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哭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姜永育
杜芬芳没有说话,不过她使劲点了点头。
李亚萍走后,杜芬芳想了几天,终于鼓起勇气向父母说了进城打工的事。
“什么?你想丢下我们不管?”杜老头怒气冲冲地说,“我劝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哪会不管你们?我进城后挣了钱,每个月都会给你们寄钱回来。”杜芬芳说,“我不想一辈子待在农村里。”
“农村有什么不好?我和你妈已经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这里空气好,水质好,吃的东西也干净……”
但这一次,杜芬芳不再像过去那样温顺,杜老头的话还没说完,她便重重摔上门走了出去。天后,杜芬芳收拾起自己的换洗衣服,提着一个行李包走出了家门,母亲把她送到村口,再三嘱咐:“出门在外要小心,伤风感冒的时候,要好好照顾自己。”
“妈,我知道了,你回去吧。”看着一头银发的母亲,杜芬芳心乱如麻,她之所以一直没有进城打工,其实心里最放不下的便是母亲。母亲辛苦劳作了一辈子,自己走后,田地里的活便要全落到她身上了。
“芳芳,要记得给家里打电话。”母亲站在村口,挥着手大声说。
“妈,我挣了钱,一定把你接到城里去享福。”杜芬芳望着母亲的身影痛哭失声,她擦干眼泪,再次看了看生她养她的小山村,然后匆匆下山走了……
杜老头和老伴讲完杜芬芳进城的经过,又情不自禁地伤感起来。此时,一些得到消息的邻居也纷纷赶到杜家,劝慰起老两口来。
“杜芬芳离婚多长时间了?”老毕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问道。
“算起来有两年时间了。”杜老头狠狠拍了一下自己枯瘦的脑袋说,“都是我害了她啊,她小时候我一心想培养她上大学,后来梦想破灭后,又想给她找个好丈夫过日子,谁知那小子是个败家子,不得已,我硬逼着他们离了婚……”
杜老头断断续续的述说,勾勒出杜芬芳不幸的人生境遇。
杜芬芳自小便跟着母亲一起生活。因为父亲杜成铭当时还在部队当兵,母亲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拉扯着她。她六岁那年,杜成铭从部队退伍回来,担任了村小学的代课教师,她也结束了辛酸但却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走进了牢笼一般的校园。
在部队干了七年、满怀提干期望却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杜成铭,把自己人生的所有梦想都寄托在了杜芬芳身上,他希望她以后出人头地,考上大学,光宗耀祖,成为全镇乃至全县的风云人物。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杜成铭便亲自教她,那段时光对杜芬芳来说,不亚于地狱般的岁月:一个字写错或是一道题答不出,她就要挨打、罚跪;每次考试成绩没有进入全班前三名,除了打骂之外,还要被饿一天……小学六年,她不知受了多少惩罚,挨了多少打骂,以至于一看到父亲身影,一听到他的声音,她都会胆战心惊,浑身颤抖。不过,越是打骂,她的成绩越不理想。读初中后,虽脱离了父亲的监管,但她的成绩仍没有起色。三年的初中生活很快结束了,她没有考上高中,只得回到家里,帮母亲干起了农活。
杜成铭这时已经失去了代课教师的资格,随着村小学撤并合校,教师大量被裁减,不肯向人低头求情的他黯然回到了家里,不过,从没干过农活的他仍然不肯向土地低头,他整天闲在家里,除了编织竹具挣点零花钱外,什么农活都不干。眼看着女儿出落得越来越水灵漂亮,杜成铭的心里又燃起了一个新的希望。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一批又一批的媒人上门提亲,杜成铭都拒绝了。他的理由是要找一个能撑起家、有一技之长的女婿。杜芬芳二十一岁那年夏天,远山有一户姓曹的人家来提亲,曹家是当地有名的富裕户,住的是大瓦房,家里养着五头牛、几十只羊,更重要的是,曹家的小儿子曹正明这几年出外找副业,学了一手泥水活,四邻八舍修房造屋,都要请曹正明去掌舵。
了解清楚曹家的实力后,杜成铭很快便同意了这门亲事,尽管杜芬芳并不愿意。事实上,杜芬芳心里早就有人了,只是一直不敢向父亲说明。杜芬芳期待着那个人勇敢地走进杜家求婚,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年后,曹正明正式入赘杜家,当了杜家的上门女婿。曹正明之所以愿意放弃家里的一切,主要原因是他确实爱上了杜芬芳,自从一年前在乡镇集市上与杜芬芳邂逅,他便念念不忘那个秀雅、高挑的美丽女子,于是打听清楚后,赶紧回家托媒人提亲。此外,常年在外做事、见多识广的曹正明心里还有一个大胆的打算:以后挣了钱,全家都搬到城里去住。
曹正明入赘时带来了不少的家产,这让杜成铭在村人面前挺直了脊背,并为此津津乐道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他的炫耀不久便被现实击得粉碎——两年后曹正明外出做生意遭遇骗子,不但亏了本,还欠下了几万元的债务。消息传来,杜成铭当时便傻眼了,随后不顾杜芬芳怀孕逼其离婚。
由于悲伤和气恼过度,杜芬芳肚里的胎儿发育受到了严重影响。
杜芬芳被迫做了流产手术。周后,曹正明处理完生意上的事,从外地回到了家中,当他得知杜芬芳已经打掉了孩子,二话没说,转身又走出了家门,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中。
很快,这对结婚仅两年的夫妻便办理了离婚手续。曹正明什么都没要,离婚后他径直去了城里,再也没回过云朵村。
而杜芬芳离婚后情绪一直不好,她经常偷偷抹泪,有时待在自己的屋里长时间不出来,有时到田里干活,干着干着便发呆……
“我之所以同意她去城里打工,主要是看她离婚后情绪反常,怕她闹出病来,所以才没有坚持。”杜老头痛悔地说,“早知道是这种结果,当时说啥我也不会放她走。”
“都怪你,如果你不逼着他们离婚,她怎么可能一个人跑到城里去?你这个老不死的自私鬼!”杜老太婆有史以来,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骂起了丈夫。
杜老头默然无语,这个过去在家里说一不二的男人,破天荒地低下了脑袋。
“杜芬芳在家时,有没有和人发生过矛盾?”过了一会儿,老毕轻声问道。
“她性子好,人又和气,和四邻八舍的关系都很好,从没和哪个吵过架、拌过嘴。”杜老太婆哭着说,“平时在家时,她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可能和别人闹矛盾?”
“那她离婚后这一年时间里,村子里有没有人追求过她?”
“有两家来提过亲,不过我们都没有同意。”杜老太婆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站起身往外就走,不料因悲伤过度,差点摔了一跤。
“大妈,你要到哪里去?”小黎赶紧扶着她。
“我去找那个狗杂种,芳芳到城里打工,说起来他也脱不了干系。”杜老太婆看着一旁的杜老头,狠声说,“你还愣在那里干啥?走啊,一起找黄狗剩算账去!”
“黄狗剩是谁?”大刘问镇派出所所长老王。
“黄狗剩是邻村的一个老光棍,五十多岁的人了,讨不上媳妇,经常偷鸡摸狗,因为****妇女,来过我们派出所几次。”老王有些吃惊,“莫非他也骚扰过杜芬芳?”
“是呀,有一次芳芳去镇上赶集,回来有点晚了,半路上遇到那个狗杂种,他一路尾随到村口,趁天黑无人,一下抱住她。芳芳大声呼救,幸好当时附近地里还有两个人没收工,他们听到喊声从地里跑出来,那狗杂种才放手跑了。”杜老头说,“当时我听说后,提了把锄头要去找他拼命,芳芳和她妈死命把我拉住了。”
“你们认为杜芬芳到城里打工,也是为了躲避黄狗剩的纠缠?”大刘说,“自那次之后,黄狗剩还骚扰过她吗?”
“这倒没有,不过芳芳从那以后,变得更忧愁了。”杜老太婆咬着牙说,“如果不是那个狗杂种,芳芳也不会那么急着想到城里去了。”
“是呀,那个黄狗剩像只苍蝇一样,一天到晚到处乱转,只要是个女的,不管老的少的,他都要骚扰一番。”有个邻居说,“你们公安局最好把他关起来,否则这样下去,村子里的妇女都要遭殃。”
“那请周会计和大刘、老王去走一趟,如果情况调查属实,你们直接把黄狗剩控制起来。”老毕看了看时间说,“下午五点钟以前,大家还在这里会合吧。”
周德阳和大刘他们走后,老毕征得杜老头夫妇同意,走进了杜芬芳曾经的卧房。
杜家的房屋是老式的砖木结构瓦房,正中间是堂屋,以堂屋为界,分成左右两个主要起居室。杜芬芳的卧房位于堂屋的右侧。这是一间十多平方米的木板房,房中间一张双人床,床前一张书桌,屋角有一个镶着镜子的衣柜。整个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被子叠得有棱有角,桌椅一尘不染,空气中氤氲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显得很温馨。
书桌上,摆放着几本过期的《知音》杂志,一张七寸大小、镶着镜框的女主人照片映入老毕的眼帘。照片上的杜芬芳身着白色素花长裙,扎着马尾辫,眉眼清秀,身材窈窕,有一种城市女孩无法比拟的质朴和纯美。
可惜物是人非,房间的主人早已香销玉殒了!
书桌的抽屉里,整齐地码放着几十本书,里面有初中语文课本,也有一些关于爱情的小说,其中一本琼瑶的小说书边角已经起毛,书里文字用红笔勾描了多次,可以想象:多少个春花秋月之夜,女主人是如何与孤独为友、与寂寞为伴度过那些漫漫长夜的。个乡村女子的精神生活是何等的贫瘠和匮乏!看着眼前的一切,三个警察的内心都不禁有些感伤。
小黎把那本琼瑶小说抽出来,随意翻了翻,突然从书里掉出一张照片来。
这是一张杜芬芳和一个男人的合影。男人用右手搂着杜芬芳,左手拉着她的右手,两人亲热地靠在一起,露出不太自然的微笑。照片背面,有一行娟秀的小字:二oo九年于县城公园留影。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她的前夫曹正明吧?”老毕问跟进房来的杜老太婆。
“嗯。”杜老太婆一边抹泪,一边伤感地点了点头。
从房里出来,征得老两口同意,老毕他们索要了杜芬芳的单人照及她与曹正明的合影。随后,三人又在村里调查了一番,看看时间不早了,他们决定再到杜家与大刘他们会合。
“毕老,咱们今晚就在村里住宿吗?”小陈问道。
“看来只能住村里了。”老毕吸了口烟,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今天晚上,还有一个重要的人物要出场哩。”
“重要人物?他是谁?”小陈和小黎一愣,异口同声地问。
“沙哑男人!”老毕一字一顿地说。
神秘的哭声 第14章 沙哑男人(1)
“昨天,你去过县城吗?”老毕紧逼不放,让大刘他们有些惊讶。“没,没去过……”周德阳显得慌乱起来。“那这张车票是怎么回事?”老毕吐出一个烟圈,他像变戏法一般,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车票。看到车票,周德阳顿时面如死灰,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
黄狗剩住在云朵村五组,从杜成铭家到黄家不通公路,路上要翻过两座小山,步行需要一个小时左右。
村会计周德阳带着大刘和老王,三人走得气喘吁吁,累得腰酸腿疼。
“黄狗剩在村里无法无天,你们派出所处理了几次,他怎么还敢如此猖狂?”大刘挥汗如雨,不满地对老王说,“你们应该一次就把他弄疼,让他下次不敢再打女人的主意。”
“我们关也关过,教育也教育了,可他屡关屡犯,屡教不改,你说咋办?”老王说。
“他如果下次再犯,你就直接送到县局来吧,让我来收拾他!”大刘咬着牙说,“我就不信治不了村里这些****。”
“黄狗剩那点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直接把他送县公安局,那全镇不知道有多少个黄狗剩要交给你处理。”老王苦笑了一下说,“相比较而言,黄狗剩有贼心没有贼胆,还不是镇里的治安隐患重点对象哩。”
“难道你们云团镇还有胆子更大的家伙?”大刘有些惊讶,“我有一年没到你们镇来了,对下边的情况是两眼一抹黑,你给我仔细讲讲哩。”
老王说:“我上月才到云岭村处理了一起父子打架的事情,那父子俩像仇人似的,打得昏天黑地,儿子把父亲的手臂都打折了,还拿起菜刀,扬言要宰了父亲。父亲吓得四处躲藏,不敢回家。接到报案后,我专门到云岭村跑了一趟。我先找到那个六十多岁的老头,问了半天,他支支吾吾。我又找到他儿子调解,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开口就骂他父亲是老畜生,老不要脸。后来我终于弄清楚了,原来儿子进城打工去了几年,回来后发现自己的媳妇和父亲有染,追问之下,媳妇哭着告诉他,他不在家的一天晚上,公公偷偷摸摸爬到她的床上,她极力反抗,但最后还是被奸污了,从此以后,公公每隔十来天就要爬到她的床上去一次。儿子一听就火了,当即把老子痛打了一顿,并到厨房拿菜刀要砍要杀。像这样的案子,处理起来相当麻烦,而且父子之间结下仇怨,就好似埋了一颗炸弹,说不定哪天这颗炸弹就会爆炸,弄出人命关天的大案。”
“是呀,现在农村劳动力大量外出打工,农村确实存在很多问题。”周德阳深有感触地说,“我们村的一些组,现在谁家结个婚,或者死个老人,都请不到人帮忙。有些地方,小偷刚进村时还偷偷摸摸,后来干脆明火执仗动手抢劫。前几天,有一伙外地人佯装成装修工人,开着面包车到我们村来转悠,有些人家屋顶漏雨,请他们去帮助维修。这伙人进屋后,二话不说,立马控制住主人,翻箱倒柜,把屋里值钱的东西掳掠一空。等到地里干活的人赶到,他们早跑了。后来听说这伙人在别的地方落了马,我们心里才觉得安全了一些。”
“嗯,农村治安力量薄弱的问题,确实值得我们深思。”大刘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对老王说,“你们作为基层警力,既要最大限度地保障乡镇安全,又要顾及村组治安,也确实难为你们了。”
“是啊,基层警察的苦和累,别人是永远都体会不到的,不说别的,就看我们脸晒得像煤球,皮肤糙得像树皮,也就不难理解我们的辛苦了。”老王越说越激动。人紧走慢赶,终于在下午四点前到达了云朵村五组。黄狗剩住在一座摇摇欲坠的土坯房子里,门前有一口很大的水塘,门后却是一片坟地,显得阴森森的。
大刘他们找到黄狗剩家时,发现铁将军把门,黄狗剩家别说人影,连鬼都没有一个。
“这老家伙怕是很久没回家了,”老王指着门口的一张蜘蛛网说,“看这情形,他可能离开有几个月了。”
大刘隔着一扇破窗向里面看了看,只见灶屋里冷冷清清,架在锅灶上的铁锅都已经生了锈,锅里似乎还有几颗细长的老鼠屎。
“走吧,去问问周围的邻居,务必要弄清黄狗剩的去向,好给老毕一个交代。”大刘用手在鼻前扇了扇,似乎想赶走黄家屋里飘出来的霉气。
离黄狗剩家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三四户人家聚成的院子。宽敞的院里,几个老太太一边晒太阳,一边在抹玉米粒。
“我们已经好久没看到他了。”一个胖胖的老太太说,“他走了还清静,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安心。过去他在时,不管大人还是娃娃都提心吊胆。”
“是呀,那老不死的活着尽害人,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回来了。”另一个稍瘦的老太太既愤慨,又担忧,“现在村里很少有年轻女子了,我们担心他会对女娃娃下手。”
“你们知道他去了哪里吗?”老王问道。
“听说到城里打工去了。”瘦老太撇了撇嘴,“就他那副德行,到城里谁会雇他呀!”
“他大概走多久了?”
“可能有四个多月了吧。”瘦老太想了想,肯定地说,“对,就是去年的农历十月初十,他跑到我们院子里来,说是要去城里打工,从那以后就没见过他了。”
“他走了四个多月了?”大刘头脑里咯噔一下,他突然一拍巴掌,兴奋地说,“杜芬芳是四个月前被害的,凶手会不会就是他呢?”
傍晚,周德阳把几个警察带到了云朵村仅有的一家小饭店里。饭店老板曾经在县城开过餐馆,后来年龄大了,才回到老家开了这个小饭店。
“周会计,今天这顿饭就由我来请吧。”老毕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们村经济不宽裕,你就不要勉为其难了。”根烟工夫,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汤锅便端到了众人面前,切得薄如蝉翼的羊肉片还冒着缕缕热气哩。同时,老板端上了一盘爆炒羊杂,一盘野韭菜炒羊肝羊肾,一碟花生米,一碟萝卜干。
“菜已经很丰盛了,这里暂时没事了,你先去忙自己的吧。”老毕向老板点了点头。
“好嘞!”老板掩上包间的门,乐呵呵地出去了。
劳累了一天,大家都饿了,大口吃着美味的涮羊肉,每个人脸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周会计,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你为啥不去呢?”看看吃喝得差不多了,老毕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问道。
“我身体不太好,从小没干过重活,担心出去吃不消。”周德阳用纸巾擦了擦嘴,目光看着地面,“再说,村支书和村主任经常不在,村里的事也总得有人顶着吧。”
“你身体有什么问题?”
“我有气管炎,一累嗓子就发哑,而且心慌。”周德阳摇摇头说,“我怕到城里后找不到工作。”
“你身体不好,在家里干过农活吗?”
“我家里农活主要是父母在干,我有时也会帮帮忙,但更多时间是处理村里的事务。”
“那你经常进城吗,比如到县城或者市里?”
“偶尔也会去,主要是去买书。”周德阳似乎意识到什么,他的脸慢慢红了起来。
“昨天,你去过县城吗?”老毕紧逼不放,让大刘他们有些惊讶。
“没,没去过……”周德阳显得慌乱起来。
“那这张车票是怎么回事?”老毕吐出一个烟圈,他像变戏法一般,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车票。
看到车票,周德阳顿时面如死灰,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
“你是从哪里弄到的车票?”大刘和老王都觉得不可思议。
“很简单,它是我在杜家的厕所里捡到的。”老毕说,“在这之前,周德阳去过一次厕所,这张车票,应该是他在掏手纸的时候不经意带出来的,由于厕所光线暗淡,他没有发现地上的车票,结果被我捡到了。”
“这张车票能证明什么呢?”大刘说,“难道周德阳有问题?”
“按照这张车票标示的时间,周德阳从县城返回云团镇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左右,这与他打电话举报的时间相差无几。另外,按照我之前的分析,那个打电话举报者应该来自当地,而且与死者有一定的关系。”老毕吸了口烟,眯缝着眼睛说,“其实,观察一个人的外在表现,就可窥见他的部分内心世界,特别是在经历重大事情的时候,他的外在表现尤为明显。一般来说,当事者最有可能表现为两个极端:要么惊慌,要么沉稳。今天周德阳的表现属于后者,这与正常人的反应不太相符。”
“嗯,有道理。”大刘频频点头。
“还有,今天见到周德阳的第一眼,我便注意到了两个细节:第一,他的眼圈有点发红,排除生病的因素外,表明他较短时间内情绪有过波动,眼圈红很可能是因悲伤流泪所致;第二,他在说话时,总有一个用手摸喉管的下意识动作,这个动作如果不是习惯使然,便是表明他的喉咙近期不太舒服。联想到举报者声音沙哑的事实,我想周德阳打电话时嗓音沙哑有几种可能:一是假装沙哑,二是由于感冒等原因导致嗓子失真,三是由于强烈刺激导致声音沙哑。”
“原来周德阳就是那个沙哑男人!”大刘和老王恍然大悟。
“没错,我就是那个给你们打电话的人。”周德阳咳嗽一阵后,终于喘过气来。
“你为什么不用实名举报呢?”大刘说,“向警方提供破案信息是每个公民的义务,你用不着遮遮掩掩呀!”
“因为照片上的死者和她本人不是很像,我不太拿得准,担心弄错了,所以不敢用实名举报。”周德阳喘着说。
“不对,你和死者之间应该有一定的感情纠葛,而不是单纯的熟人关系。”老毕看着周德阳说,“今天你情绪控制得比较好,整体表现还算平稳,但在杜家时,有一些细节还是暴露了你的内心:当我问杜芬芳离婚后有没有人追求时,你一下红了脸,而且表情很不自然;在听到杜芬芳被黄狗剩骚扰时,你内心深处的仇恨也在脸上表露了出来。这些细节表明,你和杜芬芳之间应该有故事。还有,下午我和小陈、小黎在村里走访时,打听到你和杜芬芳是初中时的同学,她离婚后,有人看到你曾经去地里找过她。”
老毕讲完,包间里一片沉寂,只听见羊肉汤锅咕嘟咕嘟翻滚的声音。
周德阳脸色苍白,半晌,他终于下了很大决心说:“既然这样,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们,希望你们尽快抓到杀害她的凶手。”
是的,我和杜芬芳是初中时的同学。我从小是在镇上姑姑家长大的,小学六年也在镇中心小学度过。升上初中后,全镇七个村考上初中的新生都汇集到镇初中来。新学期开学那天,在众多的新同学中,一个穿水红色衣服的女生令我眼前一亮。她有着大大的眼睛,睫毛很长,嘴唇红艳艳的,笑起来十分甜美。那时我十四岁,正是朦朦胧胧多情怀春的时候,我对这个叫杜芬芳的漂亮女生一见钟情,产生了一种无法抑制的好感和爱慕。我热切希望老师在编排座位时,让我成为她的同桌。
大概是心诚则灵吧,一番紧张的期待后,我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当那个水红色的身影坐在我身边时,我感到脸热心跳,身体情不自禁地战栗起来。那时乡村的思想都十分保守,加上少男少女都处于敏感时期,男女同学之间的关系与冷战时期的苏联和美国差不多,谁要是斗胆打破男女界限,下课后的嘲讽准会塞满耳朵。因此,杜芬芳虽然和我同桌,但我们之间没说过几句话。每天上课,我眼睛的余光都会去捕捉她长长的睫毛,那些又黑又弯的睫毛随着主人眼睛的眨动,总是勾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度;她的脸庞光洁润滑,上面有一层粉红色的茸毛。很多时候,我看着那些弧线,那些细细的茸毛,思绪信马由缰,总是幻想自己是一个超世脱俗的大英雄,而她就是我梦寐以求、并对我忠贞不贰的佳人……有一次,大概是幻想得太投入了吧,我竟然没有听到老师的点名,正当老师准备向我们课桌走来时,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我一下,我马上醒悟过来,并准确回答了老师的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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