么?”
林空浅浅抿了一口酒,眼里浮起一丝颓然的神色,“这个我也没法教你了。谈情说爱的事情,我也不懂。”
贺思远心里生出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他和林空之间一直刻意避免谈到关郁,谈到感情的问题,仿佛两个人心知肚明那是一个彼此都忌讳的禁区。但今天,林空却主动的谈到了感情两个字。
“你喜欢他,”贺思远肯定地说:“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空的眼神恍惚了一下。
“不能说吗?”
“没什么不能说,”林空闭了闭眼,似乎是有些艰难地说:“从他喜欢贺知远的时候。”
贺思远的心脏尖锐地疼痛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认识我哥?!”
林空缓缓点头。
贺思远脑子里像挤进来一团飞虫,嗡嗡嗡的叫个不停,“你……从来没说过……”
“是你从来没问过。”林空知道今天喝的酒已经超过了他给自己定下来的安全的界限,但是或许是“贺星”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他整个人都有种彻底放松下来的茫然的感觉,竟然也不想控制自己了。
“那……关郁知道吗?”
林空迟疑了片刻,“大概。”
“大概是什么意思?”
林空把杯子里的酒一口饮尽,豁出去了似的朝着贺思远的方向微微俯身,“因为我的脸和原来不一样,我也不清楚他是不是猜到我就是……就是原来的林一鸣。”
贺思远已经听糊涂了,只觉得林一鸣这个名字说不出的熟悉,仿佛在哪里听到过。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间想起来了:林一鸣,商学院的高材生,贺知远的同窗好友,后来随着贺知远一起进入“贺星”,成为他的助理。
贺思远觉得林空又丢出来一个炸|弹,将他的理智瞬间轰成了渣。
“林一鸣……你是……”贺思远的嘴唇都抖了起来,“你不是……”
林空苍白的脸色在灯光下看去莫名的有一种玉石似的质感,只是看着,就觉得那一层半透明的表皮冰凉的没有一丝人气,“是,我早就该死了,可是偏偏没死……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却死了……”
贺思远的耳畔轰鸣,胸腹之间有一种喝多了酒想吐又吐不出来的难受。
贺知远意外去世的时候他已经不小了,家里人也没想着要瞒他。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但是,因为没有亲眼目睹这一场灾祸,他始终难以相信这是真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甚至觉得贺知远只是暂时离开他们去了某个地方,总有一天会回来,会笑微微地出现在他面前,就像以往他每一次出差那样。
然而也因着贺知远的消失,他终于还是明白了什么叫做生离死别。
林空说了些什么,他一个字都听不见。直到酒吧的侍应生走过来给两个人续了酒,贺思远才如梦初醒似的想到了一件困惑他许久的事,“出事的时候你在车上?”
林空摇了摇头,眼底满是压抑的痛楚,“他安排我去见另一位客户,所以我当时自己也开了一辆车……我是亲眼看着他的车从山崖上飞出去的。”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其实记得不太清楚了,他抖着手打电话找救援,然后顺着陡峭的山崖往下爬,徒劳的想要做点儿什么……再后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等他彻底清醒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
贺思远木木的看着他,“刹车出了意外?”
“警方的调查结果是刹车老化。”林空的眼睛转动了一下,终于露出了一丝活气,“我不相信那是意外。知远的车一直在定期做保养,不可能会老化到出现这种意外的程度。”
贺思远与他对视片刻,嘴角挑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于是你就换了一张脸,借着我父亲的手进了‘贺星’?你是想替我大哥守护家业?还是想要卧薪尝胆的揪出害了他的人?”
林空沉默了很长时间,眼神微微有些闪躲。
贺思远却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这么多年,你查到了什么?”
林空避重就轻地说道:“我查到的东西都已经交给了你父亲。”
贺思远追问,“什么时候给他的?”
“一年前。”
“是在关郁走后?”贺思远心里微微一动,“你是故意选这个时间?”
林空不闪不避的与他对视,“是。”
贺思远顾不上去想这个人果然对关郁怀着异样的心思,脑子里已经开始飞快的思索这一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董事会似乎有过一次大变动,贺源,也就是他爸的堂弟,因为贪污公款数目过大,贺韬直接报警了,暂时还没有判下来。贺思远隐隐听说贺源自己在外面弄了个公司,然后从“贺星”挪用了不少公款过去;还有就是贺归远,他二叔家的儿子,自父母意外去世之后一直住在他家的那位堂兄弟,半年前被贺韬打发到中东地区去考察什么化工项目,结果在那里出了车祸,脊柱都撞碎了不说,还瞎了一只眼。现在还留在当地休养,据说这辈子都别想再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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