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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宅记(重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落日蔷薇
“我就不相信我捉不住你!”长宁攥紧了手里的网,眯了眼眸发狠道,“阿远,一会你听我号令行事。”
“你要抓谁?”俞眉远纳闷了。以长宁对霍铮的畏惧程度,肯定不会是霍铮,可昭煜宫里除了霍铮,就只剩小太监七顺,她大费周章总不会是要抓七顺吧?
长宁才要回答,便听门内传来些许响动,她脸色一肃,做了个“嘘”的动作,贴着墙站直,侧耳仔细听去,手臂悬到半空,蓄势待发。
俞眉远只得闭嘴。
耳畔传来阵脚步声,确实有人朝宫门处迈来,她认真分辨了一阵,觉得有些不对,想要说话,却被长宁的眼神瞪回。
朱红宫门被人从里头打开,就见长宁眼色一喜,喝了声:“快放网。”
声音未落,她已先于俞眉远一步将大网展开。俞眉远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随之张了网。大网展开颇大,网丝柔韧,网格紧密,朝着踏出宫门那人兜头盖下。
“左尚棠,让你再逃。”长宁一边得意着,一边把网缠紧,将网里那人捆在了网中。
俞眉远空出手来一抚额。网中的人分明是七顺,哪是长宁口里那人。
“殿下饶命,我是七顺。”七顺抱了头就蹲到地上,哭丧道。
长宁一怔,看清来人之后愕然怒斥:“怎么是你?”
“嘿,想抓我?再练个三年五载吧!”讥笑声从二人头顶的檐上传来,伴随着阵衣裳响动,说话那人从屋檐上跳下,轻巧落地。
青秀斯文的少年。
俞眉远认得,与她大哥俞章敏交好的尚棠。这人怎么会出现在宫里?看情形像是时常出入,且又是昭煜宫,莫非这尚棠与霍铮有交情?她颇感诧异,想起霍铮她便转头一看。
霍铮正摇着头无可奈何地从里头出来。
俞眉远刚想打招呼,就被长宁拽了手往前头冲出去。
“快,帮我追上他!”长宁咬牙切齿地说着,朝左尚棠追了过去。
……
长宁和俞眉远追着左尚棠而去,没多久就不见了身影。宫里的人个个皆非善茬,霍铮担心长宁爱惹祸的性子累及俞眉远,便巡着二人跑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谁知才拐过玉液池,前头便是林荫长径,竟没有两人的踪迹。也不知左尚棠往哪个地方溜去,竟叫她们追得失了方向。
玉液池并不大,池间筑有仙女石像,仙女掌中净瓶微倾,有水从瓶口流下,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日日不断,故此园便以玉液池为名。
玉液池畔是个小花园,曲径通幽,路两边有大树遮荫,凉风送来些水气,倒比呆在宫里用冰消暑更自在。一时半会难以寻到这两人踪影,霍铮便缓缓行于林荫之间。
没行两步,他便与前面来的一群人迎面遇上。
当前一人身着宝蓝的窄袖袍服,头上戴了紫金螭纹冠,生得眉目温润,唇红齿白,虽比不上霍铮形容之俊,却亲切温柔,一笑叫人如沐春风。
“二皇兄。”来人见了他十分诧异,忙驻足抱拳行礼。
这人是惠文帝的第五子——霍简。
霍铮只是点点头,面无表情。他的目光很快从霍简身上扫过,落到了旁边那人身上。
“末将魏眠曦,见过晋王殿下。”魏眠曦上前一步,躬身抱拳。
“魏将军无需多礼。”霍铮虚扶一把,免了他的礼,问道,“你今日怎么进宫了?”
“回殿下,末将奉皇上之命,进天南斋给诸位皇子作沙盘推演。”魏眠曦微一垂目,答道。
“二皇兄,父皇请魏将军来天南斋为我们传授用兵之道,并作嘉潼关一役的沙盘推演,比起从前几位先生的授课要有趣得多,皇兄若是感兴趣,不妨随我们一起上天南斋听听。”霍简倒不介意霍铮的冷漠,反而愈加温柔地开口。他虽为弟,可言语间却似乎未曾霍铮视作兄长,反而带了些高高在上的关怀。
天南斋是诸皇子学习的宫所,霍铮一次都没去过。
在他们眼中,他只是个重病在身的皇子,虽有帝后宠后,又年幼便获封晋王,可在外人心里却只是帝后垂怜罢了,他本人并没威胁性。
“不了,我没兴趣。”霍铮淡道,阳光将他的皮肤照得又苍白几分。
“二皇兄可是身体不适?”霍简上前一步,关切道,“要不我派人送二皇兄回宫?”
“不必,我没事。”霍铮朝旁边走了一步,让他们先过。
霍简便不再强求,拱手刚要告辞,忽听到一声娇斥。
“二皇兄!”长宁从霍铮身边的草丛里探出了头来,怒容满面。
“我拦不住她!”俞眉远的脸跟着长宁露出,她还没等他问话,便先无奈开口。
长宁拉着她追了左尚棠许久都没能追上,便颓然而归,走到这里时长宁瞧见草丛前霍铮的衣袍,便从里边窜了出来。
“胡闹!快出来。”霍铮沉声轻喝了一句,目光里的冷漠却消散。
俞眉远听出他语气中的肃然,发现旁边还有别人,目光一扫,与魏眠曦的眼撞个正着。
浅樱色的姑娘像山间初绽的山樱,一撞就撞到他心里去。上次一别,魏眠曦都还没机会再见过她。她掌上的殷红血色还历历在目,沾了他的温度,染了他的气息,再也逃不掉。
那日他回去,胸前伤口开裂,烧了两天不退,闭了眼晕沉沉的梦里全是她。如果这世上有人不用刀剑便能要了他的命,大概也只有她了。
“五皇兄。”长宁已从草丛中走出,敷衍了事地行礼招呼。
“末将魏眠曦见过长宁公主。”魏眠曦也向公主行了礼。
礼毕抬眼时,目光仍是看着俞眉远。
俞眉远却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霍简,这位日后要争夺大宝的五皇子,看起来温良无害,全然不似后世所描述得那样五官刻薄,眉目阴戾。
她避不过去,便走出躬身行礼:“民女俞眉远见过五皇子,见过魏将军。”
“俞眉远?”霍简嚼了嚼这名字,沉得耳熟,就思忖起来,一时竟忘了免她的礼。
霍铮烦了。
“过来。”他轻喝一声,让长宁和俞眉远都到自己身边,顺带免去俞眉远的礼,“你们两个去哪玩了,怎么弄成这样?”
说话间他已皱着眉从长宁肩头臂上拈下数片草藤来。
长宁的发上与衣间都是沾了草叶,又兼大汗淋漓,鬓角发丝粘着双颊,形容颇为狼狈,俞眉远倒比她好些,除了出点汗之外,倒无别的不妥。
其实他想也知道,左尚棠性子也顽劣,肯定是故意走了难走的路,让长宁追进了草丛里,这才搞得她一身狼狈。
长宁撅了嘴,撇开头,嘀咕了声:“一丘之貉。”
俞眉远就见霍铮瞪了眼,莫名喜感,她轻咳一声,掩去了笑意。
“我想起来了,俞尚书家的四姑娘?太阳祭舞初拔的头名,可是你?”霍简忽笑道。
“回殿下,正是民女。头名不敢当,运气罢了。”俞眉远谦道。
魏眠曦就站霍简旁边,可除了最开始,她连一眼都没再望过他。
“我可听说你的事迹了,聚芳园六关全过,怎能算是运气?”霍简柔声说着,又想起一事,微蹙了眉头,转眼看向身边的魏眠曦。
魏眠曦求娶俞家女之事,也是全城皆知,好像就是眼前这个……俞眉远。
俞眉远正要回话,却听耳边霍铮声音低低响起:“别动。”
她怔了怔,就见眼前有阴影落下,霍铮已站到她身前,挡去那边数道目光,尤其是其中那道灼热直白的目光。
“有苍耳。”他简单一语,抬手到她发间,拈住了颗早熟的小苍耳,递到她面前,“给你。”
“谢谢。”俞眉远摊开掌心,让他把苍耳放进自己手里,笑得眼睛弯成弦月。
“那我们先行一步,二皇兄保重身体。长宁,别太调皮了。俞四姑娘,再会。”霍简察觉到霍铮
擦肩而过时,魏眠曦的眼眸沉了血般望去,只得霍铮霜色如刃的目光。
他的阿远,绝对不能嫁给魏眠曦。
……
阳光炽烈,霍简与魏眠曦并肩缓行于檐下阴影里。
自路上遇见了霍铮几人之后,魏眠曦就一路沉默着,心不在焉。
他心里压了团火,滚烫间全是酸楚。匆匆一面,她几乎不曾给过他多余的目光,客套疏离像他魏眠曦不过是个陌路之人。
她到底想他怎样?
这辈子他明明用尽心力讨好她了,可偏偏结果却与过去相悖离,她离他越来越远,甚至于……她所有的美,都在向另一个男人绽放。
那些美丽,恣意的笑,放纵的任性,温柔的目光,本来全都属于他一个人!
霍简瞧见他攥成拳的手,不禁开口问道:“魏将军,适才那位俞四姑娘,可是你先前亲自登门求亲的姑娘?”
魏眠曦直视着正前方宽敞的砖道,微点了头。
“倒是个佳人,与将军正般配。”霍简赞了一声,却不无遗憾地道,“可惜俞尚书似乎另有打算,如今这姻缘倒不好成了。将军对这位俞姑娘,可是……真心?”
他试探道。
魏眠曦缓缓转头,一字一句道:“非她不娶。”
霍简心中有了底,“呵呵”一笑:“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将军也是性情中人哪。婚事之上我帮不了什么忙,倒是可以替将军找些见面的机会。”
“末将谢过五殿下!”魏眠曦闻言竟一步跨到他身前,朝他拱手弯了腰,要行谢礼。
霍简没料到他行此大礼,忙扶住他的手,急道:“不过举手之劳,且事也未成,将军不必言谢,快快请起。”
魏眠曦仍固执地弯腰行了礼,方才直起身来。
霍简见他这模样,也不知要说些什么,便扯开了话题:“说起来,我也许久没见过令妹了,她也在宫里习舞吧?不知可安好?”
“烦劳殿下挂心了,枕月一切都好。”魏眠曦恭顺道,目光中尤带三分感激。
前些日子张淑妃才派人赐了魏枕月好些东西,只说自己喜欢她,今日霍简又问及魏枕月,这意思再明白不过。
娶了魏枕月,就是拉拢了他魏眠曦。
倒是一步不错的棋。
……
第二日,太阳祭舞之训正式开始。
二十名姑娘仍是天未亮就被叫起,这次没去城墙,而是去了小校场。
她们的第一堂课,习弓。





出宅记(重生) 第107章 酿
校场在皇宫西面,由三阁两楼围起。三阁为三座三层楼阁,供帝后与臣子等阅武之地;楼为钟楼与楼,各安于三阁两侧,高耸而起。此处临近皇室诸子女学习之所,晨钟暮鼓,引凤接凰。
毓秀宫诸人一大早便被集中到此地,教坊的女师傅先领着做了套软身操后便开始教授诸女引弓射击之姿。都是京中世家之女,对弓术射击早有涉猎,只是到底不像男儿六艺求精,因此大多数人也只是懂此皮毛,不过花拳秀腿。
师傅并不纠正,只讲解了引弓姿势后,便让大伙自行练习。
俞眉远有段时间没摸弓了,虽不是真的引弓射箭,她也练得颇开心。
其她人就不那么愉快了。进宫本是要习舞,这筋也开了,身也热了,却要学习弓术,又要顶着烈日,她们怨言不断,个个都寻着校场上狭小的阴影处躲进去,拿着弓敷衍了事。
一眼望去,在校场上专心练弓的人不过半数。
“好了,都过来集中。教授你们弓术的老师来了。”教坊的女师傅忽扬声喝道,令所有人集中过来。
俞眉远挑了眉,原来教授弓术的另有其人?
一时间她耳边全是吱吱喳喳的怨声,散开的人都集中回来。因为初拔头名的关系,她如今站在头一个,便也不回头,对身边各种响动不加理会。这些声音没多久便很突兀地停了,俞眉远察觉到身边诸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某处,便也跟着望去。
柳尚仪与李司乐陪着,两个太监跟着,拥着一人前来。
她们的弓术老师,是魏眠曦。他久征沙场,弓艺剑术均佳,因此皇帝便命他指点诸女弓术。
魏眠曦才一下朝就赶来这里,因而身上还穿着朱红朝服。他头戴梁冠,长发一丝不苟皆束于冠内,只露出年轻清俊的脸庞,又被不苟言笑的表情压出的肃然衬得格外老成,并不像涉世未深的年轻世家子弟。
魏眠曦是京中女人暗慕的对象,他一来,其她人心情都好了。
俞眉远心情差了。
……
“身端体直,用力平和,拈弓得法,架箭从容,前推后走,弓满式成。”魏眠曦站在诸女正前方,将弓术射击的姿势要求缓缓道来。
他目色沉敛,不怒而威,逐一扫过场上的所有人,并未在俞眉远身上多作停留。
解释一遍后,他方倒握着铜马策,以策尖指向俞眉远。
“俞四姑娘,请出列,烦请你替大家示范展弓姿势。”
场上目光便齐刷刷对准了俞眉远。因有魏眠曦和俞三、俞四的亲事乌龙在前,众人目光便各自复杂起来。
张宜芳冷哼出声,眼藏妒色。
魏枕月垂了头,掩去眸中诧异。
排在最后一个的俞眉安,也忍不住悄悄踮了脚尖朝前望去。
俞眉远坦然上前,侧身站在众人面前,依言执弓站开,目视正前。
魏眠曦点点头,赞道:“很好,四姑娘的动作非常标准。各位姑娘看仔细了。”
他说着又以马策策尖一一指过俞眉远的颈、臂、腰、腹等处,细细解释:“身要正,背要直,颈勿缩、臂勿露、腰勿弯,前探、后仰、挺胸皆不可,此为要旨。”
顿了顿,他踱到俞眉远的正前方。
俞眉远目光直视正前,不可避免地与他对视。他眸中只闪过一丝焰光,很快便恢复如常。
“手、肘、肩……”他继续说着,手中策尖指向她的手,沿着小臂划到肘,最后压到她的肩头,“要直如箭。”
说话之间,他在她身畔缓步,目光虽无异色,却未离她的眼。
逼着她看他。
等他全部解说一遍,俞眉远已出了薄汗。
“好了,多谢俞四姑娘,请回吧。”魏眠曦终于放她回去,语气淡漠,毫无起伏。
俞眉远点点头,回了队伍前面。
魏眠曦也不再看她,只让剩下的人挨个站到前面摆出姿势,再由他逐一纠正指导。他指导得很细,不分对象均一视同仁,所有人都被他说了个遍。
俞眉远看不出他的想法,也不作他想。
转眼轮到排在最后的俞眉安上场。俞眉安一上场,底下便响起阵嗤笑声。
虽说亲事已经泡汤,但到底是心中倾慕的人,俞眉安尚不能忘怀。还未靠近魏眠曦,她便已彻底涨红了脸,待站到魏眠曦对面,她紧张得鼻尖冒汗,眼中全是魏眠曦这个人。
魏眠曦微蹙眉,只冷漠令她起弓。俞眉安颤抖地举起弓,脑中却已一片空白,她想不起刚才他说过些什么,满心满眼只剩下这个男人。
场下哄笑声忽然爆起。
俞眉安摆了个歪七扭八的姿势,引得轰堂大笑。
“三姑娘,请你认真一点。腿都打了弯,你如何射箭?”魏眠曦语气没有喜怒,话语却并不客气,他将马策一扫,发出股气劲打在了她的腿弯上。
魏眠曦的力道并不大,本来他只是想给她些小教训,谁料俞眉安腿正发软,神思又游到别处,猝不及防之下便跌了出去。
“啊。”俞眉安叫了声,人竟朝前倒去。
他救得到她,却没出手,任她跪到地上,手中长弓砸出老远。
场下的嘲弄声便更大了。
“那天说得大义凛然,我以为她真那么有骨气,现在看来不过嘴皮子利索罢了。瞧那眼里只有男人的模样,真是丢人。”张宜芳开了口,“难怪魏将军不想娶她,要我是她,早一头撞死得了,还在这里现眼。”
她声音不小,又站在第一排,那话语如利剑般戳人,直入俞眉安的耳中。四周的人都跟着她笑了,也低声地附和起来。
俞眉安咬紧了唇跪在地上,迟迟不起身。
俞眉远摇摇头,闭了眼睛。俞眉安的心情……她也曾经有过,她也曾这样爱过。
不管多少的光环加身,先爱的人,注定是个笑话?
“三姑娘,还请你多加练习,今天就到这里吧。”魏眠曦无意扶俞眉安起来,只是冷冷宣布结束。
话音才落,俞眉远掉头就走。
她的心情很不好。这弓术课不知要上多久,难道这三十天她每天都要见到魏眠曦?
……
午膳过后,长宁公主装病不愿习舞,又把俞眉远给叫走。
两人又去了昭煜宫。前次长宁不知从昭煜宫的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了霍铮从宫外带回的一些新奇玩意,俞眉远不在时她进不了昭煜宫,心里痒了好久,这会俞眉远来了,她断不肯放过这机会。
比起毓秀宫,俞眉远自然更愿意呆在昭煜宫,起码那儿自在,没人管着。再一重,她有些私心。《归海经》虽然冲破第二层,她的内功已稳,然而对敌经验为零,她想找个人陪自己拆招。想来想去,最佳的人选自然还是霍铮。可是从认识到现在,她已经麻烦过他许多次,就算他并不放在心,她也觉着自己太过贪心,得寸进尺。
一时间就有些踌躇。
“怎么了?有心事?”霍铮见她独自坐在玉兰树下发怔,也不与长宁玩耍,便走了过来。
“没。”俞眉远摇头,目光落在他手上,“你喝酒?”
霍铮的手上正拎着个小酒坛,酒坛封泥已去,坛身并没贴字名,俞眉远便嗅到他身上一股很淡的酒味,将他衣间的薄香染得清冽。
“心情好和心情差的时候,都会喝一喝。”他坐到她身边,懒懒倚到迎枕上,勾眼看她。
她抱膝坐着,不像在家里那样随意,想歪就歪,想倚就倚。他不是“昙欢”,无法让她放下所有束缚。从他那角度望去,她的侧脸有了些棱角,不再是初见时的圆润,像生了棘刺的藤萝,渐渐有了属于她的锐利。
“那你的心情现在是好还是差?”俞眉远问他。
“当然是好。”有她陪着,他能不好吗?
见她老盯着自己手里的酒,霍铮将酒坛往她眼前一递,又道:“想试试?”
俞眉远想了想,将手里握的东西搁到了小几上,从他手中接下酒坛。
晃晃酒坛,坛里只剩下小半坛酒,一股浓郁的酒味从里面飘出,醇厚诱人,有些馋人。她抬眸觑了他一眼,他正含笑盯着她,她便捧了酒坛仰头就往口中倒。
“别!”霍铮以为她只会小尝一口,谁料她竟这般豪爽,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咳!”俞眉远灌了小半口便被呛得猛咳,直咳得整张脸通红,口中的酒却还是强咽下去。霍铮这酒好烈,闻着香醇诱人,入口方知其味之辣。俞眉远很少喝酒,家宴之上给女眷喝的多是果酒,酒劲很小,没什么意思。
霍铮从她手里夺回酒放到旁边,忙伸了手到她背上拍着,一边拍一边没好气道:“让你试试,你灌这么大口作什么?”
俞眉远还在咳着,无法开口。
那酒下去,从喉咙烧到胃里,仿佛喝下了一条火龙,搅得她身体血液都发烫。这滋味颇新奇,入口虽辣,可喝下之后却又别样的舒坦。
“好点没有!”霍铮见她咳得满头汗,恨不得训她两句,可瞧她这模样心又疼。
“没事儿。”俞眉远好容易止住咳,满脸通红,笑得甜滋滋,“霍铮,我会酿酒。以后有机会,我给你酿几坛酒。”
“你会酿酒?什么酒?”霍铮奇了,不会喝酒的人竟会酿酒?
“千山醉!”俞眉远拭了拭唇角的酒液,回答道。
她不好酒,但她会酿酒,而且酿得还不错。酒是酿给魏眠曦的。他也好酒,初嫁魏府之时她为讨他喜欢曾经偷偷学着酿酒,整整一年,她才得了三坛酒,瞒着他在酒宴里呈了一坛。他果然喜欢,便在酒宴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赞那酒,她心花怒放。不过那时他不知酒是她酿的,后来她献宝似的把余下的酒都送到他面前,他知道是她酿的酒之后,却再也没有碰过那酒,第二天就全都送人了。
后来,她还酿酒,每年都酿一坛,埋在她死时的那棵梅树下,从来没取出来过。到她死的那年,梅树之下应该埋了有十坛千山醉了吧。
这酒一酿就是十年,她却从没尝过。
无人愿意品的酒,就是酿得再好,又有何用?
“千山醉?没听过这酒。”霍铮手还在她背上,只将拍改为了抚,一下一下,缓慢温柔。
俞眉远没察觉,又或者,习以为然?
“我自己取的名。闻香纵马寻酒踪,踏得千山醉乱蹄。”俞眉远大言不惭。
“闻香纵马寻酒踪,踏得千山醉乱蹄?你好大的口气!有机会,我一定要尝!”霍铮“哈哈”大笑,这没脸没皮的丫头,真真叫人喜欢。
俞眉远跟着笑了,脸还是红的,笑仍旧甜着。
见她气息已稳,霍铮收回手,衣袖指过桌面,扫落她刚刚搁在桌面的东西。
他俯身拾起,眼神深去。
“你的东西?”他将那东西递给她。
龙影扣。
“嗯,一个朋友送我的。”俞眉远接过,放在指尖婆娑。
昙欢离后,她不知何时养了个习惯,发呆想事时会将这枚玉扣取出在手中婆娑盘玩。
“朋友……”霍铮没想到她竟会用这个字眼。
“算是吧。虽然我不知道她有没将我视作朋友。我欠她一个道歉,有件事我误会了她。虽然她还是瞒了我太多东西,可在那件事上,始终是我对不住她。”俞眉远低了头,看着龙影扣想起昙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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