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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祸_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荔箫
他想,她在这里也很好。其实他醒来那日,便是说得出话的,闭口不言的这段时日,本就是因私心作祟,想留她多待一会儿。
可是留她再久,又有什么用……
疾风呼呼刮着,他记得行军时常在山间听到这样的风声;偶尔可闻护卫巡逻时踏出的脚步声,他也会想起领兵出征时千军万马齐行时如浪汹涌的声音。
打了胜仗便回家娶妻生子,这是军中士兵闲侃时常说及的话题……
那些意气风发、金戈铁马的日子,离得那样近,只在几个月前而已,却又走得那样快。
就像是一切都被一阵秋风刮走了,他睡过了一个金秋,再睁眼时,喜欢的姑娘与他闭眼前一样,可他已虚弱得提不起剑,更担不动那身甲胄。
“阿追……”他叹了一声,阖上眼,有许多话想告诉她,但她耳朵再次贴过来的时候,他却又说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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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前,嬴焕听完胡涤的耳语,略一点头:“知道了。”
胡涤便退了下去。嬴焕凝望于眼前朦胧的夜色,一颗心愈发觉得无处可依。
他原以为她是恨他入骨,目下方知,其实她眼里早已无他。
他一点点撕碎了她对他的期许,在她心里变得只剩阴狠无耻……她并不是嘴巴恶毒的人,那样说了,便是他在她眼里当真已很不堪了。
他本还在摸索尝试如何缓和目下的僵局,那几句话却忽地让他清醒过来,清醒之后紧随而来的,是心灰意冷。
雁逸偏在这时候醒了。她几乎一直守在那里,那样的寸步不离绝不仅是出于歉意。
他是感受过的。他被邪巫搅扰的那段时间,她也几是时时赖在他的帐子里,哪怕在他吐血时她会笑得没心没肺,那份心意也让他觉得如沐春风。
从她那里离开后,他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一点点想过二人间的全部过往。不似先前禁不住地时而想起往日,他刻意地、有意识地将每一件事都想过,他突然发现她的一颦一笑他全都记得,印象比现在都攻下了哪些地方还要深刻。
最后他想,他确是错得太多了吧。
“胡涤。”戚王仿似蓦地回过神,胡涤赶忙上前,听到他问,“你方才说这次战败……损了多少人?”
“两千二百五十四人。”胡涤躬身禀道,“另有一千七百余人被俘。”
戚王“哦”了一声:“狭濂失守?”
胡涤将身子躬得更低了:“是,濂郡与晔郡皆失守。”
戚王嗤地笑了一声。
她怎么就不知道呢,这样大的动作,不止是他能想到她,将领们也会疑到她。
又或者她知道,只是已不管不顾了?
他举目看向天边刚现了个浅淡影子的月牙:“传令下去,下月再战晔郡,收复失地。”
“……主上。”胡涤声音都打了颤,“这已是第十二次战败了,目下军心……”
“本王知道军心不振。”他神色淡淡地看向他,“本王亲征。”
“主……”胡涤面上血色尽失,戚王已不再理他,大步回到身后的殿中,将一袭夜色留在背后。
他知道她想要什么了,给她就是。
至少不会再给她留下一个贪生怕死的印象。





为祸_ 第81章 选择
寒风愈冷,昱京里的头一场雪终于落了下来。这场雪下得很大,停停歇歇地连下了几日,还在天上飘着时看着就已是一个个毛茸茸的白团儿了。白团儿覆住国府中的灰墙黑瓦,每一缕光秃秃的枯枝也都被一丝不苟地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绒毯。
外面的银装素裹美如画,被炭火烘得暖融融的房里好似也跟着添了几许温馨。一连几日,阿追在雁逸午睡时坐到廊下,支着小炉温酒赏雪,别有一番雅趣。
酒还是弦国的酒,品起来醇厚些,不似戚国的那样清冽。阿追喝着喝着,偶尔会想些事,待得回过神来又常常记不得想了什么。
她慵懒地捧着温热的陶杯,杯沿一下下磕着贝齿,正又思绪飞离,脖颈里忽地一凉!
阿追猛缩脖子,蹙眉要冲作怪的人发火,目光一定,噌地站了起来:“你怎的出来了!”
她伸手一握他的衣袖,果然一染了一层凉意,当即就要推他回去。雁逸反手握住她,笑意浅浅的:“这雪你看了几天了也不见腻,可见是极好的景致,我也想看看。”
她不退让地瞪着他说:“那你进屋开窗看……”
“这位女郎,您打算让我关在屋里一辈子?”雁逸的笑意深了几许,诚恳的语中透出戏谑,睃了她一眼,又道,“比医官还严,你当我是个泥人?”
“……”阿追蓦地红了脸,顷刻成了“做贼心虚”的模样。
其实在这场雪落下来之前,雁逸便已能下榻了,但一直只是在房里走一走,并不曾出过屋。起初是医官说他还虚着,直至前几天,医官在外间告诉她说:“上将军调养得不错,若想出去透透气也可。只是注意多穿些,切莫受凉便可。”
——但这不是下雪了吗?她折回去便告诉他:“医官说上将军调养得不错,但现下下着雪容易受凉,不妨再安心多歇些时日。待得雪停了、化完了,就可以出去透气了!”
彼时他躺在榻上,笑吟吟地打量了她半天才应了声“哦”,她就隐隐觉得不对,强把心虚和疑惑一起压下去,之后几日倒也一切正常。
现在这般一看,他那天果然是听见医官的话了!
阿追缓了缓,外强中干地又瞪向他:“我是看你穿得太少了!等着,我给你拿件斗篷来!”
她说罢便直接窜进了屋里,片刻便将他的斗篷抱了出来。厚厚的一件黑色长斗篷,毛茸茸的,她自觉地帮他穿,系好带子后定睛一看“扑哧”笑出来。
他恰伸手将她圈进怀里,听得笑声微怔:“笑什么?”
“……”阿追被他这突如起来的举动弄得也怔了,边挣边下意识地答话,“我我……我笑这斗篷形好,拢得真严实。从前我们祭祀月主时,巫师们也都穿这样的斗篷,全都遮得严严的……看上去特别故弄玄虚!”
雁逸仍将她按在怀里,挑眉垂眸:“你说我故弄玄虚?”
“……不不不!你弄什么玄虚?我就是突然想起那会儿了……”她说到这儿可算缓过神来,手在他胸口一推,“你干什么?”
雁逸:“嗯?”
阿追闷闷的声音里有了点自然而然的提防:“怎么突然、突然……”
突然搂搂抱抱的。
周围静了一阵子,阿追想从他怀里脱出来,又觉他身子还弱不敢跟他拧,只得由着这种安静又持续了会儿,听到他喟了一声、听到他的心跳快了一阵又平稳下去。
最后听到他说:“我知你心里有谁。有些话你若不说,我便绝不会主动说了让你为难。”而后将她拢住的怀抱紧了一紧,他的下颌抵在她的额上,“我就只抱你一会儿,不会太久。”
一时间,周遭安静得如同万物都凝固住了,只有片片白雪如旧在飘。
阿追急缓着气,心速仍是越来越快,耳边他的心跳倒再不见一丝一毫的紊乱,一声声沉而稳地撞进她心里,让她万千心绪齐转,又没有哪一缕可以说出来让他听。
世人概以为巫者们洞悉将来,必活得潇洒快意。巫者间传唱的歌谣则说“巫兮巫兮,万事不由己”,似乎直至此时此刻,阿追才真正体味到个中无奈。
看不到自己会否身患顽疾不可怕,不能卜自己是否何时丧命也不可怕。
唯这感情之事,不能提前得知,当真可怕极了。
避不开躲不过,就只好一步步循着命数去走,像是一杯陈酿递到面前,管你喜欢哪一味,一口下去,各中百味便都要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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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雁逸院中出来,阿追心里都还是乱的。自雁逸舍命帮她开始,他的心思她就或多或少明白些了。只是他醒来后绝口不提,她便道这一层可以永不戳破——世上许多事不就是这样?提了许会尴尬,不如闭口不提,绕开这一小簇荆棘不去看,该是至亲还是至亲、该是挚友还是挚友。
但现下……
现下其实也算不上戳破。雁逸那样说,心中想法大抵和她相同。只是经此一遭,她被拨乱的心弦实在难以平静下去了。
从前还可以自欺欺人地想他并无那般心思,或者现下已无那般心思,现在至少这是不行了。雁逸像是把一颗心放在她面前让她看,那颗心热腾腾地跳着,虽然他说她不看也可以,可是……
可是他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啊。她边觉得听了他的话可以安心,边又不免担忧自己当真这样“装瞎”下去,就等同于在那颗心上捅了一刀。
阿追一时不知该怎样做才是对的,心烦意乱地逛了许久。最终觉得还是先找些别的事,暂且将这难题放一放,待得冷静些再说不迟,就拐去了乌村众人的住处。
自雁逸醒来,她已有些时日没有去见过乌村的人了。上一次占卜还是卜到戚国在晔郡驻军的软肋那次,掐指算来也过了快一个月了。
其间莫婆婆着人来给她传过一次话,说又卜到了一些要紧事。阿追想左不过又是未来的军情战况,便没去一问究竟。
——看在雁逸平安醒来的份上,她也乐得让嬴焕松一口气。
阿追走进院门,院子里正打着哈欠看雪的巫师一怔,之后几是飞奔着去次进院喊莫婆婆。
阿追一愣,正自疑惑这是真有什么大事?可上回她没来问,也没见莫婆婆再找人来说啊?
迈过次进院门槛时莫婆婆正从屋里出来,雪天地面难免滑,阿追就加快了几步将她挡住,莫婆婆吁了口气,跟方才传话的那男巫师说:“去把阿茗她们都叫来。”
这是专指乌村里占卜水准强些的那几个,以一个叫阿茗的姑娘为首,有男有女,一共大约七八个。
其余人等都是各样邪术玩得灵些,占卜的结果时常……没法看。
不过多时一行人就来了,众人一同进了莫婆婆房里。落座也随意,几个年轻姑娘直接到莫婆婆榻上坐着,男子也是在旁边随意找席子来坐。
坐下后却霎时显得没这么“随意”了,众人相互看了半天,最终目光还是落到莫婆婆面上。
莫婆婆咳了一声:“好,还是我来说。”
她拄着拐杖站起身,到床榻那边伸手去翻褥子底下,翻来翻去翻了几页缣帛出来交给阿追。
阿追边翻看边听她道:“这是那几日卜出来的事……先是阿茗照例卜戚王的命数,三枚符,一个‘未’、一个‘不’、一个‘辛’。”
旁的巫师与阿追不同,占卜时不似她能直接看到画面,便都是摸了石头来解符文的意思。“未”、“不”、“辛”三个都是不怎么好的结果,“未”大多时候是说“有未知危险”,“不”是指“前路不明”,“辛”是“未来艰辛”。
她继续看下去,莫婆婆也在继续说:“阿茗怕自己卜得不准,次日让白玉帮她又卜了一次。”
阿追读着缣帛上的记录,白玉也是摸了三枚石头,一是“败”,一是“山”,一是“心”。
会有失败,和山有关。如若不看最后一枚,她几乎可以忽略这是在卜戚王的命数了,只觉是戚军要在他们没插手的情况下也战败一次。
最后一个居然是“心”。
这一枚大半时候的意思是说“心中所想慢慢实现”——戚军在山中战败,戚王却觉得心中所想慢慢实现了?
阿追看得锁了眉,莫婆婆缓了两息:“老身初时也想不明原委,不知戚军战败怎的会直接和戚王的命数有关。”
总不至于是戚国一举被灭,让他命丧黄泉。
“后来老身苦思冥想,有了些猜测……便也拿来卜了一次。”莫婆婆又递了一张缣帛给她。
图上画着五枚石头,排成了一个三角。这样的卜局里,最上一枚是现状,第二行的两枚是根据卜者设想的选择给予的答案。
阿追认真看着,最上那枚又是“辛”,放在这里是指戚王目下正觉艰辛。
她思量着点点头,问:“婆婆设的两个选择是什么?”
“左是戚王会罹患重病,死在山中,右是戚王会亲征。”
阿追愕然抬头。
她对着莫婆婆平静的面容看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看向手里的缣帛,左边是个“顺”,意指身体无恙。
右侧,是个在战局占卜中常会出现的符文。
一个嶙峋可怖的“死”字。




为祸_ 第82章 心念
阿追一时惊住。众人见她反应不对,互相递了几番眼色,莫婆婆道:“国巫?”
阿追略回了神,她又说:“卜了几次都是类似结果,戚王也确已带兵离开,应是无错。但国巫若怕有错,再卜一遍便是了。”
“不……”阿追却摇头,莫婆婆迟疑着又问:“那……国巫是想如何办?这消息我们卖是不卖?”
她耳闻莫婆婆的发问,心里的混乱却还未消。深吸口气,阿追将戚王已知先前的几番战败是她所致的事简练说了,直说得几人面面相觑。
戚王知是她所为还去亲征,听上去就像是明知有多凶险还上赶着去送死。
叫阿茗的那个姑娘眉头一皱:“他莫不是摸着国巫的心意,觉得国巫必不忍心要他的命,是以用自己的以身犯险赌国巫会收手?”
“应该不是。”阿追怔怔然,前后思了一遍,道,“他志在一统天下,哪个想一统天下的人会肯在志向达成之前先把自己的命豁出去?”
就算他当真觉得她会收手……可万一她不收手呢?阿追思来想去,只觉自己也说不准如若戚王在不知始末的前提下,为振奋军心去亲征,她究竟是会收手放他一马,还是会乐得看他死在沙场上。
不过这番假设目下没什么用了。现下搁在眼前的,是戚王明知始末还去亲征,她泰半的心思都在为此疑惑,与那假设里的心绪该是很不一样的。
她一时拿不了主意。
阿追秀眉紧蹙,良久后叹了一声:“待我回去想想,也卜一卜具体在何处开战,拿了主意,我即刻告诉你们。”
莫婆婆点点头,着人送她离开。回到自己房中,阿追端坐案前好生缓了几息,勉强定住心神,取了占卜石来卜。
她心里止不住地发怵,像有什么东西将她的心使劲往前推,推得直抵住前面的那片骨头,同时还有东西在从外往里压,两厢较劲成一股描述不清的难受,难受得嗓中不自觉地哽了好几声。
这一次翻过来的石头也难得一见的多。她闭着眼,只感每翻过一块来,又立刻觉得附近的另一块也是有预兆的。一连翻过了六七块,这种感觉才终于停住,阿追睁眼间心下有些想逃避,定睛静气,耳边骤掀一阵疾风,画面已至面前。
指点方位的石头是“北”,另还有“山”。阿追定睛看着画面中那城门上写的“晔郡”,依稀记得这一地原来归属褚国,在褚国很往北的地方,以群山为依托,再往北一些就是东荣。
戚国原本已将褚国尽数攻下,这一地是前阵子才失手的。她将消息透给了班国,想是被班国占了去。
蓝天白云下,戚军黑压压地行近了,大旗在疾风中染上沙场里特有的肃杀,她听到那料子被风刮出的呼呼声响……
而后画面一转,同样的地方,已是月朗星稀。
天幕下军营整齐,那方她并不陌生的主帐,阿追一眼就找到了。
转入主帐里,有几个武将在。人人都面容沉肃,也有一两个看上去似乎有些焦灼不安。
阿追静静凝视于这种死寂,好一会儿,见其中一人抱拳道:“主上恕臣直言。”
她下意识地垂下眼眸不去看案前端坐的那人,便只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轻轻一响:“说。”
那武将道:“先前的数次战败,皆因敌方提前知悉我军安排、提前设防所致。臣知主上想鼓舞军心士气,但若待得探子回禀,仍有设防在先,还请主上速返朝麓,切莫一意孤行以身犯险。”
阿追的心念被“以身犯险”四字触乱,不由自主地抬了眼,去看他的反应。
便是对他厌恶至极,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这张脸好看得很的。又诧异于月余不见,他竟明显消瘦了不少,面色也有些不自然的苍白,像是久病初愈。
他略笑了一声:“孙将军,你信命吗?”
方才禀话的那将领一愣,嬴焕又说:“本王现在信命了。这天下我能坐,是命;如死于此战,也是命。若命该绝,躲也无用,又何必为此活得畏首畏尾?”
语中的悲意可见一斑,那将领一滞,又蹙眉抱拳:“主上所言有理,但亦有些传言说……”
“亦有些传言说,是本王身边有细作,将军情透了出去。”他嗤笑了一声,“还有人说是国巫卜出后透出去的,是不是?”
满帐死寂无声,只那孙将军应说:“是。”
“前者本王查过,后者子虚乌有,本王查无可查。”嬴焕复笑了一声,站起身踱向他们,“众将既都在意,我们不妨详说此事——假若、假若本王此战当真把命丢了,你们是不是打算回去就要殷氏的命?”
众人皆颔首不言。
嬴焕睃视众人后点了点头:“好,本王再做假设——假设你们此举可以服众,假设殷氏当真不冤,假设数次战败和本王丧命都是她做的。”
他垂眸呼了口气:“那你们是不是忘了,她那占卜的本事是从何而来的?她是在奉谁的命办事?”
“弦……”孙将军到了口边的“公”字猛地噎住,恍悟间惊住,“主上您是说……”
戚王淡浮了点笑:“她从不是为弦公、也不是为本王办事,她所效忠的一直只有月主。众将要杀她,容易得很,可之后呢?”
他冷峻的目光缓缓划着:“见识过她的本事,你们谁敢赌神是不在的?若杀了她是逆天渎神,你们要赌上自己的命、乃至不惜让月主迁怒子民性命去杀她么?”
他轻一啧嘴,又道:“再说,若压根与她无关呢?让她枉死,焉知神不会让天下苍生殉葬?”
人不和天斗。
主帐里再无人应话,阿追心里五味杂陈,乍闻一声“报——”。
一士兵模样的人入帐跪地:“禀主上,派出去的密探皆已回营。”
戚王一点头:“如何?”
阿追悬着心侧耳静听,眼前却忽被迷雾覆住,灰蒙蒙浓厚的一片,像是阴雨天从天上席卷而过的乌云。
阿追心里一滞: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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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的天幕下,戚王与将领们一起出了主帐,将领们施礼告退,他便目送着他们离开,兀自望着天边明月滞了一会儿,疲惫喟叹。
她果然是希望如此的,只是在动作上,似乎稍稍迟了那么一点。
前几次战败,都是戚军到地方时,敌方已准备齐全,人数、装备、兵法俱是针对戚军而来,每一次都让戚军无法翻盘。
这一回敌军离此处尚有百余里,如若戚军再等几日,他们便会就位;而若现在开战,他们便会在开战几日后成为援兵投入进来。
结果想是不会有太大差别的……
嬴焕哑笑了一声,禁不住地在猜,这一回之所以会晚这几日,是因她有那么几天的时间在犹豫究竟要不要他的命,还是只因她在一心照顾雁逸,暂没顾上这边的事?
心绪往复几番,他最终觉得,大约是后者吧。
雁逸除却最初那时对她有过一些偏见、拿剑指过她一回之外,就再没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了。在他对她不好的时候,更是雁逸在舍命护她……
相比之下,他简直十恶不赦。
嬴焕兀自又笑了一声,回思了一遍自己方才糊弄将领们时说的话,边觉自己这样“努力”地去送死是疯了,边又阻不住自己继续这样做。
并没有什么太复杂的原因,他只是在听到她承认这些事是出自她之手的那一刹那间,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江山如画、权重望崇,都变得索然无味。
他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这明明都是让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几个月前他还在为追逐这些而用尽权谋之术,竟说觉得没意思,就觉得没意思了。
好像突然间不知道这些求来有什么用。
继而觉得把已得来的半壁江山放下不要,也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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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束王宫。
一封急信被信使交予宫中宦侍,宦侍不做半刻耽误地疾入宫中,将那由漆蜡封着的竹简呈至内廷。
苏洌扫了眼漆蜡上的印记,见是戚王的印,暗暗一惊,立刻打开。
读了两行,他的神色却变得古怪,看看信又看看那宦侍:“真是戚国来的?”
宦侍不明就里,只答说:“自是。”
苏洌深深地吸了口气,过了许久,那宦侍才听见他惊意犹存地又说了句:“……戚王疯了?”
弦国国府。
姜怀认出来者是戚王身边的胡涤,依言随着他“借一步说话”。
房门阖上,胡涤却未多言,只将一卷竹简交予姜怀。
姜怀迟疑着打开看,尚未读完便怔住,打量了胡涤半晌:“这信里所言……”
“郎君别问在下,在下没看过。”胡涤低眉顺眼。
少顷,听得姜怀抽了口冷气:“戚王殿下又中邪术了?”
几丈外一方景致优美的院里,雁逸克制着心惊读完手里的信,挥手让简临退下。
“怎么了?”阿追边问边将手里几枚洗净的冬枣捧给他,雁逸拿了一个送进嘴里,便信手将竹简在她面前展开。
他一壁等她读,一壁迟疑着问她:“你真想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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