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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且住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陈灯
玉衡微有醺意,冲口而出:“谁说我没喝过,我十岁那年就和师兄一同悄悄去尝过酒了!”说完后却惊觉自己和师兄早已分道扬镳,从前那春日里偷酒在山崖边边喝酒边舞剑的事,再也不能有了!
她眼圈忽然又红了,夏妍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又想起了伤心事,笑道:“我从前也是有个未婚夫的,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后来家里出了事,我悄悄回去看过他,他面如冠玉、目似曙星,骑在大马上,威风凛凛的,看到我好似没看到一般的骑马过去了,我喊了他一声,他仿佛没听见,走了一段路,他身边的小厮跑了回来,塞给我一锭碎银子,让我赶紧走远远的,别再来京城……”
玉衡睁大了眼睛,怒道:“你怎么不立时将那银子掷回去!”
夏妍哑然失笑,转过脸来对她问道:“你呢?你师兄负心,你如何不当时给他一耳光?”
玉衡脸上一红,扭捏道:“兴许……兴许师兄是有苦衷的……”心里却直发虚。
夏妍微微一笑:“苦衷?什么苦衷?他明知道拒绝你会让你落入什么样子的境地,他依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你。谢小姐我告诉你,大抵好一点的男子,多是有着奋发为雄,出人头地、雄踞一方,盖世无双的雄心,正如我们女子也更喜欢那卓荦不群、高标独秀的人中龙凤,却会对不思上进耽于情爱的庸男子嗤之以鼻……
然而,雄心勃勃的男人,他的眼光会更高,更远,渴望着成名成家、为雄为王,他会不断的在自己追求更高更远的路上不断权衡利益,包括女人,也是他们权衡的一部分,当你对他已经没有任何帮助,他就会果断而冷酷的放弃你,你若是想要他还要你,那你就要努力证明,你对他有用——当然,如果睡了你,不会有任何麻烦,那他是很不介意来个一夜风流的,可惜你这样的贵小姐,可不是随意能睡的,在你已经没有用的情况下,沾上了就是麻烦,因此他会忙不迭的甩脱你……”
玉衡听了夏妍的粗俗露骨的话,面红耳赤,恨声道:“胡说!这世上仍是有那一等情深又优秀无比的男人的,我爹爹就是!出则将入则相,从来就没纳妾,只对我娘好!”
夏妍哑然失笑,没和她争辩,这世上兴许是有那种男人,可惜,不是每个女人都有这样的运气遇上的,有这样的父亲,只不过是让自己的女儿更无法面对现实……当年那锭银子,她拿着去换了吃和衣服,然后一路流浪到了江陵城,骨气值多少钱?命都没有的时候,她还要那骨气贞洁什么的来作甚?她换了大杯来,一饮而尽,酒意上涌,杜鑫却是又调换了她的酒杯,劝道:“你还要喂长寿儿,如何能喝酒?”
夏妍嘿嘿一笑:“也满了周岁了,快可以断奶了,再说有奶娘在呢……”
杜鑫没说话,拿了那大杯却给自己斟满了喝,一时气氛有些僵着,夏妍看杜鑫脸色有些不好,有些莫名,正要开玩笑,却忽然听到门庭有些喧扰,她立起来问道:“外头什么事?”
却看到外边的仆佣们阻挡不住,一行男子闯了进来,领头一人,八尺以外身材,淡金面皮,黄眉蜂目,颧高耳陷,口阔鼻低,腮下半寸短髭,身披杏黄罩衫,内衬秋葵色短袄,足登粉底豹皮靴,看到夏妍笑道:“夏娘子,听闻令郎今日周岁,庄某人特意来恭贺恭贺,备上薄礼一份,还请笑纳!”
后头几个跟班大声笑了起来,其中一个男子年约二十,头戴武生巾、身穿天蓝箭衣,腰间悬着一口三尺长的佩剑,笑道:“夏娘子就快和咱们是一家人了,舵主您何必这般客气。”
夏妍认得来人正是漕帮江陵分舵的舵主庄雄,说话的是他的副手铁辛,听到他们妄语无礼,冷冷道:“有劳庄舵主来贺,不过小妇人还在孝中,不敢大张旗鼓招待外客,更不敢劳动漕帮列位尊驾,小妇人如今只想着抚育孩儿长大,并无再嫁之意,还请铁小哥慎言。”
庄舵主面色一沉,说道:“夏娘子你这就有些不厚道了,昔日杜帮主病逝,你为了儿子继续继任帮主,自己大权在握,亲上门来求我,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待你坐稳后,便委身于我,如今你丈夫已逝去快一年了!虽然不着急孝中成婚,却也可以预备起来了,如何如今却反口不认了?”
夏妍大怒,杜铭逝后,万马帮的确有人蠢蠢欲动,她替杜铭料理帮事多年,又有亲子在手,不少长老也是支持她的,她当时是带着杜鑫施辰一一遍访了长老,又争取了漕帮的支持,将反对的人一一剪除,将儿子这帮主的位子坐稳了,只是当时也许了漕帮不少好处,虽然他也露出了要娶她的意思,她却严词拒绝了,他想要强娶,也要看万马帮众答应不答应!
她怒睁双目道:“庄舵主!我当日带着亲信拜访于你,争取你的支持,却是将江陵城清扬河两岸的地盘尽皆让给了你,并未说过什么委身于你的话,如今咱们河水不犯井水,请您自重!”
庄雄睁大眼睛奇道:“清扬河两岸地盘,历来本就是我漕帮的,何来你让不让的?你当日明明就与我度了一夕之欢,我知道你面嫩不好意思,不过还是早日从了我,咱们夫妻独霸这江陵城,岂不好?”
一旁铁辛却笑道:“你一介女子,在万马帮中实在太过辛苦,倒不如依了我家舵主,将万马帮并入我漕帮,岂不美满。”
夏妍心头狂怒,知道今日这事难以善了,万马帮这块肥肉,不是没人想觊觎,只是万马帮在江陵城根基深厚,自己又随着杜铭在帮里数年,收买人心,支持者甚众,如今漕帮想吃掉自己,娶自己自然是最好的办法,自己不肯,那自然便用强的,四散谣言,挑拨离间,渐渐万马帮帮众自然有人怀疑,便有隙可乘,而自己又是个女子,身无武艺,今日若是被人强了,却当真毫无退路。她冷冷道:“想要娶我?先将你家里的妻子儿女全处理干净,再说娶我吧!小妇人虽不才,杜铭却是三媒六证娶了我,正大光明的拜了天地的!”
后头杜鑫和赵阳早就站了起来按剑站在夏妍身侧,外头万马帮的护卫也早已进了来,按剑站在一旁,两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庄雄看到杜鑫,心中又是一热,此人端的是个奇才,精于商贾之道,万马帮名下的产业,被他一人经营打理不过三年,就日进斗金,红红火火,据万马帮里的帮众说,夏妍自己根本不善经营,全靠杜鑫一人支撑,帮务也多是杜鑫帮着理,这般奇才,偏偏忠心之极,自己派了多少人想挖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又智计百出,自己暗自做了几个套子想引他上钩,全然不上当,其人性格古怪,不贪杯不好色不好赌,守着那样多的钱财却一文不贪,居然是个铁蚌,毫无下嘴之处!还有那施辰,好一副铁拳,武艺高强,清微教江陵分舵的内门弟子,都打不过他,也是个武学奇才,又够狠够绝,夏妍不过是个市井贱-妇而已,如何配使这般人才?
如今只有娶了夏妍,方能将这些人以及万马帮的偌大产业人手揽于自己手下,而自己得此势力,如虎添翼,在漕帮里,自然少不得往上动一动了!
他想到此处,欲心更炽,哈哈笑道:“夏老大果然是个小辣椒,你放心,你若是肯嫁我,我就将我那妻子送回乡下去服侍老娘,保管让你舒舒服服绝不受一丝委屈,除开个正妻名头,什么都不会少你一丝一毫,小的们也绝对将你当正经夫人看待!”
夏妍怒极反笑:“你算个什么东西?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漕帮的帮众看她辱骂舵主,脸上尽皆有了怒气,铁辛冷笑道:“还天鹅肉呢,满江陵城谁不知道夏老大是个什么货色,当年早就被人看光了,只怕身上哪里有颗痣大家都能说出来,我们老大肯纳你,那是给你脸面,别给脸不要脸!”后头的漕帮帮众尽皆哄笑了起来,万马帮的护卫却面上极为尴尬。
夏妍怫然变色,身后却传来个清脆的声音:“光天化日之下污言秽语,散播谣言,强娶女子,我看列位果然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漕帮投身于清微教门下,却有你们这般败类在外败坏名声!”
众人去看,原来他们站在门口,屋内颇暗,只隐约看出里头有个女子坐着,如今站了起来,夕阳照下来,众人眼前尽皆一亮,居然是个极美貌的女子仗剑而立,一时众人静默下来,都不由得心里暗想,这世上居然有这样的美人。
玉衡却是心中愤怒,她一贯生长在天子脚下,何曾见过这样巧取豪夺之事?平日里听师兄们说行侠仗义之事,夏老大又是救了自己的,如何能不挺身而出?
她继续清声道:“英雄各有见,何必问出处?名将韩忠的夫人周氏红玉,曾是j□j出身,后来却随夫上阵杀敌,最后做了一品夫人,似你们这班只会揭人伤疤的宵小,只能落于下乘,一辈子成不了大气候!”





云且住 第64章 花架子
却说漕帮众人不过是市井之徒,几时见过这样的美人,看到玉衡站了出来,义正词严,却又因相貌极美,声音清婉动听,俱都神魂颠倒,倒都暗自希望她再多说几句,连庄雄都笑道,“这位姑娘当真是误会了,夏老大确然与我有过白首之盟,女人最是口不应心,姑娘还是不要干预我们之间的事才好。”
后头铁辛却又调笑道,“兴许是这位姑娘看到舵主雄姿勃勃,心有倾慕,因此说几句话让舵主注意她,舵主不要辜负了美人深恩才好。”
玉衡听到这些人信口雌黄,无赖之极,早已气得满脸通红,夏妍正要让她退后,她却按捺不住,已是拔剑向那铁辛刺去,那铁辛看到美人拔剑刺来,正是求之不得,赶紧挺剑相迎,一边笑道:“咦?不好了舵主,看来这姑娘却是对我青眼有加,这可如何是好?”一边两人跃入院中,只听到剑刃相击之声密如联珠,连绵不绝,已是过了数招。
玉衡剑法变幻,剑影如雪练,犹如疾风骤雨般一阵猛攻,铁辛却是接招接得轻松适意,一边嘴上仍不住道:“啊呀,小娘子施展剑法果然犹如天外飞仙,好生美妙,与我却恰好是一对儿,常言道打是亲骂是爱,舵主和舵主夫人不如将这位小娘子赐给属下……将来属下定当感激涕零,肝脑涂地报答舵主……”
玉衡咬牙切齿,她平日里只是和师兄师弟们对练切磋,却是实战极少,大家也多夸她剑法曼妙,将来必是一代女侠,如今她已是全力施为,这名油嘴滑舌的市井无赖,却轻松接招,甚至还时不时用剑去攻她的胸膛、腿部,招式下流至极,却逼得她手忙脚乱,攻势变缓,旁边围观的漕帮帮众则一边帮腔,一边嬉笑,直把她气得怒气填膺。
夏妍和杜鑫在一旁却看出玉衡根本不是那铁辛的对手,铁辛武艺高强,万马帮这边施辰曾与他交过手,却也没讨到好,他们虽不谙武艺,却也能看出玉衡那剑招只是花架子,铁辛却是在戏弄于她,不肯立时打败她,情势却不太好,夏妍给身旁的护卫使了个神色,让他们上前帮忙。
护卫们正要上前,却忽然看到从墙头忽然跃下一道碧影,却是个蒙面女子,空手入白刃,一掌势如闪电,直接拍入铁辛的胸膛,铁辛听到那掌风凌厉,心中一凛,早住了嘴往侧一避,孰料那女子却纤腰一拧长腿一抬,疾风一般直接就往他胸口踢了过来,那一掌却变拍为劈,迅如雷电地切到他拿剑的手腕上,变招极快,招式大开大阖,他完全反应不过来,手上一痛,叮当一声长剑落地,胸口已是重重的着了一脚,噔噔噔地往后退了几步,胸中气逆翻腾锐痛,口中一甜,却是吐了血,身后漕帮帮众已是扶住了他。
这情势转变太快,众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定睛看时,却看到那名碧衣女子与之前那蓝衫女子并肩而立,脸上蒙着面纱,眸冷如霜雪,两人站在一起,只觉得玉骨珊珊,风华极佳。
庄雄早先看到玉衡极美,心中早已动心,不料如今又来这样一个只看双目便知极美的女子!他心头火热之极,这样的极品,如何能轻轻放过!
前边的铁辛却瞳孔微缩,这是一名高手!和之前那名女子的花架子不同,这名女子内力极高,速度又是自己平生仅见的快!自己虽然招式上算不得高强,却因为天赋极高,得过异人传授,又在市井中身经百战,甫一交手,便知对手底细,之前他见那女子貌美,呼吸却粗浅,脚底轻浮,便知她武艺粗浅,起了调戏之心,如今后来的这名女子,不过侧身立着,右掌平伸,左掌护于右腕,简简单单一个起手式,却如渊渟岳峙,叫人轻忽不得。
他低声对庄雄道:“老大,这是个硬茬子,内功深厚,咱们这些人都不是她对手。”
庄雄听了,知道手下铁辛武功最高,剩下的人不过尔耳,如今一照面便吃了亏,看那女子招式开合有度、迅雷不及掩耳,知道今天大概是不能降服这对女子了,心里却有些不甘,然而识时务者为俊杰,若是真的动起手来,这名女子武艺高强,逼急了伤了自己的性命,那还图什么后来?
他沉声道:“今日原是为杜夫人贺喜而来,闹成这样倒是不好了,咱们还是先回去,改日再和夏老大讨教讨教。”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明日,他与夏妍的谣言就会传得漫天都是,牛鬼蛇神们自然会蠢蠢欲动,他的机会就来了!这对女子,自然也一定能落入他的手里!
夏妍皮笑肉不笑道:“还劳庄舵主约束手下,切莫再胡言乱语,否则,来日可未必还能全身而退了!”
庄雄满脸阴霾,却也不得不招呼手下们撤退。
人撤尽后,碧衣女子解了面纱,果然正是急云,他们这边熟悉她的却是第一眼就已认出她来了。玉衡满脸忿恨道:“待我写信回去给师父,让他问罪漕帮,定不让他们再欺负于你!”
夏妍苦笑道:“不知道你师父是何方神圣,不过这漕帮背后是清微教,每年给朝廷和清微教上缴数目巨大的银子,漕帮这庄雄极是能干,断不会为了这帮派小争端的事情插手的。”
玉衡却也不敢报自己师父的名头,她未通过宗门大比,算不上正经的内门亲传弟子,虽然师父一贯疼爱自己,然而这些日子,她经历了这些事情,连最亲厚的师兄,也变了个人,她忽然有些不太肯定,一贯慈爱的师父,是否真的会支持自己了……
杜鑫却冷冷道:“我有法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当初为了争取漕帮的支持,他任由夏妍做主,将清扬河两岸的产业全都往回撤,将那些地盘尽皆给了漕帮,如今庄雄这贼子居然敢打夏老大的主意,那自然轻饶不了他!
急云却忽然道:“需要我帮忙的请说。”比如依样画葫芦,同当年那封老大一样……半夜暗杀掉,哼。
杜鑫淡淡道:“应该用不上,且待几日你们再看好了。”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夏妍转回去斟酒给急云道:“喝酒吧,方大厨给你酿的,遇到这等人真扫兴。”
急云坐了下来,喝酒,玉衡也坐了下来,却是问急云:“姐姐,你的武艺好生厉害!我们内门弟子只怕都不如你,适才那无赖的武艺还真的挺高强的。”
急云道:“那无赖的武艺不算高,清微教内门弟子的武艺我见过,远胜于他。”和当年的凤留比,那还是差远了。
玉衡脸上一僵,她平日里,内门的师兄师姐们和她对战,多是旗鼓相当……因此她一直认为她进内门是十拿九稳,直待大比。她忽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开阳说的话又仿佛响了起来,别人夸我们,不过是因为看在父亲面上的奉承之语,一分才华,便夸作十分……
自己身为清微教的掌教的弟子,由师兄亲自教授,学的又是最高深的武学,如今自己却久攻不下区区一个市井无赖,久居乡间的姐姐,只怕受到的教育未必如自己,却轻轻松松一掌一脚便将那无赖逼退,吓走敌人,那招式迅如雷电,自己当时也没能看清楚……难道自己的武艺,当真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好?她想到即将到来的宗门大比,脸色忽然变白了。
一桌子人均各怀心事,略略喝了几杯,逗过了长寿儿,急云便站了起来告辞,再次诚恳对夏妍和杜鑫说道:“若是真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一定不要客气,只派人去送信给我便好。”
夏妍笑道:“你放心,这么多年了,多少风风雨雨,这般辱我的人,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我早就习惯了,杜鑫会处理好的。”
急云看了眼杜鑫,昔日瘦弱阴沉少年,如今长成了个挺拔青年,脊背笔直,脸上表情淡然而自信,她欣赏这种自信,便点点头,不再继续追问。带了玉衡告辞乘了马车回去,一路上却又下了马车,收拾了跟踪在后头的宵小两名,直接打断了他们的腿,才复又登车,指挥着车夫又绕了几段路才回了崔宅。
回了崔宅,玉衡却是缠着急云,只说让她指点武艺,急云无奈,只得应了,让她先休息,第二日园子里头练习。
第二日清晨,刚下过一阵微雨,庭院内绿阴清润,分外静幽。玉衡果然一大早又来找急云,连开阳也来了院子里头看姐姐舞剑,急云让她舞一段剑法来看看。
玉衡想了想,却是舞了自己极为得意的落花剑法,这剑谱还是师父让自己去藏剑阁找的,自己看这名字好听,便选了,此剑法名为落花,自蝴蝶穿花起,至斜月移花止,共有二十四式,奇正相生,变化不测,舞动起来,真似落花飞舞一般,倏高倏低,忽起忽落,疑进反退,疑退反进,令人眼花缭乱,不可逼视。自己练熟后连师父看了都面露笑容,颔首肯定。
急云一旁看了半日,脸色却是越来越严肃,待玉衡收了剑势后,问道:“你平日的剑法,是何人教你的?”
玉衡脸上暗了暗,说道:“是师兄代师父亲授,他是这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了。”
急云想了想,拿了那剑也舞了起来,却是清微教的入门清微十三式,玉衡却觉得她身形沉稳,剑势飘逸,与师兄施展开来略有些不同,然而剑锋扫出,花木削落,露珠纷纷落下,微湿的地面也被划出痕迹。
玉衡拍掌道:“我记得师兄舞剑,也是有暗劲能让梅花落下的……姐姐如何也会这清微十三式?”
急云叹了口气道:“我师父是清微教管夫人,按辈分,我应当也算是你的师姐了,也是今年要参加宗门大比的……你却是看出我和你的不同之处没?”
玉衡和开阳都被姐姐说的内容吃了一惊,她们自急云回来后,看她不爱说话,又从袁玉嘴里听说了她的过去,只以为就是平淡的村居生活以及为奴为婢的生活,只怕辛苦得很,便都不约而同的都没有问她的过去。哪里想到原来自己姐姐居然有如此高的武艺,师承又居然如此巧合与玉衡同门?
玉衡脸色有些茫然,想了半日才说道:“原来姐姐是管夫人的高足,我却没有见过她,只听过她的故事……姐姐是微字门的,怪道内力雄浑,只是我们清字门与你们虽是同源而出,却更注重巧拨千斤哩。”
急云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你们清字门是如何习武的,然而我也知道,不管招式再怎么样巧妙,内力仍是需要的,否则剑法纵然精进,却仍是浮功,于实战无益,练气之事,非旦夕所可收效,你的下盘虚浮,招式虽熟,却不曾将内力与招式完美结合,这已是最粗浅的入门功夫了,可知你后头学得那些别的剑法,只怕也不见得能习好,平日里舞剑是好看的,与普通的没学过武艺的人对打也可取胜,然而若是真的遇上高手实战,恐怕不成——恐怕你的宗门大比,有麻烦了。”
玉衡脸色白了白,道:“可是平日里师兄都说我过宗门大比毫无问题,师父也都夸我天赋高……”
急云摇头道:“清微教随便一门内门弟子,便可笑傲江湖,便是外门弟子,良莠不齐,也绝不至于对付不了一名市井无赖,你也说了,你师兄舞剑,真气也是能随剑势外放的,可知你在这上头,的确是不足了,若是宗门大比你能顺利通过,除非安排特别弱的人和你对战……”她从未见过没有经过严苛训练就能练成武艺的,身体这种东西,不经过千锤百炼的练习,怎可能违反自然,做出和凡人不同的武艺,只怕玉衡的师父师兄的夸奖,水分太大。
玉衡唇都在颤抖:“怎么会如此?我也有日日打坐养气的。”自己却也知道,自己的打坐运气,着实偷工减料更多一些……师父、师兄都并没有要求,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样才算是养好气了。
急云想了想道:“如今只能用笨法子了,你招式已是练得熟了,如今也不过是内力粗浅,且不能与剑招相融合,若是肯吃苦,我倒是有个法子替你集中训练下,兴许还来得及。”
玉衡脸色凄惶,师兄这些年教自己,果然都是在敷衍自己的么?他果真对自己无意……否则……否则如何会这般哄着自己?师父也是看着自己只管夸奖,不曾指出不足过……怎么会如此?
急云看她神不守舍,心下了然,知道她难以接受这现实,一旁来观看的开阳却已是温声劝道:“二姐姐,想是清微教的掌教只是认为你习武,不过是为强身健体,兼有些防身之技,而又看在爹爹的份上,不好太过严格训练您,毕竟您原来是要做王妃的……身份高贵,想必也不是刻意不教你真正的武学,只是真学起来,只怕苦头太大,您受不住,所以也别太难过。”
玉衡眼圈一红,知道弟弟所说只怕是真的,然而自己一向要强,如何能接受这样的真相?她忽然高声道:“谁说我吃不了苦?我偏就要做好了,漂漂亮亮地通过宗门大比!”她一边倔强地看向急云道:“姐姐,还请您指教,什么苦我都能吃!”
法子果然是笨法子,急云让夏巧和青虹、龙渊等丫鬟连夜缝制了许多细长布袋子,去采了干净的沙子灌入,然后缠上了玉衡的手腕至手臂,脚踝至大腿上,连腰间也缠上了一圈,然后再从基本的清微十三式起,一招一招的教她如何念动一致,每一招内力该如何运行,呼吸如何调整,竟是不厌其烦,细致之极。
待练熟后,整日仍都缠着沙袋直到晚间洗浴才解下,急云却替她一一用内力按摩四肢,防止肌肉疲劳过度,又用内力输入她灵台穴,如往日管夫人教她的一般,一一教她如何运气,替她行走一周天,让她能在她的内力带领下,熟悉运气养气之功,毕竟她从前那些日子,都太过轻忽养气运气之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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