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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祸_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荔箫
“……”雁逸浅怔,旋即道,“诺,那臣命军队扎营等候。”
“不必。”嬴焕静静缓了一息,笑意轻松,“正常行军便可,我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折返,六日内回来。”
“主上!”雁逸大惊,连呼吸都停了一瞬,才道,“大战在即,主上怎可冲动行事。如若劳累之下在途中出了什么事,戚国上下该当如何?再者主上也知仅凭雁迟一人之力做不了任何……”
“是,我仔细想了几天,我知道仅凭她一人之力做不了任何事。”他循循地吸了口气,望着浅淡的月色自嘲地笑着,“可我总在想,万一呢?”
他感受了一番理智是如何被近乎滑稽的忧虑击溃、最后终于让冲动占据了上峰的,没什么道理可言,心里再说一万句话来告诉自己根本不可能出事,也敌不过那句“万一呢”。
而“万一呢”,偏是再没有任何话可以反驳的。
是的,他怕极了。他费劲了周折,才将与阿追的关系缓和到目下的境地,不奢求能再进一步,可也无法想象她若突然遭遇不测该怎么办。
所以,万一呢?
万一当真有什么事,而他回去一趟便能避开呢?
雁逸无奈地摇头:“主上这是关心则乱……”
嬴焕未作置评,沉吟须臾后一哂:“其实你我征战天下,所图不就是登顶万人之上后,可令天下随己所欲?”
而若连这一时的潇洒都要前瞻后顾,得权得势又还有什么意思?
“军中暂交给你,六日内我必定赶回来。”他说着眸色还是一沉,又道,“如若有变数,你也先带兵攻打晔郡便是,此战总归必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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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连下了两日后,终于到了祭祀的正日子。两日的雨水冲刷将整个朝麓城都洗出一片阴凉,阿追晨起时揭开被子便打了个寒噤,眼下在主殿前等着祭礼开始,身上也被吹得凉飕飕的。
几个巫师都在趁着这个时候再做占卜,她无所事事地戳在这里显得十分不妥。想了想,阿追便也到廊下像模像样地坐下来,摆开了小石。
最易想到的自然是军队动向,她翻了几块后睁眼看看正行军的队伍,忽地就蹙了眉头。
怎的只见雁逸领兵,戚王呢?
她自己看了看,确实不见戚王的身影,便将石头重新拨乱再卜,卜戚王近来如何。
画面一腾却见戚王正纵马疾驰,身后不见大军,只有一些护卫随着,最多不过百人。
出什么事了?
阿追锁眉沉思着。
背后不远,一扇房门打开,房中的人正要出来,看见她的身影忽地一滞,思忖片刻终又退了回去,将房门关上。
悄无声息。





为祸_ 第99章 危机
阿追觉得奇怪,便又换了几个角度多卜了几次,但也看出什么旁的端倪,每次让她看到的结果都是“换汤不换药”。
领兵前行的只有雁逸、下战书的人是雁逸、沙场上厮杀的仍是雁逸。
戚王这边,她来回来去看,都是他带着那几十人纵马驰骋,最初那次是山野间,第二次似乎正穿过一道厚重的城门,第三次则已是在某座城里了。
她看到他周遭屋舍俨然,过往的行人商贩不少,见到这一队人马都纷纷避让。有个推着板车运送布匹的男子没来得及避,便连人带车都被驰过的马匹撞翻了,五颜六色的花布散了一地。
……但也没见嬴焕停下半步。
这必是出了什么急事了。阿追心里想到这点,可也只能想到这点为止。俄而有人来喊她,说再有一刻便是辰时开始祭礼的时候了,她应了声“好”,便将占卜石收了,回到殿前去等。
参礼众人也差不多到齐了,阿追目光扫过,将人员清点了个大概。想了想,皱眉问苏鸾:“阿茗呢?”
阿茗是乌村的一个姑娘,乌村上下除了莫婆婆外,便是她占卜最准,先前头一个卜到戚王要去“亲征送死”的也是她。这回祭礼阿追点她做赞引,此时却不见她在。
苏鸾正帮莫婆婆整理腰带,听言抬头:“她说她身子不太舒服,许是这几天累着了,便换了阿矜替她。”
阿追了然点头,当下便去寻了阿矜。虽则祭礼的流程如何众人全都烂熟于心,她仍是将易出小错的地方都叮嘱了一番。
辰时,城中四角的钟楼大钟撞响,钟声停下后,便是行礼之时。
殿前,纠仪官唱曰:“整肃衣冠——”众人便都恭谨颔首,再细细查验一遍是否有衣冠不整之处。
一道院门外的墙下阴影里,一位年轻女子静看着里面祭礼开始,便转过身去,压轻了脚步,出了外面头进院的大门。
周遭的两条街都戒了严,见她出来,便有护卫奇怪道:“阿茗姑娘?里面的祭礼不是开始了?”
阿茗点点头:“睿王姬衔雪请了位要紧的客人,许是起晚耽搁了,国巫让我去客栈迎一迎她。”
那护卫有些迟疑:“这若要进外人……”
阿茗显然一怔,旋即蹙眉:“……呀,我忘了这回事了,也没跟国巫多讨个腰牌。”她想了想又说,“不然这样,我仍是去请她来,郎君若不放心,一路随着便是。我便同她说这是安全起见是以添个人护着她,到时再同王姬解释解释就是了。”
她如此通情达理,那护卫明显松了口气。二人便一道离开,也未走太久就到了一座客栈前,那护卫不好随进去,就由着阿茗自己进去请人。
阿茗拾阶上了二楼,推开房门,房中以黑纱遮住面容的女子立即迎了上来:“怎的还带了别人!”
“防备太严,有他在,反倒容易进去些。”阿茗从容地道了一句,静静神,便又显了些紧张,“夫人当真要……”她蹙着眉静了会儿,“其实国巫……国巫也不曾和戚王殿下太亲密。”
雁迟“嗤”地笑了一声,未作多言,转身从剑架上取了剑。
再踱回阿茗面前,她才清淡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我要殷追的命,你眼红她的名位钱财,我们各取所需而已。你卜得此事会成,这便够了。”
“……”阿茗便不再多言了,低了低头,退开半步让雁迟先走。
确实只是各取所需罢了。殷追随随便便的一个占卜,便动辄能换几十两黄金,旁的巫师未必真做不到,只是有她在上头压着,旁人永远不值这个价。
而若国巫不在了,旁的巫师便能活得更好,何况……戚王或许还会再立一个国巫。
至于雁迟为什么非要国巫的命不可,那和她没有关系。
阿茗思量着,逐渐心平气和,她与雁迟一同下了楼,走出客栈,向那护卫浅笑道:“劳郎君久等,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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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侧素来凄清些的城门处突然灌入马蹄声,守城的护卫神思一提,紧张地循声望去,辨清来者蓦然一惊。
一行人马卷土而过,已入城门也未放缓半分。来往的行人商贩赶忙避让,然则有条巷子过于狭窄,人马又来得突然,难免又人闪避不及。
“啊”的一声惊叫,一推着板车的男子骤被马匹撞开,他连忙往旁躲避,倒没受什么伤,满车的布匹却撒了一地,有几匹撞散后又被马蹄接连踏过,断是不能再卖了。
嬴焕未停,闻声回头扫了一眼:“拿二两银子赔他布钱。”
“诺。”侧后的护卫一应,缰绳一勒转身而去。
往南不远便是王宫,他知这日是祭月主的日子,在王宫门口停也未停。
一路策马疾驰至月主庙附近,见两条街外便已戒备森严,嬴焕稍安了些心。
“……主上。”守在街口的护卫诧异地见礼,见戚王下马,便上前去帮忙牵马。
他问道:“已在行礼了?”
护卫答说:“是,两刻前刚开始。”
“下马,以免惊扰月主。”嬴焕说罢,定了口气。静看了会儿眼前空荡的街道,心跳莫名的快了起来。
说不准是将见到她的激动,还是了却心事的轻松。他气息一舒,只觉连日奔波积攒的疲惫都消散不见了。
依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不眠不休地奔了两天半,上好的快马都累死了几匹,不过还好按期赶到了。
脚步一提,却忽觉使不上力气。戚王身子一倾,身后的护卫眼疾手快:“主上……”
他抬手示意无事,又缓了两息,道:“走吧。”
月主庙中,祭祀尚在继续。
殿门紧阖着,国巫正在殿中祷告,一会儿她结束祷告、出殿,撤馔之后众人分食福果,祭礼就算结束了。
并无闲杂人等观礼,参礼众人正面朝正殿跪伏于地,没有人注意到次进院门后面静立的人。
阿追祷告完毕,殿内候命的执事推开殿门,她面朝神像倒退而出,殿外的礼官唱道:“礼成——”
她刚半转过身,陡见一人影直扑而来!
阿追错愕间下意识地后退,后背在刚阖上的殿门上一撞,又跌进殿里。
“谁!”阿追惊喝,逆着投进殿中的阳光看不清对方的脸,但见一剑刺下,又急向旁躲。
一众参礼者或仍还未来得及起身,或未能反应过来。阿追躲过一剑后才见门边僵着一护卫模样的人,疾呼:“救命!”
那护卫却是方才随着雁迟与阿茗一道进来的,刚猝不及防地被雁迟拔了剑,惊然追来却无法挡她,骤闻这一声呼喊方回了神,不及多思,赤手去与雁迟相搏。
雁迟目光凌然,手起剑过,阿追只闻一声惨叫,半条还带着护臂的胳膊蹭着脸飞了过去。
她才刚逃开两步,蓦地被这血淋淋的场面震得浑身僵住。
“你……”阿追盯着她,只觉连呼出的气息都发冷了。
双眼从斜刺进殿的阳光中缓过来些,她这才看清对方是谁:“雁迟……”
雁迟无甚反应地步步逼近,阿追被迫一步步后退。
已有护卫从庙外冲了进来,见二人相隔不过三步又不得不止步,个个持着刀剑,却都不敢妄动半分。
殿外安静得只剩下一声又一声存着心惊的呼吸声。
衔雪从腰间摸了铃朵女王给她的连弩,抬手试着瞄准,几度未果。
苏鸾脸上惨白一片,摒着息强定住神,便欲夺身边护卫手中的长剑。
她想先有件兵器在手,再寻机救阿追,可那护卫由着她抢了剑,便伸手挡了她:“女郎莫急。”
“救人啊!”
“等弩手。”那护卫压音说着,目光不敢离殿中分毫,“应是片刻就能到。”
阿追已又被逼退了两步,心弦越绷越紧:“夫人为何……夫人可为上将军想过?!”
“你还敢提哥哥。”雁迟的一声冷笑像是从万千怨愤里逼出来的,“就因为你,主上要送我去蠡州,他便也肯送我去,就因为你!”
阿追恐惧里都仍觉得荒唐:“是你先要杀我!”
“是!是我想杀你!”雁迟的怒语盖过她的声音,阿追不敢出声,怔怔看着她目眦欲裂的样子。
“你知不知道我从第一次见到主上起,便已喜欢他了!”雁迟眉心蹙着,“我求着他娶我、让哥哥求着他娶我,他才不得不娶!我原是不怕的,我不怕他不喜欢我,反正后院里哪个女人他也不喜欢,待我还是最好的!”
她越说越激动,嗓音沙哑起来:“可你凭什么……为了你,他竟肯重开青鸾宫!”
阿追又退一步,后背蓦地碰在一方矮柜上。她伸手一摸,柜上有一小小的三足铜鼎。
“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雁迟近乎疯狂地喝问着,蓦见一铜鼎横空飞来。
阿追原想逃开,刚挪一步便见那铜鼎“铛”地一声被她挥剑挡开。她顿时如鲠在喉,却不见雁迟更怒,只又冷笑了一声,剑刃横在了她喉间。
“很有胆识啊,国巫。”雁迟切着齿道,她向前倾了倾身,二人间只隔了一柄寒光凛凛的利剑。
她冷睇着阿追面上的惨白,又轻笑说:“你真让我害怕——我那样爱慕戚王,可你竟让我想寻旁人来替他!”
顷刻间,阿追惊得杏目圆睁:“什么……”她旋即想起,“你是说甘凡……”
昔日甘凡给戚王施的邪术并非简单的索命,而是逐起魂魄取其躯壳。换言之,如若这邪术成了,外人眼里戚王仍活着,只是实则已是甘凡了。
雁迟想得到戚王的嬴焕……却并不在意他是不是真的“嬴焕”?!
阿追惊然觉得这个人真是疯了。
雁迟直激动得眼里逼出泪来:“我以为你占卜失误害我瞎了,他总会为我想想的,可他竟也不怪你……”
她果然是故意的。阿追奇怪了许久,为何自己的占卜会出现那么大的偏差。
“可我又偏贪恋他那些他留下陪我养伤的时日!”雁迟的泪水快落如急雨,却又悲愤得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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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外,满院护卫看着已一步步挪至正殿外墙门边的人,只觉一切都凝住了。
几次有人想上前,又都被他示意止步,不得不停下。
弩手也已到了,怕惊动里面便未进院,伏在正对面的墙头上,瞄准了里面,蓄势待发。
嬴焕摒着息探身向里看了一次,看清二人的位置便缩了回来。转瞬意识到有多危险,一颗心直提到了嗓子眼。
他压住思绪听着,里面阿追的声音发抖发得厉害:“你真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这会牵连上将军?”
他摸索着,猜她在说话,雁迟便必定在全神贯注地看着他。
再舒口气,嬴焕再度侧身往里看。
“你可以自欺欺人地让甘凡替戚王宠你……可你亲哥哥的死活你也不在意么?”阿追鼓足勇气喝问,话音未落,余光倏然扫见殿门边的半个身影。
他怎么……
她猛出了一阵冷汗,直觉不可能。然则再看看那人身形,纵使只有半个身影、纵使只是个侧脸,也绝不会是别人。
嬴焕小心地又偏了偏头,二人视线一触。
她想看他,又因怕惊动雁迟而不敢多看,正心绪复杂得亦喜亦悲,他含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为祸_ 第100章 终章
阿追在他的笑意中痴了一瞬,他微点头,她猛地回神,再度怒视雁迟:“好,即便你不管上将军的死活……你也不在意戚王听闻此事后如何看你吗!”
一语说完她当即反应过来了。雁迟只怕是当真不在意的,她连让甘凡去换戚王的魂魄的事都做得出,戚王的看法……只怕对她当真无所谓。
她太疯狂了。
嬴焕摒着息走入殿中,心弦紧绷又不能慌乱。雁迟正全神贯注地与阿追对峙着,他并不必谈担心雁迟会突然回过头来查看,只是……
阳光从身后投进来,若他走得太近,折到身前的影子便会暴露他的行迹。
戚王深吸了一口气,无声地抬了手。
殷追瞪视着雁迟,余光瞥见他的动作时一凛,猜是在向什么人做手势。
殿外隔过一方不大的小院,围墙的那一边,持弩的护卫手上齐搭悬刀。
几样不同的法子在戚王脑海中飞转而过。
他或可从背后扼住雁迟,但雁迟受惊之下,手中的剑极可能直接刺过来。再者她离阿追太近了,一惊之下失手先割了阿追的喉咙亦有可能。
他也可叫住雁迟……雁迟讶异间只要一回头,他就可趁机夺剑再拽开阿追。
但万一雁迟一时愕住却没转头,而后索性破釜沉舟先要了阿追的命呢?
嬴焕一颗心越来越沉,一股不曾有过的焦灼在心头激荡着,又让他前所未有的冷静。
目光微挪,他看向侧后不远处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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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我在意主上如何看我?”雁迟清冷而笑,面容狰狞,“我盼着他恨我!恨我到将我挫骨扬灰都不要紧!”
阿追倒被她这答案吓住了,近在咫尺的剑又凑近了半寸,雁迟激愤得嗓音嘶哑:“好过他现在对我没有任何看……”
喉咙骤被按住,雁迟声音辄止。窒息间她眼前一阵发白,被一股力道急推开数步,再定睛,便见殷追正被一道黑影猛然拽开!
“你……”雁迟认清那人,顿时愕住。
嬴焕拢着阿追顾不得多看,直奔着殿门处而去。余光睃见还有两步远,他当即疾呼:“放箭!”
阿追闻声乍然一惊,下意识地抓了他的领口,足下乱得连打了几个趔趄。
她跌倒下去,后背在门板上撞得一痛,尚未来得及叫,便闻“咔——”地一声。
是箭矢刺进木门的声音。
阿追惊魂不定地看过去,眼前的画面凌乱而清晰,她一时回不过神,几乎要怀疑这是置身在幻境中了,可偏又很清楚一切都是真的。
她看到雁迟拎着剑正要追过来,刺破窗纸射进来箭雨猛地将她挡住。
只有短短的那么一阵,但让她觉得时间好长,她眼看着雁迟身重数箭跌倒在地,一片片殷红在她淡青的曲裾上绽开。
她身后也时而再有一声铁矢刺木的声响,让她在头脑空白间得以抽出一缕思绪,庆幸只有上半截是窗棂窗纸,下半截都是实实在在的门板,若不然,她必定也已万箭穿心……
阿追的神思全然不由自主,呆滞了良久,耳边的一声闷哼猛地将她的思绪拽了回来。
她这才意识到箭雨已经停了,蓦然侧首望去,见戚王也倚在门板上,微仰着头一下下缓着气。
他坐姿随意,左腿伸直了,右腿半蜷着,右手闲散地搭在膝头,广袖铺出了一片潇洒。
阿追看着他这个模样几乎要再度滞住,下一瞬,她的目光停在了他的右臂上。
“你……”她望着那一道血红话语噎住。
嬴焕正专心地缓着神,闻声不得不抽出神来扫一眼伤口。
然后他说:“擦伤。”
“这么深……岂是擦伤!”
那道伤口鲜血淋漓的,简直像一道刻在他上臂上的豁口。她觉得触目惊心,下意识地抬起手要碰,又赶忙忍住。
嬴焕挡了她的手,不咸不淡:“箭间擦过去的伤也是擦伤。”然后他令人放心地一笑,“略重一点罢了。”
他笑眼对上她仍在发空的双目时滞了一下,迟疑着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阿追?”
她没反应,他看着她明显不好看的神色,谨慎地改了个称呼:“……国巫?”
阿追羽睫一颤别过头,正好看见那边的雁迟,只得再将头别过来。
她听到他小心地问道:“吓着你了?”
嬴焕惊疑不定地看着她的神色一分分变得更加挣扎,倏然见她眉心紧一皱,再松开时,眼泪一下倾出。
被他这样一提醒,她霎然间彻底回过神,顿时觉得吓坏了!
阿追惊魂未定,哭也哭不出声,只沉默地抬手抹眼泪。嬴焕无措了一瞬,愣了愣,试探着伸手拍到她肩上。
见她并无反抗,他又往后探了三寸,手摸到她后背给她顺气。
她仍只顾着擦眼泪,嬴焕循循地出了口长气,半环在她后背的手终于抚上了另一边的肩头。
“……别怕,没事了。”他的气息已然稳下来,冷静的声音在她耳中一荡,悦耳犹如天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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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闹成这般,满朝乃至满城都很快就听说了祭祀中这场变故。雁迟当场毙命,然则无论在她的这般举动,她是否还能留个夫人的虚名,她身为上将军亲妹的身份都还是在的。戚王不发话,便没有人敢贸然否认她的尊贵。
嬴焕便没再急于返回晔郡,留在了朝麓,先将此事料理清楚。
阿茗在当晚便在房中自缢,负责详查此事的官员又提审了乌村众人,确定再无其他合谋后,阿追松了口气。
晔郡那边,班皖两军与戚军悬殊,此战于戚国而言必赢,嬴焕思虑之后,便未多隐瞒雁迟的事,写了详细的经过,着信使急呈雁逸。
几日之后,晔郡大捷的喜讯与雁逸亲笔的回信呈至王宫。
嬴焕无心多看捷报,先接了雁逸的信来看,竹简刚展开,木屐踏入殿中的熟悉声响就传了进来。
他将面前的竹简一叠,抬头看过去就皱眉:“怎么又来了?”
“医官说了,药每日要换两次。”阿追淡泊地抬抬眼,“刚闹过一出大乱子,人人噤若寒蝉,就没人敢管殿下了是不是?”
“……”嬴焕避开她的目光,心虚地轻咳了一声而未言。阿追也无所谓他言不言,走过去将呈着药和白练的托盘往案上一放,坐下便去解他胳膊上原本缠着的白练。
他支着额头动也不动,但侧眸扫了几次都见她冷着张脸之后,终于忍不住低低埋怨:“就是个小伤。”
“小伤你连续几天低烧不退?”阿追形容未改,将旧的白练扔在一边,取了干净的边上药边说,“殿下再不乐意,我也不管了,反正也不是我疼。”
“……低烧不退那是因为赶路累着了!”嬴焕辩道,想想她后一语,又蔫了下去。
他懊恼地又咳嗽了声,说:“没不乐意。”
阿追翻眼瞪他,被他还了个明亮的笑容。
阿追:“……”
他近来好像越来越清楚他怎样时她会拿他没辙了,偏他又本来就生得十分俊美,她硬绷着想生气都生不出来。
换完了药,阿追注意到他的左臂放在案上。姿势有些刻意,展开的广袖将案上的竹简遮了大半。
是雁逸写来的。
阿追了然间神色黯淡下去,静默了须臾,轻声说:“上将军不会回来了。”
嬴焕悚然一惊:“阿追……?”
“这是替雁夫人告罪的奏疏,最后几行请旨罢黜他的上将军位。”阿追回想着占卜中的景象,抑制不住眼底的颤意,“殿下必须准他的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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