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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宅记(重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落日蔷薇
几个宫女候在回廊下,等着收拾碗盘,俞眉远便上去询问。
“贺尚宫吩咐了,每日按时传膳,所有姑娘都须在规定的时间里用饭,逾时不候。如今传膳时辰已过,姑娘要想用饭,明日请守时。”宫女一板一眼地回答她。
俞眉远按按肚子,只笑了笑便要回房。宫里的规矩大,她也不能为难别人。
“哟,攀高枝儿的回来了?皇后娘娘没留人用饭?”身后传来讥笑声。
“少说两句,小心祸从口出。”有人悄然一语,似要阻止这人。
俞眉远转头,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四个人,最初说话那人便是早上在善清殿外带头抱怨的女子,因生得艳丽高挑,让俞眉远印象颇深。四人中的另两个人她就不熟了,不过那最后一个,俞眉远倒认得清楚——魏枕月。
“我才不怕。”
“宜芳你当然不怕,你姑姑是淑妃,宫里再怎样也会顾着你。”旁人又道。
俞眉远闻言多看了当前那人几眼。
淑妃?五皇子的生母,内阁首辅张轶的嫡长女张慈心。这位张淑妃是惠文帝后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宠妃,她家势显赫,又诞下五皇子霍简,在宫里多年盛宠不衰。
连皇后都要让张淑妃三分,难怪这人有嚣张的本钱。
“都是参选,择优而取,说这些做什么,我们回去吧。”魏枕月在后边劝了句,转身便走。她和俞眉远无话可说,先前因为俞眉安的亲事,魏眠曦在家里发了狠,竟将魏夫人送去了素清宫静养,连带着她也被他训斥了一通。这笔账,自然都记在了俞眉远头上。
“哼。”张宜芳白了魏枕月一眼,没人附和她,她也无趣,转身便要离。
“哪位是俞四姑娘?长宁公主赐膳,请四姑娘出来领膳。”
忽有三名太监进了,领头的太监拂尘一扬,尖声细语道。
四周的人又朝俞眉远射去异样目光。
俞眉远上前一礼,只道:“小女子俞眉远,谢公主赐膳,有劳公公跑这一趟了。”
“四姑娘快请起。长宁公主交代了,姑娘是公主的至交好友,见了姑娘就如见长宁公主本人,谁对姑娘无礼,便是对公主无礼。”那太监忙扶起俞眉远,笑道。
俞眉远闻言一忖。长宁那脾性不会思虑得如此周全,这番话必不是长宁交代的。她再一看后头两个太监,一人手中拎着食盒,一人手里捧着红泥小火炉,上头煨着锅汤。
心下了然。
这是霍铮的吩咐。
他这是送了张虎皮给她披着,让她省些麻烦。
因怕人诟病她,他用了长宁的名头,并未用自己的名义。
她心里暖意一片。
……
不理睬众人猜测的视线,俞眉远将那三个太监引到自己屋中。
“四姑娘留步。”
行到她门口时,领头的太监忽然开口叫住她。
“公公有事?”俞眉远转头。
那太监挥挥手,命手下两个小太监将东西送入她屋中,自己则站到了屋外树下,四下张望一番后方朝她点头。俞眉远会意,走到他身边。
“小人福林,见过少主人。小人奉俞大人之命在宫中接应少主。少主有事都可差遣小人去办。目前小人在御膳房当差,毓秀宫每日到膳点,小人都会出现。”
俞眉远挑眉,之前在沐善居里俞宗翰就和她说过到了宫里会有人接应,没想到竟是个太监。
“你有办法和宫外联系上?”
“有的。”福林道。
“好,我要这五天里俞府的情况,你每天都探明了来回我。”俞眉远换了语气,淡道。
俞宗翰的“病”开始重了,戏要开唱,她此时离了漩涡,倒能抽身旁观各人反应,反而比呆在府里更好了。
少主?
她喜欢这个称呼。
……
坤安殿,皇后寝宫。
崔元梅坐在镜前,黑青长发垂散脑后,发间钗饰皆去,身上只穿了套黄绸中衣。
“望琴,你说长宁央你将人带去昭煜宫与她玩?”
汤姑姑正站崔元梅身后替她篦发,她的闺名便是汤望琴。
“是呀,娘娘,您不会怪望琴擅自作主,用了你的名字行事吧?”
“不是,我是觉着奇怪。铮儿那孩子……从来不让外人进他寝宫的。”
知儿莫若母,霍铮的脾气没人比崔元梅更了解了。
“也是,晋王殿下向来冷僻,隐于昭煜宫中从不见人,今儿倒真是稀罕了。”汤姑娘闻言也不由好奇起来。
“你给我说说,长宁要见的那位姑娘,是何来历?”崔元梅转身按停了她手上动作。
“是俞家的四姑娘,名为眉远……”
汤姑姑才说了一句话,外头响起唱声。
“皇上驾到!”
崔元梅脸上的笑顿失。
“今天不是替他翻了荷嫔的牌子,他怎又过来了?”
说话间,她已望着镜中的自己。
韶华已去,昔年元梅不再。
“娘娘,您与皇上……这又是何必呢?怄气怄了十多年,倒把皇上的心越推越远了。”
“何必?我又何曾想要如此?只是每每见着他,我就想起我崔家上下数十条人命,想起我的铮儿一出生就被送去当了质子,受尽折磨,又流落江湖,如今虽已回来,却……却身染奇毒,命不久矣!我不想见那人,若非为了汶儿的太子之位,我倒想跟着铮儿离开这里,可恨我身不由己。”
帘外有脚步声传来。
皇帝来了。
崔元梅收了声音。





出宅记(重生) 第102章 闭关
毓秀宫的宫女天未亮就将所有人都叫醒,而尚仪局的李司乐与教坊的两位师傅已经站在庭中等着了。
一通兵荒马乱的洗漱后,参选的姑娘们打着呵欠、揉着眼睛进了庭中,怨声哉道。都是自小娇养在府里的贵族小姐,这一来就又是与人同住,又没人在跟前侍候,还要早起,她们如何不怨。
俞眉远昨天下午没有出现,今天一出现便惹来不少人的侧目。昨晚发生的事现在大概也已传遍毓秀宫,每个人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样了。倒是俞眉安,仍一反常态的沉默,半句话也没与她说过,却老实地跟在她身后。俞眉远颇为奇怪,昨晚回来时俞眉安也只乖乖缩在床上,不与其她人为伍,也不找她麻烦。
人很快到齐,李司乐并没让她们用早膳,便领着她们往宫外行去。
一行人排作两行,鱼贯而行,天还沉着,前后各有太监挑了灯照着路。不多时便带她们到毓秀宫东面的城楼前。李司乐和当班的羽林军指挥打了招呼后,便领着她们上了城楼。
城楼面朝东方,正对太阳升起之处。此时虽是夏日,然而城楼高峻,晨风不歇,吹得人身体发寒。李司乐话很少,每次开口便是命令。
“爬上去,站到城墙上,目视正东,举望日出。”
底下的姑娘们一下子炸了锅。
虽说城墙厚实,站人绰绰有余,但城墙高约三丈,站上后便似身临悬崖。
别说是这些娇滴滴的小姑娘,就是大老爷们站上去都不禁发噱,再加上有些人畏高,别说上去,就连听一听都已腿软。
李司乐也不逼她们,更不催促,说完话后便静静等着。
魏枕月想了想,上前一步,第一个攀上城墙。高墙上风更大,她身形晃了晃,很快站稳。魏枕月出身武将世家,少时习过些武,比别家女子要矫健挺拔些,这么一站,便如晨曦小松,倒有些别样的意境。
李司乐露出一丝笑来。张宜芳眼尖瞧见了,便咬咬牙也跟着她爬上城墙。
因有人带头,怨声便小下去,胆量大的姑娘一个跟着一个站上去,实在畏高的只好站在墙下,不敢多言。
俞眉远颇觉有趣。
从没听说有人这样训练祭舞的。
远空已现出一抹鱼肚白,黎明将过,那颜色弹指间便起了变幻。
旭日腾空,时不待人。
她挑了挑眉,一脚踏上城墙。皇城之外是大安朝的盛世京都,千里城郭,万民之疆,俯仰之间天地竟收眼底。骄阳破空,腾出地平线,浅金的光芒驱散满城黑暗,城郭瞬息万变。
心境与眼界,豁然宽阔。
俞眉远似有所感,摒除杂念,呼吸沉缓,仿佛归于天地,耳边风声猎猎,发裳尽舞,她只不动如山。体内真气运转,似千水万脉,终归一海。
天下万物,当同归一源,不论生死苦痛。
同源而归,同源而出,是为万宗归海。
真气流转,她目光如箭,直望骄阳,心无旁鹜。
“可知我为何让你们站到这里?”李司乐沿着城墙走了一圈,停在魏枕月身边。
“天祭舞需在祭祀高台之上献舞,祭祀高台与城墙高度相当。李司乐这是要测验我们的胆量与胆识。只有无所畏惧者,方有资格登上高台献舞于天。”魏枕月微昂头,正视前方,英姿勃发。
李司乐微笑颌首,并不评点,又走了一段,停在俞眉远身边。
俞眉远一样站得笔直,目色安然,神游境外。
李司乐眉微皱,道:“俞四姑娘,你觉得呢?”
俞眉远虽在领悟《归海经》之奥妙,对旁边发生的所有事却并非全然不知,刚才那番对话,她都听在耳中。
“既是天祭,又为太阳祭舞,李司乐自然要让我们在这里领略骄阳破空,天人合一的心境。”
俞眉远的答案中规中矩。
李司乐仍只点点头,不予置评,她走了几步又问了几个人,大意都没超出这两个范围。
日出的过程很快,而城墙上的姑娘们各自挺腰拔背,像晨曦间探出墙去的樱花,一簇簇绽放。不多时,整个皇城洒满浅金的光晖。
到最后只有三分之一的人站到了城墙上。
“下来吧。”李司乐开口。
城墙上的姑娘们如获大赦般小心翼翼从城上下来,俞眉远却有些不舍,这样的领悟难得,并非天天可得。
迎着朝阳,她心绪忽如潮生。
羿射九日,何等英武!
那才是太阳祭舞的精髓。
一念闪过,她眯起眼,伸手做了个挽弓射日的动作,震弦发箭,想像中的长箭掠空而去,直向骄阳。
李司乐恰在此时回头,见了她的姿势,不由疑惑地皱眉,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方收回。
俞眉远过了瘾,心里舒坦,转身利索地跳下城墙朝前行去,从俞眉安身前路过。俞眉安正从墙上笨拙地往地上爬,倒让俞眉远有些惊讶,她以为俞眉安一定不敢爬上去的,结果竟不怕死地上去了。
只看了俞眉安一眼,她便仍旧走自己的路。
下了城楼,李司乐吩咐大家回毓秀宫用早膳,众人折腾了半天早就饿坏,闻言便都欣喜一片。
俞眉远跟在众人之间,低头走着路,心里正想着刚刚城墙之上的领悟。
她的瓶颈似乎有了松动的迹象,一身真气不再停滞不前,原有的阻滞也仿佛被撬开一道缝隙。
《归海经》乃是遵从自然万物生长之法的功法,与别的内功不大一样,心境之上的领悟和对自然气息的感悟要更为重要,而所谓“悟”之一字,讲的是缘法,而非时间长短便能获得,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历来修行《归海经》的人都需要借助往音烛来获取领悟的缘故了。因为往音烛能大幅提升人的专注力与敏锐度,使之融入天地,以此来获取感悟。
而《归海经》的功法又能令人神智清明,恰是蛊王魂引的克星,故而前人才说,《归海经》与往音烛相辅相成。
现如今,她已获领悟,瓶颈松泛,隐约已到可寻机冲破《归海经》第二重的境界。
霍铮曾与她说过,不管习武还是行事,若走歪道,便要付成倍的代价。
俞眉远对此深有同感。往音烛乃是阴邪之物,她并不想靠此物之力得到提升。
此时她领悟在心,若能趁此机缘冲向《归海经》第三重,或许不需要借助往音烛之力。
她想试一试。
正想着,前头忽然传来清脆叫唤。
“阿远。”
俞眉远抬头,还没看出是何人叫她,便见眼前一花,一道人影扑到她身边,气喘吁吁地挽了她的手。
李司乐已经躬身行礼。
“见过长宁公主。”
四周众人便都跟着行礼。
长宁却谁都不理,只亲热拉着俞眉远,道:“走走走,我带你玩去。”
俞眉远见她穿了身轻便的衣裳,长发高挽,脸颊上尤挂着汗珠,便知她刚才也在这附近习舞。太阴主祭舞是从公主之中选出,长宁公主亦须练习,只不过她心不在这上头,这练习是能逃则逃。
“还带我玩?昨天我被你害得还不够惨?”俞眉远被她拉得越走越远,忍不住佯怒道。
“啊?我二皇兄把你怎么了?”长宁紧张兮兮地望向她,“莫非他罚你了?”
“是啊,罚得可狠了。”俞眉远暗笑着垮了脸,“我这锅背得大了。”
“他怎么罚你的?难道也罚你抄经书?”长宁说着狐疑起来,“不可能啊,他哪会罚你?”
疼都来不及还罚?
这未来二皇嫂莫不是也要和江婧一样,要合着皇兄来欺负她这妹妹吧?
“倒没有抄经,他就是让我顶着砚台站在池子边上,一动不许动。”俞眉远哀声道,可怜巴巴地看长宁。
长宁被她看得满心愧疚,想了想开口:“那……我们不去他宫里玩了,我带你去我殿里。”
二皇兄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居然让人顶砚台,还不如抄经呢!
俞眉远见长宁信以为真,暗忖霍铮真会凶人吗?她怎么想像不来他板起脸训人的模样。
“骗你的,他没罚我。你带我去找他吧。”俞眉远笑了。
……
长宁的嘴巴撅了一路,从城墙撅到了昭煜宫里,俞眉远怎么哄她,她都不理人。
只是不高兴归不高兴,她还是乖乖把人带到了昭煜宫。
俞眉远没辙。
小太监七顺正在打扫殿前石阶,见了她们也不传报便替她开了殿门。清晨的昭煜宫格外空旷,俞眉远站在殿门便已听空气中传来凌厉的剑啸。
殿前的空庭上,霍铮在练剑。
剑势如虹,直挂九霄,一招一式毫无多余。霍铮的剑,和他的人一样。
听到殿门前的声响时,他正飞身腾到半空,眼角余光瞄到了俞眉远,他心里一喜,收剑直接掠到她身前。
“阿远,你怎么来了?”他很惊喜。昨天那事之后,他以为她不愿再来了。
俞眉远摸摸鼻头,盯着他直看。
霍铮今日穿了身深檀色的劲装,长发高束,手中长剑剑身锃亮,剑刃寒锐,一副行走江湖的模样,脸上挂了汗,鬓角的发微粘着颊,倒比昨日添了抹少年精神。
那抹奇怪的熟稔感又浮上她心头。
“二皇兄,我也来了,你怎么不问问我?”长宁撅着唇不乐意开口。
“你?昨天的账我还没同你清。你都淘气到我头上了?”霍铮板下脸,“看来从前罚你抄经罚得太轻了,没长你的记性。”
长宁一下便皱了脸,她想到了刚才俞眉远说的罚站。
“我想起来了,母后刚才遣人叫我去她那里,我先走一步,过会再来找你们。”长宁想了想,还是脚底抹油为妙。
话才说完,她便一溜烟跑了,霍铮抓都抓不住她。
“我很凶吗?”霍铮摸摸自己的脸,问俞眉远。他也就吓吓长宁罢了。
“你在她心里很凶。”俞眉远笑了。
“进来吧。”霍铮听得也笑了,让她进来,“早饭用过没有?如果没有就在我这里用吧。你要不想回毓秀宫便告诉我,我给你想办法。我这闲散皇子没什么大能耐,不过保你一段清闲日子倒还办得到。”
“我过来,确有一事相求。”俞眉远与他走到空庭正中停了步伐。
“哦?”霍铮收了笑正色道。她极少求人帮忙,莫非遇到难事?
“我想借你的昭煜宫。”俞眉远厚着脸开口。若要冲《归海经》第三重,没有稳妥安静的地方是不行的,她思来想去,只想到昭煜宫。
霍铮的寝宫,比俞府还安全。
“发生什么事?”霍铮心里一紧,问道。
“没什么事,只是我的内功境界面临突破,我想找个地方修练。”俞眉远说了实话。霍铮早就知道她身怀武功的事实,她无需隐瞒。
“你要闭关?”霍铮见过她差点走火入魔,也对《归海经》有所了解,知道她所修功法有风险,此时闻言不由眉头大皱。先前见她,她离第三重还有些距离,怎么这么快就能突破了?
“嗯。可能需要一段时日,所以想找个清静人少又安全的地方,不能让人发现。”俞眉远见他皱眉,便觉得自己的要求强人所难。闭关并非一两个时辰的事,而是几天的事,他和她再熟,也不能把寝宫这么借她吧?
“霍铮,我是不是为难你了?算了,你……别勉强自己,我就是有些心急,过几天回家再练其实也一样。”
霍铮眉头皱得更紧了。
回俞府闭关,比在他宫里闭关要危险上百倍。一来他宫里比俞府安全,二来她呆在他眼皮下,万一出了差子,他还能救得到她。
如此想着,他更不能让她离开。
衣袖朝后一甩,劲风涌出,昭煜宫的宫门缓缓阖上。
“七顺,从今天起,我谁都不见,不要让任何人进来,父皇母后与长宁都不例外,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冷冽的声音响过,霍铮眼睛看着她,却朝外头吩咐道。
“是,殿下。”七顺应声,并无意外。
“霍铮……这太为难你了。”俞眉远听他如此郑重其事,心里越发过意不去。
“无妨,我给你护法,你在我宫里安心闭关,谁都吵不到你。”霍铮手一扬,将长剑掷出,归剑入鞘,“你不用担心别的,毓秀宫那边,我会让长宁帮忙,只说你住到她宫里去,没人会知道你在我这里的。”
转眼之间,他已替她事事都想得周全,俞眉远没了彷徨犹豫。
“既如此,多谢了。欠你一份大恩情,他日有机会我定当报答。”
“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霍铮可不爱听她对自己说这些客套话,“你想何时开始?”
“事不宜迟,我想现在就开始。”
打铁趁热,那份领悟如今还盘桓于心,当然是越快越好。




出宅记(重生) 第103章 么么
俞眉远在昭煜宫里一呆就是三日。她盘膝坐在殿后的白兰树下,如同老僧入定。
这三日来,她身上的气息一日别于一日,仿佛山海气象,变幻莫测。
霍铮就坐在她身后的玉兰树枝杆上,隔着并不远的距离,在这三日里日夜未眠守着。她的脸庞泛出奇异的红芒,呼吸却愈发沉敛,人像睡去似的。他习武多年,自然看得出她如今已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他不敢离开,只寸步不离地看着。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雨来,不大,雨丝绵密,被风送入树下,在她发间落满银亮细小的雨珠子。霍铮只能随她淋雨,闭关的最后关头,最忌讳被打断,这点风雨她必须受着。
蓦地——俞眉远和缓的呼吸陡然转急。
玉色容颜平静顿改,她现出这几天来最为痛苦的表情。
……
殷红血色化作长河渺渺,河中浮浮沉沉飘着无数过往,宛如记忆残片。
她看到自己的过去,以旁观者的姿态。
耳畔传来两个声音,一个属于过去的她,一个属于阴暗的她。
“你看,那才是你的归宿与真正的生命,你要回去,回到属于你的世界中。如今你眼前看到的一切不过只是求而不得的不甘所幻化魔象,你要接受你的过去……”
“那并非幻象,是真实存在的世界,你别相信她,她想骗你回去。你要留下,杀光他们,不要心软。只有他们都死了,你才安全,才不被过去羁绊……”
俞眉远不想听她们的话,然而她却开不了口,声音像被沙土厚埋,怎样都发不出,她只眼睁睁看着过往重演。
然这过往又非全部的过去,像这两辈子的重叠,所有的画面都是她曾经的痛。
母亲痛苦而亡,倒在六岁的她怀里,她甚至抱不住母亲;俞府十年,她受过冤屈,跪过祠堂,挨过板子;新婚之夜,魏眠曦毫无怜惜,从少女到女人,她痛到彻骨;青娆被送,她生平第一次跪下求他,他视而不见;与青娆的最后一面,她全身是伤,衣不蔽体,死不瞑目;周素馨被关暗室,受百般折磨,生生逼疯;漆黑佛室,她夜不能寐,日不能安,只靠木玲珑熬着;雨夜漫漫,她被缚床榻,任他肆意妄为……
回忆如梦魇,分不清真假虚实。
……
“阿远?”霍铮已察觉不对,从树上跳下,落于她身侧,轻声叫道。
可他叫不醒她,只听她恨然出口的声音。
“十二年!我嫁你十二年,倾尽所有,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霍铮一惊,不知她看到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竟会发出这样的恨声。他急坐到她身后,伸掌抵住她背心,想助她一臂之力,可他的内力才灌进她身体,便被她的真气弹了出来。
连试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归海经》的真气太过霸道,她又在抗拒外界一切,无法让他融合。
“娘,娘你别死……阿远回来了,阿远可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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