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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仙都
作者:陈猿
魏十七来过,看过,征服了。



第一节 多了一个肉食者
    天蓝得不像话,云白得像棉花糖,魏十七抬头看天,看得眼睛发酸,心想,这个世界,大概没有棉花糖。

    山风呼啸,松涛起伏,他从火堆上抓起焦香的野猪腿,狠狠咬了一口。个把时辰前刚打的猎物,两三岁牙口,开膛破肚洗剥干净,烤一条前腿,撒上点盐末,最好不过了。

    青狼伏在他脚边啃着血腥的内脏,白牙上沾染了深深浅浅的红,凶残毕露。魏十七伸手摸摸它的脑袋,青狼扭开头咆哮几声,对亲昵表示不满。

    啃完腿肉,折断筒骨吃温热的骨髓,顺手在胸前抹去油腻。抬头看看天色,魏十七踩灭残火,扛起百来斤重的野猪,不慌不忙朝山下走去。青狼仍趴在原地,伸直脖子吞下最后一块内脏,眯起眼睛望着渐行渐远的雄性人类。

    跟他一起合作捕猎已有大半年,山里的野猪异常凶猛,光靠一头青狼,很难稳妥地杀死对手,吃到柔软可口的内脏。不过,这样的日子还能维系多久?人类毕竟自私而贪婪,或许他们更需要一条忠心的狗。

    日落西山,魏十七回到老鸦岭,山巅的乌鸦迎着残阳乱扑腾,呀呀而啼,山崖下,一个背着药篓的瘦小身影快步迎上前,羞涩地招呼道:魏大哥,你回来了!

    那是药农老刘头家的二丫头,小名叫木莲,住在五里外的枯藤沟,半个月前老刘头崴了脚,肿得像个球,进不了山,家里没存粮,只好隔三差五叫木莲来老鸦岭,找魏十七接济一二。他看重魏十七身强力壮,打猎是把好手,早存了招女婿的念头,倒也没觉得开不了口。

    进山采药去了?

    没,俺爹不让去,说山里有狼,到夜里就叫唤。

    魏十七把遮挡洞口的大石头挪开,摸出一把斧头,剁下半扇野猪,粗粗劈成几大块,喏,带给你爹。天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木莲慌忙放下药篓,迟疑片刻,掏出一捆野菜来,魏大哥,这是俺在沟里采的魏十七接过野菜,随手搁在一旁,把野猪肉放进药篓里,帮木莲背上肩。

    那俺先走了

    木莲偷眼瞧他,魏十七挥挥手说:路上小心。跟你爹说,安心将养着,过几天我要去镇里,顺道去看他。

    木莲答应一声,掉头朝枯藤沟走去,脚步轻盈,心中充满了欢喜。

    魏十七拾起野菜。野菜很新鲜,木莲仔细挑拣过,去掉根土烂叶,洗得干干净净。不知为什么,他叹了口气。

    日头终于落到山的另一边,黑夜笼罩大地,残月静默无语,星斗闪耀,那么近,似乎一伸手就能够到。

    忽然响起一声如泣如诉的狼嗥。

    魏十七在火堆上燎烤着野猪脑袋,烧去鬃毛,劈开放进吊锅里煮,到七八分熟时,取出一葫芦淡酒,慢慢吃肉喝酒。他没有动那些野菜,他只吃肉,这世上有素食者,当然也有肉食者。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很久。

    三年前,他和老爹住在枯藤沟,沟里散着七八户人,打猎的,采药的,砍柴的,抓鱼的,彼此相帮,日子虽然辛苦,胜在天高皇帝远,没人管。

    有一次老爹进山猎野猪,一宿没见人影,第二天,老刘头背着他回枯藤沟,人早就断气了,尸身冰凉,脑壳上破开一个大窟窿。

    老刘头受了惊吓,黑着脸,一开始什么都不肯说,问急了,才吞吞吐吐挤出几句。原来他在挖草药的当儿,远远望见一个仙人从半空中飞过,摇摇晃晃,一头扎在山崖上,崩碎了酥软的乱石,说巧不巧,一块石头正好砸在老爹的脑壳上。

    魏十七追问那仙人的下落,老刘头说不出个所以然,一味摇头。

    飞来横祸,山里人的命。魏十七葬了老爹,拖着老刘头赶到老鸦岭,找到仙人撞头的山崖,只剩下一个深坑,乱石嶙峋,溅了几点干枯的黑血。

    魏十七猜到几分原委,不过猜到又能怎样,人死不能复生。

    他料理了老爹的丧事,简单收拾一下,粗笨家什都送给老刘头,孤身一人搬到老鸦岭住下。老刘头以为他要找仙人报仇,劝了几句,劝不动,木莲不开心了许久。

    魏十七也不知道他在期盼些什么,也许是某种可能的改变。

    就这样,老鸦岭下多了一个肉食者。



第二节 熊胆怎么收
    魏十七去信阳镇贩卖兽皮,卖了钱买火镰盐巴茶叶,肉食油腻,加了盐的茶汤可以消食解腻,必不可少。

    路过枯藤沟,顺道探望卧床的老刘头,腿脚还是肿得厉害,红里透紫,虽然敷了草药,没有个把月工夫好不了。

    老刘头知道他要去镇里,叫木莲背上药篓,结伴走一趟,好有个照应。

    二人出了枯藤沟,循着山路逶迤向东,木莲长得瘦小,跟不上,魏十七只好放慢些脚步,直到中午时分,才踏进信阳镇。

    信阳镇地处老鸦岭余脉,背山面水,西泯江支流穿镇而过,东西三座石桥贯通,分别是上关桥元隆桥下浦桥,店铺商贩大都汇集在元隆桥和下浦桥之间。

    魏十七领着木莲先到重元堂,兽皮丢在脚边,帮木莲卸下药篓,搁在柜台上。掌柜的姓宋,憋着一张苦瓜脸,挑三拣四,看不上药篓里的货色。木莲紧张兮兮地盯着脚尖,双手绞着衣角,卷起又松开,不知该怎么办。

    宋掌柜挑出十来株草药,报了个价,说:就这些了,剩下的拿回去。木莲的脸一下子白了,她等着钱买米买盐,还要给爹熬几张膏药,这几个子根本不够。

    魏十七心里有数,宋掌柜看他的面子,虽然压了几分价,也还算公道,老刘头不能进山,光靠木莲在枯藤沟左近折腾,找到这些已经不容易了。他想了想,把掌柜挑剩下的草药往里一推,多要了一百钱。

    宋掌柜摇摇头,我说魏小哥,这些草药不值什么,你还是到别处去问问吧。

    魏十七随口问了句:熊胆怎么收?

    宋掌柜眼睛一亮,你手头有熊胆?

    魏十七微微颔首,却没有动作,宋掌柜会意,取出半吊钱搁在柜台上,木莲看了他一眼,怯生生把钱收起来。

    魏十七从兽皮里掏出一枚干瘪的熊胆,色泽灰黑,有成人巴掌那么大。宋掌柜小心翼翼接过来,迎着亮光看了半晌,点头说:成色不错,怎么说也值个四五两

    十两纹银,要官银。

    官银成色足,十两纹银能当十一两使,这狮子大口开的,宋掌柜倒抽一口冷气,正打算还价,魏十七冷不丁加了一句,这是金胆。

    熊胆分金胆铁胆菜花胆,金胆又称铜胆,胆仁金黄,亮如琥珀,是可遇不可求的上品。宋掌柜知道他是明白人,糊弄不过去,只好给了个实价,魏小哥,你也是老主顾了,金胆不值这个价

    一旁有人插话,宋掌柜,这是上好的金胆吗?

    宋掌柜有些恼火,谈买卖的当儿横插一杠,犯了重元堂的忌讳,他虎起脸抬头一看,立马换了颜色,带着几分谄媚招呼道:邓管家,您老人家来了,可是要抓药?一面招呼着,一面吩咐伙计看座斟茶。

    插话那人是个五十来岁的老者,相貌清隽,鬓角斑白,留着山羊胡须,黄浊的眼珠泛着血丝。他上下打量着魏十七,和颜悦色问道:这位小哥可是山里的猎户?

    正是。

    宋掌柜忙居中引荐,他是老鸦岭的猎户魏十七,打猎是一把好手,熊罴虎豹不在话下,每年都能搜罗到上好的虎骨熊胆。魏小哥,快来见过邓管家,邓管家在上关桥赵员外府上管事,有他老人家看顾一二,是你的福气。

    赵员外是信阳镇排得上号的富商,贩卖骡马起家,家财万贯,手眼通天,据说西北边戎的军马生意,半数以上都是他在打点。他手下有三个亲信,邓算盘,王相马,谢一帖,其中邓算盘就是赵府掌管钱谷出入的管家邓彰。

    魏十七叉手行礼,见过邓管家。

    邓彰点点头,也不饶圈子,直言道:赵府正好缺一味熊胆,宋掌柜,你先收下来,回头送到赵府,到账房领银子,该几分利就几分,不让你为难。

    宋掌柜一迭声答应下来,利钱是小事,他做得了主,由此跟赵府攀上关系,结个善缘,才是头等大事。他把熊胆仔细收好,取了银两交给魏十七,心知邓管家插手必有用意,接下来没他什么事了。

    魏小哥,老朽有事要请教一二——可曾用过饭?

    不瞒邓管家,来时匆忙,倒不曾用饭。

    这附近有一家酒楼,牛羊肉做得不错,老朽来做东,边吃边谈。

    好,多谢邓管家厚待。魏十七背起兽皮,叮嘱了木莲几句,让她先去买几个馒头充饥,回头在重元堂等他。

    邓彰听他谈吐爽利,不卑不亢,心中先有几分欣赏。

    二人出了重元堂,沿着驳岸向元隆桥行去,远远望见一座酒楼,青旗舒卷,写着东兴两个大字。

    伙计将二人引至楼上雅座,邓彰吩咐他拿手的酒菜只管上,伙计满脸堆笑答应着,心中却有几分纳闷,莫非那汉子是赵府的远房亲戚,要惊动邓管家亲自陪他用饭。

    片刻工夫,伙计奉上四盘熟菜,一壶酒,四盘菜是卤牛腱,白切羊肉,瓦罐鸡,海米煨白菜,酒是自酿的西泯春,喷香扑鼻。

    邓彰没怎么动筷子,一味劝魏十七喝酒吃肉,魏十七也不客气,吃得口顺,牛羊肉一扫空,大半只鸡落肚,酒喝一壶又添一壶。邓彰借着闲扯摸他的底,魏十七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夸耀,也不自贬,对答沉稳而实在。

    一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魏十七酒足肉饱,放下筷子静候下文。是个聪明人,邓彰对他又高看一眼。他留意到魏十七在自称时,只说我,不说在下小的,骨子里有几分傲气,绝不是寻常猎户。沉吟片刻,他决定开门见山。

    魏小哥,老朽有一事相求。

    魏十七笑了笑,邓管家但说不妨。

    老朽有一个孙儿,襁褓中得了惊厥症,久病不愈,请名医诊断,开了一张方子,其中有三味贵重的主药,两味已经凑齐,尚缺一味熊胆。当时开方子的名医说,这味熊胆最是要紧,必须是五十年以上的金背熊胆,若换成普通熊胆,药效大减,病症不能痊愈,恐怕活不过二十岁。老朽就这么一个孙儿,只好厚着老脸请东家相助,好不容易才打听到,老鸦岭似乎有金背熊出没。

    魏十七想了想,皱起眉头说:莫不是黑松谷的那头老熊?

    邓彰眼睛一亮,魏小哥见过那头黑熊?是不是背上有一道金毛?

    背上有金毛的话,便是黑松谷那头老熊了。

    约摸两年前,魏十七从老鸦岭打猎经过,远远望见两条青狼跟一头金背黑熊厮打,那黑熊凶猛异常,一掌打在青狼头颅上,连着碗口粗的树桩一同打折,另一条青狼扑到它背上狠命撕咬,却撕不开厚实的毛皮,反被黑熊合身一撞,压断了腰脊。他伏在下风处,大气都不敢穿,眼睁睁看着黑熊把两条青狼的内脏吃空,摇摇晃晃往黑松谷走去。

    得知金背熊的下落,邓彰长长舒了口气,试探着问道:魏小哥,猎杀那头黑熊,可需要多少人手?

    魏十七一口回绝,人手再多都不成。那头老熊不是寻常的猛兽,力大无穷,一巴掌能打断一棵树,它经年累月在松林里蹭痒,松脂渗进皮毛,硬如铠甲,强弓利箭都射不透。

    魏十七的反应在邓彰意料之中,五十年以上的金背熊,那是成了精的妖物,普通猎户当然不成。这样吧,老朽来安排人手,魏小哥只管带路,无需动手,事成之后,老朽奉上三百两纹银,如何?

    魏十七低头忖度片刻,试探着问道:莫非有仙师出手?

    邓彰眯起眼睛,右手食指下意识在桌上敲了两下,缓缓道:老朽有一个远房侄子,拜在仙都门下。



第三节 报仇的机会到了
    回到老鸦岭,已是满天星斗。

    魏十七熬了一壶盐茶,倒在木碗里慢慢啜饮。茶叶是从信阳镇买的茶砖,大叶揉制,夹杂了不少枝干,喝惯这种苦涩的劣茶,换成旁的茶叶都不过瘾。

    他靠在山岩上,把白日里邓彰的话从头到尾寻思一遍,觉得不像是圈套,黑松谷那头老熊虽然凶残,若是仙都门人出手,倒有几分把握。

    邓彰语焉不详,只说仙都派是昆仑旁支,属于剑修一脉,他侄儿在仙都门下修行十年,对付区区一头畜生不在话下。魏十七也没有多问,双方约定一个月后在信阳镇会合,前往黑松谷猎杀金背熊。

    在此之前,魏十七决定先去一趟黑松谷。

    拿定了主意,他扑灭火堆,钻进栖身的山洞,裹紧兽皮倒头就睡,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魏十七披着晨露登上老鸦岭,来到一株粗壮的白皮松下,曲起拇指和食指,含在嘴里打了两声响亮的唿哨。片刻工夫,青狼从山林间小跑着来到树下,朝他打了个哈欠。

    魏十七指指黑松谷方向,做了个窥探的动作,青狼迷糊了片刻,眼神转为凌厉,呲牙咧嘴,神情颇为兴奋。魏十七拍拍他的脑袋,嘀咕道:报仇的机会到了,先去探探虚实,下趟动手。

    这次青狼没有扭开脑袋。它的父母死在金背熊爪下,如果不借助这名雄性人类的力量,去黑松谷只是白白送死。

    青狼在前面引路,魏十七紧随其后,往黑松谷而去。山路崎岖难行,险峻处手足并用,青狼频频停下等候,眼神透着不耐和鄙视。中午时分,魏十七循声找到一条溪流,沿着山石逶迤而下,消失在草木丛中,他在溪旁找了处树荫坐下,痛饮几口溪水,清冽甘甜,十分解渴。

    距离黑松谷还有几个山头,魏十七担心惊动那头老熊,没有生火,他从背囊里取出一只烤熟的野猪腿,撕下一条条干硬的冷肉,蘸些粗盐塞进嘴里,费劲地咀嚼着。青狼跑进灌木丛,捉来一只肥大的山鸡,狼吞虎咽吃下肚。

    稍事歇息,魏十七继续上路,直到暮色四合,月上树梢,才来到黑松谷外。

    魏十七攀上高崖,小心翼翼探出头去,只见月光如水,把一片茂密的黑松林照得影影绰绰,林子中间有片空地,一块硕大的青石半截埋在土里,四周稀稀拉拉长着十来棵黑松,粗大壮实,两人才勉强合抱,树皮破损不堪,枝叶半枯,遍地都是断折的树桩。一头胖大的老熊盘踞在石上,仰头向着弯月,大嘴一张一合,气息悠长,正努力吞咽月华,背上一道金色的长毛,熠熠生辉。

    青狼死死盯着残害父母的凶手,张嘴露出白森森的利牙,强忍着默不吱声,呼吸有些沉重。

    兴许是错觉,老熊一呼一吸间,身躯似乎膨胀了些许,魏十七心道:了不得,果然是成了精的妖物,竟然吞吐日月精华!

    几片浓密的乌云飘过,月华消退,老熊从青石上跳下来,如同醉酒一般,在黑松间蹒跚而行,一路跌跌撞撞,撞得树干嗡嗡颤动,枯枝和针叶坠落如雨。魏十七注意到,老熊每一次撞击树干,都在背上同一位置,那道金毛的末端。

    折腾了刻把钟,老熊像泄了气的皮袋,吐出一道匹练也似的白气,身躯干瘪数分,它筋疲力尽地离开黑松林,回到山岩旁的熊窝里,呼呼睡去。

    魏十七在黑松谷外守了十来天,发觉那头老熊出没极有规律,通常清晨到谷外觅食,午后回熊窝歇息,夜晚在林中逡巡蹭痒,待到明月高挂,月华极盛时,便攀上青石吞吐精华,以背撞树,每次都弄得疲倦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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