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则慕
容常曦将那竹筒打开,拿出里边卷着的画,在容景谦面前展开。
上头的女子面容清美,嘴含微笑,与容景谦生的极为相似,正是静贵人。
容景谦神色微动,接过那画,凝神看了片刻,方道:“多谢皇姐。”
“……啊?”
容常曦愣了愣。
她也没说要将这画赠予容景谦啊!容景谦怎么也不问问这画是从何而来,张嘴便是多谢皇姐?这下她不给他似乎也不对了!
罢了,给他也无碍,这画并非孤本,是容常曦让那画师又照着之前所画的,又临摹了一遍的画作罢了。
容常曦咳了一声:“不必谢,本就是你母妃的画像,你留着也天经地义。不瞒你说,看到画像以前,我还曾怀疑,你究竟是不是静贵人的孩子。”
容景谦将那画卷重新耐心卷起,塞回画筒之中,听她这样说,头都没抬:“嗯?”
“我曾怀疑过……你是珍妃的孩子。”容常曦观察着他的反应。
容景谦将画筒扣上,道:“皇姐问过我与珍妃的关系,我亦回答过。”
言下之意,谁让你不信我?
容常曦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景谦,你可否让我看看,你佩戴着的那半枚玉佩?”
容景谦看她一眼,竟也没拒绝,伸手轻轻解开宫袍最上的一颗扣子——老实说,看到容景谦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容常曦脑袋里瞬间涌起了许多不好的回忆,她不适地低头,佯装喝水。
容景谦疑惑道:“皇姐?”
容常曦做好准备,这才抬头,却发现容景谦也就只解开了那个扣子,而后将系着红绳的半块玉佩给拿了出来,容常曦伸长了脖子去细看,这才发现这玉佩当真是质地粗糙,中间被摔裂的部分,则显然被细心打磨过,虽然边缘歪歪曲曲的,但那些尖锐的地方都被磨的圆润了。
容常曦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道:“景谦,你母亲与你舅舅,并无血缘关系,对吧?”
容景谦将玉佩重新收回外衣中,冷冷地看着容常曦:“皇姐这是何意?”
容常曦起身,也看着他:“我本以为这次会毫无收获,结果我们找到了一个车夫,他亲眼见到过珍妃静贵人刚入行宫时,送别你的舅舅庄飞良去参军,他记得很清楚——当时庄飞良与一个女子拥吻后,将玉佩一碎为二,半块自己戴着,半块给了那女子……而这玉佩,是你母后自小放在你身上的……”
容景谦的神色和声音都越发冰冷:“所以?”
“所以……”容常曦深吸一口气,她心情不好,也懒得与容景谦绕来绕去,破釜沉舟一般地道,“我在想,你真的是父皇的孩子吗?静贵人与庄飞良,除了是兄妹以外,是否——”
“啪!”
容景谦不等她说完,突地伸手拂去容常曦面前的茶盏,瓷杯落地,应声碎裂,有些险些落在容常曦脚边,她吓了一大跳,道:“你……你干什么。”
容景谦冷冰冰地道:“茶水是用来待客的。”
“我说的若是有问题,你反驳便是了,何必这样吓唬我!”容常曦是心一横才直接问出口的,眼下看容景谦这样子,先是心虚,很快又是满腔怒火,“你不正面回答,难道不是心虚了吗?那车夫总不会是三皇兄平白找来污蔑你的!他还识得这画像上的人呢!倒是你,你明知自己是谁的孩子,却佯装是皇子入宫,还对皇位虎视眈眈,欺骗了所有人!你口口声声说你不曾欺骗我,可能吧,小事上,你总是愿意说点真话的,可这最大的身世,你却瞒住了所有人!你根本是……居心叵测,狼子野心!”
容景谦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半响,烛火摇曳下,容常曦必须承认,自己有些害怕了。
他此刻的眼神,让容常曦想起自己上辈子死的时候,容景谦望着她的眼神。
嘲弄有之,厌恶有之,他像在看世上最可怜又最可笑的蝼蚁,而他即将要伸出脚,毫不留情地一脚踩下——
他起身,容常曦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容景谦背对着她,声音却已回到了毫无波澜的状态:“皇姐既然这么好奇,那便随我来一个地方。”
***
容常曦知道冷宫与允泰殿相距不远,却没想到这么近。
甚至不需要用上歩辇,只需步行,走上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
因为要去的地方有些诡异,容常曦和容景谦都没带人,容常曦也不想撑伞,只将女披的帽子戴在脑袋上,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着,雪始终未停,积雪也更加厚了,一脚踩进去,已淹没小腿,好在容常曦穿的是羊皮长靴,并没有被雪打湿脚。
容景谦走在前头,步履极快,他披着素白的大氅,没有戴帽子,雪落在他的发间,眉间,而他像是丝毫不觉得寒冷。
其实这有点奇怪,因为容景谦并不太常穿白色的衣物,何况这是大新年,那大氅却素的吓人,看着格外不吉利。
到了冷宫面前,容常曦被这荒凉的景象吓得微微一愣。
张灯结彩的新年,偏偏宫灯在冷宫外便不见了踪影,暗的吓人,只能借着不远处的宫灯看出这里宫墙早已斑驳,露出深灰色的内里,宫门虽大,朱红的漆却早就脱落了个干净,若非是下了一场大雪,几乎能想象到这里之前是如何肮脏——即便如此,墙角陈年的蛛网与尘土还是让人心惊。
最诡异的是那扇大大的宫门,是从外头锁着的,两根粗粗的木棍横插在门上,防止里头的人发疯撞开这门。
容常曦突然想起珍妃的衡玉园,几乎生出一股退意,她张了张嘴,灌了一嘴风雪,前头的容景谦却已经走到了两个看起来要睡着的守卫面前,说了点什么,两个守卫便欣然拿着银钱离开了。
容常曦只好悻然闭嘴,颇有些害怕地看着容景谦将那两根木棍抽开。
大门轰然而开,里头更加幽暗,容景谦面色不改地往里走去,容常曦左顾右盼,那两个守卫跑的飞快,眼下这附近既没有灯火,也没有人烟,唯有冷风呼啸,容常曦别无他法,只好拽着女披的系带,小跑着追上容景谦。
冷宫之中果然比外头看着的还要骇人几分,虽有个“宫”字,可实际上里头不过是几间看起来极为破旧的屋子,也就勉强比宫人所居住的耳房要好一些。
而那院落中的树,虽然没叶子了,无人打理的小树枝却生的十分茂盛,在这样的夜里,看着犹如鬼影。
其中一个屋子里亮着十分微弱的灯,灯下一女子身影被拉的极长,投在窗扉之上,显得格外渗人,那女子似是想到了什么,竟无端开始哭泣,哭声极为哀怨,伴随着风声,更添诡异。
容常曦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拉住旁边容景谦的衣袖。
容景谦却直接将手给抽走了。
容常曦一愣,咬牙切齿地望着他的背影,手也握成拳头,以免自己又没出息地去牵他的衣袖。
容景谦走到那有灯的屋子旁,轻轻敲了敲门。
里头的女子声音一顿,而后竟又充满喜悦地笑了起来:“圣上?是您来了吗?臣妾就知道,您不会就这样放下臣妾……这可是新年呢,您稍等,臣妾尚未打扮,不敢见您,稍等,一会会儿便行!”
容常曦蹙了蹙眉,容景谦平静地道:“我是七皇子。”
敬嫔的声音戛然而止,很快里头响起她尖锐的叫喊声:“你想来做什么?!你要杀了本宫吗?!来人啊,来人!!!”
这下容常曦很确定,敬嫔已有点疯了,听说被关入冷宫的妃嫔,总是疯的特别快,但她没想到,这才短短两个多月,敬嫔便……
皇弟 95.决裂
容景谦道:“是淑妃让我来的。”
容常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不料听他这样说后, 一直没肯开门的敬嫔竟然冲了过来,直接将门打开。这下容常曦又被她给吓了一大跳, 敬嫔的发型极为凌乱, 头发只以一根朴素至极的木簪挽在脑后,但发髻也已松松垮垮,显是那负责伺候她的宫女敷衍对待——其实从那宫女此事竟不在冷宫,也能看得出来。
她整个人比之从前生生瘦了两圈, 面容枯槁, 眼下泛着青黑, 散乱的发丝中竟生出了大片白发, 衣服也十分破旧,这天寒地冻的, 她大约也是冷的厉害, 身上居然穿了两个短袄,与脸上的消瘦截然不同, 身上显得极为臃肿,看起来十分不和谐。
敬嫔像是没看到容常曦一般,死死地盯着容景谦:“淑妃……那个贱人,贱人!!!她人呢?人呢?!”
容景谦道:“你可知她为何偏偏挑中了你?”
这对话没头没尾的,容常曦一头雾水,敬嫔这个疯婆子却是听懂了, 她哑声道:“她知道皇上宠爱我, 她知道……她知道洪家位高权重, 她怕我,她怕我!”
容景谦倒是没告诉她淑妃马上要成为淑贵妃的事情,只道:“她不过是以眼还眼罢了。”
敬嫔瞪大了眼睛,像是疯了一般地嘶吼起来:“她知道?当年的事情她知道?!可她找本宫做什么,将沉香木送去她那里的人是本宫没错,可本宫也是受人指使!”
她突然伸手指着一旁又是惊讶,又是迷茫的容常曦,道:“若不是皇后指使我,我好端端的去害淑妃做什么!”
突然听到母后的名字,容常曦一怔,立刻反驳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此事与我母后有何关系!”
敬嫔盯着容常曦,眼中全是恨意:“皇后那个毒妇自己生不出孩子,却嫉妒我与淑妃接连生下皇子,竟趁机让人将容景睿推入冰冷的湖水中!”
容常曦厉声道:“胡说八道!”
敬嫔冷笑一声,继续道:“不但如此,容景睿半废他,她便将主意打在了景祺身上,还好我一直对她卑躬屈膝,阿谀奉承,景祺才勉强好好地活下来,她怀了你以后,我以为她会收敛些,谁知淑妃很快又有孕……她嫉妒之下,竟以景祺要挟,要我将那有毒的沉香木送去淑妃那里!!!”
外头的风雪极冷冽,却不如此时容常曦浑身遍体生寒,她深知如今敬嫔已在冷宫无力回天,人也疯癫,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污蔑母后,即便如此,她也根本不可能相信敬嫔的一派胡言,只是一时间容常曦竟也不知如何反驳。
她只能磕磕巴巴地道:“你、你自己犯下错事,却要污蔑已入黄泉之人!母后母仪天下,又是六宫之主,怎可能与你们这些妃嫔斤斤计较!”
“哈哈哈哈哈,母仪天下!”敬嫔放声大笑起来,“母仪天下……呸!”
她吐了一口痰,就落在容常曦脚下,容常曦缩了缩脚,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敬嫔笑道:“那时候宫内同时三位妃子有孕,皇后那个毒妇,一面让我用沉香木害人,淑妃那孩子很快便没了,珍妃虽勉强保住了孩子,身子也落下了病根,后来还来了一出白猫换龙子,让珍妃不明不白地含恨死去……”
白猫换龙子……
容常曦的脑中不期然地闪过那个小小的棺木,和其中那些猫的尸骨,她突然有些反胃,捂住嘴,险些吐了出来。
敬嫔见她这样,笑的更欢了:“皇上见淑妃的孩子没了,可怜她,等她身子好了些,便要带她和我去行宫……谁知你母妃那时候已有四五个月身孕,却还坚持要跟着去,你猜为什么?”
容常曦还捂着嘴,什么都说不来。
敬嫔贴近了她一些,悄声道:“因为她怕皇上怜爱淑妃,怕在行宫的日子,会让淑妃再一次怀上孩子!她身为皇后,什么下作手段都用上了,竟给皇上下药,让皇上宠幸行宫来更换寝具的宫女,以免淑妃被宠幸!对不对呀,七殿下?”
她贴在容常曦脸边,却微笑地看向旁边始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容景谦,容常曦捂着嘴,再也忍不住,干呕起来,敬嫔笑到双肩颤抖:“怎么啦?你不知道你母后是这样又下贱,又不择手段的毒妇吗?慧嫔在你出生以后怀上孩子,也被她逼着喝了药呢,还有数不清的宫女妃嫔……”
她越贴越近,不知多久没洗过澡,身上一股臭味,容常曦干呕着,挥手想推开她——却不留神,一巴掌打在了敬嫔脸上。
“闭嘴!”容常曦几乎是尖叫着喊出这句话。
一直在笑着的敬嫔却又突然转为狂躁,她猛地往前一扑,竟是整个人扑在了容常曦身上,容常曦被她这一扑,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院中积雪上,淑妃犹不停手,念念有词地道:“你敢打我,你算什么东西,那毒妇生的小毒妇,凭什么别人的孩子她就可以随意杀害,你活的这样好,其他人呢!其他人呢!还有我可怜的景祺……他好不容易活到这样大,凭什么,凭什么……若不是你母亲,也不会变成今日这样!!!”
容常曦被她压在了厚厚的积雪中,她双手卡在容常曦的脖颈上,许久没剪过的长指甲陷入了容常曦的肉里,疼的容常曦想要呼救,却奈何被卡着喉咙,只能发出一些含糊的咳嗽声。
容景谦就在她身边。
容景谦分明就在她们身边!!!
容常曦一边奋力地去推着淑妃,她不明白一个瘦成这样的疯女人,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只觉得逐渐无法呼吸,她的余光看着旁边的容景谦,他仍在在原地,毫无情绪地看着敬嫔和命在旦夕的容常曦。
容常曦不可置信地看着容景谦,耳边还是敬嫔那似疯似癫的呓语:“你去死吧,你是那毒妇的孩子,你凭什么活着,你们都该死,你们都该死……”
容常曦敲打着敬嫔的手逐渐失去力气,慢慢垂下——敬嫔的手却突然松了,容常曦一个侧身,半是想吐,半是难受地剧烈咳了起来。
她一边咳嗽,一边转头去看敬嫔,却见她被容景谦一掌打在后脖颈,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容景谦将敬嫔拎起来,丢回她房间,又将门重新合上。
他走到容常曦身边,蹲下来,平静地道:“皇姐无碍否?”
容常曦捂着喉咙,还在咳,容景谦便耐心地等她咳完,容常曦缓过神来后,猛地对着容景谦伸手挥了一个巴掌——毫无疑问,被容景谦给拦下了。
他握着容常曦的手腕,冷静地说:“皇姐做什么?”
“容景谦……咳……本宫迟早要……咳,杀了你!”容常曦整个人半坐在雪中,身上湿了一大半,嘴唇被冻的发紫,浑身还在颤抖,说这样的话,实在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容景谦却道:“我什么也没做,皇姐为何又想杀我?”
这个“又”字用的堪称精髓,容常曦又一抖,而后用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看着他。
容景谦道:“皇姐想知道的,不都已知道了吗?”
皇后害了容景睿,还逼敬嫔去给淑妃珍妃用带毒的沉香木,淑妃小产,珍妃虽保住胎儿,却被用猫给换了,加之本就体虚,便这样死了。她死时是什么模样呢?
饱含期待生下的孩子,被说是几个初生的猫的尸体,她想必惊惧不已,皇帝也不信她,也不来看她,只守在皇后那里,她想看自己的孩子,想看他是不是真的是猫,无人理会她,她慢慢地,从床榻之上,一点点爬到了外头,然后就这样死在了自己的寝房外……
皇后犹不满足,为防止淑妃再次怀孕,给皇帝下了药,让他意外之下宠幸了进去更换寝具的庄以蓉,并生出了容景谦……这就是容常曦一直挂在嘴边的,静贵人勾引了父皇的真相……
“至于这玉佩。”容景谦像是想到什么,补充道,“珍妃与舅舅确实曾相恋,也一直戴着这半块玉佩,她生产时,那贴身宫女早已被皇后收买,不但用猫换了婴儿,更以为这玉佩值钱,偷偷拿走。后来那宫女跟了皇后,她随皇后去明光行宫时,我母亲瞧见了,便用所有的积蓄将半块玉佩买了回来,给我戴着……这也是后来为什么,她没有任何钱为自己治病。”
容常曦发抖的越发厉害,神色却逐渐坚定起来。
她缓缓道:“你与敬嫔说的话——本宫一个字都不信。”
容景谦并不惊讶她的结论,安静地看着她,像是要等她再说更多。
容常曦一字一句道:“敬嫔从前嘴里便没有真话……如今疯了,说的更不可信。你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我更加不会信你……”
容景谦一副受教的样子:“我何时骗了皇姐?”
“你确实不骗人。”容常曦抓着地上的雪,让那蚀骨的凉意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你都让其他人来骗我……你总是这样,明明什么都能算计到,却故作不知,看我一点点走入你设计的圈套之中!就像方才敬嫔,咳,你非要等到我命悬一线,再假惺惺地来救我!”
容景谦不语,容常曦咳了几声,道:“你以为我还会那么傻兮兮地相信你、甚至感谢你吗?容景谦,机关算尽,难免反受其害!我才不像容常凝那么傻!”
容景谦有些意外:“大皇姐?”
“你还装傻?”容常曦简直想冷笑,“你纵容福泉与她相恋,又将福泉调走,不就是要她魂不守舍,彻底掌控她吗?福泉在你手上,她想要见到福泉,便什么都要顺着你,支持你,听信于你!”
容景谦起身,轻轻拍了拍肩上积雪,道:“哦。”
容常曦被他这无所谓的语气激的大声道:“你少装云淡风轻!容景谦!你不要总想着操纵人心,你可知人心复杂,不会永远受你拿捏!你费尽心思,对我已仙去的母后泼尽脏水,从此以后,我与你,势不两立!只要我活着的一天,你所想之事,我便不会让你如愿,你所求之事,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毁掉,至于你想要登上的那个位置,我更是不可能让你这个生父不知是何人的家伙登上去,我会拼尽一切阻止你……”
容景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半点没被激怒,很随意地道:“就凭你?”
短短三个字,将容常曦彻底地羞辱了一遭,容常曦指着他,只觉嗓子又是痛又是辣,通体冰冷,实在是撑不下去,眼前一黑,就这么昏了过去。
皇弟 96.出家(第二更)
容常曦再醒来时,已在温暖如春的福康殿内, 只是她脑袋疼的厉害, 像是有人以冰针狠狠地凿入她的脑中, 又搅了几圈,喉咙则截然相反, 像是被火棍捅进去烧了一整夜, 整个人浑身上下堪称冰火两重天。
她咳了一声, 尤笑听见声响,连忙过来扶起容常曦,又端了一碗温水给她小口抿着, 容常曦嘴唇稍润,哑声道:“什么时候了?”
尤笑道:“已是初二了。”
容常曦头痛地皱起眉头:“我睡了一日一夜?”
尤笑犹豫地道:“嗯。”
容常曦又让尤笑将自己是如何回来的说一遍,尤笑低声道, 那夜是容景谦亲自将人给抱回来的,还交代了说他们去了冷宫,此事不好让太多人知道,要尤笑只管保密, 但还是请了个御医悄悄过来,替容常曦看了一下脖子上的伤。
太医说只是皮外伤, 但要容常曦之后好生将养,不要大喜大怒,更不可大声说话, 以免嗓子当真坏了。因可能染了风寒, 更要注意保暖, 尽量少出门。
荟澜端了热水上来,尤笑将手帕打湿,轻轻微容常曦擦拭着脸庞和手脚,道:“殿下好端端的 ,怎的去那样危险的地方……”
容常曦心里头将容景谦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什么也没说,只轻轻摇了摇头。
见她不语,尤笑自是不会追问,又换了手帕,给她擦了手脚,换了一套衣裳。
容常曦体弱,那雪中一折腾,果不其然染了风寒,这倒也不完全算是坏事,毕竟她脖颈上的掐痕极为醒目,刚好躲在昭阳宫中养一养,再者,正月间规矩和事情是最多的,容常曦也乐得躲在昭阳宫里,不用一一去请安。
容常曦身子受罪,脑中更是思绪纷纷,有时候她甚至感谢自己染了风寒,脑袋昏沉,稍有清醒的时候,敬嫔和容景谦说过的话,便如鬼魅之言般一声声在她耳边响起,甚至偶尔浅眠,她也会梦到那棺木中骇人的猫骨头。
还有淑妃……敬嫔也骂了淑妃,言语之间,似乎是说这次沉香木的事件是淑妃策划的,容景谦也默认了。可容常曦若要认同此事,那便要认同敬嫔所说的其他的话,容常曦只好安慰自己,不过是敬嫔胡言乱语,只是淑妃来看望自己时,实在有点无法直视她。
皇帝知道她生病,倒是特意来过一次,容常曦只好藏在被子里,盖住脖上掐痕,又软乎乎地撒了一顿娇,其他几个皇子,除了容景谦只在外殿象征性地走了一趟,其他人都来看了容常曦。
容景思来了好几次,可容常曦看见他的脸,想到的便是那个夜晚,他亲姚筱音的画面,这画面与他之前信誓旦旦说自己不喜欢姚筱音,还说郭嬷嬷要挟他的画面来回切换,最后容常曦只将被子一盖,故作困顿地不理会容景思。
容景思看出她有些不对,但见她确实恹恹,便也没有追问,只在旁边安静地坐着,等到容常曦当真睡过去后才离开。
容常曦病了小半个月,这小半个月中,唯一来都没来过的,竟是容常凝,容常曦病逐渐好起来后,才意识到此事,便问尤笑是怎么回事,尤笑叹道:“大公主之前病就没好,那日大约也受了凉,病又更重了几分,这些日子都没出来过呢。”
容常曦有些担心她,眼瞧着自己身子好了些,便打算去看看她。
正月十五,宫中有小宴,容常曦打起精神,稍作打扮,想着她去宴席上随便露个脸,便去容常凝那儿看看,谁料正穿戴着,容景兴便急匆匆地来了,嘴里念念有词道:“常曦,不好了,大皇姐要出家!”
容常曦猛地起身,荟澜险些将那簪子插到她脸上去,吓得退了几步,容常曦却没心情理会这些,道:“什么出家,你别一天到晚胡说八道。”
容景兴急得不行:“我没有!父皇昨日才同大皇姐说,他觉得陈侍郎的儿子十分不错,想要赐婚于大皇姐,谁知大皇姐今日便向父皇请愿要出家,要当那什劳子的女道姑!现在还跪在掌乾殿门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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