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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某种意义上,城主只做了一件事,定下章程,公之于众,一切按章程行事。

    闻双陆跟很多人交谈过,昆仑旁支的仙都平渊玄通,嫡系的五行宗毒剑宗御剑宗,都是些下层的弟子门人,旁敲侧击,打听消息,有人言之凿凿,有人猜疑不定,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人,昆仑前掌门的师侄,御剑宗的魏十七。

    魏十七的出身,习惯,喜好,性情,乃至走过的路,做过的事,见过的人,说过的话,片言只语,点点滴滴,就像拼图一样,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而矛盾的形象,闻双陆并不认为这么做可以彻底了解一个人,但涉及一生最重要的抉择,他不得不慎重。

    下定决心后,他找到成厚,请他引见城主。

    一开始成厚没有答应,但闻双陆势在必行,将多年的积蓄尽数赠与成厚,财帛动人心,他这才勉为其难答应一试。

    闻双陆写了一封拜帖,托他代为转交,在这封拜帖中,他提到了役魂宗和魂器。




第十一节 虚位虚穴虚窍
    魂器是敲门砖,闻双陆如愿见到了魏十七。

    魏十七是个魁梧而沉默的壮汉,生命的活力透出肌肤毛发,扑面而来,给他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撼和畏惧。

    闻双陆觉得无以遁形,脑中一片空白,他定了定神,躬身见礼,省去不必要的寒暄试探,直截了当,将自己的出身和来意一一道来。

    南蛮之地,修士多出自毒龙教兽王宗役魂宗三处,闻双陆早年是役魂宗的弟子,后投入兽王宗,机缘巧合,一路做到了宗主,在南蛮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他曾雄心勃勃,意图吞并衰微的役魂宗,并以此为起点,成就一番大业,可惜第一步就受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役魂宗并不那么好对付,毒龙教在一旁虎视眈眈,若非闻双陆及早收手,只怕落得个为他人作嫁衣裳的结局。

    经此挫折,闻双陆审时度势,绝了一统南蛮的念头,转而把目光投向中原腹地。他曾作客连涛城,眼界大开,肆廛和质库的体系像一道光,照亮了沉寂万年的古井。然而客终究是客,太一宗太过精明,不留余地,种种盘剥到了极致,摆明车马将他们视作外人,留给他们的机会少之又少,闻双陆只能在同为外人的群体中获利,所得极其有限,失望之余,他黯然退回了南蛮。

    当太一宗灭门的消息传到南蛮,他唏嘘不已,如此强盛的宗门,一朝覆灭,如风卷残云,什么都没留下,连涛城的种种尝试,不管成功还是失败,终究成为了绝响,再无人有此大胸襟,大手笔。

    不久之后,他听好友纪梵天提起,昆仑派在虎子沟兴建赤星城,外城俗世,内城仙域,仙凡混居,形制大体与连涛城相仿,原太一宗风雷殿的修士成厚特来相邀,请他们前往观礼。

    一开始,闻双陆并没有当回事,赤星城充其量只是连涛城的翻版,只不过幕后的黑心黑手换成了昆仑,不过纪梵天颇为心动,执意要去一趟,左右闲着无事,他便一同去凑个热闹。

    到了虎子沟才知道,东溟内城尚未建成,徒有其名罢了,然而赤星功德殿的设计,却让他看到了不同于连涛城的变化,一个貌似闲着的举措,下活了整盘棋,他意识到其中的关键,对城主的钦佩之心,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至于质库赌坊和青楼,固然是东溟城壮大的重中之重,却并非不可或缺,包括肆廛在内,都有替代的余地,不可或缺的,只有赤星功德殿。

    闻双陆日夜枯守于赤星功德殿,观察它的运作,审视记录每一条委托,从一笔笔琐碎的交易中,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成厚有一回说漏了嘴,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说,金小蝶是给冯煌打杂的下手,等肆廛开出来,冯煌制成的器物,也会酌价出售。

    这些年金小蝶通过赤星功德殿发布长期委托,收集了大量的精魂妖丹兽皮兽筋兽骨矿石木料,其中对精魂和妖丹的需求尤为庞大,累积到一个难以想象的数量,按说如此大的投入必有产出,但市面上却从未见冯煌制成的器物出售,一件都没有。

    有两种可能,一是冯煌制成的器物不对外出售,通过某种秘密渠道,由宗门全部吃下,二是冯煌在试炼一种全新的器物,秘而不宣,即便有成品,也不能流入肆廛。

    闻双陆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说到这里,他注意到魏十七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心中有底,知道自己这一把赌对了。

    他继续说下去。

    闻双陆出身役魂宗,本是役魂宗长老的私生子,自幼体弱多病,性喜读书,过目不忘,不见容于同门,这才转投兽王宗。从弟子到宗主,那一段经历,步步惊心,回肠荡气,精彩纷呈,可歌可泣,不过闻双陆估计对方不会有兴趣听他啰嗦,一带而过。

    性喜读书,过目不忘,这才是关键。闻双陆私下里曾遍览役魂宗收藏的典籍,这些典籍还是历代祖师费劲心思搜罗的残卷佚篇,平日里根本无人问津,其中有一卷提到,役魂宗有一门冶炼魂器的秘术,将妖丹熔入器胎,形成虚位,一处虚位能摄入一道精魂。

    闻双陆由此推测,冯煌在尝试以秘术冶炼魂器,而且不是普通的魂器,极有可能是容纳数百道精魂的百相。

    虽然小有偏差,不过距离事实已经不远了。魏十七抬眼打量着他,问道:那么,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加入进来。闻双陆鼓起勇气,从怀中取出一叠墨迹淋漓的纸张,装订成册,双手奉上,这是役魂宗冶炼魂器的秘术和心得,我记得的都在这里,请城主指点。

    闻双陆此举不异于卖身投靠,魏十七接到手中,略一翻动,道:好,你且去等候消息,如冯煌觉得可行,你就留下。

    闻双陆大喜过望,道:多谢城主成全!

    魏十七挥挥手,着他自便,闻双陆小心翼翼退了出去,望着刺眼的天际,感到一阵晕眩。东溟城前途无量,此时加入,还不算太难,再过若干年,像他这样没有跟脚的南蛮修士,只怕连毛遂自荐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淹没于众人,郁郁终生。

    那样的命运,他不甘心。

    魏十七将闻双陆呈上的册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虽无多少新奇的东西,却补全了不少魂器的常识。

    比如其中一篇提到魂器仿古修士炼魂神兵所作,所开魂眼有虚位虚穴虚窍之分,虚位只可容纳一条精魂,虚穴能容纳数十道精魂,虚窍能容纳数百道精魂,换言之,十相魂器,开的是虚穴,百相魂器,开的是虚窍。

    翻完册子,他唤来小白,命她亲手交给冯煌,由他定夺,最后说了句,那是个聪明人,颇有心机,派得上用场,就用,如不用,便杀了他。

    小白道:可用不可用,你定夺就是了,何必要考量冯煌呢!

    魏十七道:我也想看看,冯煌能否独当一面,是不是可堪大用。

    小白颇感意外,顿了顿,好奇心起,问道:那么这些年看下来,你觉得可堪大用的都有谁?

    曹近仁,成厚,鬼王,再加上你。

    鬼王的真实身份甚是隐秘,小白也不曾见过他,曹成二人的能力,她也认可,陈素真身为女修,稍嫌清高了些,终究有所欠缺,只是魏十七并未提及秦贞和余瑶,让她有些诧异。

    秦余二女呢?

    心性差了些。魏十七在心中加了句,某种意义上,她们更接近于宅女。

    阮长老呢?

    魏十七看了她一眼,你可不要弄错了,她是我好不容易才抱上的粗腿,不好生供着,难不成还指派她干这干那?

    小白噗嗤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当初在接天岭,还是她亲口规劝魏十七依附于阮静,好好活下去,回想起前尘往事,恍如一场梦。

    这个小小的玩笑,冲淡了杀了他的冷漠,让她觉得温馨而亲切。



第十二节 永远都回不去
    魏十七与小白谈笑了几句,忽然心有所感,双双望向鬼门渊方向,但见妖气冲天而起,久久不散,如黑夜中的火光,灼灼逼人,连闭关修炼的阮静亦被惊动,登上山崖查看动静。

    魏十七道:是水行大妖,大抵相当于祸斗帝江九头鸟一伙的实力,得上界癸水之气滋养,恢复了元气。

    兴许是捕猎妖物的修士惊动了他们小白犹豫了一下,道,要不我去打探一下,若是追出鬼门渊作乱,倒有些棘手。

    魏十七微微颔首,小白跟二人打了个招呼,倏忽消失在山崖下。

    阮静凑到魏十七身旁,鼻翼抽动了两下,道:你身上有女人的气味。

    魏十七笑了起来,拧拧她的鼻尖,道:你是狗鼻子,这么灵?

    阮静瓮声瓮气嘟囔道:还不止一个

    魏十七伸手将她揽进怀里,道:小丫头片子,净关心这些做什么不对,我明明戴了化龙木指环,哪还有什么气味!诓我的,是不是?

    阮静抱住他的腰,憋着笑道:我就是闻见了,你瞒不过我!

    小小的人儿缠着他,就像从前一样,什么都没变,魏十七觉得安心,摸摸她的脸庞,宠溺道:不瞒你,什么都不瞒你。

    她们两个,你把她们安置在哪里?

    魏十七指指接天岭,阮静从他怀里扭转头,遥遥望见山崖之上,云雾缭绕处,有三间木屋,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遗世独立,宛如仙境。

    呀,金屋藏娇,你倒是狠心,把我弃在这冷冰冰的石头缝里!阮静抓起他的手腕,轻轻咬了一下,呸,又老又硬!

    牙尖嘴利魏十七捏捏她的下颌,难得有闲暇,到山下去逛逛吧,这些年你寸步不离接天岭,东溟城已经改头换面,不是当初的模样了。

    二人沿着山路逶迤而行,魏十七把经营东溟城的方略说给她听,赤星功德殿,银钩坊,沉默之歌,都是他的得意之作,他在阮静面前小小地夸耀了一把,表露一下虚荣心。

    阮静一蹦一跳走在他身边,知道他说这些,其实是逗自己玩,东溟城只是一个随手为之的游戏,仅此而已,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不过她喜欢他把自己放在心上,装作不知道,问东问西,惊叹几声,原来功德壁还可以这么玩,下次她也要去贴委托,悬赏妖凤穆胧,责备几句,你怎么能开青楼呢,青楼就是妓院呀,不道德!

    离开接天岭,来到东溟城中,像叔叔领着侄女,混迹在人群,一路看,一路逛。

    在阮静的印象里,过去几十年,她终日面壁,孜孜不倦地修炼,殊少有清闲的时候。太阳如此之好,城池又是他一手缔造的,有人陪,有人哄,她本想开开心心惬惬意意放松一下,只是抬头看看魏十七,自己的个子只到他胸口,不禁有些闷闷不乐。

    他们来到东溟城的中心,广场,石雕,喷泉,曲直相交的道路,环绕四周的肆廛,质库,大殿,赌坊,青楼,魏十七审视着自己的恶趣味,眼前浮现出一幕场景,枪声响起,白鸽飞舞,鲜血四溅,气氛华丽而凄美。

    这才是他怀念的东西,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却固执地不肯放弃的东西。

    他的心属于南方的那座城市,属于电影,剧集,音乐,游戏,歌舞,书籍,属于孤独的自我,他深深怀念,从未忘却。

    有些时候,他觉得经历的一切和眼前的一切都非真实,这是一场游戏,他只是一个虚幻的投影,随时可以回去。然而在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不断提醒他,他回不去了。

    是的,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他能做的,只有不忘却,只有怀念,怀念,种种怀念。

    阮静在名为炼妖的石雕前驻足良久,她去过镇妖塔,见过炼妖池,知道这座石雕讲述的是什么。在那些愤怒惶恐失落悔恨的妖兽中,她找到了自己的生母。

    她很平静,无悲无惧,不怨不尤。

    她还能出来吗?阮静轻声问道。

    肉身仍在,牵引魂魄,或有一线生机。不过天狐本体已被山河元气锁抽干,残留的血肉所剩无几,即便将魂魄摄出,也无济于事。

    阮静幽幽叹了口气,伸手抚摸着天狐的石雕,冰凉,粗砺,那就是她的生母,她的生母留给她的身躯已被毁去,只有血脉中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在冥冥之中,把两人连在一起。

    魏十七弯腰抄起一把水,喝了几口,把湿漉漉的手覆在她脸上,道:走了。

    阮静嗯了一声,拉起他的衣袖擦了擦眼,又揉揉脸颊,放下手,露出一丝笑意。

    二人走马观花,把东溟城边边角角都逛遍了,一处处看下来,也花了不少时间,有些地方,连魏十七都是第一次来。

    比如说,沉默之歌。

    城主大人亲自驾临,罗刹女像被蝎子蜇了一般跳将起来,诚惶诚恐迎出门,见阮静安安静静站在魏十七身旁,眼皮一阵阵跳,急忙陪着笑脸,将二人迎入屋内。

    入座,奉茶,精心调教的妖女分列两旁,莺莺燕燕,环佩叮当,魏十七只想看看沉默之歌,没想到罗刹女摆出这么大的阵势,他差点以为自己进了夜总会,暗暗觉得好笑。

    阮静笑盈盈打量着众女,春兰秋菊,环肥燕瘦,各擅胜场,只是她们在山河元气锁和天妖血脉的强大压迫下,都有些抖抖索索,挪不开步,笑不开颜。

    魏十七没有多想,随口道:你调教的这些女儿,好像不怎么出趟?

    出趟?罗刹女没听懂,想了半天,又看看女儿们,大概猜到是什么意思,她苦笑道:这个她们这是怕的平时机灵得很

    话音未落,一女腿脚酥软,跌坐在地,脸色煞白,抖得像无辜的小白兔。仿佛是个讯号,女儿们接二连三瘫软倒地,罗刹女扶着额头,望着阮静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阮静扁扁嘴,嘟囔道:真扫兴,本来还想看看歌舞什么的

    罗刹女只得强笑道:这是意外,意外,下次吧

    阮静跳下地,拉住魏十七的衣袖,道:沉默之歌不好玩,咱们去外城逛逛!

    魏十七朝罗刹女使了个眼色,丢下一屋子没骨头的狐狸精,拉起阮静往外去,罗刹女送走两位祖宗,倚门而立,抚着胸口松了口气,她算是看出来了,阮静这是在警告她什么。

    那丫头,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第十三节 不平静的夜
    苍穹之下,群山之间,赤星城的繁华让魏十七觉得诧异,多年未见,他一手缔造的怪物,已成长到如此惊人的规模,四衢八街,人烟辐辏,屋宇商铺鳞次栉比,车水马龙,京师汴梁也莫过于此。

    虽然这一切本在意料中,但赤星城扩张如此之快,显然连他自己都低估了东溟城的反哺。

    赤星城最初的移民来自附近的村镇,大多是自给自足的贫民,商户依托马队输送货物,低买高卖,做一些小本生意,利润微薄,整个外城几乎相当于一潭死水,偶尔投几个石头,也激不起多少浪头,究其根本,在于既没有出产,又没有市场。

    东溟内城的崛起改变了一切,金银钱财对修士来说视同粪土,他们追求精致的饮食,华美的用具,舒适的生活,并且财力丰厚,愿意也能够承担常人百倍的支出,而魏十七恰恰没有在内城设立客栈和酒楼,把金子一般的机会留给了外城,留给了那些世俗的凡人。衣食住行,吃喝玩乐,挖空心思讨修士的欢心,这是一个不算庞大,但深不见底的市场,足以养活无数人,没有人能一口吃下。

    另一方面,修士接受赤星功德殿的委托,在接天岭和鬼门渊捕猎妖物,获取制器的材料之余,剩下不入眼的血肉,对凡人来说,却是难得的大补之物,贩卖到中原腹地,足有数十倍的利润,闻讯而来的商贩涌入虎子沟,高价收购,为赤星城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和活力。最为关键的是,城主定下的章程同样适用于外城,即便是心怀鬼胎的修士也不敢违背,这是个完全自由的市场,供求自由,买卖自由,官府只监督,不插手,谁都不能欺行霸市,为交易提供了坚实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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