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管虢公一颗心不住往下沉,山涛一旦铁了心要留下他,除去死撑到底,也没有旁的退路,富贵险中求,这一遭却是打错了算盘,就算弃了这具肉身,也不知能不能逃出生天。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管虢公横下一条心,不遗余力催发本命血气,血肉尽被削去,只剩一具玉色白骨,密密麻麻铭刻血符,光华流转,熠熠生辉,在南明神域中竭力作困兽斗。
不知何故,山涛心底腾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左冲右突,始终按捺不下。管虢公虽露颓势,却也不是一时半刻拿得下的,急躁之下,山涛掀起南明神域,一浪高过一浪层层压去,反给对方留下腾挪的空隙,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脱出罗网,如溺水的人挣扎着浮出水面,吸上一口续命的气。
双方又缠斗了大半日,管虢公渐至于灯枯油尽,左臂白骨“咔嚓”一响,细小的骨屑冉冉飘起,如晶莹剔透的玉石,在神域中湮灭殆尽。山涛终于看到了曙光,正待痛下杀手,眼梢瞥见一道黑气,如大蛇般横空出世,滚滚扑过半空,落地化作一魁梧敦实的汉
子,左眼白球黑瞳,右眼黑球白瞳,定定望着自己,咧开大嘴似笑非笑。
区区外界异物,也敢在他眼皮底下耀武扬威?山涛冷哼一声,忽然觉得那汉子有些异样,心中生疑,凝神细察一番,这才发觉那汉子竟炼化了一份南方本命血气,筋骨凝结,为深渊接纳,从此永驻于世。他顿时心如明镜,这汉子十有八九是得了什么好处,知恩图报赶来相助,管虢公百计拖延,等的就是他吗?
那汉子嘻嘻一笑,朝山涛有模有样拱了拱手,道:“乌照见过南明王,幸会,幸会!”他嗅觉灵敏,立于南明神域外,小心翼翼,绝不越雷池半步。山涛如何看得起这等异物,炼化了本命血气,巴巴送上门来,正好物归原主,他催动神域向前压去,乌照尝过苦头,哪里肯陷入其中,抢先将身一纵,化黑烟退避三舍。
乌照虽未出手,却引得山涛分心旁顾,管虢公终于喘了口气,伸手在左臂上一按一抹,本命血气渗入创口,骨屑不再飘出,但那一道裂痕却永远无法愈合,血符流动至此戛然而止,却是废了小半条胳膊。山涛身经百战,旋即察觉对方的用意,当即弃乌照不顾,返身扑向管虢公,血气法则一道道落下,管虢公左支右挡,百忙之中拿眼光去瞥乌照,却见他只在神域外逡巡,不肯舍身踏入其中,肚子里不禁破口大骂。
无移时工夫,管虢公右腿被血气法则侵蚀,破开一道深深裂痕,骨屑一股脑喷出,瘸了个腿进退两难,眼看大势已去,山涛蓦地将南明神域一收,飘身退出数丈,脸色阴晴不定,举目望去,前方又多了一员镇将,手持八棱破甲槊,跨一匹独角乌烟骓,杀气腾腾盯着自己,胸腔中似乎燃烧着一点火焰,虚无缥缈,气息十分诡异。
管虢公并未见过藏兵镇将,不过瞧他的模样似友非敌,相助也罢,搅局也罢,这具肉身总算是保住了。他伸手按住右腿,催动本命血气,阻止白骨继续崩解,心中琢磨着,为何韩十八还不现身,来的反而是一个异物,一个镇将?难不成韩十八如此慷慨,将两份本命血气分别赐
予了他们?心念动处,眉心镇珠内精芒点点亮起,管虢公起心意感应,乌照确是炼化了一份本命血气,但那镇将体内却空空如也,只有一点纯青的火焰,吞噬了心脏,在胸腔中一涨一缩,跳动不息。
山涛入主深渊之底,体内血气浩如烟海,正有无穷资粮,藏兵镇将按捺不住胸中渴求,顿时凶性大发,双腿猛一夹,独角乌烟骓破开四蹄,肆无忌惮撞入南明神域。山涛微微眯起双眼,操纵血气法则擒拿镇将,不想对方掀起八棱破甲槊,大开大合,引动一缕纯青色的焚天之火,撕开神域,吞噬血气,当胸一槊狠狠捅去。
山涛心中打了个咯噔,这一惊非同小可,神域对神域,法则对法则,这是颠扑不破的铁律,为何这一缕纯青色的火焰如此特异,吞噬血气为资粮,如入无人之境?面对三大强敌夹攻,他凛然不惧,但焚天之火一出,血气法则如雪狮子向火,却令他顿生退意。
焚天之火只燃烧了数息,吞噬海量血气,如吃饱犯困的猛兽,倏地缩回藏兵镇将胸腔内,懒洋洋不听使唤。神域四合,血气法则纵横交织,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藏兵镇将百忙之中身化奇气,壮士断腕壁虎断尾,顾头不顾腚,跳入云霄避难,独角乌烟骓被法则之力吞没,无声无息消失于神域中。山涛稍稍松了口气,原来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枉费他吓了一大跳。
奇气横掠数十丈,落地化为藏兵镇将,胯下没马,手中没槊,骨节噼啪乱响,皮开肉绽,一道道伤口炸裂,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他目露凶光,四下里一扫,管虢公只顾提防山涛暴起,乌照眼观鼻鼻观心,谁都没有在意他的狼狈相。藏兵镇将鼻孔张翕,按捺下胸中冲动,山涛何等了得,无有焚天之火相助,他万万不是对手。
双方相持片刻,山涛心有所动,扭头望去,只见又一员镇将姗姗来迟,身披皮甲,腰挂牛角,手中提了一柄九头穗骨棒,炼化本命血气,得以永驻于世,气息昭然若揭,正是从一开始就追随韩十八的镇将樊鸱。
仙都 第一百二十六节 一言出天地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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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虢公、乌照、藏兵、樊鸱四将围住山涛,轮番出手,彼此配合无间,存心将他困在北地冰原,不得脱身。山涛心中打了个咯噔,当他鼎盛之时,不畏群战,自然不把彼辈放在心上,如今为破灭法目所伤,众寡悬殊,腹背受敌,一身神通大打折扣,却如何是好?最令他忌惮的是,眼前四将只是癣疥小患,正主尚未现身,真正的大敌引而不发,暗中窥探他的破绽。
山涛微一沉吟,旋即拿定主意,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当即起心意一唤,北地骤然间风云变色,一轮暗淡的赤日悬于半空,若不堪重负,从天而降,瞬息掠过千万里,落在山涛脑后,烈焰飞腾,吞吐光华,令人不得直视,冻土冰原层层消融,水汽氤氲而起,遮天蔽日。管虢公、乌照、藏兵、樊鸱四将不约而同退后数丈,眯起眼睛,只看到一缕模糊的身影,在强光中扭曲晃动。
挟一轮赤日之力,此时待要脱身,易如反掌,然而山涛心底却腾起一阵强烈的不安,他不假思索,十指穿插勾结,结成一个怪异的手印,低低念了个“咄”字。一言出,天地定,刹那仿似永久,管虢公、乌照、樊鸱心中大震,如醉酒一般,东倒西歪立足不稳,体内翻江倒海,响起一连串轻炸,飞出点点滴滴细小的血珠。
藏兵镇将看在眼中,心如明镜,暗地里冷笑一声,南方本命血气哪是那么容易炼化的,吃到肚里的东西,终究要吐出来,不光吐出来,更要赔上十倍的利息。
山涛借赤日作法,收回南方本命血气,管虢公、乌照、樊鸱已将血气炼化,兀自苦苦支撑,这四份血气经深渊意志点染,仓促间夺之不去,他人就没这么好的运数了,山涛“咄”字出口之时,远在天南海北,山巅海底,鬼牙将、莫澜、契染、陈聃四人正孜孜炼化本命血气,忽然心生震动,体内血气沸腾,身体失去控制,颅顶八爿顶阳骨豁然中开,南方本命血气如脱缰野马,夹带己身精血,夺路而去。
变生不测,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鬼牙将催动血符枣核,莫澜祭起血玉滴水佩,契染口含千枝万叶血气丹,陈聃张开昊天神
域,四人同时施展手段,争夺血气。血符枣核乃山涛赐下之物,如何能违背主人心意,鬼牙将一声惨叫,声音戛然而止,身躯炸得粉碎,精元尽数投入本命血气,一滴血珠翻来滚去,颤巍巍漾动数息,凭空消失,下一刻出现在山涛眼前,欢呼雀跃,投入他脑后赤日之中。
鬼牙将本是命定之人,山涛有意扶持他收拢本命血气,成为南方之主,升起一轮新的赤日,跻身深渊主宰之列,不想变生不测,深渊意志借一颗小小的镇珠,撬动血战大势,夺取本命血气,搅得龙蛇并起,天下大乱,殚思竭虑埋下的一招暗棋,到头来还要他亲手拔除,亲手摧毁。世事无常,即便入主深渊之底,也不得称心如意。
南方本命血气归回其主,烈火烹油,赤日光芒大盛,山涛深深吸了口气,神采奕奕,他嘿嘿自语,低笑道:“你,还不出来,要等到何时?”
话音未落,第二滴本命血气破空而至,却是莫澜拼着舍去半身精血,借“血符珠”脱身,挣脱本命血气的侵蚀,远走高飞。山涛将第二份本命血气收入赤日,举目朝远处望去,视线越过万水千山,落定在陈聃身上。不看僧面看佛面,陈聃压力忽然一松,精血回归己身,本命血气一毫不取,消失于虚空之中。他怔怔呆立片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双眉纠结成一团,七十二莲花峰之行,到此尘埃落定,他损失了一头血奴,双手空空,全凭昊天的面子,才得以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陈聃心中空落落的,旋即燃起一团烈烈怒火,充斥胸臆。不甘!不甘!不甘!
极北之地,万丈冰山,孤峰撑拄天地间,契染藏身于山腹深处,苦苦支撑,体内精血如开闸的洪水,被本命血气生生抽去,正当心惊胆战之际,舌下千枝万叶血气丹微微一颤,一股晦暗深沉的气息悄然降临,一抹淡淡的虚影现于冰雪之中,背对契染,徐徐探出右手,朝那滴本命血气指了一指,血珠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捉住,欲拒还迎,扭捏了十余息,一缕缕血气飘散而出,裹挟着夺去的精元没入契染体内。
散落在外
的本命血气失去感应,山涛心中一动,在万丈光芒之中,朝极北之地望了一眼。他看到本命血气散入契染体内,一道虚无缥缈的身影渐次暗淡,四目相投,尽在不言中。这是转轮插手了,山涛心中暗暗叹息,看在昊天的面子上,他退了半步,取回本命血气,放陈聃一马,然而转轮却不容他出尔反尔,亲自出手留下了一份本命血气。
一份南方本命血气,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就留给契染吧。山涛断了心思,三滴血珠在赤日中翻来转去,忽地化作三头金乌,气息节节攀升,将体内最后一丝残留的深渊意志消磨殆尽,双眸炸开点点血芒,张开五指朝管虢公虚虚一抓。
管虢公纵声厉啸,穿云裂帛,白骨绽开无数细小的裂纹,密如蛛网,骨屑冉冉升腾,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眼看本命血气即将夺体而出,他不由心生退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镇珠安然无恙,换一具附体之躯,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管虢公正待弃了这一具千疮百孔的白骨,一阵异样的感应拂过身心,答允他出手之人,终于应邀而至。
山涛脑后赤日腾空飞起,投入万丈高空,金乌衔尾追逐,滴溜溜转了数圈,降下一道流火,以雷霆万钧之势砸落冰原。
赤日流火,天降异兆,落风谷一幕重现,魏十七不避不让,立于流火之中,星域不动,佛国不现,天顶不出,单凭十恶星躯,硬抗山涛倾力一击。流火洗刷星躯,不增不损,浑然如一,魏十七犹有余暇,细细体察本命血气的虚实,血气法则的种种变化清晰可辨,如在眼前,伸手即可攫取。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魏十七窥见血气法则,山涛又何尝不知他的深浅。世事无常,强弱翻易,当日在落风谷没有将他碾灭,如今轮到自己尝这苦果了,山涛长叹一声,将身一纵,化作一抹血光,冲天而起,径直投入赤日之中,不战而退,避其锋芒。
魏十七长身而立,抬头看了一眼,深渊第一凶星大陵五跃出苍穹,悬于天顶,主杀,主死,主斩。
仙都 第一百二十七节 远走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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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的天空一辟为二,半幅赤日高悬,南方本命血气化作三头金乌,口尾追衔,滴溜溜乱转,逼散出无穷无尽的热力,半幅夜幕重障,永夜张开漆黑的双翼,大陵五星光闪烁,如恶魔的眼,冷冷睥视众生蝼蚁。
山涛催动赤日侵蚀永夜,血气法则如火如荼,却被星力重重消解,碾灭于无形。他心中猛一沉,久居深渊,如何不识得深渊第一凶星,大陵五为对方驱使,非同小可,这分明意味着深渊业已敞开怀抱,接纳眼前的外来者,将其视作天地间的一分子,执掌法则之力。非是血气法则,而是亘古以降,从未有人染指的星力法则。
赤日一涨一缩,光芒万丈,却刺破不了黑暗,反为星光吞噬。山涛不禁摇了摇头,血气法则乃深渊根本法则,他执掌其中一部,奈何不了对方,隐隐处于弱势,若南方本命血气在手,或可争个均分之势,如今只收回小半,回天乏力。
法则之力此消彼长,永夜急剧扩张,遮蔽了大半个天空,天顶枪跃入空中,大陵五星力下垂,补全半截断枪,雷纹明灭,乙木、巽风、五色三股雷电之力绞成大蛇,露出一丝毁天灭地的气息。
山涛藏身赤日之中,心中一片冰凉,急待不顾一切抽身远遁,气机牵引之下,魏十七踏上半部,伸手握住天顶枪,十恶星躯迸发出沛然伟力,顺势挥臂一掷,天顶枪化作一抹流光,瞬息消失。
山涛心头“砰”一跳,天顶枪已划开苍穹,直击赤日,雷电轰然而作,只见其形,不闻其声。三头金乌逐一消失,南方本命血气融入赤日,血气法则吞噬雷电之力,释放无穷光热,天顶枪一寸寸刺入,一寸寸消解,星力狂暴,光芒急速消散,当天顶枪完全没入其中,烈焰委顿,赤日黯淡无光。
一缕绷紧的弦戛然而断,神念之中失去了天顶枪的感应,大陵五无可依托,隐没于苍穹深处,永夜以风卷流云之势向后溃退,留下一轮黑日,光芒间或一闪,日薄西山,奄奄一息。
天昏地暗,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狂风掠过广袤的北地,暴雪席卷冻土冰原,冰雪掩盖了一切。天顶枪完全消融在赤日中,一击之威,破灭光热,山涛被重创,龟息不醒,赤日化作黑日,纵未陨落,亦为时不远。魏十七立于风雪中,目光投向千万里之外的风屏谷,那里有什么东西苏醒过来,隐隐召唤他,并且随着山涛气息消沉,感应越来越强烈。
他沉吟片刻,起心意一唤,无移时工夫,九瘴兽王抖擞精神,足踏瘴气破空而至,将身一摇,冰雪窸窸窣窣落了一地。魏十七拍拍它的脑袋,跨坐其背,打了个手势,朝风屏谷飞遁而去,管虢公、乌照、藏兵、樊鸱这才松了口气,彼此使了个眼色,紧随其后,一声不吭埋头赶路。
当魏十七拿定主意,动身直扑风屏谷的一刻,周吉心有所感,当机立断召集麾下眷属,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从后山翻出风屏谷,一头撞入风雪之中。还不到时候,他还太过弱小,王见王,身家性命交托出去,下场堪忧。魔女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她不声不响紧随其后,暗暗唤上一干魔将,趁着风雪肆虐,化整为零,神不知鬼不觉离开风屏谷,一路追随而去。
西方之主樊隗坐镇于风屏谷内,他催动破灭法目击退山涛,自身元气大损,虽不曾动摇根本,终须调息静养一段时日。风屏谷外风雪大作,却是再好不过的一道屏障,天威不可测,人力有时穷尽,郎祭钩与阴酆王只能消停下来,大军不得轻动,没什么可担心的。周吉与一干魔将的小动作,瞒不过他的耳目,不过樊隗并未阻拦,麾下魔物大军成了气候,羽翼丰满,无需天魔再从旁襄助,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他暗暗传语樊拔山,只做不知,任凭他们远走高飞。
仿佛为了补偿赤日削平冻土冰原,暴风雪前所未有地猛烈,周吉仓皇逃离风屏谷,风雪蔽眼,却始终没有迷失方向,魏十七正朝风屏谷而来,他取向东南,渐行渐远。周吉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魏十七并非为了自己而来,风屏
谷中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的目标与樊隗不谋而合,希望这位西方之主足够强横,能拖住魏十七的脚步,留给他足够的时间远走高飞。
樊拔山乃是精细之人,他调拨人马,将风屏谷守得如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暗中命手下心腹,领了一队队身强力壮的魔物,四下里掘地三尺,四处搜寻樊隗索要之物。那物事又不知是方是圆,是长是扁,樊隗含糊其辞,只说神物自晦,掘到左近才露异状,只管往下掘,哪怕把风屏谷翻个底朝天也在所不惜。
樊拔山领了题目,只得老老实实做文章,下死工夫掘地,风屏谷占地极广,冻土坚硬如铁,进展甚是缓慢。樊拔山有些后悔,听任那一干魔将走得干干净净,否则以他们凿穿地道的神通,大可借力,不过反过来一想,樊鸱如此郑重,定非凡物,也只有自己亲自盯着,若是落在魔将眼中,保不定会横生枝节,坏了大事。
他随樊隗跳出深渊,来到三界之地,他化自在天魔宫,见识过魔王波旬的神通,忌惮不已,谁知道那一干魔将中,隐藏了什么耳目手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彼辈离开风屏谷,从此分道扬镳,再好不过了。
忽忽过了十余日,也是神物合当出世,运数注定,一队魔物在风屏谷西北山脚下胡挖乱掘,发狠凿穿了厚厚一层冻土,土下竟然埋着一块青石,透出一丝暖意。魔物顿时精神大振,呼呼喝喝,将冻土一方方掘开,清理出方圆丈许一块巨石,仍然挖不到边。
那巨石质地坚硬,刀劈不动,斧斫不伤,无有冻土遮掩,暖意越发蓬勃,氤氲缠绕,中人欲醉。冰天雪地苦不堪言,魔物被暖气一冲,顿时哈欠连天,丢开手中家伙,往石上一扑,一个个酣然睡去,怎么叫都叫不醒。
主事的偏将心知有异,喝命剩下魔物就地看守,不得上前去,自个儿急急回转营地,向樊拔山禀报。
仙都 第一百二十八节 葫芦里卖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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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拔山得闻异兆,神情微动,果然如樊隗所言,掘到那物所在自然见分晓,他背负双手兜了半个圈子,拿定主意先去看上一看,判定了真伪再向樊隗通禀。那偏将在前引路,无移时工夫便来到青石跟前,蓬勃暖意扑面而来,四下里却空空荡荡,奉命驻守于此的魔物竟走得一个不剩,掘地的家伙丢了一地,他脸上挂落不住,低声咒骂了几句,神情有些尴尬。
樊拔山不以为忤,举目朝那青石望了几眼,心中打了个咯噔,隐约察觉到几分异样,开口问道:“石上的血纹,是一开始就在吗?”
那偏将闻言微微一怔,揉了揉眼睛,上前几步张望,却见青石之上透出一缕若有若无的血纹,如江河曲折,不见首,亦不见尾。他生怕樊拔山以为自己隐瞒不报,将头摇得像拨浪鼓,赌咒道:“属下看的真切,掘出之时绝没有这东西!”
樊拔山为人精细,心下有了几分猜测,驻足不前,命他前去传话,将仓谷糜等唤来查看。那偏将暗暗松了口气,一路飞奔,心急火燎跑到囤积血食的冰窖,喘着大气说了几句,一迭声催促他们动身。仓谷糜听得青石出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在风屏谷多年,从未听说地下还藏着地热赤流,一时好奇,领了手下赶去看热闹。
一行人匆匆赶到青石前,樊拔山身后已站了十余将领,有头有脸的偏将牙将裨将都闻讯赶来,老老实实候在一旁,瞪大了眼珠,伸长了头颈,却看不出什么端倪。那偏将咽了口唾沫,目不旁视,领了仓谷糜上前去。
樊拔山心平气和问了几句,仓谷糜两眼一抹黑,车轱辘来车轱辘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来当真是一无所知。樊拔山扫了一眼,他麾下尽是些残兵游勇,老弱病残,留着也是白费口粮,干脆拉上去试探一下。他看了心腹一眼,那偏将被樊拔山眼神一扫,脑子拼命转动,四下里一片沉寂,只听得自己的心跳咚咚作响,他忽然福至心灵,咳嗽一声,命仓谷糜引了手下,将那块青石从土中掘出。
仓谷糜自恃力大,浑不知其中关节,答应一声正待上前去,柯轭牛拉了一把,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仓谷糜知他年老成精,把咬耳朵的话听了进去,搔搔脑袋,瓮声瓮气命石火骝速速上前干活。石火骝高高瘦瘦,战力平常,脑子却甚是灵光,大懒差小懒,小懒差门槛,扭转头就要开口,一旁的偏将看不过去了,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扭扭捏捏做什么,快去!”
石火骝被他踢了个踉跄,心中一沉,怨恨直冲后脑,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来。他本是华隆头身边的亲兵,奉了契染之命,自领一支偏军,看似一步登天,说穿了是为柯轭牛、山鸫、阎虎、阎狼作嫁衣裳,这些年动足脑筋,耍足手腕,始终收不到人心,被柯轭牛架空,上不得下不来,个中甘苦,只有自己知道。这一脚踢得他心中酸楚泛滥,满嘴都是苦涩,肚子里长叹一声,有气无力蹩上前。
柯轭牛眼珠一转,快刀斩乱麻,你你你你你,点了一波魔物,那干蠢物不知利害,跟着石火骝一拥而上,弯腰拾起掘地的家伙,还没顾得上动手,被暖气一冲,一个个眉低眼涩,哈欠连天,挣扎了十数息,倒头便睡。石火骝故意放慢脚步落在后面,见状止步不前,略作观望。柯轭牛不容他踌躇,一口气又点了十余魔物,推推搡搡技上前。
血纹一阵晃动,坚硬的青石漾起层层涟漪,熟睡的魔物如陷流沙,被巨石吞没,就此失去踪影。仿佛吃了什么大补之物,血纹又多出一条纤细的分叉,载沉载浮,若隐若现,暖意一层层向外弥漫,靠前的魔物不及躲避,被暖意一扑,痴痴呆呆瘫倒在地,当即呼呼睡去。
石火骝心知十分不妥,狠心将舌尖重重一咬,拼着最后一点清明,踉踉跄跄退出数步,脸色煞白,活像见了鬼一般。樊拔山一言不发,静静注视那些酣睡的魔物,等了片刻,彼辈亦无声无息沉没不见,被土下的青石吞没。
仓谷糜脸上横肉跳个不停,小心翼翼瞥了一眼樊拔山,见他面沉似水,不动声色,心中有几分后怕
,咕咚咽了一口唾沫,暗道:“老仓运气不错,多听进一句话,免去一场灾祸。”
倦意淹没身心,最后一点清明消失殆尽,一步之遥,远隔天涯,石火骝朝仓谷糜伸出手去,似乎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晃了几晃颓然垂落,像一片枯叶飘落在地,沉入无尽的长眠。仓谷糜噔噔噔连退数步,眼睁睁看着石火骝沉入土中,就此消失无踪。他喉咙口发出“咯咯”轻响,结结巴巴道:“那……石头……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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